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神奇的魔术师
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这件事情，终于轮到一个叫隗嚣的人了。
盘踞甘肃的西州大将军隗嚣，是一个摇摆不定的大军阀。此人早期和刘秀有过蜜月般的愉快合作，一是派杨广打败过西进的赤眉军，二是和冯异联合打退过公孙述北犯的军队。刘秀曾经多次写感谢信对隗嚣进行了充分的赞美。
当然了，隗嚣本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待价而沽，不甘雌伏，最终的梦想也是戴上皇冠。不过东有刘秀这只猛虎，南有公孙述这只恶狼，他虽位列三巨头之一，却实力最弱，成功的机会不大。何去何从？隗嚣很伤脑筋。
公孙述和刘秀这两位最具实力的皇帝，到底谁的胜算大呢？
隗嚣派一个人去寻找答案，这个人就是马援。
马援字文渊，扶风郡茂陵县（今陕西省兴平市东北）人。他和刘秀一样，也是一个罕见的大帅哥。《东观汉记》载： “援长七尺五寸，色理发肤眉目容貌如画。 ”据说这是汉语“如画”一词首次用于形容人。
马援在后世的知名度比云台二十八将还高出一筹，因为他不仅有着传奇的故事和不朽的功勋，更以“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的名言成为职业军人的偶像。
马援从小就是一个剑胆琴心的奇人，当年他曾像个大侠一般逍遥乡野、浪迹江湖。风，给了他飞扬的长发；沙，给了他明亮的眼眸。他还有一句常说的名言就是： “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
马援出身高干家庭，他的三个哥哥皆非凡品，在王莽时期都担任了两千石的大官，马援更是弟兄中的佼佼者。马援除了有文化之外，还有如下特点：
第一，重孝悌。哥哥去世曾守墓一年，对嫂子十分尊敬，不戴帽子不进房门。
第二，讲义气。曾押送一名重刑犯，见犯人可怜就私自放了他，为此自己也亡命天涯。
第三，善于经商。流落到甘肃之后，马援从事畜牧业的生产和经营，迅速成为一个牛马成群、钱粮无数、宾客众多的大富豪。
第四，乐善好施。他曾说： “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 ”他把所有财产都施舍一空，自己仅身着最简单的衣服。
第五，达观乐天。他整天开开心心、幽默风趣，是个天生的社交家，身边总是围了一大堆的朋友。马援善讲故事，能把简单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以至于“皇太子、诸王闻者，莫不属耳忘倦” 。
这样一个豪放不凡的奇人一度被推荐到王莽那里，王莽任命他为汉中太守。王莽失败后，马援避乱到了甘肃一带。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于是金光闪闪的马援被隗嚣任命为“绥德将军” 。
此次马援受命考察两国政治，首先去的是四川。因为他和那里的皇帝公孙述不仅是老乡还是少年时的哥们儿，大概有过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大鱼的美好经历吧。所以马援对这次会晤期望很高，满以为公孙述“当握手欢如平生” ，没想到公孙述不这样想。
“国家，要讲究外交礼仪。我堂堂一个国家元首，岂是你一个大使仓促可见的？ ”公孙述要在老朋友面前显摆一下自己如今的阔气，所以先是列开唬人的三军仪仗队，戒备森严地折腾了半天，才传唤马援走安检通道进来。见面后，耍大牌的公孙述态度根本不像马援想象的那样亲热，人家公事公办，严格举办了外交大使朝见皇帝的仪式，马援心凉半截。公孙述冠冕堂皇地讲了一顿外交辞令之后，让他先回宾馆休息。
可能是见马援衣着寒酸吧，公孙述还特意派人给他做了一身漂亮的礼服，然后召集百官举行隆重集会，请马援坐在专座上。中央警卫军隆重出动，四处警戒后，皇帝陛下才上了车驾大摇大摆地亲临现场。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公孙述志得意满，问马援是否愿意入伙，跟洒家一起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做个替天行道的好汉？马援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混饭吃的。
随从们也都劝马援跳槽算了，这里的待遇多好啊！马援说： “天下雌雄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乃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 ”乱世之中的一个政治家面对强敌却不思进取，整天沉浸在一些没用的排场之中，其未来堪忧啊。
住了几个月，马援回去了。见到隗嚣，马援的话很简短，说公孙述“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 。
公元28年冬天，马援又上路了，这回他奉命出使东方的洛阳。在小太监的引领下，马援来到了皇宫的宣德殿。只见传说中的刘秀一身休闲装潇洒地坐在那里。看见马援进来了，刘秀走上前去，笑容可掬地说： “你遨游在两个皇帝之间，现在看到见多识广的你，我真惭愧啊。 ”
法国作家雨果曾说： “被人揭下面具是一种失败，自己揭下面具却是一种胜利。 ”马援伸手揭下公孙述的面具，原来他是一只青蛙；刘秀却主动摘下面具，让马援看，我是一条真龙。于是马援叩头说了一句名言：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 ”他接着说： “我和公孙述是老乡，从小关系就很好。上次我到四川，他先安排好重重警戒才让我进去。现在我远道而来，陛下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竟然这么轻易就接见了我而不加防备呢？ ”
刘秀笑了： “你不是刺客，而是说客。 ”这种幽默、轻松、自信、诚恳的风度不由得让马援顿时感到一种与众不同的领袖魅力，他颇有感慨地说： “当今乱世，妄称帝王的人数不胜数。今天见了您，您的恢宏大度和汉高祖刘邦一样，我这才知道，只有您是真正的帝王啊！ ”
刘秀听了心里很舒服，二人关系迅速升华。此后马援以顾问的身份跟随刘秀视察了湖北、山东等地，彼此进一步加深了了解，数月之间刘秀彻底征服了马援，马援也赢得了刘秀的信任。
马援回到甘肃后，隗嚣隆重接待了他。为了表示亲热又便于深入交流，当天晚上二人同榻共卧，谈了很多。隗嚣问起刘秀的情况，马援说刘秀工作认真敬业、待人诚恳、心胸开阔、不拘小节、才华横溢、智勇双全，最后用了两个词形容刘秀，一个是“非人敌也” ，一个是“前世无比” 。这都是极高的评价。
隗嚣接着问：刘秀比刘邦如何？
马援说： “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 ”意思是刘邦怎么说都行，而刘秀勤于办公，工作有章有法，还不嗜酒。
隗嚣说：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刘秀胜过了刘邦？ ”
