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狮心王

金雀花王朝第二任国王狮心理查几乎算得上是后代作家最愿意施以笔墨的中世纪君主了。这位参加十字军远征的英国国王喜好冒险，行事慷慨，天性浪漫，在很多方面更像一名英勇的骑士。

实际上，作为国王的理查对于英国人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他在王位宝座上待了十年，但在国内的时间不超过半年，余下的时间都在外征战，关心基督教收回耶路撒冷“圣地”的事务。1199年，理查在法国的一场防御战中肩膀中箭，11天后去世。受伤身死后，他在英国历史上的影响便如同烈日下的水滴一般烟消云散了。不过历史学者所忽视的人和事有时恰恰会成为文学家的最爱，对理查的功业、爱情和信仰的添枝加叶使他如同疾风一般倏忽即逝的生命在传奇文学中代代不衰。

19世纪，华尔特·司各特爵士的历史小说再现了古老的不列颠上层生活，他小说中的两部——《艾凡赫》和《护身符》即是取材于有关狮心王的传说。公平地说，要是没有司各特，理查难以获得今天的荣名，不过司各特对历史随心所欲的增删又让执着真相者耿耿于怀。

然而我们无法强求古人，司各特出身贵族，自幼浸淫于民间传说和谣曲之中，对远古骑士之道的荣誉感和优雅风度心向往之。所以我们在他的历史小说里，看到的是贵族骑士的情欲、阴谋、背叛、勇武和死亡。

《艾凡赫》的情节惊心动魄，狮心理查参加十字军东征后千辛万苦回到英格兰，却发现他的弟弟约翰亲王试图趁王位空虚时篡位。于是理查隐姓埋名，将自己装扮成“黑甲骑士”，率领寥寥几个旧将，荡平叛乱，重登王位。而作为外来的诺曼人国王，他宽和仁厚，一手消弭了土著萨克森人对诺曼人的仇恨。如此文治武功，其卓越程度简直直追查理大帝。

司各特将理查的第一次亮相安排在约翰亲王组织的骑士比武大赛上。当萨克森人骑士不敌诺曼骑士时，理查如同天神般拍马跃出，力挽狂澜：

（黑甲骑士）像霹雳一样纵马奔去支援。他的马不像别人的马那样鏖战多时，所以显得特别精神抖擞。弗朗·德·别夫正举剑向他砍去，但是剑还没砍下，黑甲骑士的剑已击中他的头部，又斜着擦过亮晶晶的帽盔，几乎以同等的力量劈向战马的护面甲。在这猛烈的一击下，弗朗·德·别夫和马一齐倒地，人和马都失去了知觉。黑甲骑士随即掉转马头，迎上科宁斯堡的阿特尔斯坦。由于在攻打弗朗·德·别夫时自己的剑已经断裂，他就从这个大个子手中夺下了战斧，挥将起来，像一个用惯这种武器的人似的，一下子向阿特尔斯坦的盔顶劈去，把他打翻马下，不省人事。他接连完成了这样两个完全出人意料的动作，受到全场狂热的喝彩，便又恢复了原来没精打采的神气，他若无其事地又回到了赛场的北端。

且把小说的精彩虚构放在一边，让我们看看历史中的理查王。

理查的母亲埃莉诺是法国人，这位长居法国的英格兰王后沉醉在宫廷贵族礼仪和混乱的生活方式中，不懈地向理查灌输宫廷生活的观念：女性是完美和善良的源泉，男性应该以崇拜和敬畏的心情与之交往。

理查的封地也在法国，他和他的哥哥亨利——英格兰王位的合法继承者——对自己空有王子头衔而毫无权力的情况十分烦恼，联合起来对付他们的父王亨利二世。但他哥哥很快死于痢疾，国王派来镇压理查的是大名鼎鼎的威廉·马歇尔。

在战斗中，理查误以为国王的军队已被击败，于是扔掉了了武器，策马飞奔着庆祝胜利。不料迎头就遇见了威廉·马歇尔，惊恐的理查喊叫着：“杀死没有武器的人不算好汉！”马歇尔饶过了他，只是刺死了他的马以示惩戒。

