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

这天，胡宗宪在台州校场阅兵，步骑兵和水师方阵整齐排列，将领均站在各方阵前。戚继光原来的部将、包括戚继美、戚金印也都在队列中。与以往不同的是，有一支由几十面五色旗帜组成的骑兵仪仗队威武地立于阵前。

只见胡宗宪和谭纶骑马站在将台下，却迟迟不开始检阅。

胡守仁过来，禀报胡大人，骑步水师已列队完毕，请检阅。

胡宗宪却要等一等，说，不是他检阅。

这话弄得胡守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正要发问，远远地见戚继光骑马来了，一身百姓素服。他身后跟着戚芳菲。在距校场入口几十步时，他停住了。

胡守仁和将领们不明白，已罢了官的戚继光到校场来干什么？

原来是胡宗宪通知他来会见的。戚继光驻马后，让戚芳菲去告诉胡总督，说我来了，在校场外等他，他阅兵完毕我再去见他。

戚芳菲便策马跑到将台下，说，胡大人，戚继光奉命来到校场外，说等你阅兵后再来进见。

胡宗宪也没说什么，他冲身边的徐渭说了几句话，徐渭令旗一挥，顿时鼓乐齐鸣，胡宗宪跃马前行，谭纶紧随，仪仗队、鼓乐队紧跟其后，走到校场门口，胡宗宪和谭纶下马，胡宗宪对戚继光拱拱手，说：请你来，是想同你一起阅兵。

开什么玩笑？戚继光说，名不正言不顺，恕难从命。

胡宗宪像是很认真地说，我请你当教头还不可以吗？教头也可阅兵啊！

谭纶微笑着劝，元敬不要推托了。

戚继光仍推托，恩公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去。

胡宗宪将了他一军，这样说来，你平日说的只要能杀倭寇，封不封侯都不在乎，都是假话了？

戚继光一怔，一时无以作答。

胡宗宪说，既然有此宏愿，就算你无任何官职，一介布衣，我请你出山，一道抗倭，又有何不可？

这一说，戚继光无法再推托，只好上马与他同行，但心里挺别扭，还怕将士笑话他“恋官位”。

戚继光身后的鼓乐手更加起劲地吹奏。

戚继光的出现，令各方阵中的将士大为振奋，很多人交头接耳，起踵观看，难道戚继光起复了吗？那为什么一身布衣？

当胡宗宪、谭纶、戚继光三骑马到了将台下时，胡宗宪、谭纶相继下马，戚继光也下马。胡宗宪挽着戚继光的手登上了将台。

胡宗宪面向台下将士，朗声道，顷接圣君上谕，因戚继光抗倭屡立功勋，兹复其官，仍为宁、绍、台参将，统领步骑水师，镇守杭州湾至乐清湾一线，备倭抗倭！

奇静之后，战阵里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呐喊声、欢呼声，直上云霄。

这简直是在演戏呀，朝令夕改，到了这种地步。这无疑是胡宗宪的回天之力。不管怎样，总是一种安慰，一种公平的回归、正义的伸张，戚继光百感交集，顿时涕泪交流。

戚金印、戚芳菲、戚继美也都满眼是泪。

胡宗宪摆摆手，校场静下来，胡宗宪大声宣布，现在请戚将军阅兵！

谭纶同时把一套绣有虎豹的三品绯色战袍和五梁帽、金花带托给胡宗宪，战袍上有一柄指挥剑。胡宗宪又转交给戚继光。戚继光当场将战袍穿上，面向将士，举剑向天，威武地宣布阅兵开始！

在鼓乐声中，军旗飘飘，骑师开路，一队队方阵步伐整齐地走过将台下，所有通过将台的将士都是同声唱着戚继光填词的军歌《凯歌》：

清秋报兮，鼓角初严，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唯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将士歌声响彻云霄，气壮山河。

戚继光又止不住热泪滚淌了。

二

在倭寇眼中，朝廷罢免了戚继光、东南沿海就失去了屏障，大门就敞开了，倭寇又变得有恃无恐。

嘉靖三十八年（1559）四月，大批倭寇船只在桃渚登陆。这里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地处要冲。肥前挥倭刀指挥，命令摩萨一定要先抢占桃渚千户所，桃渚是台州的门户，没有多少兵，千户翟铨也没多大本事，这是个最坚固的城堡。

