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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戚继光
1.71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第二天,戚娴来到肖隆住的房间叩门时,见有生人住在里面,忙道歉:对不起,我找错房门了。

商人打扮的人说,你没走错,你找肖先生吧?他刚刚退了店,走了。对了,他好像给小姐留了一封信,在店老板那里。

戚娴慌忙奔向账房,店老板对戚娴说,小姐来得正好。肖先生走了,有封信留给你。

戚娴接过信,同时递给她的,还有一锭银子,她疑惑地问,哪来的银子?这是怎么回事?

店主人说,看了信就知道了。

戚娴展读肖隆的信:我走了,我们今生无缘,但我感激你对我的情意,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配。望你珍重。代我把银子还给陈子平,祝你们幸福百年。

戚娴拿信的手在抖,又是陈子平在捣鬼,她真恨死他了!戚娴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拔腿就往外跑。

郊外,肖隆沿着大路走着,满怀愁绪的样子。

长亭边,拉着马的陈子平站在那里,目送着肖隆远去。

一阵烟尘突起,从新河卫所方向,戚娴骑着快马飞驰而来。

陈子平惊愕地望着。

马蹄声惊动了肖隆,他本能地向路边躲闪,发现是戚娴,他怔怔地站住。戚娴并不下马,围着肖隆兜着圈子,大声斥责他,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你偷偷摸摸地走了,你这算什么?

肖隆嗫嚅地说,我这是为你好……你还是跟陈子平好吧……

戚娴举起马鞭子竟抽向肖隆,边抽边骂,你混蛋,我用不着你替我点鸳鸯谱!你是个懦夫,我看错了你。你别以为我又是来下跪求你回转的,死了张屠户,不吃混毛猪,我戚娴这辈子找不到男人了吗?

被骂得狗血喷头的肖隆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挺着挨鞭子。

打够了,戚娴忽然掷鞭在地,跳下马来,抱住肖隆痛哭失声。

这情景,恰被躲在长亭后的陈子平看见了,他愧悔地走开。那鞭子如同抽在他心上一样难受。

前些天,因为西苑永寿宫失火烧了,嘉靖皇帝很沮丧,那是他赖以修玄学道的圣地呀。这一来,他不得不先在西苑玉熙宫安身。

嘉靖皇帝依然一身道士装束,正与蓝道行忙着炼丹。

蓝道行服侍嘉靖皇帝吃了几丸药,说,万寿帝君自从服了“先天丹铅”,日见神清气爽,至少年轻十岁。他问圣上自我感觉如何?

嘉靖皇帝仰望着宫顶彩绘的“藻井”,那穹窿形拱顶像在旋转,他说,朕也觉得好,怎么有点目眩呢?

蓝道行说这是得道的眩视,好啊!

后面又传来女孩子叫声。嘉靖皇帝皱眉头道,不要让她们叫,朕不忍听。

蓝道行说,我下次采元红时叫她们远点。

这时大太监冯保进来,启奏万寿帝君,严嵩、徐阶他们在外头等候多时了。意在提醒皇上,该召见了。

嘉靖皇帝却叫他们等一会儿。他向里面走去。

蓝道行亲自走到玉熙宫外一间抱厦前,对严嵩、徐阶和高拱说,皇上让各位大人稍候。

然后他走到严嵩跟前悄悄说,我正要到府上去拜见你呢。

严嵩讨厌他,又不好得罪,绝对不想让他登门。就问他有何吩咐,在这里说也一样啊。

蓝道行挤眉弄眼地说,严嵩给他的《清明上河图》,他找大家看过了,是假的。

严嵩一惊,马上老练、若无其事地说,开什么玩笑?

蓝道行说,你当年被人骗了,叫人家临了一张假画给你,为此你还杀过人,这事有吧?