刘秀和刘邦，一个东汉的开国皇帝，一个是西汉的开国皇帝，国号相同、血脉相承，历史上很多人都会把他们相提并论。二者谁更强一些呢？
东汉末年曹操的儿子曹植，就是那个传说能七步成诗的大才子，曾写过一篇著名的《汉二祖优劣论》 ，对几近完人的刘秀表达了无比的崇敬，他明确指出：刘邦不如刘秀。
诸葛亮看了《汉二祖优劣论》后也写了一篇《论光武》 ，认为刘秀不仅远高于刘邦，连刘秀的手下文武也不次于韩信、张良、陈平、周勃等人。
清朝大儒王夫之《读通鉴论》更把刘秀评为“允冠百王”的古今第一皇帝，刘邦自然比不上刘秀了。
虽然马援等人都说刘秀很牛，但“拥重兵，据险地，谋臣武士足以用”的隗嚣认为自己也很牛。当皇帝的诱惑使他一直敷衍着刘秀和公孙述，期望在二者之间投机成功。公元29年，刘秀灭刘永、平彭宠，形势大好，可谓“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德则无所与辞” 。隗嚣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派长子隗恂到洛阳给刘秀做人质，表示忠诚。这样，马援就领着老婆孩子，陪着隗恂一起去了洛阳，从此正式成了刘秀的手下。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想当初隗嚣起义反莽的时候，曾经和众人歃血为盟： “凡我同盟，三十一将，十有六姓，允承天道，兴辅刘宗。如怀奸虑，明神殛（ j í杀）之！ ”现在隗嚣的作所为明显和当初“兴辅刘宗”的血誓不符，违约在先，亲刘派的文臣武将对隗嚣大失所望，都陆续离开了甘肃。
如此一来，反刘的“鹰派”人数就占了上风，少数心腹人每天在隗嚣面前晃着板斧鼓噪： “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刘秀这厮做得皇帝，我哥哥怎么做不得？ ”隗嚣由此对刘秀敌意渐浓，到了公元30年的夏天，甲方乙方终于撕毁合同，兵戎相见。
刘秀派耿弇、盖延、王常、马武、祭遵、刘歆、刘尚等七将军以讨伐公孙述的名义前来消灭隗嚣。隗嚣派大将王元沿巍巍陇山构架了南北走向的军事防御体系。汉军的先锋官祭遵奋勇进击，一举攻破了陇山防线，王元战败逃跑，祭遵则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了新关。
在新关，七将军会师了。接下来的大决战却非常蹊跷： “及诸将到，与嚣战，并败，引退下陇。 ”
也就是说，诸将都到了之后，两军主力部队进行了大决战，汉军居然失败了！这是东汉建国以来罕见的一次军事大失败。对于失败的原因和细节，在耿弇等七将军传记中都是语焉不详，甚至只字不提。这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双方的兵力部署、战略战术及交战过程到底怎样？汉军是力战不支，还是一触即溃？所有的信息都已经尘封在了历史的冰河之中，留给我们的只有莫明其妙的猜想。汉军集体失败后，七将军各自引军撤退了。在撤退的过程中，隗嚣军队猛追，汉将马武殿后阻击追兵，他“身被甲兜鍪，持戟奔击，杀数十人，嚣追兵尽还，武中矢伤。 ”尽管马武受了伤，但是诸将得以安全撤回。
陇右武装集团和洛阳政权的首次军事交锋，在隗嚣得意的笑声中结束了。
这说明敌人实力强大，战争不会速战速决，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充分准备，于是刘秀及时调整了战略部署。此时吴汉已经斩了董宪，平定了东方，回到了首都洛阳。刘秀下诏让吴汉到长安驻军，替换出镇守关中的冯异，诏令冯异向北移师到今陕西省咸阳市的旬邑县。从此，冯异踏上了陇右战争的前线。
冯异何许人也？常胜将军！他一出马，胜利已无悬念。冯异还没有到达旬邑，隗嚣的大将行巡已经出发了，目标也是旬邑。无形之中，双方展开了行军竞赛。
冯异急行军抢先一步进了城，然后偃旗息鼓，悄无声息。敌军匆匆赶来，以为城中空虚，心头大喜，正要进攻，突然城中战鼓齐鸣，旌旗四起，无数猛士倾巢出击！敌人毫无防备， “惊乱奔走” ，冯异“追击数十里，大破之！ ”
这时祭遵也战胜了隗嚣大将王元。震慑之下，耿定等当地大豪强都反叛隗嚣，投降了汉军。冯异乘胜进攻义渠，又轻松拿下，胜利后刘秀任命他代理北地太守。接下来冯异战胜了北方的匈奴王，还打败了傀儡皇帝卢芳的大将贾览等，上郡、安定郡接连投降，冯异又兼任了安定太守。
公元31年的秋天，隗嚣率领步骑三万侵犯安定（今甘肃省定西市安定区） ，长驱直入三百多公里，一直打到了阴盘县（今陕西长武县西北） ，冯异率领诸将当头猛击，拼死抗拒，几经周折，终于把隗嚣打退了。
就在冯异和隗嚣军事对垒的同时，刘秀还展开了政治攻势，这方面的负责人是马援。马援作为隗嚣旧将，这时不表态是不合时宜的。马援除了写信斥责隗嚣反叛之外还特意写信向刘秀大表忠心。刘秀大大地表扬了马援，立刻聘请他做甘肃政治顾问，并主抓策反工作。
马援率领五千突骑组成敌后武工队，在隗嚣统治区进行了有效的政治宣传，致使很多人弃暗投明。隗嚣见军事、政治双双失利，不得已使出了缓兵之计，他写了一封道歉信，希望刘秀原谅他。刘秀说： “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得把另一个儿子也送来做人质，如果你不同意，就不用回信！ ”
隗嚣看刘秀口气不善，索性破罐子破摔投靠了公孙述。公孙述当然非常高兴，马上封隗嚣为朔宁王，双方建立了军事同盟，互相支援。
公元32年的春天，做好了充分准备的刘秀再次调兵遣将进攻隗嚣。领头的是祭遵，副手是皇帝的表哥来歙。刚走到半路上，祭遵这个一代名将却病倒了，征讨隗嚣这个光荣而艰巨的历史任务就落到了来歙的肩上。
来歙至今还没有放射出他那耀人眼目的光华，现在，上天终于给了他机会。论才能来歙可列刘秀手下十大元帅的前三甲，其令人惊讶的不凡表现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初来歙和妹夫汉中王刘嘉一起归顺刘秀后，曾到洛阳朝见天子。即将见到表弟刘秀了，来歙内心很忐忑，不知今天已贵为天子的表弟是否还念旧情？没想到，刘秀一见到熟悉的大表哥来歙， “大欢，即解衣为衣之，拜为太中大夫。 ”皇帝兴奋地把自己的衣服解下来给表哥穿上， “解衣衣我”这种特殊的待遇真是羡煞人也。
私聊时刘秀谈起最忧虑的就是陇、蜀二地未平。来歙过去在长安时和隗嚣打过交道，就自告奋勇去做说客。他作为使者多次出入甘肃去见隗嚣，有一次差点被恼羞成怒的隗嚣杀掉。尽管没能游说成功，但是来歙交了很多朋友，对那里的情况摸得非常熟悉，所以此时他才会被委以讨伐隗嚣的重任。
这次来歙的任务是率领特种兵，深入敌占区，偷袭隗嚣的腹地略阳。
鉴于大部分兵力留在了祭遵的驻地，所以来歙只带领两千将士就踏上了征途。他亲自率军钻入高山密林，披荆斩棘，刨石铺路。这些钢铁战士就像一群魔术师，硬是从无人区开辟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捷径，神不知鬼不觉兵临略阳，一顿猛攻，敌军守将被击毙，略阳城被一举拿下！
消息传到隗嚣耳朵里，他吓了一跳，惊讶地说： “何其神也！ ”
消息传到刘秀耳朵里，他欣喜若狂！左右都感到奇怪，以前多次取得重大胜利，您也没这么高兴，现在不过是占领了一座小城，您为何如此兴奋呢？