摩萨听老酋长说，正统年间，日本人曾攻陷过桃渚。

肥前当然知道。他要再次占领桃渚，在这里建个大本营！进可攻，退可守。

摩萨得令，带上千名倭寇分几路冲上岸。摩萨告诉一个日酋头目，带兵佯攻桃渚正门，他带兵从山上绕过去，形成包围圈。

山顶烽火台举狼烟了。

翟铨已领千户所的兵布阵城上，严阵以待，但面对大股倭寇汹汹而来的气焰，翟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了，他的卫所不足三百兵，缺员差不多一半。他怕守不住，就派信使出城，快马加鞭赶往宁海，向戚继光告急求援。

一路倭寇正路过灵水庵。

青灯古佛旁，穆空正坐在蒲团上打坐，自从师父惨死在雁门寺以后，穆空就成了灵水庵唯一的修行尼姑，她深居简出，几乎断了与外界的往来。

忽听寺外有杂乱声音，穆空起身，来到庵门前，打开庵门观望，见一队倭寇正从密林中蹿出来，从此路过，正要扑向桃渚。

穆空吓得赶忙关庵门，可是已经迟了，倭寇早发现了她。

有倭寇喊：尼姑！

也有人喊：小美人儿！

穆空吓得闩上门就往庵里跑。

倭寇呀呀叫着用倭刀砍庵门。

摩萨过来了，问士兵在干什么？他不准耽误时间，他这股是奉命包围桃渚北城的，必须尽快进入阵地。

一个倭寇色迷迷地对长官说，这是尼姑庵，有个大美人儿在里面呢。

摩萨立刻下令把她抓来！

倭寇们就更加卖力地砍门，更多倭寇纷纷越墙而入。

倭寇砍碎了庵门，蜂拥而入，他们闯入佛堂，见东西就抢，有人把铜香炉里的香灰倒了，把香炉揣入怀中，他们认定这香炉是纯金铸造的。有人跳上佛台，用倭刀去刮佛像脸上的金粉，大叫：这是真金贴的。

也有的倭寇用倭刀挖开佛像的前胸，泥块、稻草掘了一地，他们吵嚷着“佛心是金子的，快来挖呀”。

也有几个倭寇在叫嚷着找“尼姑小美人儿”。灵水庵翻了天。

此时穆空就藏在娘娘庙神台下面木座底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倭寇们连被褥都不放过，也卷起来，用绳子捆住背了去。

几个倭寇用刀劈开娘娘庙佛像下的神台寻宝，却意外地发现了穆空，他们一阵淫邪大叫，吓得缩成一团的穆空被拖了出来。

倭寇争相上去搂抱、亲嘴、摸乳房，扯衣服，你争我夺，竟大打出手。

穆空反抗着，趁倭寇们争斗，她从地上拾起一把倭刀，向一个倭寇砍去，倭寇被砍伤，啊啊直叫。

更多的倭寇一拥而上，穆空正想自尽，被摩萨一刀格飞了她手中的倭刀。

倭寇们又拥上去按倒了穆空，都在喊“我先上”“是我发现的”……

摩萨大吼一声，都滚一边去！

小倭寇们不情愿地退后。

摩萨褪去自己的裤子压了上去。

倭寇们不甘心地在旁边看着。

当摩萨发泄完兽欲提着裤子从神台上下来，对焦急等在那里的倭寇们说：排上队，一个一个地来，都有份！

倭寇们狞笑、狂呼。

又一个倭寇爬到穆空身上。其他人排成了长龙，有的提前就解开了裤子。

穆空的惨叫声传来……

倭寇离开灵水庵了，还把已奄奄一息的穆空拖走，神台上遗下一摊血。

倭寇临走放了一把火，少顷，灵水庵已烈焰腾空了。

三

戚继光在宁海鉴溪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歼灭倭寇一千多人，此时士兵们在清扫战场，大树下的草屋内，戚继光、谭纶正与将领紧急议事，天空布满黑云，沉雷滚滚，外面正在下雨。

