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坐山观虎斗
后方安定，家庭和睦，刘秀从此把精神全力集中到了工作上。他目前的主要目标就是收拾更始、灭掉赤眉。为此他早就派出了最信任的邓禹去担此大任。邓禹率军远征已经很久了，战果如何呢？
公元25年的正月，邓禹率领两万精兵从河内郡出发，在河南王屋一举战胜了守关的河东郡都尉，缴获了各种辎重一千多车。首战告捷！
大军乘胜包围了河东郡的首府安邑城，敌人顽抗不降，攻守对峙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眼见就要破城了，紧急关头更始政府派大将军樊参率领上万人前来增援。邓禹围城同时打援， “大破之” ，敌援军总司令樊参的脑袋被一刀砍下。邓禹取得了第二次大捷！
敌人一看邓禹威胁很大，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道厉害，于是更始皇帝麾下的比阳王王匡、襄邑王成丹等纠集了十多万人前来报仇。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邓禹只有两万人，遭到数倍敌人的无情群殴，左躲右闪仍被打得狼狈不堪。
到了晚上，双方停战。敌众我寡而且士气不振，邓禹的军师害怕了。谁是邓禹的军师呢？韩歆。他自从在河内郡投降后，和邓禹关系处得不错，于是邓禹就选了这位南阳老乡做了西征的军师。
韩歆焦急地向邓禹建议：我军应该趁着夜色悄悄逃走，先避开敌人的锋芒。
逃？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邓禹不听，决心死拼到底。韩歆等人十分焦虑，因为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若不从容准备，战士们仓促之间很难恢复战斗力，必须休息一天。但敌人是不会给我们喘息机会的，除非奇迹发生。
第二天，奇迹真的发生了。王匡的军队整整一天都闭门不出，真给邓禹放了一天假。
为什么呢？原来王匡等人很迷信，他们认为这一天出兵不吉利，命令全军休息。邓禹得救了，他整顿军营，恢复建制，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做好了更大的战斗准备。
第三天早晨，王匡全军大举进攻。邓禹命令全军以逸待劳，偃旗息鼓严阵以待。整个大营好像死一样的沉寂，鸦雀无声。等敌人试探着来到了军营门口，邓禹突然传令击鼓冲锋，全军呐喊，倾力反击！结果“大破之” 。王匡等人丢盔弃甲狼狈逃走，邓禹乘胜纵兵，穷追不舍，十多万人的敌集团军被彻底打垮，敌副总司令刘均和河东太守杨宝等高级干部都变成了无头死尸。部队还缴获了各类官印五百多颗，兵器不计其数，至此第三次大捷获得完胜。
三战三捷，整个河东郡全部平复了！河东各级政府由此纳入刘秀的管理之下。就在这个月刘秀于鄗南登上了皇位，兴奋地传旨加封邓禹为大司徒、酂侯，食邑万户，位极人臣。想当年刘邦登上皇位，丞相萧何功居第一，爵位也就是食邑万户的酂侯而已。此时的邓禹年仅24岁。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邓禹踌躇满志，持续进军，一直打到离长安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才驻军不前，坐山观虎斗，等待时机。
这时长安一带出现了很大的变化。
公元25年的正月，也就是邓禹从河内出兵的时候，赤眉军两路大军进入了弘农郡，连连打败更始的军队，声势浩大。半年后，三十万的大军逼近长安，到了陕西华县。