刘秀作了解释： “略阳，嚣所依阻，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易矣！ ”敌人的心脏被制，就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胜利指日可待了。
略阳，治所在今天的甘肃省天水市秦安县陇城镇。这个地方处在古丝绸之路上，是古代西安经关中进入甘肃境内的第一重镇，历来是商贾云集的通衢要道和驿站枢纽，乃兵家必争之地！公元228年，蜀汉丞相诸葛亮给皇帝刘禅递上著名的《出师表》后，雄心勃勃地踏上了北上伐魏的征途。就在略阳境内著名的街亭，纸上谈兵的马谡先生大败而逃，导致诸葛亮北伐大计功亏一篑。
略阳既然如此重要，隗嚣当然不会掉以轻心，他亲自率领数万大军前来援救，公孙述也派了大将田合等带领重兵北上支援，一时间小小略阳城被重重包围，隗嚣联军“斩山筑堤，激水灌城” ，势在必得！
面对人数超过自己二十倍以上的敌人，孤军深入的来歙率领仅有的两千人进行了殊死的抵抗，汉军将士们就像斯巴达三百勇士那样，顽强地抵抗着洪流一样汹涌而至的敌人。全军将士包括炊事兵、勤务兵、传令兵等一切勤杂人员全部投入到战斗的行列中。困境中的来歙多么希望表弟刘秀赶快派人来解救自己啊，然而刘秀竟然按兵不动。
尽管众将纷纷请求出兵增援，但是刘秀都一概答复： “不！ ”
刘秀说，等略阳的敌人久攻不下、疲惫不堪的时候，我们的大军再去增援，士气高昂可一举破敌。
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因为来歙未必能守那么久。战斗的惨烈从这几句话可见一斑： “来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发屋断木以为兵，嚣尽锐攻之。 ”房屋和树木都用来做了兵器，可见其艰难。“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来歙不愧是一代名将，他硬是带领区区两千名战士在数万敌人的围攻下坚守了好几个月！
公元32年闰四月，刘秀集中帝国军队的精华御驾亲征，因为再不出手，表哥就完蛋了。
大军行进到陕西彬县的时候，接近前线。前方就是敌占区，情况不明，我们到底该怎么走呢？众将莫衷一是，刘秀也不知如何是好。幸亏甘肃问题专家马援连夜赶来，他认为： “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进有必破之状！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看着众人迷惘的样子，马援大声命令： “拿米来！ ”
马援做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举动，他“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曲折，昭然可晓” 。这是中国有史可载的第一次军事沙盘的应用。这种现场演示多么形象直观啊，大家都豁然开朗。刘秀高兴地说： “虏在吾目中矣！ ”
大军坦然行进，很快就来到了宁夏固原一带。这时，刘秀最重要的盟友出现了！
窦融，陕西咸阳人，名门之后。家住在长安的时候，他“出入贵戚，连结闾里豪杰，以任侠为名；然事母兄，养弱弟，内修行义。 ”是个广交朋友、有仁有义的不俗人物。
窦融曾因军功被封为男爵，他的妹妹是新莽朝大司空王邑的小妾，所以在上层社会颇有根基。王莽败亡后，窦融投降了更始皇帝，被封为张掖郡的行政长官。窦融祖上多在这一带做官，根基很深，加上他名声显赫、才能卓著，所以到任不久就被酒泉、金城、敦煌、武威、张掖这五个郡的军民百姓拥立为河西五郡大将军。在他的治理之下，民风淳朴的河西五郡政治宽松、军事强大、经济繁荣，不受关中战乱的影响，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窦融集团是东汉政局的一颗重要砝码，很多人都想争取他。隗嚣就曾派一个口才极好的说客劝说窦融： “天下未定，刘秀未必能成为气候。不如咱们结成联盟，各自雄霸一方，胜了，可以独立建国；败了，至少也可以像南越王赵佗那样割据称雄。 ”
赵佗原是秦国在广州一带的地方官，秦灭后自立为南越王，割据一方，后来名义上归顺了汉朝，但所辖七郡都是他的自治区，世袭王位传了近百年。虽然窦融也很羡慕赵佗，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打发走了隗嚣的说客，不为所动。
窦融当年作为王莽军事顾问团的成员曾经参加过那场惊天动地的昆阳大战，亲身体验过被刘秀打败的滋味，此时更觉得刘秀可能会是真正的赢家，于是就派人去给刘秀写信送礼以表诚意。很快刘秀就回信了，刘秀不仅指出窦融面临种种可能的选择，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一定有人会建议他效仿赵佗！
刘秀的书信一到，整个河西的官场都被震惊了。刘秀真是深不可测，远在万里之外竟能洞若观火、明察秋毫，这种神人不服不行啊！从此窦融多次派人向洛阳表示忠心，坚决和隗嚣集团划清界限，愿率河西五郡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刘秀封他为凉州牧，高度赞美了窦融促进祖国和平统一的义举。
此时听说皇帝陛下亲征隗嚣，这可是窦融用实际行动来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了，他亲率五郡太守和羌人等少数民族部队数万人，押着五千多车的辎重前来支援。双方举行了极为隆重的会师仪式，刘秀对窦融大加赞赏，给予特殊待遇，并对窦融的亲信予以封赏。双方合军共进，直逼略阳。
此时策反工作已经卓有成效。除了马援策反了一些将领之外，来歙在这方面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来歙和隗嚣手下大将王遵的关系很好，王遵私下曾经流露出仰慕刘秀的意思。有一次来歙当面怒斥隗嚣，差点被隗嚣杀了，是王遵苦苦求情来歙才得以活命。正是这层关系，来歙给王遵写了一封信，内容除了回顾哥俩深厚的交情之外，还分析了政治形势、双方力量的对比、投降后的好处以及拒不投降的灾难性后果等等，王遵很快就投降了！他带着老婆孩子投奔洛阳，被封为向义侯、太中大夫。
王遵又给老朋友牛邯也写了一封信。大概把来歙的那封信抄了一遍吧，牛邯也投降了，他也带着老婆孩子跑到了洛阳，也被封为太中大夫。
王遵、牛邯都是隗嚣手下的英模人物，甘肃政坛的多米诺骨牌就此启动， “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余万皆降。 ”
隗嚣全力攻打略阳城， “自春至秋，其士卒疲弊” ，半年多了在来歙这里一点便宜也没占到。此时后院频频起火，再加上汉军主力迫近，眼看就要被人家包围了，隗嚣见势不妙，顾不上攻城，掉头就跑，一直跑到甘肃天水的西城。公孙述的援军田合等也赶忙撤退到了甘肃天水的上邽。
热泪盈眶的来歙终于迎来了久盼的援军。略阳终于解围了！刘秀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大会，表哥来歙作为特级英模“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 ，他和窦融等有功的将士都受到了隆重的表彰。