杨文带一个浑身透湿的桃渚百户闯进来，递上粘了一根羽毛的告急文书，那百户一进来就喊，戚将军，不好了，倭寇很多船，很多兵，向我桃渚千户所攻击了。

戚继光看过翟铨的告急文书，递给谭纶。

谭纶看过说，涌泉告急，章安、薛岭也发现小股倭寇，现在桃渚又告急，看来倭寇这次来势凶猛啊。

戚继光在案上铺开地图指点着，他已有成竹在胸，想采取“削枝弱干”的战法。

谭纶不明白何谓“削枝弱干”？

桃渚城还是比较坚固的，倭寇不会马上攻下来，戚继光主张应顺路先扫除在涌泉登陆的倭寇，把他们消灭在章安、薛岭一带，然后再回师去解桃渚之围。

这有难度，谭纶说，我们从宁海起兵，路途不算近，要昼夜行军才行。

戚继光和谭纶商议后下令，各营、各哨马上集合，立即出发，奔向涌泉！

戚继光一走出屋门，外面大雨如注。

胡守仁说，好大的雨呀！

戚继光第一个闯入雨中，大声说，下刀子也得昼夜兼程！

大雨茫茫，天上霹雷闪电，远方水雾迷漫的山上，依稀可见烽火台上的烟火，星星点点连成一条线。

戚继光骑在马上，早已淋得透湿，正带着队伍冒雨前进。

另一条沿江路，谭纶带乡兵疾行。

水路，胡震率水师船只破浪前进。

桃渚形势相当紧张，此时倭寇正从四面源源开来，形成对桃渚城的包围态势。

桃渚城高两丈一尺、周长二里多的石砌城墙上，翟铨亲率士兵在城上严密防守。东门的古沙朴树长得盘根错节。城下有护城河。

倭寇在肥前指挥下，发起第一次攻击，当正面之敌冲到城下护城河边时，翟铨下令：放箭！

在密集的箭雨中，倭寇后退了

行军路上雨停了，泥路湿滑难行。

所过村庄，刚被倭寇抢过，烧过，已是一片废墟。一些侥幸活命的百姓跪在路边，口口声声说：盼王师早日灭了倭寇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戚继光扶起一个老太太，义愤填膺地说，放心吧，我们就是来剿灭倭寇的。