在这里，有人向樊崇建议： “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名为群贼，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服？ ”是啊，咱们也立个皇帝，有了金字招牌就好办了。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赤眉军虽然有知名度，但基本上是没有品牌认证的“三无产品” 。他们主要由农民组成，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就连樊崇也是文盲一个，因此他们的军队一没有文书，二没有旗帜，三没有师团营连这样的建制，四没有军队专用的号令。有事基本靠大吼，打仗基本靠群殴。
在这些朴实的农民们心目中，各级政府里分管宣传教育、调节民间纠纷的干部“三老”是很令人尊敬的首长，因此樊崇造反后就给自己封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大官——“三老” ！据现在江苏东海县尹湾汉墓出土的竹简记载，当地有“县三老三十八人，乡三老一百七十人” ，可见三老是很常见的。最高领袖樊老大才是“三老” ，其他将领只能担任“从事” 、 “卒史”等更低级的官职了。
大小也是个官了，农民们都很满足，就好像孙悟空一开始也很满足于弼马温一样。随着眼界的开阔和见识的增长，赤眉军终于明白了，原来世界上还有比“三老”更大的领导。只要立个傀儡皇帝，俺们也可以坐在金銮殿上啃烧饼了。哈哈，立皇帝，就这么干了！
不过赤眉军立皇帝没有采取选举制，也不是世袭制，而是抓阄制。当时在赤眉军中有七十多个刘邦的龙子龙孙，经过初赛复赛最终选出了三个人。选谁当皇帝呢？与其让三人互相竞选，不如来个金瓶掣签。结果一个叫刘盆子的人抓到了那块幸运的木片。
刘盆子当年只有十五岁，是赤眉军后勤部队某放牛班的小班长。当主持人宣布中奖人是刘盆子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向他跪拜。《东观汉记》描绘了刘盆子的外表和神态： “被发徒跣，猝见众拜，恐惧啼泣。 ”这个披头散发光着脚的“牛吏”猛然见大家都向自己磕头，吓得哭了起来。
此时正是公元25年6月，也就是刘秀称帝的那个月，傀儡小儿刘盆子登基称帝，国号“建世” 。樊崇、徐宣、逄安、谢禄、杨音等都官升多级，一下子从芝麻官变成了丞相、御史大夫、大司马等一品大官，美滋滋的领导班子成员们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从此，赤眉军有了自己的招牌和政府。
赤眉军日益逼近长安城，刘玄就派出丞相李松亲率绿林军的主力阻击赤眉军，在河南灵宝市一带双方展开了一场大搏斗，这是闻名天下的两大武装集团的一次决战！结果那些红眉毛的山东大汉占了上风，绿林军抛下三万多具尸体大败而逃。
军事观察家由此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绿林军干不过赤眉军。此战之后，赤眉军人心鼓舞，绿林军胆战心寒。
此时的绿林军政权在邓禹大军和赤眉军的双重打击下已无还手之力，更要命的是内部居然出现了叛乱，真是雪上加霜。
淮阳王张昂，就是当年持刀威逼刘演拥立刘玄的土匪头子，流寇恶习难改，一看强悍的赤眉军已经逼近长安，就和诸位匪首商量： “干脆咱们把长安城里的富豪都抢了，跑回南阳老家。事如不成，大不了还是再回湖里当逍遥自在的强盗嘛。 ”
这些绿林军的领导人并没有“替天行道”的远大目标，相反那“喝酒、吃肉、抢钱、抢女人”的神仙生活却非常有诱惑力。由于这些土匪都是只顾眼前利益的鼠目寸光之辈，申屠建、廖湛等人一听都拍手赞成，大家马上一起进宫去劝说刘玄。