就在刘秀打算一鼓作气干掉隗嚣的时候，自家的后院又起火了。颍川郡、东郡等地有人趁机造反，京师震动，刘秀不得不亲自星夜东返镇压叛乱。
临走时，刘秀让来歙“留屯长安，监护诸将” ，派大司马吴汉和征南大将军岑彭包围西城，派建威大将军耿弇与虎牙大将军盖延包围上邽，敌人就剩下这最后的两个据点，隗嚣灭亡指日可待了。
这期间刘秀还特意给岑彭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因为创造了“得陇望蜀”这一成语而闻名，他说： “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
“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 ”这种命令倒是没什么，但是“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的感慨抒发，可以看出刘秀和部下娓娓谈心的诚恳和信任，也体现了为了赢得战争胜利而煞费苦心的不易。总之，刘秀那没有被巨大权力所异化的人格魅力，总是在不经意间发出耀眼的光辉。
刘秀急急忙忙回到洛阳后，立即派担任过颍川太守的寇恂回颍川，派担任过东郡太守的耿纯回东郡。这两位在当地有着巨大民望的父母官，一出马就平息了暴乱，各路小毛贼死的死，降的降。善于用人则无敌于天下，刘秀的后方再次安定了。
刘秀走后，隗嚣在西城被困数月，吴汉、岑彭却攻之不下。
为什么呢？主要是汉军缺粮。毕竟客场作战，给养运输不便。刘秀曾让吴汉裁军，只留精壮的战士，淘汰老弱病残，这样可以节省宝贵的粮食。可是吴汉偏偏不听领导的，认为人多力量大。兵在精而不在多，如此浅显的道理他为什么不明白呢？
咱们写到这里，估计聪明的读者也早就看出来了，刘秀那个时代，决定战争胜负最关键的因素就是粮食！各地的农民之所以造反，因为没粮吃；流民军之所以到处抢劫，因为没粮吃；刘秀逃难时手下公然抢人家宾馆的饭菜，因为没粮吃；河北境内的流民军之所以被刘秀灭了，也是因为没粮吃；邓禹功亏一篑，因为军中没粮吃；赤眉军明知前面有刘秀设下的陷阱依然东归，也是饿得大脑不听使唤；为什么当时的华夏神州普遍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只有一个原因——没粮吃！
那时候的战争，本质上就是粮食战争。
吴汉一意孤行，坚持不裁军，大锅饭很快就不够吃了，精兵和羸卒都一样饿着肚子，有的人就当了逃兵。今天听说张三逃走了，明天听说李四和王五也逃走了，赵六也就思想动摇了。饥饿和逃亡对部队的士气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战斗力因之严重下降。
相反，敌人却士气高涨。困兽犹斗，退无可退，所以大家都拼命抵抗。隗嚣毕竟是谦恭爱人、礼贤下士的当地文化名人，连秦桧还有三个好哥们呢，何况并非庸才的隗嚣先生，他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帮铁杆兄弟。隗嚣手下一个叫王捷的大将上演了惨烈的一幕。
那天，风很猛，云很淡。
这位名垂青史的勇士，站在旌旗猎猎的西县城头，高昂着永不屈服的头颅，怒瞪着无比坚毅的双目，金盔铁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王捷对着汉军振聋发聩地大喊： “你们面对的，都是毫无二心、誓死不降的勇士！除了撤退你们别无出路！如果你们不信，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我们的决心！ ”他竟然拔出宝剑，当众自刎而死！
这种以死抗敌、自杀明志的英勇表现极大震慑了攻城的汉军，也激发起了守城者的斗志。守城将士宛如一块块激流中的嶙峋礁石、巍巍砥柱，把汉军死死拒之城外。因为王捷用生命点燃了他们的信念，士兵们内心深处那保卫家园、保卫母亲、保卫孩子的强大信念像火苗一样热烈而蓬勃地燃烧起来。
一支拥有强大信念的军队是难以战胜的。西城久攻不下，双方进入难熬的僵持状态。
怎么办呢？后来智者岑彭想了一个办法，水攻！他指挥军兵搞了个水利截流工程，把附近的大河引了过来要水淹西城。就在这时，隗嚣的大将王元带领公孙述派来的五千援军给汉军来了一个突然袭击。这区区五千人马其实不难对付，可是对方虚张声势，全军鼓噪大喊： “公孙述皇帝派出的百万大军都到了！ ”
汉军大惊，来不及做出反应，王元等援军趁机冲进西城，救出了隗嚣。煮熟的鸭子竟然就这样飞了！
按道理吴汉、岑彭应该努力把那煮熟的鸭子再逮回锅里，可是隗嚣命不该绝，大汉远征军没粮食了。
粮食战争的致命伤又发作了。既不能追击穷寇，又不能自我防卫，没办法，饿着肚子的汉军大部队开始了无法遏制的大撤退。吴汉仓皇逃到长安，岑彭撒丫子撤回湖北江津。耿弇的情况也差不多，一路退到湖北江陵。
隗嚣默念“敌退我追”的口诀开始绝地反击，在汉军屁股后面一路猛追， “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他陆续收复了安定、北地、天水、陇西等大部分地盘，隗嚣就这样死灰复燃了！不过尽管此时隗嚣获得了回光返照的短暂胜利，但是其人心尽失、钱粮不足、四面楚歌，基本上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
此时汉军诸将只剩下祭遵一枝独秀，他顶住了惊涛骇浪，率领部队顽强地抗击敌人，依然驻扎在陕西陇县的战争最前沿。
公元33年正月，一个噩耗传到了刘秀的耳朵里，刘秀泣不成声。
祭遵死了！
祭遵从昆阳之战后就追随刘秀，历经了逃亡河北的风雪苦旅，先后以刺奸将军的大义凛然整饬军纪，以征虏将军的身份灭张丰、平彭宠，坚守陇右阵地，功勋卓著。
刘秀回洛阳前，经过祭遵的军营曾特意去犒赏祭遵和战士们，命令皇家歌舞团为将士们演奏了黄门武乐，慰问晚会一直进行到深夜才结束。刘秀“诏赐重茵，覆以御盖” ，对已经重病在身的祭遵关切倍至。现在祭遵死了，音容宛在。
祭遵是个勇将。当年在作战中，敌人的一支飞箭射中了他的嘴， “入口洞出，举袖掩口，血流袖中。 ”战士们见首长受伤，军心动摇。祭遵不顾伤痛大声疾呼，神威凛凛，巍如泰山，战士们受其鼓舞，勇气复生，大破敌兵！
祭遵还是一名儒生， “风云三尺剑，花鸟半床书” 。他喜读经文，善用儒士。连饮酒时的娱乐，也只用儒家的雅歌投壶。他还建议中央政府提高孔子的地位，设置五经大夫等官职。
祭遵更是一个廉吏。他把得到的赏赐全都分给部下，不治产业，家无余财。自己和夫人一生都过着粗茶淡饭、布衣敝屣的生活。祭遵的哥哥见他无儿无女，就做主给他娶了一个小妾，却被祭遵坚决拒绝了。临死时，他告诉家人将自己的尸体用牛车拉回洛阳薄葬。
他的遗嘱中只有国事。有人问他家里的事怎么安排，他一句也不说。后人评价他： “清名闻于海内，廉白著于当世” ， “任重道远，死而后已” 。