这狗道士,言外之意是严嵩用假画应付他。严嵩岂能认账?他矢口否认,这是从哪儿听来的?绝无此事。

蓝道行说,你不给我,我也能理解,国宝价值连城嘛。可你拿一张假画蒙骗我,可就不够朋友了。你会遭报应的。

严嵩说,我敢对天盟誓,我只有那一张《清明上河图》,你一定要说是假,我也没办法了。

蓝道行又转成笑脸道,老相国快别这样。我信你,万一真是假的,也必是你看走眼了,为人所骗,怎么也不会明知是假,又来骗我。

严嵩说,你知我心就行了。今天皇上不会又让填“青词”吧?我老了,才思枯竭,总有点捉襟见肘之感,有事还请事先关照。

蓝道行说,老相国过谦了。今天倒不填“青词”,上个月,永寿宫不是被雷火烧了吗?皇上不想住这玉熙宫,嫌这里不宽敞,要垂问于你们,看住在哪个宫为宜。

严嵩说,这可得你教我,堪舆我可生疏。

蓝道行便教他一套说辞:到时候你就说,搬到南城离宫最好,清幽,利于修玄。皇上一定高兴。

摸到了底,就能讨皇上欢心,严嵩明白,伴君第一要诀是摸透皇上心思,往他愿意听的话题上说。

这时冯保来叫各位大人,说皇上宣召。

严嵩、徐阶和蓝道行便一同进去。

进入玉熙宫,严嵩、徐阶、高拱行过大礼,嘉靖皇帝说,起来吧。

三人立于一旁。

嘉靖皇帝说,上个月,永寿宫走水,朕迁居这玉熙宫,终感这里地旷近水,不尽如人意,朕想移居别宫,住哪为好?

宫中忌讳多,宫殿亭台都是木结构,最怕失火,而火灾频仍,久而久之,火字成了大忌,失火就叫“走水”了。

严嵩马上说,启奏万寿帝君,讲风水、清幽、便于修玄,莫过南城离宫,不妨迁往离宫去。

嘉靖皇帝一听,马上恼了,你这是咒朕吗?

严嵩立刻蒙了,忙求救地去看蓝道行,蓝道行根本不看他。

嘉靖皇帝斥道,离宫乃英宗皇帝为太上皇避位时的住所,你难道不知道吗?

严嵩知道上了蓝道行的当,又悔又急,冷汗从斑白鬓角流了下来。

嘉靖皇帝又问徐阶,你说呢?

徐阶不慌不忙地说,启奏万寿帝君,不如以三殿所余木料,责成工部尚书雷礼重修永寿宫,一个多月即可完工。

这正合嘉靖皇帝心意,他面露喜色,又觉得,重修后改个名字才好。

高拱不失时机地奏道,永寿不如万寿。

徐阶马上附和,更名为万寿宫,比永寿宫名字更为吉利。

嘉靖皇帝大喜,说正合朕意。又问徐阶,你儿子徐璠不是尚宝丞吗?那就让他兼工部主事,办这件事。

徐阶忙说,臣承旨!

风头都让人抢去了,这妖道害人不浅。严嵩别提有多晦气了,吃了个哑巴亏,垂头丧气。

嘉靖皇帝又问,浙江倭寇又闹了吗?

严嵩这回找到了插嘴机会,显示首辅的重要性。他忙说,启奏圣上,仰赖天威,浙江全境倭寇已悉数荡平,今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歌舞升平。日前胡宗宪进京,特上表章,请圣上御览。

经冯保之手,奏疏送到了嘉靖皇帝之手。

他只略看了一眼,说,怎么,戚家出了几个女杰?

严嵩说,是。胡宗宪请朝廷旌表。

嘉靖皇帝说,女流旌表,我朝无先例,先不忙。听说戚家军很能打仗?比岳家军如何?

严嵩奏道,听胡宗宪说,在百姓中,口碑比岳家军还好,所到之处军民如鱼水。

嘉靖皇帝问,叫戚家军是何章程?

高拱说,并无此称号,是民间称谓。

蓝道行又不失时机地打了严嵩一闷棍:天下是皇上的,贫道只闻皇家军,岂能有张家军、李家军?

嘉靖皇帝也抓住不放说,严嵩,既是民间称谓,何以胡宗宪的奏章里也有戚家军的称呼?

严嵩慌了,忙说:这当是胡宗宪的笔误!