刘玄此时早已沉迷在繁华富贵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了。这些不识时务的家伙一进来就打扰了万岁爷的好事，刘玄气恼地从鸳鸯浴池里爬出来，一顿“娘希匹”的臭骂，张昂、廖湛等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时听说赤眉军立了刘盆子为皇帝，兵锋紧逼，刘玄就派王匡、陈牧、成丹、赵萌离开长安去陕西临潼的新丰一带建立起第一道防线。
赤眉军大军压境，长安城内兵力空虚，张昂这个莽撞粗俗、无法无天的家伙感到末日来临，竟然和廖湛、胡殷、申屠建、御史大夫隗嚣等逃跑主义分子秘密策划了一个惊天的阴谋：要劫持刘玄，给首长来个兵谏，发动长安事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了刘玄，刘玄又惊又怒，幸亏这场阴谋被自己提前获知了！于是刘玄就假借生病为由，传旨召张昂、隗嚣、廖湛、胡殷、申屠建一同进见。
皇帝龙体有恙，做臣子的不能不去探望，接到圣旨的几个人就陆陆续续进入了皇宫。
此刻在皇宫大殿里面已经埋下了伏兵，就等这五个反贼到齐了一起杀掉，张昂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进入了死亡陷阱。
先来的一共四个人，只有隗嚣还没到。刘玄这个优柔寡断的庸才，一直狐疑不决：到底是先杀了这四个人呢，还是等隗嚣到了一起杀？于是就让这四个人在外面的房间等候。
皇帝一起召见五个人，这五个人恰好就是要密谋政变的人，这不能不让人怀疑。种种不祥的迹象让张昂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和廖湛、胡殷强行冲出皇宫，奔回军营。申屠建这个傻瓜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结果被刘玄当场杀掉。还未进宫的隗嚣听说事情败露，吓得逃出长安，一直逃回了甘肃天水。
张昂、廖湛、胡殷三人索性公开造反，纵兵入城，大开杀戒，上演了一幕著名的“锵锵三人行” ，史称“三王之乱” 。他们首先痛痛快快地纵兵抢劫了商贾云集的东市和西市，晚上就开始进攻皇宫。刘玄的中央警卫部队无法平息这场叛乱，好不容易坚持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刘玄就带着大小老婆以及亲信们跑出了长安，向东逃到了新丰他岳父赵萌的军营中。
和赵萌一同在新丰驻守的将领还有王匡、陈牧、成丹等人。刘玄这个惊弓之鸟此时除了信任老丈人之外，看谁都是坏人。刘玄惊魂稍定，越想越怀疑其他绿林军首领也参与了长安事变的阴谋，一个也不能放过！
“传旨让成丹、陈牧、王匡一起来开会。 ”
刘玄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成丹、陈牧两人先到，来了以后不容分说，就地正法！王匡半路上听说了这个骇人的消息，吓得带领兵马跑回长安，和老战友张昂合兵一处也公开造反了。
刘玄的丞相李松是个大忠臣，他原本是李通、李轶的本家兄弟，自从宛城起义以来一向忠心耿耿，坚决拥护更始政权，率兵主动进攻盘踞长安的叛乱分子王匡、张昂、廖湛等人。双方大战了一个多月，李松好不容易才把反贼们赶出了长安城。
平叛成功！刘玄在赵萌、李松的拥护下，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长安。
王匡、张昂等人一路逃窜，浩浩荡荡的赤眉大军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走投无路之际，王匡、张昂等人索性跪地投降，调转枪口反戈一击，和红眉毛的弟兄们一起进攻长安。
这下刘玄惨了，黔驴技穷。他让李松出战，李松根本不是赤眉军的对手，死了好几千人不说，堂堂的大丞相居然让人家给生擒活捉！李松的弟弟李泛当时正担任长安城防司令，于是他接到了这样的一封信： “开城门，你哥能活命；不开城门，就等着收尸吧！ ”
