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汉尼拔的进攻

《希腊罗马名人传》有关罗马早期历史人物的记述中，独裁官费边·马克西穆斯是引人注目的一位。

普鲁塔克认为，最高的德性是一种“自主”的德性，就是说德性能够自主、自治，既不屈从于自己的欲望和冲动，也不为大众盲目的欲望和冲动所左右，从这点看，费边堪当楷模。在迦太基人入侵、国家危如累卵的存亡之秋，他受命统辖罗马，在危难之中将它拯救出来。纵然由于局势一时的不利而横遭诽谤诬蔑，他亦能忍辱负重，宁可背负骂名，也绝不放弃自己恪守的原则。

早在童年时费边就显示出温和持重的个性，他举止安详，沉默寡言，很少参加同龄人的游戏，加上学习功课迟缓费力，以致被人误以为有几分痴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才察觉到他天性中不屈不挠的坚定。即使面对千钧压力，他也能泰然处之，如同被激流反复冲刷的岩石，表面的迟缓蕴含的却是内里的稳重庄严。

费边历任五届执政官，就任期间正面临罗马人从未经历的危局——当时第二次布匿战争的导火线已经点燃，来自北非的迦太基统帅汉尼拔已率大军越过比利牛斯山、罗纳河和阿尔卑斯山侵入意大利。

奥古斯都时代伟大的诗人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记》中，讲述了罗马人的祖先埃涅阿斯从被希腊联军攻破的特洛伊城中逃脱，在北非海岸漂泊，幸得迦太基女王狄多相救并招为夫婿。但埃涅阿斯竟抛弃女王去意大利寻找众神许诺给他的应许之地，受到背叛的女王则自杀身亡。维吉尔在这幕悲剧中渲染的凄怆情调使读者的同情心大都偏向迦太基女王这一方，而狄多在临终前对负心郎发出的恶毒诅咒也只有通过两个种族的殊死搏斗才能得以了结。

汉尼拔个人魅力非凡，是像狄多一样的浪漫人物，少年时代他就在摩洛神^[1]的祭坛上发誓终身与罗马为敌。当罗马人期望着在北非或是西班牙开战时，汉尼拔却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意大利北部的波河平原，在特雷比亚河畔首战获胜后，他又横越图斯卡尼行省直扑罗马。

费边了解到敌人兵力稀少、物资匮乏，劝告罗马人耐心等待时机，不要急于与汉尼拔交锋，只要地方官和盟军能够牢牢守住自己所辖的城邦，汉尼拔的锐气必将逐渐减弱，就像从微少的柴薪中燃起的火焰必将自行熄灭一样。

然而执政官盖约·弗拉弥尼乌斯性格刚强易怒，对汉尼拔毫无畏惧，扬言不能容忍敌人把战火烧到罗马城下，据此严令各保民官率兵出战，两军在图斯卡尼行省的特拉西米尼湖畔遭遇。在鏖战正酣时突然发生地震，一瞬间河流改道、岩石崩塌，但交战双方竟无人注意。罗马军队最后大败，一万五千将士抛尸沙场，余者大都被俘，弗拉弥尼乌斯本人战死。

此役对罗马人的士气造成重大打击，罗马人群聚于广场上听军政官宣布这一噩耗。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后，元老院做出决定：形势要求一种独一无二的绝对权威，元老院将任命一位独裁官来拯救危局，而此人非费边·马克西穆斯莫属。普鲁塔克写道：

只有他才具有跟这一重大职位完全匹配的精神和庄严的性格，而且他正当年富力强之时，他那旺盛的精力还足以使他心中的计谋得以实施，而他那过人的勇气通过长期的磨练又和慎重的自信心融为一体了。

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罗马人对独裁始终保持着警惕，罗马共和国成立之初的三条基本大法中的第一条就是：对所有立自为王的人，任何人可以不经审判而杀之。因此原本属于国王的权力被移交给两个权力平等的“执政官”，这两人都拥有对另一人的建议投反对票的权力。但在重大的危机发生时，罗马也会将最高权力委托给在有限时期内、为实现特殊目标而大权独揽的“独裁官”。

独裁官的权力与君主不相上下，但权力同时也意味着重大的责任。费边对此有着深刻的理解，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罗马人的信心与勇气，他指出战事的不利全因主将缺乏虔敬之心，将传统的礼仪抛诸脑后。费边在公众面前立誓，要向诸神奉献全年增殖的山羊、绵羊和猪牛，并举行音乐戏剧节来敬献神祇。通过这一系列举措，他让罗马人深信天命在己。

费边希望依靠充裕的时间、金钱和兵力消耗汉尼拔。他提醒作战将领要和汉尼拔保持适当距离，如果敌人按兵不动，己方也静止不动，如果敌人行进，他就率军出现在和敌人不远不近的地方，既能避免在无把握的情况下交锋，又足以威胁对方。同时他总是把大营扎在山峦起伏的地方以避开敌人骑兵的锋芒。

这一徐行渐进、谋定后动的方法，即是传扬后世的“费边主义”。

汉尼拔为了让部队行进到费边的军队无从威胁的地方，命令向导把部队带到卡西努姆地区，但他的外国口音却使本地向导误以为他要去的是“卡西利努姆”——一个遍布沼泽，四周山峦环绕，只有几条隘路通向外界的洼谷。当汉尼拔发现自己误入绝地后，熟悉地形的费边早已包围了他，费边用重装步兵堵住了隘路的出口，其余部队则部署在四周的高山之上，同时派轻装士兵前去骚扰汉尼拔军的后卫部队。

敌人居高临下，正面攻击不能奏效，汉尼拔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但他聪明过人，下令取来两千头缴获的牛，在每头牛的牛角上绑上用干柳枝扎成的火把，等到夜深时就点燃火把，沿着罗马人防守的隘路，将牛群向着山口赶下去，而军队则跟在火牛后面徐徐开拔。罗马人从高处俯视，见到牛角上闪烁的火光，不由大为惊讶，以为这是汉尼拔军带着火把以密集队形行军。

当火焰烧到牛角根部时，群牛感到炽热难当，痛得摇头摆尾，这一下更把火星洒到了全身，在恐惧和痛苦中，牛群发狂地向隘路口猛冲过来，全身火光灼灼，使它们经过的路边树丛也熊熊燃烧起来。这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使得防守在路口的罗马重装步兵顿时土崩瓦解，四散奔逃，放弃了隘路。

得知消息的费边急忙率部增援，咬住了汉尼拔的后卫部队，双方在山地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汉尼拔从先头部队中调回了一支西班牙劲旅，这批人多在山地出生长大，身手矫健，斩杀了一千多名罗马士兵，费边只好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