“我梦见自己可以荣耀地死去，美丽的棺椁抬过洒满花瓣的大街，街两边是无数悲恸的人们。 ”祭遵的棺材运回京城，刘秀命百官都去远迎，自己则亲自到城门素服恭候，等候的时候就已经“望哭哀恸” ，当看到祭遵的棺材时，刘秀更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举行了无比隆重的葬礼、吊唁和慰问活动后，多少天刘秀都缓不过神来。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
每当想起征虏将军祭遵，刘秀就不由得叹息说： “安得忧国奉公之臣如祭征虏者乎！ ”
祭遵死的当月，也就是公元33年的正月，隗嚣也死了！
怎么死的？《东观汉记》说： “九年正月，隗嚣饿，出城餐糗（qiǔ）糒（ beì） ，腹胀死。 ”
《后汉书·隗嚣传》说： “九年春，嚣病且饿，出城餐糗糒，恚愤而死。 ”
一代枭雄，饭都吃不上，还要亲自到城外寻找，可见饿得够呛。找到了干粮，一顿狼吞虎咽，撑死也有可能。就算没撑死，堂堂王爷如此狼狈，的确也够潇洒死一回了。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不管谁死了，地球还是照样转。
隗嚣死后，因为他在洛阳当人质的大儿子隗恂已经被杀，所以王元等人立隗嚣的小儿子隗纯为王，公孙述也派来大将赵匡、田合等人前来支援，继续苟延残喘。
祖国统一大业不能半途而废啊，二次伐陇的重担就落到了来歙身上。
来歙的才华已被刘秀充分认可，他被授予“监护诸将”的最高指挥权，成为征讨陇右的大元帅，以马援为副手，率领冯异、耿弇、盖延、马成等大将再次西征。鉴于上次失败是因为军粮不足，所以这次刘秀特意调集了浩大的后勤部队，往前线运送了足够的粮草。
腹中有粮，心里不慌。征西大将军兼代理天水太守冯异奋展神威，花了一年的时间，彻底消灭了蜀国的援军，砍下了蜀将赵匡、田合的脑袋；耿弇等围城一年没有攻克的高平第一城也被寇恂用智慧劝降了叛将。
公元33年，众将一起把隗纯包围在了天水郡的首府冀城（今甘肃省甘谷县东南） 。一旦冀城被攻破，战争就基本结束了。所以，来歙率军拼死进攻，隗纯等人拼死抵抗，双方僵持在那里，几个月毫无进展。汉军很多人都动摇了， “欲且还休兵” ，想知难而退。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冯异却不为所动，常常身先战阵，为诸军先锋，起到了稳定军心的表率作用。
转眼间，到了公元34年的夏天。从进攻冀城的汉军大营中，一个晴空霹雳般的噩耗传到了洛阳。
冯异死了！
《后汉书·冯异传》说： “ （冯异）与诸将攻落门，未拔，病发，薨于军。 ”大家集体攻打冀城落门这个地方，还没攻克，冯异就病死在军中了。
这个消息传来，刘秀悲伤极了。
冯异，论功乃是刘秀建国的第一大功臣，尽管云台排位并不是第一，但是公道自在人心。冯异始终跟随刘秀，差不多是最早的秘书了，无论是谋划行徇河北的计策，还是患难中奉献的豆粥麦饭，都令刘秀终身难忘。大树将军的谦逊、赤龙上天的解梦、消灭李轶平定洛阳、受命于危难之际“披荆斩棘”平定关中、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大败赤眉主力、讨伐隗嚣连平数郡，可谓立下汗马功劳。冯异一生纵横四海，除了邓禹指挥的那次赤眉之战失败以外，他亲自指挥的战役无一战败，可谓常胜军神！
天妒英才，斯人已逝，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表达刘秀的感受呢？
大树将军的逝世，对于东汉的兴国大业有着不可估量的损失。他逝世以后所形成的空白，在即将到来的伐蜀战争中很快就会显现出来。冯异死了，但是他还活着，因为在颍川、在幽州、在关中、在陇右，当时就有无数人在对他表示尊敬、怀恋和哀悼。
五百年后，南北朝著名文学家庾信在《哀江南赋》中叹息道：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 ”
八百年后，唐朝诗人李商隐在《武侯庙古柏》一诗中用冯异比喻诸葛亮： “大树思冯异，甘棠忆召公。 ”
一千七百年后，清朝诗人王巨源《冯异故里》诗云： “一天星宿英灵在，万古风云事业留。莫忘巾车曾自语，何尝小吏不封侯。 ”
两千年后，在冯异的故乡河南省宝丰县李庄乡，冯异成为当地特产翟集米醋的形象代言人，有厂名曰“冯异醋厂” 。
公元34年10月，冯异生前没有攻破的落门终于被来歙、耿弇、盖延、马成等英勇的战友攻占了。已经无险可凭的“大王”隗纯和部将们见势不妙，只得献城投降。
陇右战争结束了！历时四年，损失两员上将，耗费心血若干、钱粮无数，尤其是无数条活生生的生命化作缕缕孤魂，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黄土，白骨，断剑，残甲，都在无言地诉说着那段如烟的峥嵘岁月。
刘秀欣喜之余揽镜自照，头发又白了很多。“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
开国十年，诸雄俱灭。睥睨天下，刘秀唯一的劲敌就只有公孙述了。
公孙述，字子阳，老家是陕西咸阳。刚是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他就被任命为陕西的清水县令。他老爸官居河南都尉，怕儿子不成熟，就派手下经验丰富的副官跟着去清水县把把关。没想到刚一个多月副官就回来了，说咱家少爷根本用不着别人教！
管一个县显然是大材小用，才华横溢的公孙述被提拔监管五个县，这五个县也很快变成了“盗奸不发”的太平社会。再后来公孙述管辖的地盘就越来越大，一直做到了蜀郡太守，成为“有能名”的封疆大吏。
趁着天下大乱，公孙述割据一方拥兵独立，更始二年秋自称“蜀王” ，建都成都。四川是天府之国，物阜民丰、兵精粮足。公孙述举目四望，大家都在饿肚子，唯独自己能吃得满嘴流油。更始皇帝不堪一击，萧王刘秀征战河北，天下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他自信有能力成就一番辉煌帝业，就在刘秀称帝的两个月前抢先举办了开国大典，荣登皇位，国号“成家” 。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因为刘秀尚无力西顾，所以公孙述仅用两次较大的战斗就占据了益州的全部，使陕西、四川、重庆、湖北的很多地盘都纳入到成家天子的统治区内，川蜀大地一度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为什么在漫长的十年时间里，已经称帝的公孙述没有进一步开疆拓土，没有和其他军阀们联合起来进攻最具威胁的敌人刘秀呢？
《剑桥中国史》说： “公孙述只控制了7%的总人口，这也许是他在内战中袖手旁观到时机已逝的一个原因。正如他的一个顾问所建议的那样，当光武帝陷于其他战线不能自拔时，他本应发起进攻，但他失去了这个机会。就光武帝而言，他小心翼翼地避免与公孙述为敌，并且在通信中甚至对公孙述以帝相称。当公元34年光武帝已征服了中国的其余部分时，他才准备同他最后一个对手较量。 ”
公孙述和刘秀谁能最终胜利呢？其实在马援给隗嚣的考察报告中我们就知道了结果。
具体分析公孙述的劣势，大致如下。
第一，地盘小。刘秀据有天下五分之四，公孙述只有五分之一。可调动的战争资源悬殊。
第二，军事弱。刘秀身经百战，谋臣如云、猛将如虎，手下经验丰富的常胜将军很多，而公孙述只经历了两次战斗就和平建国，军事实力明显不敌。再加上他任人唯亲，心腹铁杆寥寥无几。