嘉靖皇帝哼了一声说:胡宗宪又给戚继光请升迁?不是刚升过了吗?

严嵩说,是,升了都指挥使。

嘉靖皇帝将奏疏向桌上一摔,因功而骄,必成骄兵,叫胡宗宪、戚继光多想点安民靖海之事,就这样吧。

戚继光升迁和家中女杰请表事,等于一律驳回!严嵩又憋气又窝火,忙跪下叩头:遵旨。

戚娴和陈子平沿着水流湍急的小河走着。陈子平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始终不敢正眼看她。

戚娴问他,怎么一声不吭?

陈子平说,我有什么好说?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

戚娴说,我知道你在生我气。

陈子平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戚娴把一锭银子塞给陈子平,这是肖隆让我还给你的。

陈子平的手像被烫了一下,他小心地看了戚娴一眼,似乎想解释,我也是一片好心。

戚娴说,谁也没说你是坏心啊!快点把他打发走了,好打你的如意算盘。

陈子平索性说,戚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令你这样讨厌我?把从前的一切都忘了?我纵有千宗不好,就没有一事好吗?

戚娴说,你别生我气,你其实没做错什么,都是我不好。

陈子平说,我真不明白,我哪一点不如肖隆?你为什么变了心?

戚娴说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也许,世上一切都可以用尺量、用秤称,唯有情感是无法说清的。

陈子平问她,是因为肖隆救过你命吗?那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报答呀!

戚娴叹口气,那种生死患难中生成的情意,是无法用别的东西报答的呀。为了报恩,她愿为他做一切,包括被哥哥扫地出门,为肖隆终生受苦,她知道,陈子平一定笑她傻,可她没办法拔出腿来,没办法改变自己。她只能对不住陈子平了。

陈子平长叹一声,那天,戚娴用马鞭子抽肖隆,又跳下马去抱住肖隆痛哭,他都亲眼见了,他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这也许是最后的宽容吧,这一刹那,戚娴真的觉得自己对不住陈子平,她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了他,她反倒流泪了。

陈子平反而轻拍其背,故作轻松地安慰她,别难过,若担心我,日后帮我找个好媳妇,像你一样的,就行了。

这一说,戚娴更珠泪涟涟了。

严嵩回来时,严世蕃招待胡宗宪刚吃过饭,胡宗宪行过礼,见严嵩哭丧着脸,就小心地陪站着。

严嵩当然明白,胡宗宪最想知道的是奏疏的下文。严嵩唯恐胡宗宪小瞧他,就谎说他的奏疏没往上递,皇上为永寿宫失火的事,很烦。过几天看机会再递吧。

胡宗宪只能说,大人相机而行,不急。

严嵩叫他好自为之,在地方上别招摇,也劝他别急着到京城里来当京官,京官不好当啊。

脸色、言谈全都透露出江河日下的味道,不是好兆头,令本来惶惶然的胡宗宪更加不安了,本想多问问前程安危,特别是严嵩父子是否地位稳固,可又不好问,怕惹恼了首辅,而严嵩早背着手向里面走去。

胡宗宪看了一眼严世蕃,严世蕃解释地说,国事繁冗,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不胜其烦哪。

胡宗宪说,是啊,要不怎么说这叫能者多劳呢。

受了冷落的胡宗宪走后,严嵩就病了,一连卧在榻上好几天没上朝,心里发堵,茶饭无心。严世蕃忙请太医院使许绅来给他把脉。心事重重的严世蕃陪坐一旁。

严世蕃小心地问脉象如何,碍不碍事?

许绅毕竟是行走于官场高层的御医领袖,经多见广,通常把体病与心病同治。他把过脉说,郁结之气不除,焦虑之根难解,心病有时非药石所能医。他说开一服药吧,俗话说,宰相肚子里能行船,这就是一味上好的灵丹妙药。

严嵩会意,点头道,许院使真上医也。

许绅却说,上医治未病之病,中医治将病之病,下医才治已病之病。我只能算个下医而已。

说罢坐下写方子。严世蕃说许院使过谦了,他这太医院院使,统辖一群天下名医,他若算下医,天下就没有上医了。

送走了许绅,严世蕃回来问其父,父亲有何事解不开,郁闷心中呢?