兄弟情深的李泛选择了开门投降，赤眉军潮水一样涌入了长安城，百年帝都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新的一轮烧杀淫掠开始了。
几年间，土匪来了，军阀来了， “绿林好汉”来了，红眉强盗也来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此时的古都长安，劫难才刚刚开始。
刘玄见势不妙，单人匹马慌慌张张再次逃出了长安的魔兽世界。
历史的轮回十分奥妙。此时正是公元25年的9月。两年前的9月，绿林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长安城，大新皇帝王莽被杀；如今还是9月，更始皇帝仓皇逃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
刘玄跑到了高陵县，一到这里就被自己手下的右辅都尉严本派兵“保护”了起来。《后汉书》说得很明确： “号为屯卫而实囚之。 ”堂堂的皇帝已然成了被软禁的阶下囚。
很快赤眉军派人下书： “刘玄在二十天内投降可封为长沙王，过期不候！ ”
公元25年10月，堂堂大汉更始皇帝刘玄跪在阶下肉袒而降，颤巍巍地把玉玺交给了建世皇帝刘盆子，期待着长沙王的封号。
赤眉军将领们当面臭骂了刘玄一顿，那粗鄙难听的言语让刘玄无地自容，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刘玄只能忍气吞声、唯唯诺诺。
骂够了，最后有人吩咐： “将刘玄拉出去，斩首！ ”显然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们是不讲信用的，本来说是封人家长沙王，现在居然要杀了人家。刘玄的大忠臣侍中刘恭情急之下大叫： “主公啊，我不能保全您的性命，我失职！让我先死在您的面前吧！ ”说着拔剑就要自刎！
刘恭虽然是刘玄的侍中，但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就是刘盆子的亲哥哥。皇兄以死救主这份忠心让樊崇等人十分感动，连忙制止了刘恭的自杀行为。刘玄的小命也因之得以保全了。他不但保住了性命，还被封了侯爵，什么侯呢？“畏威侯” ，这是一个侮辱性的称号。
封官也可以骂人，是从刘邦开始的。
刘邦早年是个乡村的地痞，经常领一帮狐朋狗友到家里吃饭喝酒。一次嫂子给他们盛饭，尽管饭还很多，但是嫂子故意用铲子把锅底刮得吱吱作响，表示没饭可吃了，暗含逐客之意。客人们都被弄得很尴尬，这让刘邦特没面子，从此对嫂子十分忌恨。后来刘邦当了皇帝，死活不给嫂子的儿子封官，最后在他老爹的劝说下，不得不给侄儿封了侯，却封了一个历史上名字最怪的侯——“刮羹侯” ，极大地侮辱了侄子、报复了嫂子。
“畏威侯？ ”你们太不讲信用了！刘恭的脖子上血流不止，但是仍然据理力争，赤眉军最后竟然真的给了刘玄“长沙王”的封号。
不过这个“长沙王”始终被囚禁在赤眉军将领谢禄的军营中。
某日，谢禄正在大营中为所欲为，忽然兵丁来报： “有客人来访。 ”更始降将张昂，满脸堆笑，带着一大堆金银财宝来给谢禄送礼来了。这些贵重礼物是用来买东西的。买什么东西？刘玄的命。
鉴于赤眉比更始还残暴，所以当时民间舆论普遍很同情刘玄。张昂是长安政变的主谋，他害怕万一刘玄有一天重新得势自己会遭到报复，就想先下手除了这个祸患。谢禄对刘玄也没什么好感，听张昂把刘玄不死的危害说得那么严重，于是欣然给刘玄分派了一个新工作——到长安郊区去牧马。
在那人迹罕至的草地上，在那秋天明媚的阳光中，一根绳子套在了刘玄的脖子上。看守刘玄的士兵奉谢禄之命将刘玄活活“缢杀之” ！