第三，政治劣。“人心思汉” ，刘秀已经靠西汉的传国玉玺、祖宗牌位、政治谶言等把软实力搞得很硬，俨然是汉朝天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公孙述这个异姓军阀显然处于舆论弱势地位。
第四，才能差。公孙述虽有才能，但是和千古一帝刘秀相比，那就小巫见大巫了。重形式、好摆谱、爱虚荣，难怪马援说他像个井底之蛙，光仰望星空，不脚踏实地。
综上所述，胜败并不难料。不过对刘秀来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却依然是曲折的。
公元35年，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雄赳赳气昂昂的东汉大军高歌猛进，拉开了伐蜀战争的序幕。
刘秀派大司马吴汉率领臧宫、刘隆等大军南下。驻扎在荆州江津一带的征南大将军岑彭从长沙、桂阳等郡征调了六万人马，双方胜利会师，汉军步兵、骑兵、水兵各个兵种齐聚湖北，士气高昂。
岑彭自公元29年灭掉楚黎王秦丰后，已经驻扎在湖北江津五六年了。他的功绩在军事上体现为阻击公孙述东进，不让敌人侵我国土；在政治上岑彭通过写信、传檄等宣传手段以及显示军威等办法，把包括湖北、湖南、广西、越南在内的多个郡国都纳入了刘秀的统治版图之中，这些地方的行政长官纷纷派使者进京贡献珍奇宝物，或者派儿子率兵支援岑彭，总之，成都东南的广大地区成为“拥汉反成”的后方堡垒。
在刘秀的开国功臣中，岑彭是收复地盘最多的人。不战而屈人之兵，虽然说起来没有紧张激烈的故事性，但需要更高的智慧，岑彭不愧是真正的帅才。他常年在湖北前线与公孙述对峙，对敌人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刘秀任命岑彭为此次南征的最高统帅，连大司马吴汉也要听岑彭的指挥，理由是岑彭更熟悉水战。
岑彭首先制造了更适合战斗的新型战舰数千艘，对这次据说是“人类在长江历史上的第一次大战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为了防止岑彭的进攻，蜀军在荆门的长江水面上架设了阻挡船只行进的坚固浮桥，成功地把汉军阻挡在防线之外。
岑彭第一件事就是要毁掉浮桥。他重金悬赏，偏将军鲁奇挺身而出！鲁奇率领敢死队在狂风中奋勇前进，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战船靠近浮桥后，战士们纷纷投掷出点燃的火炬， “火怒风盛，桥楼崩烧” ，只见火光冲天，烈焰飞腾，敌人的沿江防御系统彻底崩溃了。
岑彭乘胜挥军大进，势如破竹，敌人死的死、降的降。
岑彭是一个富有远见的政治家，严颁纪律，大军秋毫无犯，百姓送来劳军的牛羊酒肉也被一一谢绝。岑彭大力宣传汉军是吊民伐罪的正义之师，所到之处老百姓纷纷开门，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
刘秀及时对岑彭进行了嘉奖，还任命岑彭担任益州牧，并规定今后新攻占的郡，都由他先代理太守，表现了对岑彭的高度信任。
岑彭挥军进攻敌人的重要堡垒江州（今重庆） ，江州城防卫坚固，由公孙述的翼江王田戎镇守。鉴于江州兵精粮足，易守难攻，岑彭只派部分兵力牵制江州，主力部队在附近攻击了富饶的城市平曲，缴获了几十万石的军粮，士气大振！在那个米贵如金的战争年代，有粮食就有了底气。
就在这时，来歙率领盖延、马成等大将指挥北路汉军从甘肃也开始进攻公孙述。刘秀的原计划是来歙和岑彭南北夹击、同时进攻，为什么来歙进攻晚了呢？原来平定隗嚣之后，亲隗的羌族人还占领着很多地盘，一些外族势力还没有彻底臣服，所以来歙和盖延、马援等又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使西州彻底平定了，来歙因此被封为“征羌侯” 。
来歙南下攻蜀的兵力不多，但是一路之上势不可当！敌将王元、环安连吃败仗， “蜀人大惧” 。在甘肃成县这个地方，环安这个坏家伙想了一个歹毒的主意：派刺客暗杀来歙！
奉命暗杀来歙的这个刺客大概是个武林高手，他成功混入了汉军大营，一举击中了来歙的要害。刺客不仅得手了，还全身而退。
当虎牙大将军盖延又惊又急地跑进来歙营帐的时候，看到敬爱的首长身插利刃、话语艰难的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伏地痛哭、泣不成声！
来歙大怒，说： “你再敢这样，我杀了你！我眼看就要死了，这宝贵的时间是用来交代军国大事的，不是让你来耽误的！ ”盖延只得强忍悲痛，听受来歙的遗训。然后来歙又给表弟刘秀写了一封遗书，汇报情况后，还推荐太中大夫段襄是个可用之材，最后说，请皇帝多多教导我那不成器的兄弟。写完了， “投笔抽刃而绝” 。
来歙死了！
死神张着冷峻的面容，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漠视来歙的挣扎、盖延的哭喊，任由那旷世名将的一缕英魂投向了自己的怀抱。
刘秀哭着看完了表哥的遗书，对烈士进行了隆重的表彰，并为之“乘舆缟素临吊，送葬” 。来歙去世后北路军伐蜀的步伐受阻了。鉴于盖延已经因病退居二线，所以刘秀任命扬武将军马成接任了北路军的总指挥。由于马成大军的进展很缓慢，所以军事观察员们的目光又重新聚拢在了岑彭身上。
岑彭攻破平曲斩获粮仓之后，公孙述急忙调动弟弟公孙恢等多位大将分别驻守在四川射洪、资阳、涪陵等地，以阻击汉军。岑彭留下臧宫等人四处出击，设置疑兵，让敌人摸不着虚实，自己则率主力乘船袭击了涪陵的敌军， “大破之” 。
公孙述频频接到来自前线的战报，觉得敌人离自己虽有千里之遥，但不能掉以轻心，就派大司马延岑从成都率领川军主力前去支援。
公孙述稳坐皇宫，翘首盼望延岑的喜报，他哪里知道，岑彭的飞毛腿奇兵已经从天而降了！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但是难不住超一流的猛人岑彭。他绕开延岑的蜀军主力，深入敌后，从涪陵一带昼夜兼程，急行军两千多里，一举攻下武阳！武阳就在今天的四川省眉州市彭山县，距成都市中心仅仅45公里。神兵天降，出其不意， “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蜀地震骇。 ”
公孙述大惊失色， “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
国防大军在外，首都兵力空虚，怎么办呢？公孙述故技重施，又一次使出了杀手锏！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杀手，揣着公孙述皇帝陛下赏赐的黄金悄悄上路了。
岑彭，你能脱离死神的召唤吗？
此时的岑彭正前进在进攻成都的路上，天色已晚，大军就近驻扎下来。部队驻扎的村子居然叫“彭亡” 。岑彭心里很厌恶这个名字，想换个地方，但是天黑了。算了，别折腾了，洗洗睡吧。
此时那个可恶的刺客，谎称是逃亡之人，假借投降的名义已经混入军营。当天夜里，东汉杰出的军事家、外交家、政治家——岑彭遇刺身亡！
岑彭死于彭亡，据说三国时号“凤雏”的庞统死于落凤坡，民国时期字“雨农”的戴笠死于戴山困雨沟，这种巧合真是令人遐想啊。