杨文来禀报，希望戚将军下令休息一会儿吧，该吃东西了，走时就没来得及吃饭。

带兵过来的张元勋接话道，我都饿得肚皮贴后背了！

戚继光却不准停，他叫杨文告诉火兵头，不管弄些什么能吃的都行，先充饥，边走边吃！

过一会儿，王升和提了一篮子柿枣过来，是从老乡家里买来的，叫大家一人抓一把，先充饥。

张元勋抢先抓了一把，士兵一拥而上，你一把、我一把，大家边吃边走。

骑在马上的戚芳菲吃着柿枣对戚金印说，柿枣还挺甜呢！以后打仗多带点。

忽然，前面村庄里拥出一群老百姓，用箩筐装着一些大圆饼过来犒军了。

戚芳菲说，真是及时雨呀！

戚继光对杨文发令，休息一会儿吧。

士兵们争相吃大饼。

一老者见戚继光拿着一个大饼左看右看，就说，戚大人，别看这饼硬点，样子也不好看，可水分少，放几天都不坏，你们打仗时每人多带些，省得吃不上饭挨饿。

戚芳菲说，怎么带？每人背一大包饼，还怎么打仗？

戚继光若有所思地咬着饼，他倒有了新想法，如果在饼中间穿个洞，就好带了呀！

他从箩筐里拿了几张饼，给每个饼中间都挖一个洞，然后用绳子穿了一大串，往肩上斜背上去，他说这不就方便了吗？边行军边吃都行！

戚芳菲拍手道，这可是你琢磨出来的，就取名叫戚将军饼吧！

戚继光说这名字不好，太长、太啰嗦。

戚芳菲说，那就叫戚饼，或者叫光饼！

戚继光说，光饼好听，这饼无馅、也不沾芝麻，本来就是光饼嘛！

兵民都笑起来。

戚继光大喜，马上喊来王升和，戚继光说：舅舅，以后行军打仗，就带这种光饼，每人背一串，省得来不及埋锅造饭挨饿！

戚继光带兵神速地赶到了桃渚，他把军队隐蔽在桃渚外围，他带将领上了棋盘山观察敌情，只见倭寇几千人把桃渚团团围住。而戚继光的队伍又把倭寇围在了里面。

戚继光对胡守仁、陈文清等说：如果我们进攻，不论从哪个方向打，都会放跑一部分倭寇，他们会流窜到别处劫掠，不如故布疑阵，让倭寇掉入我们的包围圈。

他又令戚金印，你带十几个火铳手，趁黑夜潜进桃渚，进城后，与翟铨配合，在城上遍插旗帜，迷惑倭寇。如果倭寇攻城，攻到城下再开火。

戚金印领命而去。

四

桃渚城外的一座民房成了倭寇临时指挥部。肥前看见摩萨一支队伍姗姗来迟，就骂摩萨，你这猪，怎么走了这么久？

摩萨诡称山路不好走，又碰上官军堵截。

肥前瞥了一眼他带到门口的穆空，冷笑着：啊，你去找小美人了！

摩萨嘿嘿地笑。

肥前叫他快把人拉上去，天亮攻城。

棋盘山成了戚继光的指挥营地，帐篷就架在巨石上。

戚继光已把伏击部队三面埋伏在椒江岸附近林中。

这是一块拔地而起的巨大山岩，像一块硕大棋枰，中间恰有一道槽沟，沈四维说，真像棋盘，难怪叫棋盘山。你们看，这槽沟不正好是楚河汉界吗？

说起棋盘山，杨文说，还有一段仙人下棋的传说呢！我们桃渚是有灵性的地方，我们桃渚出了个神仙呢。

戚继光一边看地图一边说，对了，你是本地人哪。

戚芳菲忙说，快讲讲，谁成了仙？

戚继美瞪了戚芳菲一眼说，大仗在即，你有闲心听瞎话？

戚芳菲噘起了嘴。不料戚继光却说，打仗，心里更要轻松，我倒想听听，桃渚出了个什么神仙，这一仗能不能显灵助阵？

这一说，戚芳菲有了撑腰的，向戚继美扮个鬼脸：怎么样？

杨文说，被度化成仙的人叫柳善人，他是桃渚一个樵夫，家虽穷，却乐善好施，谁有难处他都帮，他年年进山砍柴草，种大树，桃渚山上的巨松、红枫和沙朴树都是他种下的，他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他远近有名。有一天，他正在山上砍柴，有两个瞎老人来向他讨饭，柳善人宁可自己饿肚子，把带来的饭全给两个瞎子吃了，他们道了谢就化成一阵清风不见了。

戚芳菲猜，这两个瞎子一定是神仙！

沈四维笑，就咱们芳菲聪明！

众人都乐。

杨文说，可不是，那两人，一个是北斗星君，一个是南斗星君，他们在天上听说有个柳善人扶危济困，特来人间一试真假。又过一天，柳善人照例上山砍柴，见两个须发皤然的老者在石棋盘上下棋，就凑近去观棋。一个老者给了他一个青果，他吃了之后，再也不觉饥渴，只觉得眼前的树木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不知过了多久，后来才想起该去砍柴了，可是他惊异地发现，绳子、扁担早烂了，斧子柄也烂成了灰，只剩下锈迹斑斑的斧头了。回到村里，一个认识人也没有，家也找不到了，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有一个老人很惊讶地告诉他，他曾祖父曾讲过一个故事，说几百年前，这个人上山砍柴就没再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他的几十代孙子都七十岁了，他都死了几百年了！

戚芳菲说选这地方当主帅中军帐吉利，有神仙护佑。柳善人是桃渚人，他能向着倭寇吗？

众人都笑了。

戚继光说，当年，文天祥给桃渚起了个好名字，叫“海上仙子国”，我翻过《临海志》，记得一首优美的田园诗：江岸桃花带雨浓，山城鸡犬间村舂。野桥流水渔郎远，一缕山云抹半峰。你们看，眼前这景色像不像？

沈四维说，太贴切了，景如诗，诗如景。

戚继光转而严肃了，桃花源里，岂容倭寇逞凶狂！

五

桃渚城中，锣声阵阵，有兵士在喊：倭寇来了，男丁快去守城啊！

许多青壮年拿了家中的各种农具、斧头跑上街头。

一个小男孩对翟铨说：你是翟千户吗？

翟铨打量着他说，是啊。

小男孩说，我爷爷请你去。

翟铨有点不情愿，你爷爷是谁呀？我正忙着。

小男孩说，忙也得去，是杀倭寇的事。

翟铨便跟小男孩走进南城墙下一个大院。

一进院，翟铨就被嗡嗡叫的蜜蜂围住了，他看见院中栽满奇花异草，花丛中摆着几十箱蜜蜂。一个七十多岁的养蜂老汉正戴着蜂帽在察看蜂巢。

翟铨上前问，老大爷，你找我有事？

养蜂老汉说他年岁大了，不能拿刀枪去守城，可他也想尽尽力呢。

翟铨安慰他，好啊，你放心，我们不会让倭寇再像正统年间那次，血洗桃渚了！人手少，已派人去找援军了，不过，用不着他这老人上阵！

养蜂老汉说，桃渚人不能忘了从前的深仇大恨啊！听老辈人讲，那是正统四年五月，四十多条倭船攻破我桃渚，无论官署、民宅，都抢劫一空，再放把火。丧心病狂的倭寇把婴儿缚在竹竿上，再往身上浇开水。