严嵩这才说,蓝道行这个王八蛋,他把我害了。

这事严世蕃已知道,他很不以为然,不就是让皇上搬到离宫去,惹皇上不高兴了吗?小事一桩,父亲不必放在心上。大事,皇上不都一向言听计从吗?

那是从前。眼下,严嵩觉得不这么简单了。徐阶倒会看风使舵,他怎么猜透皇上的心思,要重修永寿宫呢?

严世蕃再次劝慰,这不是什么大事,过后皇上也未必当回事,早忘了。父亲不必为此烦恼。

严嵩却觉得这是一个信号。他为浙江方面请功,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也叫皇上驳回了,皇上显然有意跟他过不去。

驳回就驳回吧,严世蕃认为,这更无所谓了。别杯弓蛇影,自己吓唬自己。

严嵩说:“你哪里知道,这是我失宠于皇上的先兆。还记得张翀弹劾我的事吗?”

严世蕃说,他没得逞啊!

严嵩最近才弄明白,张翀就是徐阶的门生。若不是徐阶指使就见鬼了!这回,更可怕的是蓝道行也要跟他过不去了。

严世蕃不解,得了《清明上河图》,父亲与姓蓝的不一直相安无事吗?

事情就坏在这张图上,严嵩已知道那幅《清明上河图》是赝品了。

原来如此!严世蕃吓了一跳,这可是个祸端。他马上担心地问,父亲认账了吗?

严嵩当然不能承认,所以蓝道行立刻就给了他一个颜色看,让他在皇上面前栽跟头。

蓝道行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严世蕃说得防范他。

严嵩长叹一声,也许,人不该恋位。你不妨翻阅史书,八十多岁高龄仍执掌国政的,有吗?

严世蕃说,唯父亲一人,前无古人。

严嵩现在不得不反省了,这“前无古人”就不是好事。他也试图急流勇退,可身在急流,不进则退,退的代价可能是粉身碎骨!他怕一旦失势,墙倒众人推,下场更可悲,就这么一直撑着。他不知道撑到什么时候是个了结,能不能善终?

万一严嵩不得善终,严世蕃比他父亲更恐惧。事已至此,他只能给父亲打气,不能软,不能轻易致仕。以父亲经营多年的朝政,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他们想扳倒严嵩也不容易,皇上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严嵩当首辅,算起来也有十四个年头了,结交不少人,结怨也不止一个,他谁都不惧,这个蓝道行非同小可。

严世蕃有同感,是啊,皇上修道,唯蓝道行之言是从,都到了痴迷地步,同样一句话,皇上肯定听他的,而不听严嵩的。

严嵩说,天子边的佞臣,没有甚于蓝道行的了,你说防,还不是防不胜防!

现在就是忍痛再把《清明上河图》真迹给他,也无法买他好了,严世蕃说不如索性与他拉开阵势,拼个你死我活!

严嵩冷笑,到了狭路相逢时,也只能如此了,再看看吧。他在朝野内外,遍布党羽,门生故吏满天下,撼山易,撼他严嵩难!

必要时,可先发制人,寻找机会,借皇上之手除掉他。这是严世蕃给严嵩出的主意。

严嵩警告他,这一阵子,要格外小心,不要让蓝道行抓住什么把柄,他更怕蓝道行与徐阶明里暗里沆瀣一气,那就不好对付了,千万要留神。

严世蕃应允下来。

陈子平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戚娴的动向,他比任何人都敏锐,昨天,戚娴把最后一个包袱送到了肖隆住的客栈。从种种迹象判断,戚娴要离家出走了。这天,在日新客栈门外等候的陈子平见戚娴远远走来,就追上了戚娴,他把两锭银子塞给戚娴,转身就走。

戚娴一把拉住他,你这是干什么?

陈子平说,他一个当兵吃兵饷的,一共就积攒这么点饷银,别嫌少,留着路上用吧。

戚娴故意装傻,上次你送给肖隆,他可退还给你了,怎么又送!