就在理查和他的父亲兵戎相见时，从东方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埃及苏丹萨拉丁在小亚细亚的哈丁村大破基督教十字军，俘虏耶路撒冷国王居伊，同时被俘的还包括圣殿骑士团团长和医院骑士团团长，萨拉丁旋即攻破圣地耶路撒冷。

诺曼底王威廉二世得悉噩耗后穿上丧服，他给所有的欧洲君主写信，要他们组织新的十字军东征。新任教皇乔治八世也发出痛苦的呼吁，宣称收复圣地是唯一的得救之途。第一个回应呼吁的正是理查，他握住十字架，表示愿为基督赴汤蹈火。

亨利二世在临终之前宣布理查是他的继承人。获悉父亲死讯后，理查立即赶到他的遗体边，但只跪了一刻钟就起身走开了。

在加冕后举行的比武大赛上，理查亲自出马，一身黑甲，头盔上装饰着一只乌鸦，代表基督徒在艰苦工作中的耐性。他在比武会上大显身手，随后就回到自己的法国封地。但是英格兰人还是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听说，这位满口法语的新国王是“骑士之花”。每一位见到他的人都对国王的骑士风貌留下深刻印象。他体魄高大强健，腰插双刃剑，由于小时候患过痢疾，他时常会轻微地颤抖，这使他的样子变得十分可怕。就像人们说的，他可怕得像狮子一样。

1190年，理查开始着手准备圣战，他向英格兰征收“萨拉丁税”，为期三年，占各人收入的三分之一，只有参加十字军的人可以免税。一切就绪后，他和法王腓力并肩出征，印着三只威武雄狮的英格兰旗帜迎风飘扬。这一场面激发了诗人的灵感，他们吟唱道：

在树林后面，

飘动着战旗，

战旗的后面，

是一支永不屈服的军队，

他们只为上帝的意志前进。

还未抵达小亚细亚，一次意外事件就使理查几乎丧命。他在意大利歇息时四处闲逛，发现一个农夫家里养了一只猎鹰。理查对这样高级的宫廷宠物居然出现在粗鄙的乡间大表诧异，并且走进农舍要夺走猎鹰。可想而知，他受到了一群农夫愤怒的攻击，全靠逃进一所修道院才保住了性命。

经过长时间行军，理查在1191年抵达小亚细亚的阿克城下，在那里他和先期到达的腓力会合。萨拉丁的军队驻守着这座圣地城市。

在用投石机轰击了几天后，腓力首先发动攻势，理查随即命令英格兰的工兵在城墙下挖掘地道。当萨拉丁向理查提出归还上一次战争中夺走的基督教的“真十字架”并用3000名基督徒俘虏换回守城的穆斯林战士时，理查傲慢地拒绝了。他说：只有萨拉丁答应放还所有俘虏和交出圣地附近的所有城市时，谈判才可能进行。这使萨拉丁决定再也不和这个无礼的人做任何外交谈判。尽管萨拉丁派出了援军，但是阿克城还是被攻陷了，理查公开处死了2700名穆斯林俘虏以宣示武力。

当理查在外征战时，他的弟弟约翰亲王觊觎着他的王位，这也是《艾凡赫》的背景。小说中的约翰昏庸无能，志大才疏，在他企图招安侠盗罗宾汉时，对方轻蔑地说：“要是你的兄弟理查的话，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历史上的约翰同样昏聩，他和同样野心勃勃的首相威廉·朗香争权夺利，双方大打出手，朗香最后失败，化装成女人逃走。朗香的失败巩固了约翰的权力，理查在英格兰的王位变得愈发岌岌可危。

十字军占领阿克后发生了严重的内讧。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率领的日耳曼军队在攻克阿克之战中表现出色，入城后却分不到任何战利品，傲慢的英格兰士兵甚至将日耳曼旗帜撕下后扔进河沟里。受到羞辱的利奥波德狂怒之下，率军班师，并誓言要进行报复。

法王腓力本来就身体孱弱，意志软弱，到了小亚细亚后更是患上痢疾，痛苦不堪。理查这时充分证明了自己只是个勇夫，不仅无力把一盘散沙的欧洲联军捏合起来，反而妄图害死腓力并吞并他的军队。最后，理查只好眼睁睁看着法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