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罗马之盾

卡西利努姆的失败使费边成为罗马人嘲笑和咒骂的对象：他放过了果断出击的战机，以为能靠与敌周旋赢得胜利，结果蒙受羞辱。骑兵官弥努吉乌斯声称独裁官总是把军队安置在风景宜人的度假胜地，静观意大利被火与剑夷为废墟，在他的煽动下，连士兵都对他们的主帅不满，轻蔑地称之为“汉尼拔的跟班”。

而汉尼拔为了进一步点燃罗马人的怒火，当他进军途经费边的庄园时，下令将周围的村社庄稼付之一炬，独独留下费边的田园，甚至还派了一支卫队保护它。消息传到罗马后，费边的日子更难过了。

在罗马广场的集会中，保民官墨提利乌斯走上讲坛，痛斥费边是一个软骨头、一个懦夫，而且还是地地道道的卖国贼，要求剥夺他作为独裁官的权力，把国家交给更有能力拯救国家的领袖。这些夸夸其谈的言辞打动了民众，但他们还没胆量将费边直接赶下台，只是通过决议：给予骑兵官弥努吉乌斯和独裁官同等的指挥军队的权力。

人们满以为独裁官会因为这个挫折变得消沉，但费边却毫不动容。说起来，只要一件事情的打击仅仅落到他个人头上，他总是逆来顺受，泰然自若。普鲁塔克记载当时费边的话是：

如果我因为害怕嘲笑辱骂而放弃既定的计划，那可成了比人们现在所想像的更怯懦的胆小鬼了。事实上，为了国家的安危而心怀忧惧说不上什么耻辱，但假如被人们的议论以及诬蔑不满之词吓得离开了自己的正道，那才标志着一个人不配担当如此崇高的职位呢。

费边对罗马公众的愚蠢深感痛心，因为他们鼠目寸光，竟把军权交到弥努吉乌斯这种好大喜功之徒手中。他前往弥努吉乌斯处，劝告他一定要谨慎自持，慎重对待人民交托给他的权力，但弥努吉乌斯把这些话全当作老家伙无聊的絮叨，立即率领自己的部队独自安营，迎战汉尼拔。

战斗开始了，汉尼拔诱使弥努吉乌斯去攻击两军之间的一座小山。当罗马军队的尾部暴露在他面前时，早已埋伏好的迦太基军队突然涌出，将尾部的敌人斩杀殆尽。罗马军顿时大乱。

费边早已预料到这一结果，在弥努吉乌斯进攻时就命令自己的部队整装待命，当亲眼看到弥努吉乌斯军被迦太基人包围，死者遍野时，他拍着大腿长叹，对左右官兵高呼：“我的士兵们！现在每个人都要关心马可·弥努吉乌斯，向前挺进去支援他！”费边的部队左冲右突，杀出一条血路，救援山头的弥努吉乌斯部队。

迦太基人还未来得及合围弥努吉乌斯军就陷入了要被费边军包围的恐惧中，顿时乱作一团，汉尼拔只好发出撤退的信号。在回军的路上，汉尼拔对身边亲信笑谈他对费边的看法：“我不是早对你们说过，那漫不经心飘游在山顶的云，会有朝一日化作狂风暴雨降落到我们头上吗？”

战斗之后，侥幸活命的弥努吉乌斯集合麾下的部队，对他们说：“我在以前长时间里没有学到的东西，在这短暂的一天中都教给了我。现在我觉得我是不配统率别人的，而需要另一个人来统率我自己。我一直野心勃勃想胜过别人，其实有时被别人胜过反而更好。现在独裁官是你们的领袖，我要自己带头表达我对他的感激。”说完就下令举起鹰徽，让所有人跟在他后面，去到费边的营地。当费边一走出来，弥努吉乌斯就把军旗树立在他身边，高声称呼他“父亲”。

普鲁塔克的记载表明，弥努吉乌斯使用这一称呼是完全心悦诚服的：

独裁官，今天你赢得了两大胜利：通过勇敢你战胜了汉尼拔，通过智慧和仁慈你赢得了你的同僚。我用“父亲”这个尊贵的名字来称呼你，因为再也没有比这更为光荣的称号了。

在成功地解救出弥努吉乌斯之后，费边仍然要面对重大的压力。最为惊险的一幕是汉尼拔聚歼罗马执政官瓦罗和保卢斯的军队于坎尼，罗马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五万名士兵阵亡，一万四千多人被俘，保卢斯也战死。

在这大难临头之际，只有费边一人保持了镇静，他在每个城门派驻警卫，以防人们惊慌失措弃城逃走。他发布命令，任何人只能在家中放声哀号，为期不能超过三十天，在这之后，全城必须停止一切哀悼，万众一心对抗凶恶的敌人。

更令人赞赏的是费边的宽宏大量和庄严气度。当遭到惨败的执政官瓦罗逃回罗马城时，这个垂头丧气的人发现元老院和全城人民已在城门口迎接他。费边赞扬他的英勇，告诉他他仍然是罗马的执政官，将担负起动员人民完成拯救自己的大业。

在普鲁塔克眼中，费边·马克西穆斯历经多次战败的耻辱，目睹迦太基人席卷意大利，罗马的官员和军团将士们尸骸枕藉，血流漂杵，而他奋臂而起，以坚定不移的行动，使罗马不致在异族侵凌的惊涛骇浪之中倾覆。罗马当时所遭受的巨大苦难也显示出费边的人格和意志，他从不会让危难拂乱其心，也从不因外界的非难争议而放弃他所恪守的行动准则。

他抱持着为人熟知的最初信念：汉尼拔如果找不到对手交战的话就会成为自己最可怕的敌人。而事实确实如此，费边就像一个机智的斗牛士与汉尼拔较量，避过了一次次近在眼前的危险，挫败了后者一切的努力，使之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军队是无法消灭罗马的，从而最终被迫撤出了罗马。而迦太基也从此衰落，一蹶不振。

以如此坚韧不拔的个性和心无旁骛的信心，费边·马克西穆斯如同磐石一般稳住了罗马的基业，当然也有资格配得上罗马人对他的称呼——“罗马之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