张昂闻讯大喜，心里悬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想当初张昂舞刀弄剑拥戴刘玄登上了皇位，如今又是他鼓噪唇舌要了刘玄的性命，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 ”当皇帝不到三年，投降仅两个月，刘玄这个庸人的奇遇故事就在那年冬雪来临前戛然而止。
从一个被通缉的逃犯，到起义军中的革命者，再到推倒王莽朝廷的更始皇帝，刘玄在浓缩的三年人生中，获得了巨大的光环，享尽了灯红酒绿的荣华富贵，这一切，多像一场黄粱美梦呀。遗憾的是，这梦太短。
消息传到洛阳，刘秀不免也感到一丝凄凉，为此痛哭了一场。当然这种悲伤的表演一定要有观众的。他同时传旨给邓禹，一定找机会厚葬刘玄。
邓禹这时还没法完成这件任务，因为他还没能进入长安。
邓禹屯兵在长安北部，眼睁睁地看着赤眉军和更始军二虎相斗。当时长安一带被赤眉军劫掠烧杀得一片狼藉，百姓们苦不堪言。后世张养浩路过陕西曾作词云：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在官匪横行的情况下，唯独邓禹的部队军纪严肃并且骁勇善战，所以老百姓都纷纷前来投奔， “日以千数” ，很快邓禹就拥有了号称百万的大军。一有空闲邓禹就深入群众热情慰问，甚至给贫困户发粮送钱，男女老少都赞不绝口地感谢政府，一时间邓禹“名震关西， ”刘秀也多次寄来了表扬信。当然偶尔还有其他的信，比如批评信。刘秀曾批评邓禹消极怠工，催他早日拿下长安。
长安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怎么还不去攻打啊？邓禹就是按兵不动，他的理由是： “我们人马虽多，但是真正能打仗的少，而且军粮也不充足。赤眉军刚占了长安，兵精粮足，我们要等待时机。 ”于是他把军队集结到粮食相对充足的陕西榆林、固原一带休养生息。
果然，长安城里的赤眉军不战自乱了。
乱到什么程度？
傀儡皇帝刘盆子不认真值班，没事儿就找自己放牛时的伙伴们玩耍。
各地方官员给皇帝进贡的珍宝礼品，还没等送入皇宫就被士兵们抢劫一空。
皇宫大殿上的将领们和威虎山的土匪毫无两样。大家每天在一起大声叫嚷，争功自夸，谁也不服谁。谩骂到激烈的时候就拔出宝剑互相威胁，把皇宫大殿的柱子砍得伤痕累累。
很快，冬天里的重要传统节日——“腊日”到了。
这是祭祖祭神、阖家团聚的节日，其隆重程度和今天的春节差不多。
赤眉军的最高层举行盛大宴会，一场隆重的春节联欢晚会即将开始。谁都没想到，一张贺年卡引发了一场血案。一个有点文化的官儿，拿出笔来给皇帝刘盆子写了一张恭贺新禧的贺年卡，后面签署了自己的名字。那些不识字的将领们都呼啦一下子围过去，纷纷要求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不但要写上，还要写在前面。
“你丫凭什么排名在老子前面？ ！ ” “老子宰了你！ ”
这些文盲互不相让，你争我夺，顿时秩序大乱。大司农杨音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按着宝剑破口大骂，但是无济于事。大殿之上已经乱成一团，将领们互相殴斗，大打出手。外面一些低级的士兵也趁乱混了进来，抢夺他们平时难得享用的好酒好肉，互相砍杀。
不给点颜色看看不行了！负责警卫的卫尉诸葛稚指挥警卫部队冲入大殿，一顿乱砍，一百多人倒在血泊之中！
秩序恢复了，但是春节联欢晚会变成了灾难现场。放牛娃刘盆子被吓得直哭，这年是没法过了。
这样的中央，这样的政府，当他们的法人代表，下场会很惨。刘盆子的哥哥，也就是刘玄的那位忠臣刘恭，觉得弟弟后果堪忧，就悄悄教了刘盆子一些应对的话。
公元26年正月初一的新春团拜会上，刘恭对大家说： “我弟弟当皇帝以来，无德无能，导致秩序混乱，现在愿意辞职，继续做一个平民，请大家高抬贵手。 ”