他袒开前胸，有好几个大疤，他说：这是五十七年前倭寇给我留下的，我那年才十四岁，让倭寇捅了七八刀，大难不死，这仇不能不报。你怎能阻止我上阵？

翟铨问他想怎么办？

养蜂老汉笑嘻嘻地说，他想给倭寇尝点甜头。

翟铨觉得莫名其妙，养蜂老汉摘下峰帽，你过来，我给你详细说。

天刚亮，倭寇就发起了进攻。肥前观察着城上，没什么动静。他向摩萨一挥手。

在摩萨带领下，火铳手跑在前面，他们几乎人人手使双倭刀，头上缠着白带子，呀呀叫着，赤膊攻上来，漫山遍野一大片。

城上，守城的除了千户所的兵士和戚金印这些火铳手而外，男女老少齐上阵，连孩子都在往城上运石块、砖头。

更为奇怪的是，养蜂老汉用车把他的几十箱蜜蜂运到城下，又从车上抬下几大木桶糖饴，人们正往城墙上搬运。

好多人都瞪大眼睛在看，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倭寇眼看攻到护城河边了，突然间鼓声大作，从桃渚城上冒出很多人头，其实很多是百姓。一瞬间旗帜如林，全是戚继光字号的大旗。城上呐喊声阵阵，好似有千军万马的样子。

跑在半路上的摩萨一愣，自己壮了壮胆，还是喊，别怕，攻上去！

当摩萨带兵攻到护城河下时，城上的戚金印下令：打！

一时，十几杆火铳、赛贡铳齐发，有倭寇中弹倒在护城河中。

摩萨指挥倭寇游过护城河，竖云梯攻城。

突然，养蜂老汉指挥着大家，用水瓢从木桶中把糖饴舀起来往城下泼，攻城倭寇满脸满身是糖稀，正自发蒙，养蜂老汉早又命人把几十箱蜜蜂推下城去，蜂巢摔裂，蜂群铺天盖地，从天而降，受了蜜糖吸引，把倭寇团团围住，蜇得倭寇哇哇叫，双手拼命轰赶，也无济于事，疼得满地打滚。有的倭寇头上糊满蜜蜂，像个大马蜂窝。有的干脆跳入护城河躲避。

养蜂老汉得意地大笑。

翟铨下令：打！

城上军民用石头往下抛，连儿童也在掷鹅卵石，好多倭寇被击中。

一见城上全然不惧，肥前怀疑，一定是戚继光昨天晚上率大军进城了！

津州认为不可能，那么多人，他能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过去吗？

肥后说，不是说戚继光罢官了吗？怎么城上还有戚继光旗号？

肥前说肯定是吓唬人！

肥后说，不对，城里怎么会有火铳、赛贡铳？除了戚继光的部队，他们根本没有火器！

肥前害怕攻城失利，导致全军覆没，就下令快吹号角，叫摩萨快退兵。

号角响起来，倭寇退潮一样向章安方向溃退，准备渡江与栅浦倭寇会合。

肥前下令点火发信号，让栅浦的船靠过来救援！

倭寇随后举火为号。

这时溃败的倭寇已进入了戚继光部署在椒江北岸章安的包围圈，戚继光亲自擂响战鼓，一声令下：打！

戚继光部三路伏兵齐出，在胡守仁、卢琦、楼楠、陈文清、杨文、丁邦彦、张元勋率领下杀入敌群。胡元伦第一个冲出去，手使双刀左杀右砍。

倭寇根本没想到遭遇伏兵，一时大乱，仓促应战。

双方短兵相接。陈文清被几个倭寇缠住，胡元伦去救，连续砍杀几个倭寇，血把衣服都染红了，他愈战愈勇。

戚继光看了，喝了一声彩“真勇士啊”，忙问身边的陈子平：那个勇士叫什么？

陈子平说，你忘了？他还叫你给他接过尿呢！

戚继光说，喔，胡元伦，记住，此人要嘉奖！

胡元伦被十多个倭寇围住，他接连砍死几个，壮汉朱珏赶上来救援，因见摩萨是头目，胡元伦便舍弃对手，直奔摩萨，这时，戚芳菲发现，摩萨身后正有一个火铳手举起火铳在向胡元伦瞄准。

戚芳菲大叫一声：小心火铳！

但为时已晚，火铳响了，胡元伦应声倒地，喷出一口鲜血。

朱珏正与倭寇拼杀，见他弟弟朱玮被几个倭寇围住，他大叫一声：弟弟别怕，哥哥来了！

他一顿砍杀，将倭寇杀退，见弟弟朱玮已受伤倒地，就背起他向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