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夜骑士

中世纪的西欧被后代学者不无嘲讽地称为“黑暗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称呼不无道理。

通过几个世纪的扩张，罗马帝国沿地中海建立起了发达的贸易网络，埃及的草莎纸和西班牙的小麦可以畅通地到达帝国的首都，四通八达的铺石公路将帝国分布广泛的各个行省连为一体，罗马货币和拉丁语在全欧洲流通……在那些用大理石筑成的光辉的城市中，居民们拥有方便的导水渠道和公共建筑。宫廷和庄园中，流动着行吟歌者和抒情诗人的歌声。

但随着公元476年最后一个西罗马帝王的被废，文明的发展转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除了东部的拜占庭王国以外，西欧不复存在真正的大城市，欧洲的版图被一些旋起旋灭的小王国和诸侯世家分割成地道的政治拼盘。欧洲衰退了。

罗马帝国的灭亡是蛮族入侵的结果，所谓蛮族指的是来自北方森林的日耳曼人，他们不想定居在苦寒的北方，而是垂涎气候温和、富裕丰足的地中海沿岸。他们成群结队一起冲向南方，库阿迪人侵入意大利，哥特人进攻博斯普鲁斯海峡，法兰克人和汪达尔人渡过莱茵河，迅速地推进至西班牙。

虽然引起了重大的后果，但日耳曼人的目的却绝不是消灭罗马，而只是想在南方安居乐业，所以，他们保留下来的东西实际远远超过他们毁灭的东西。虽然罗马帝国的统治不复存在，然而帝国的文明通过教会、制度和法律等各方面的优越性使征服者接受。所以，文明并未消失，它只是在蛮族人手中变得有些粗俗了。

在东面和南面，欧洲面临着穆斯林的威胁，他们的船队封锁了地中海，让西欧处于一种几乎完全隔绝的状态中。在北方，维京人从北海和英吉利海峡乘着精巧的龙头船大肆掳掠。

这一时期的欧洲贵族最重大的责任就是要保存文明的余绪。公元496年法兰克国王克洛维皈依基督教，597年肯特国王埃塞尔伯特受洗，到公元6世纪中叶，高卢全境的居民名义上都成为了基督徒，野蛮的入侵者摇身一变成为基督教文明的捍卫者。

整个西欧都出现了天主教的修道院，教会发展出了一套庞大的教阶体制，管理教会的行政、财政和宗教事务。教皇本人居于体制的顶端，在四分五裂的中世纪欧洲，只有教皇的圣谕能够超越混乱，在精神上将欧洲始终结为一体。而教会在政治上雄心壮志的最重要表现无疑是组织十字军东征，向异教徒“讨还”失去的圣地。

但蛮族的风貌还是保留了下来，这就是“骑士”，日耳曼人在北方森林中质朴的风俗，如一夫一妻、女性可以当继承人等，都是由骑士文明保留，并且成为了西方文化的一部分。

中世纪的文学多是对贵族高远理想的描摹，无论是英雄史诗还是骑士传奇。故事中那些德才兼备的男性和美丽动人的女子是他们心中的理想人物，所以中世纪的文学较之所有其他的时代的文学都更接近于梦幻——一种如愿以偿的梦幻。那些有名或无名作者的作品，如罗兰之歌、亚瑟王、尼伯龙根之歌，都把我们带回到远古的，出没着骑士、公主和巫师的年代。

即使是对帝王的描述也会染上传奇的色彩，在记述帝王行迹的传记中，查理大帝这样的领袖被饱含感情地描绘成了圣徒一般的人物，身负基督的使命，其命运自有上帝眷顾。加洛林王朝最出色的史传作家艾因哈德就摹仿古罗马人的写法，以精炼的文笔记录下了查理大帝这位不朽帝君的性格和言行。

而在英国作家瓦尔特·司各特笔下出色的作品《艾凡赫》里，“狮心王”理查一世化装成骑士返回国内，展现自己的武功和智慧，最后以人格魅力争取了民心，降服叛乱者。尽管历史上的理查与司各特的描述颇有出入，但历史的配角并不会妨碍他成为文学的主角，“狮心王”的戎马生涯恰恰是骑士传奇的绝佳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