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共和国的最后岁月
马基雅维里入仕时正值佛罗伦萨的民主共和制度到达顶峰。1492年,佛罗伦萨另一位伟大的独裁者,洛伦佐·德·美第奇去世。但即使在他活着的时候,美第奇家族对佛罗伦萨的统治就已岌岌可危。一位狂热的天主教神父萨沃纳罗拉在广场上布道,反对统治者对权力的滥用,号召人们为了自由而推翻暴君。他公开说,因为暴君的统治是绝对的,不受一切法律的限制,所以热爱自由的人也有权力选择任何武器。尽管他没有点名,听众却都心知肚明,“暴君”就是洛伦佐。
洛伦佐试图和萨沃纳罗拉和解,在弥留之际,他让人把萨沃纳罗拉叫来听他忏悔。萨沃纳罗拉俯下身问:“你能否恢复佛罗伦萨市民的自由?”洛伦佐沉默不语,只是把脸转到一边,神父喃喃低语着离开了房间。
一俟洛伦佐去世,萨沃纳罗拉就鼓动执政团和民众流放了洛伦佐的继任者皮埃罗·德·美第奇,终结了美第奇家族对城邦的六十年统治。
事实证明,佛罗伦萨人并没有磨灭自己的共和热情,对古罗马自由和光荣的记忆仍然足以唤起现实中与暴政对抗的热情。在美第奇家族被驱逐后,市民们将一尊古老的雕像《尤迪斯弑杀暴君》抬进了市政厅。
萨沃纳罗拉着手建立新的共和政府,这个政府被认为是佛罗伦萨有史以来最为民主,最有社会代表性的政权。新的立法机构被称为大议会,由3000名议员组成,占到全城29岁以上男性人口的三分之一,议员都有出任政府官职的权利。为了给大议会提供会场,人们修建了气势宏伟的宽敞大厅,其中装饰着佛罗伦萨两位艺术巨匠——列奥纳多·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绘制的壁画。很快,不公正的税务制度被纠正了,选举权扩大了,新政府实施了更广泛的政治大赦,一些流放者被允许回到家乡。
虽然萨沃纳罗拉几年后因为异端邪说的罪名被处死,但是他创立的制度却幸运地得以保存。萨沃纳罗拉之后佛罗伦萨的实际的统治者是皮埃罗·索德里尼。索德里尼注意到了马基雅维里的才华,委他以重任,这也是马基雅维里和博尔吉亚结下深厚友谊的时期。
不幸的是,佛罗伦萨实力不济,必须在几个大国之间转圜,选择自己的立场。一旦站错了队,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使得它的命运往往会在关键时候受到意外的打击。
1510年,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组织了“神圣联盟”向法国宣战,联盟包括神圣罗马帝国、那不勒斯和威尼斯。尤利乌斯二世要求佛罗伦萨也加入“神圣联盟”,但佛罗伦萨却不敢公开反抗法国,于是选择了中立。这使尤利乌斯二世大为震怒,发誓要惩罚佛罗伦萨。
“神圣联盟”军队在拉文纳平原和法军展开决战,双方都装配了当时欧洲最先进的大炮。战况相当惨烈,法军统帅被一炮从马上轰下,当场丧命。法国军队付出了10500条生命的代价后,被迫撤回国内。
佛罗伦萨现在要为自己的立场错误而还债了。
“神圣联盟”军队在美第奇家族成员的带领下向佛罗伦萨进逼,佛罗伦萨所辖的小城普拉托遭到了士兵野蛮的劫掠和屠杀。据同时代人记述:“被侵占的修道院的修女们被迫屈从于士兵们无人性的淫欲。大街上,母亲们把女儿推进井里,自己随后也跳了进去。”消息传到了佛罗伦萨,大街上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三天后,佛罗伦萨向“神圣联盟”投降,执政官索德里尼逃往国外。美第奇家族在离开十八年后重新掌握了城邦的政权,共和国瓦解了。
马基雅维里和共和国一起遭遇厄运,他被免除了公职并缴纳了足以让他破产的罚款。更糟糕的是,佛罗伦萨破获了一个阴谋反对美第奇统治的集团,谋反名单上赫然写着马基雅维里的名字。
马基雅维里被捕了,他被投入监狱,遭受酷刑折磨,就是意大利通行的吊坠刑。这种刑罚将犯人的手腕用绳子缚住吊起来,通过一个滑轮猛然使其拉高然后坠下。对马基雅维里的刑吊进行了四次,但是他并没有为了结束痛苦而认罪——如果那样的话,他一定会被处死。
万幸的是他终于被确认无罪。一出狱,马基雅维里就源源不断地给统治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写信,希望他们能重新起用自己。这些信如今读来让人伤感,因为里面充满了阿谀之辞和急于推销自己的热望。也就在这个时期,他写作了《君主论》,这本书的目的是想让美第奇明白,他是一个深谙为君之道的人,对管理国家事务有着卓越的认识,“为了清楚辨明一位君主的本性,观察者一定不能是君主本人,而一定是一个平民”。所以,忽视他这样的人才是错误的。