将领之中有人说话了： “你他妈算哪个林子的鸟！皇帝的事轮得到你瞎操心吗？给大爷滚出去！ ”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刘恭见势不妙只好惶恐不安地退了出去。看到哥哥遭到训斥，十六岁的刘盆子解下玉玺，给各位将领们磕头，请大家准许他辞职。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现在你们设立了皇帝，却还和过去土匪一样。有组织，无纪律，这都是因为皇帝不称职的罪过呀。我自愿辞职，给能人让位，请大家批准。要是你们想杀了我以谢天下，我也无话可说，请大家可怜可怜我吧。 ”
皇帝居然给大臣们磕头求饶，这事儿确实很令人尴尬，樊崇等人一听也觉得惭愧，好几百人都一起磕头谢罪说： “都是我们不好，今后我们再也不敢了，请您看我们的行动吧。 ”大家上前强行把刘盆子抱回皇帝宝座，刘盆子挣扎哭泣，无济于事。樊崇等人召开会议，颁布了新的军规军纪，严禁扰民！
开始的时候，各个部队都做得还不错，闭门不出，一时间长安城里秩序恢复得空前美好。大家齐声夸赞“天子聪明” ，很多外出逃难的百姓也纷纷回到家中，街道社区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可惜的是，狗改不了吃屎。不到一个月，赤眉各部就故态复萌，大肆抢劫。不但抢劫，还抢得空前彻底！
为什么？没有吃的！城中粮尽，惨到了什么程度？通过两个例子就可见一斑。
一个是皇宫里妃子们住的掖庭，还有近千个宫女住在里面。自从刘玄逃出长安后她们就关闭殿门， “掘庭中芦菔根（芦菔根即萝卜） ，捕池鱼而食之， ”饿死后就埋在宫里。为什么她们宁死也不肯打开殿门外出寻找粮食呢？在那个“人相食”的大饥荒年代，弱女子们出去找食物肯定找不到，还极有被歹徒兵痞们奸污的风险。
另一个例子是皇宫里有几个文工团员，穿着漂亮的演出服给刘盆子击鼓奏乐、载歌载舞。演出完了跪下给刘盆子叩头，请皇帝陛下大发慈悲救救命。刘盆子问怎么了？他们就说了一个字： “饿！ ”刘盆子赏了他们每人几斗米。等到刘盆子离开长安，他们全都饿死在皇宫内。连中央首长御用的大明星、艺术家们都是这种命运，老百姓的悲惨就可想而知了。
此地无粮，不宜久留。
长安北面有贫瘠的黄土高原和凶悍的匈奴骑兵，南面的四川盆地有公孙述的虎狼之师，东面有刘秀这个中国第一大军阀，那就只剩下了西方，于是赤眉军把西方当成了美好的旅游胜地。
大约是公元26年的春夏之际，缺衣少食的赤眉军纵起大火烧毁了那些雕梁画栋的皇宫大殿，用成群的驴马拉着抢来的大量珍宝，退出了长安城，向西方进军。这时的赤眉军还称得上兵强马壮， “车甲兵马最为猛盛，众号百万” 。
可惜人数虽多，但是互不团结。
投降了赤眉军的王匡、胡殷等绿林军旧将，因为受到了赤眉军的排挤和刁难，境况难堪，不得不逃离了赤眉军的大部队。当他们跑到河南宜阳县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邓禹派尚书宗广押送罪犯回洛阳，走投无路之下，这些乱世枭雄们集体向宗广投诚，宗广带领他们一起向洛阳前进。
他们最终的命运史书只用了十个字： “至安邑，道欲亡，广悉斩之。 ”在安邑这个地方，这伙降将要逃跑，被宗广全杀了。
王匡这个湖北大佬，绿林豪杰的首席代表，一番雄心壮志到此结束。
自从公元17年起兵造反到公元25年，八年血战，在刀光剑影、鼓角铮鸣之中，王匡及其草莽团队率先掀起了波澜壮阔的农民革命运动，推翻了王莽政权的黑暗统治，沉重打击了地主豪强的势力，但同时也极大地破坏了生产力，促进了王朝更替的大循环，因而成为中国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
不管后世叫他们“枭雄”还是“英杰” ，总之更始政权和绿林军从此在政治舞台上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