陈子平说,上次是给肖隆的,这次可是给你的盘缠啊!

戚娴一惊,察看他的脸色,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陈子平哭了,他请戚娴别笑话他,也别恨他,他承认自己没出息,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盯着戚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他知道,戚娴和陈子平真的要远走高飞了。

他说得挺伤感,看得出,陈子平是真心爱她的。这使戚娴原谅了他的褊狭和自私,她很感动,就说,你攒这两锭银子不容易,给你娘寄回去养老吧,你的情意我领了。

陈子平说,你不收,就是还恨我,瞧不起我,不肯原谅我。

戚娴的眼睛也潮湿了,我怎么会恨你呢?

陈子平说:“那你就收下。”

戚娴说:“好,我收下。”

陈子平问她:“你想连你哥哥都不告诉就走人吗?”

戚娴凄楚地摇摇头,她想过后再给哥哥写信道歉。她不能、也不忍心告诉哥哥。

临别,戚娴问了一句:“子平,你怨恨我吧?”

陈子平说得很实在,从前怨恨过,现在我不恨了。

他抹了一下眼睛,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这天,戚继光正在办公事,戚继美神色有些慌张地进来告诉他,哥哥,妹妹走了。

戚继光一时没明白过来。走?往哪走?

戚继美反问,你不说让她回山东吗?

那只是戚继光的一厢情愿,妹妹并不想去呀。戚继光很纳闷,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戚继美说,方才嫂子派人送信来,说拦也拦不住。

陈子平在一旁纠正了一句,不是回山东,是往福建去,出南关走的。

戚继光惊讶,你知道?

陈子平点点头。

戚继光埋怨他,你怎么不早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站起身,叫陈子平快备马!

陈子平说,马早备好了。戚继光一伸头,果见他的坐骑拴在廊下。即使戚继美不来通报,陈子平也会告诉戚继光,不能让他们兄妹失之交臂呀。

新河南关外,戚娴和肖隆背着包袱和雨伞,沿着出城大路走着,突然背后尘土飞扬,马蹄声响近,二人向路边闪过,却见骑马人在他们前面滚鞍落马,原来是戚继光。

戚娴大吃一惊,他怎么会追来?戚娴做得天衣无缝啊!既来了,她只得叫了声“哥哥”,眼圈一红,一切委屈如开闸放水般涌上心头。肖隆不好上前,就退到一边去了。

戚继光着急地埋怨妹妹,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不告而别?

戚娴垂下头,叹口气,告诉你,又要拦挡,我去意已定,你就别拦阻了。

戚继光断然说不行,你就这么走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好受吗?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都不能容,我戚继光怎么见人?

戚娴说:“这不怪你呀。”

还说不怪他?戚继光心里明白,妹妹一直对他有气,她这是赌气出走啊。

因为说到心里去了,戚娴垂下头不出声。

戚继光告诉戚娴,他今天是真心诚意来接妹妹回去的,并且连肖隆也一起请回家。

这话让戚娴和肖隆都很感意外,戚娴像是没听懂一样,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接肖隆回去?

戚继光说:“是啊!”

这怎么可能!在哥哥眼里,他是个倭寇,至少是有污点的人。容纳了肖隆,不怕他玷污了你的清名吗?

一听这话,戚继光知道她还在怪自己,戚继光说,都是我心胸褊狭,想自己想得多。其实,你说得对,肖隆是被掠之人,何罪之有?更何况他救过你和吴春柳,又把倭寇内奸的事告发出来,他是个有功之人啊!

等来这句公平的话,多不容易呀!戚娴看了肖隆一眼,眼里泪花直闪,她还故意说,我可不敢让他留下,万一哪个言官或仇家,在皇上那儿奏你一本,说你通倭,我们可担不起你身败名裂的责任。

戚继光觉得,戚娴这话比打自己耳光还难受,如果真有这事发生,戚继光认了,决不后悔。他请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还让我给你跪下吗?

戚继光说着真的要屈膝跪下,戚娴过去抱住了他,呜呜地哭起来,肖隆也感动得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