在《君主论》里,马基雅维里病急乱投医地把复兴意大利的希望寄托在美第奇家族身上,他又一次用充满热情的语调说,美第奇家族中已有人出任了教皇,有了教廷的支持,就更容易完成统一意大利的伟业。只要创造新的制度和法律,组建自己的军队,那么意大利的由乱致治便指日可待。他用文学性的笔法呼吁:现在意大利的乱象正是一位贤明而有魄力的君主大展宏图的时机。
马基雅维里的远见卓识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成功,美第奇家族对《君主论》反应冷淡,这使马基雅维里极度失望。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坠入了寂寞和凄凉,写信向朋友倾诉:“我将从我的脑海里抹去霉菌,再次体验被命运折磨的感觉。”当他得到机会修纂《佛罗伦萨史》时,这种阴郁的心情仍然笼罩着他,他感觉到他一生追求的事业终将付诸东流,理想中的贤明君主再也不会出现了。他所能做的,只是为这个城市写下一篇墓志铭,让后人了解这个曾经繁花似锦的城市是如何一步步绞杀了自己、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马基雅维里说:
应该弄清楚的是,经过一千年的辛勤劳苦之后,佛罗伦萨竟然变得这么衰微孱弱,其原因究竟何在。
——《佛罗伦萨史》
就像但丁所做的那样,马基雅维里把佛罗伦萨这个永远在修改自己政体的国家比作一个饱受疾病折磨、辗转反侧的病人。佛罗伦萨可悲的例子说明:当城邦只能仰人鼻息,没有让公民为之奋斗的远大目标时,它所有法律和制度都会变成玩物,变成宗派、家族之间争权夺利的工具。就这样,佛罗伦萨在持续不断的内耗中被腐化了,公共利益被放到了一边,人们为了私利而争斗。民主政治逐渐衰竭,人们的活力慢慢耗尽,终于被美第奇家族夺去了国家的权力。
佛罗伦萨人天性热爱自由,渴望过放任不羁的生活,他们文化上的创造是和政治上的自由融合在一起的,当这种自由被专制取代后,天才们的翅膀就被剪去了。这里不再回荡着诗人们嘹亮的歌声,也创造不出充满个人魅力的雕像了。米开朗琪罗、列奥纳多·达·芬奇等佛罗伦萨人纷纷选择了离开这座城市,不再回来。
1523年,红衣主教朱利奥·德·美第奇当选教皇,称克莱芒特七世,他是美第奇家族第二位担任这一崇高职位的人。为了抵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对意大利土地的觊觎,克莱芒特七世组织了反查理五世的同盟。为了给教皇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查理五世率军攻陷罗马,在那里进行了一场屠杀。受到惊吓的教皇跪在圣堂里哭了起来,在侍从的帮助下,他化装成仆人逃走。
克莱芒特七世的失败给了佛罗伦萨人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一场暴动后,美第奇家族又一次被驱逐出城邦。按道理说,新执政的共和主义者应该是马基雅维里的朋友。可是因为他曾经向美第奇家族示好,新政府拒绝了他为共和国效劳的请求。这一打击彻底击垮了这个伟大的爱国者,由失望而终于绝望,马基雅维里抱憾而终。
被恢复的共和也被证明只是它垂死前的回光返照。克莱芒特七世以割让教皇领地为条件和查理五世达成了妥协,查理五世答应他恢复美第奇家族对佛罗伦萨的统治。1529年10月,4万名神圣罗马帝国士兵出现在佛罗伦萨郊外,支起数以千计的帐篷,开始围攻佛罗伦萨。
在十个月的围城中,佛罗伦萨的抵抗可圈可点,他们聘用米开朗琪罗加固了城防。城邦一位大胆无畏的军官——弗朗西斯科·费鲁奇,在夜色掩护下,率领一小股部队突破了敌军的围困,进入乡村招募志愿军。他成功地征集到3000名步兵和500名骑兵。在一个小村庄,费鲁奇遭到占绝对优势的敌军的包围,在战斗中,神圣罗马帝国军队的总指挥被当场击毙,但费鲁奇也血洒疆场,不幸阵亡。
费鲁奇之死粉碎了佛罗伦萨人的抵抗意志,绝望的市民涌上街头,叫喊着:“让美第奇回来吧,他会给我们面包!”几天后,佛罗伦萨悲剧性地投降,美第奇家族的标志重新在城头升起。
这座写满了非凡天才的伟大名字的城市,意大利自由的最后一座堡垒,终于黯然失色了。
天堂:
在但丁创造的天堂图景中,最高的本原是一种纯粹的精神,被称为“太一”,世间所有的物体都是从这个“太一”中产生的。天堂也就是“太一”,上帝居住在这里,也被叫做最高天。通往天堂有九层天轮,依次是水晶天、恒星天、土星天、木星天、火星天、太阳天、金星天、水星天、月球天。最高天恒定不动,诸天轮却在飞速旋转,因为它们渴望接近具有永恒力量的最高天。最高天中的上帝是没有形体的,是纯粹的精神性的光。
凯旋车:
但丁将凯旋车看作是胜利和凯旋的象征,其形式是模仿罗马皇帝的凯旋式,教士们化装成圣经中的人物乘在装点得富丽堂皇的车中。在但丁之前并没有这种游行仪式,正是他杰出的诗篇促成了宗教庆典中的游行仪式的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