刘秀接到岑彭遇刺的消息，不禁扼腕叹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将星陨落，竟死于安全意识淡漠，呜呼哀哉！
岑彭当年从棘阳对抗到宛城坚守，一直是刘氏兄弟的劲敌。弃暗投明后征战河北、劝降朱鲔、讨伐邓奉、剿灭秦丰、镇抚越南、进攻隗嚣、奇袭成都，可以说屡立战功，不愧是云台二十八将之翘楚！《后汉书·岑彭传》说刘秀诸将之中唯冯异、岑彭功劳最大，可谓公允。二者得其一可安天下，然也。
就是在民间传说中岑彭的形象也很勇猛， 《三国演义》中曹操曾自吹说： “张辽、许褚、李典、乐进，勇不可当，虽岑彭、马武不及也。 ”可见在元末明初的罗贯中时代，民间已经把岑彭当成猛将的标杆了。
刘秀明察秋毫，心里自有一杆公平秤，他待岑彭不薄。公元30年冬天，光武帝召岑彭进京，多次欢宴接见，厚加赏赐。岑彭离京返回湖北前线的时候，刘秀特意允许他经过家乡时祭扫坟墓，并命令当地官员在重要节日都要到岑彭家中问候岑彭的母亲，以示荣宠。
岑彭死了，但人性的光辉永存。
四川当地人热爱、同情“持军齐整，秋毫无犯”的岑彭，在武阳为他立了祠定时祭祀。泰戈尔说： “让那生者有不朽的爱，让那死者有不朽的名。 ”岑彭祠，就是名和爱的共同象征。
大司马吴汉接过岑彭的指挥棒，继续进逼成都。
此时北路汉军在马成的带领下，也已经占领了甘肃成县一带的武都郡。
“朝登剑阁云随马，夜渡巴江雨洗兵。 ”当初岑彭留在后方牵制敌人的另一支部队在大将臧宫的带领下节节胜利，分别大破蜀将延岑、王元，还抓了十多万人的俘虏。然后大军沿着涪水前进，陆续占领了绵竹和绵阳，斩杀了公孙述的弟弟公孙恢，搞得公孙述手下“将帅恐惧，日夜离叛” 。臧宫率领着得胜之师不断向成都逼近。
成都附近的吴汉，则没有那么顺利。公元36年春天，吴汉进入了今四川省乐山市犍为县境内，距离公孙述所在的成都还有100多公里，附近的小城小县都没有攻下，所以进展缓慢。
刘秀紧急诏书命令吴汉直抓要害，不要在路上浪费时间，让他“直取广都，据其心腹” ， “后城营自解” 。对于刘秀的命令吴汉大皱眉头，感到为难，他说： “朝廷以为我缚贼手足矣。 ”意思是刘秀认为我已经把敌人的手脚捆上了，任我为所欲为，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呀！
吴汉敷衍着派了部分轻骑兵绕到了成都附近，火烧了郊外的市桥。这样一来远近吏民都知道强大的汉军攻到了首都，惊慌之下， “武阳以东小城营皆奔走降，竟如诏书。 ”和刘秀预言的一模一样！
吴汉乘胜率领主力占领武阳、攻克广都。广都城位于今双流县华阳镇，距离成都市中心只有20公里，可谓近在咫尺。
刘秀担心吴汉会轻敌冒进，就下诏告诫吴汉： “成都十余万众，不可轻也。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若不敢来，公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 ”让吴汉坚守广都城，以逸待劳，先消耗敌人，再待机而动。
刘秀的员工基本分两种：一种是省心的，另一种是操心的。听话的，领导就省心；不听话的，领导就操心。吴汉就是操心型员工。
他这次又把领导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吴汉耐不住寂寞离开了广都城，带领两万多人进攻成都。当时附近有一条大江，半路上吴汉就驻军在江的北岸，让副将刘尚到二十多里外的江南扎营。刘秀听说后大惊，马上发出紧急诏书，命令吴汉立即返回广都城，因为远距离扎营互相援救不及非常容易被人各个击破。
果然，公孙述派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率十多万人攻击吴汉，另外派人拦截刘尚，使之互不能救。吴汉两万人和人家十多万人大战了一场，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吴汉虽然没有刘秀那样高瞻远瞩的才能，但有临危不惧的本事。他再次发挥了鼓舞人心的强项，发表了大战总动员，统一全军意志后，闭营三日不出。
谢丰一时犯了踌躇。人家吴汉甘愿做缩头乌龟拒不交战，怎么办呢？先把江南刘尚那一万多人灭了再说！谢丰留下一部分人防备吴汉，亲率主力来袭击刘尚。让谢丰万万没想到的是，吴汉表面上还在原地“多树幡旗，使烟火不绝” ，夜里已经率全部人马从江北悄悄撤到江南，暗中和刘尚合兵一处了。
蜀军由于分兵而实力减弱，汉军则因合兵而军力增强，双方从早晨大战到下午，滚滚杀气已然消散在了刀光剑影之间。午后热辣的阳光下，沙场上胜败已分。谢丰、袁吉等五千多敌人的脑袋被砍下，汉军大胜。
此后吴汉吸取经验，回师广都，按照刘秀的正确指挥派兵遣将，八战八捷！
在那个既没有卫星导航、也没有电报电话的封建时代，远在大后方的刘秀好像长了千里眼，常常洞见万里之外，这种超人的本领的确让人惊讶、使人畏服。
坐困城中的公孙述黔驴技穷，无奈之下问大司马延岑该怎么办？延岑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孙述不是守财奴，他慷慨地拿出重金，招募了五千人的贪财敢死队，由延岑率领做最后一搏。
古书《太公兵法》 、 《白虎通》皆有言曰： “一人必死，十人不能当；十人必死，百人不能当；百人必死，千人不能当；千人必死，万人不能当；万人必死，横行天下！ ”
这五千敢死队不可小觑，再加上延岑善于用兵，重新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阻力。延岑在两军阵前表面上虚张声势， “伪建旗帜，鸣鼓挑战” ，暗中却派主力部队绕到了吴汉的后面来了个奇兵突袭，结果大获全胜！
汉军前后受敌，猝不及防之下纷纷退却，成都城外的市桥附近更是拥挤不堪。在混乱之中吴汉不慎连人带马掉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幸亏他死死拉住了马尾巴才侥幸逃生。
经此一役，汉军辎重尽失，只剩下七天的军粮。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迅速获胜的把握，就只能选择退兵。当初征隗嚣就是因缺粮而功亏一篑的。
好在幸运之神站在了刘秀这边。一个叫张堪的人押运着大量战马物资和粮食布匹及时赶到了。张堪是刘秀一直信任的中央特派员，此次负责后勤，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大批战略物资运到了前线，路上刘秀任命他为蜀郡太守，负责战后的就地治理。
听说吴汉要撤退，张堪急了！一旦部队撤退，祖国统一大业至少要推迟一年，所以他快马加鞭跑过来赶紧劝说。吴汉听说有了粮食，精神头立刻来了。他被张堪加满了油、充足了电，鼓足干劲，继续挥军围攻。
为了麻痹敌人，吴汉专门派出老弱病残屡屡加班工作，一番示弱的表演让公孙述误以为汉军的战斗力并非很强。
公元36年11月，臧宫的部队也进攻到了成都北门——咸门。
怎么办呢？公孙述算了一卦，结果是个上签： “虏死城下！ ”公孙述大喜，派延岑去迎战臧宫，自己则抖擞精神亲率数万大军进攻吴汉。
延岑是久经沙场的老牌将领，指挥着五千敢死队奋勇冲杀，格外凶猛，所以臧宫抵挡不住，延岑三战三捷。
公孙述这方面的战斗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人喊马嘶、刀剑齐鸣，振聋发聩。
如果我们此时能够穿越时空的隧道回到那时的汉朝，透过苍茫云海俯瞰巴蜀大地，一定会看到如蜂如蚁的士兵密匝匝、乱纷纷、急攘攘，互相角斗，以命相搏！
战斗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双方战士们体力消耗过大，都已饥肠辘辘。吴汉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护军高午带领数万养精蓄锐的伏兵来了一个大冲锋！刹那间战鼓齐鸣，杀声震天！公孙述的疲兵一见这么多生龙活虎的敢死队冲了上来，惊乱得溃不成军。
高午是一员勇将，他挥舞长矛直奔阵前的公孙述而来。《后汉书·吴汉传》 ：说“高午奔阵刺述，杀之。 ” 《后汉书·公孙述传》则说： “被刺洞胸，堕马，左右舆入城。 ”高午怎样像赵子龙那样神威凛凛地纵横奔突，在数万大军中直刺敌酋致命之处，我们可以天马行空地尽情想象。不管细节怎样，总之公孙述死了！他把后事托付给延岑，当晚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一缕魂灵径往西岐封神台而去。 ”
想当初他做过一个梦，梦中有神人告诉他做皇帝只有十二年的期限。他就问老婆，这么短是否还要称帝呢？老婆说： “朝闻道，夕死可矣！ ”如今泱泱大国的美利坚，一届国家元首只有四年任期，而公孙述已经连任三届，也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公孙述打江山以来，意志坚定，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投降”二字！不管别人怎样劝说，公孙述至死不降，旗帜鲜明地独立发展，也算是一隅领袖之才。如今，人死如灯灭。多年后杜甫还把跃马称帝的公孙述和号称卧龙的诸葛亮相提并论：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
第二天一早，独力难支的延岑开城投降。成都平定了！
伐蜀战争，历时两年，双方死亡人数超过二十万。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四川这个天府之国才重新回到了大汉朝的怀抱。
蜀郡太守张堪首先入城。张堪是个德才兼备的非凡人物！他是南阳宛县人，父母早亡，张堪曾把数百万的遗产都让给了自己的侄子，他和刘秀的岳父郭昌都是当时轻财仗义的时代英模人物。张堪16岁时曾到长安学习儒学，品行出众，被老师们赞誉为罕见的“圣童” 。刘秀开国后得知张堪的贤名，先召他为郎中，后来提拔为谒者，现在又委以重任做了蜀郡太守。
张堪入城后，清点国库，把公孙述那些堆积如山的珍宝如数登记造册上报，秋毫无私，同时他慰抚吏民，使蜀人大悦。
成都人民喜悦还不到三天就集体号啕痛哭了起来，因为大司马吴汉率领他的虎狼之师于成都解放三天后进城了。
吴汉这厮居然在城里又一次纵兵烧杀抢劫！这个凶神悍将曾在帝乡南阳肆虐妄为，激起过邓奉的造反，如今在已经平定的成都城里“纵兵大掠” ，除了对平民百姓毫不客气之外，他还纵火焚烧了公孙述的皇宫，又杀了公孙述和延岑的三族，数以万计的成都人民惨死在了吴汉的屠刀之下！
为什么吴汉会有这种不顾政治影响的愚蠢行为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事先对手下的将士们有过“城破之后可任意抢劫、杀人”的承诺。按照当时的战争游戏规则，基本上只有“缴枪不杀”和“顽抗屠城”这两种结果供玩游戏的人选择。
屠城，既是对失败者的惩罚，又是对胜利者的奖励。这大概是以“奔命兵”为基础组建起来的吴汉兵团的惯例。将士们两年征战的苦劳未酬，牺牲战友的大仇未报，三番五次劝降未果，血酬承诺不兑现交代不过去啊！所以尽管敌人已经投降变成顺民，吴汉还是让弟兄们过了一次烧杀抢劫的暴力瘾。
可怜的张堪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司马吴汉为所欲为。
消息传入京师，一股不可遏止的怒气压倒了胜利的快乐，刘秀发火了！他严厉地斥责了吴汉愚蠢的行为，让他马上回京。同时还怒骂吴汉的副将刘尚说： “城降三日，吏民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 ”你是宗室子孙，是个有见识的人，怎么忍心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呢！
为了弥补，刘秀命张堪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对被公孙述毒杀、迫害的名人平反表彰，礼遇贤士，大收民心，最终挽回了不良影响，蜀郡重新步入正轨。
张堪治理蜀郡两年多， “仁以惠下，威能讨奸” ，成就卓著。有一次刘秀问各地的管理情况，蜀郡的官员汇报说： “当年公孙述失败的时候，珍宝如山，就算随手拿个东西也够十辈子花销了，可是张堪离职的时候，乘坐断了辕的马车，只有一个布被囊而已。 ”刘秀听完后叹息良久。
后来张堪调任渔阳太守，大破匈奴，使之不敢犯我边境。社会治安日渐转好，农业兴旺、百姓富足，老百姓歌颂他说： “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张堪在祖国的边疆工作了八年，最终病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古人云： “积金遗于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积书于子孙，子孙未必能读。不如积阴德于冥冥之中，此乃万世传家之宝训也。 ”张堪德佑后代，他的孙子就是名垂青史的奇才——大科学家、大发明家、大文学家、数学家、史学家张衡。至今张衡的墓碑上还写着郭沫若的题词： “如此全面发展之人物，在世界史中亦所罕见。万祀千龄，令人景仰。 ”
公孙述灭亡数年后，公元40年，势力范围在内蒙古、山西一带的匈奴傀儡皇帝卢芳向刘秀投降，北方边境基本上也恢复了汉朝的有效统治。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当年汉高祖创下的辉煌版图，终于又在刘秀十五年的不懈努力下重新实现了！
刘秀再一次站在全国地图前，看着“祖国江山一片红” ，心潮澎湃，豪情满怀。十几年前自己和邓禹在广阿城看着自己只有巴掌大的地方，那种气馁的心情，至今记忆犹新。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以前认为万难实现的事情，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回想当年隆重的开国大典上，所有的人都山呼万岁，跪地叩头，刘秀心里的激动和兴奋很长时间都难以平息。如今，自己这个皇帝算是真正坐稳了江山。
天下一统，万民归心，人到中年的帝国元首终于赢来了君临天下的和平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