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影帝的诞生
昆阳之战后,刘秀乘胜继续挥军北上。大军进入颍川郡,颍阳守军望风投降。然后刘秀继续进攻附近的另一要地——今河南平顶山北面的父城县。父城县令苗萌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指挥部下拼命抵抗,所以一连几天,刘秀都没有攻下父城。
刘秀部队驻扎在巾车乡的时候,战士们抓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东汉英雄榜上最重要的大功臣出场了——他就是中国战争史上大名鼎鼎的冯异将军。
冯异,字公孙,父城人。《后汉书》说他“好读书,通《左氏春秋》 、 《孙子兵法》 ” 。请注意,刘秀手下大将读书人很多,只有冯异被记载读过畅销三千年的世界名著《孙子兵法》 ,由此也可见其得名“常胜将军”的缘由。
冯异当时是颍川地区监管五个县的郡政府领导班子成员,因为到属下县里视察工作,不小心被汉军活捉了。当时冯异的几个好哥们恰好在刘秀的军中任职,他们集体向刘秀说情,大家都说冯异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一代英主和一代名将见面了。
刘秀温文尔雅、秀外慧中、善解人意,遇到冯异这样谦卑、细心、善于学习的知识分子自然十分投缘。此时刘秀身上天然的领袖魅力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二人谈话如沐春风,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冯异对刘秀说:“我一个人归顺于您,没有太大的作用,而且我母亲还在父城之中,您如果让我回去,我愿意献出五座城池来报效您。 ”刘秀也觉得冯异此人非同凡响,值得信任,让他回去劝说分管的五座城池都归顺,那当然是一件大好事呀。于是他做足了安慰亲信的功夫,对冯异表达了足够的敬重,随后放了他。
冯异回到父城,见到县令苗萌说: “今诸将皆壮士屈起,多暴横,独有刘将军所到不掳掠。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可以归身。 ”苗萌说: “死生同命,敬从子计。 ”
冯异可以说目光如炬,他一眼就看出了刘秀是与众不同的“龙兴之主” 。
就在父城等五个县要向刘秀集体投降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在刘秀的头上轰然炸响。从宛城来的一骑飞马送来了一封信,让刘秀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与悲痛之中,简直就是天塌地陷的灭顶之灾!
宛城,原来南阳郡的首府,此时已经成为大汉朝更始皇帝的临时首都。早在六月初一刘秀进攻昆阳的前三天,刘演等人就已经占领了宛城。
刘演进入的宛城,几乎是一座空城。从正月开始汉军就围住了宛城,一直到五月底。四五个月的时间里,在外无救兵、内缺粮草的情况下,军事天才岑彭凭着过人的才华智慧和忠诚的职业道德,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最终,他失败了。但是他败得坦然,败得无愧。因为作为守将,他尽力了。据《资治通鉴》记载: “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 ”
宛城城里都到了人吃人的份上了,岑彭不得已投降了。
“费了我们几个月的功夫,损伤了多少弟兄,不宰了这个狗贼,难以泄愤! ”汉军中不少人都直嚷嚷要杀掉岑彭。但是大司徒刘演没有那么短视,他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汉朝需要人才,尤其需要岑彭这样的人才。
他说: “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以劝其后。 ”毕竟宛城是人家刘演辛苦了好几个月才拿下来的,大功臣的话此刻不能不重视。更始帝刘玄觉得很有道理,就顺水推舟把岑彭作为忠于职守的好榜样封为“归德侯” ,从此岑彭正式成为救命恩人刘演的手下。
刘演攻下了宛城,汉军就有了临时的首都。刘玄大宴群臣,分封诸侯,更始政权的后方基本稳定了。昆阳之战王莽的主力部队被摧毁,统一全国的最大军事障碍也已经扫除了。此时,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刘演就成了刘玄、朱鲔等人的心腹之患。
他们判断,刘演绝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早晚他会另立中央。他有志向、有才能,还有皇族血统带来的威望,手下有一批衷心拥护他的死党,他的反叛是肯定的。于是大司马朱鲔等人秘密集会,共同商议了一个杀害刘演的计策。
更始皇帝召开大会,重要将领都到了。《后汉书》记载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更始取伯升宝剑视之,绣衣御史申屠建随献玉玦,更始竟不能发。 ”
这就是一场大阴谋的开始。首长要欣赏一下您的宝剑您不能不给看吧,这样刘演手上没有了武器,武士们就可以下手了。没想到刘玄竟然没有按照计划下令动手,这让一个人等得很着急,他就是绣衣御史申屠建。西汉的绣衣御史类似于直属皇帝的特务机关首脑,此次抓人的行动大概归他领导,所以他忍不住捧出一块玉玦,也请皇帝欣赏。更始皇帝像鉴宝专家一样认认真真地欣赏完了玉玦,竟没有异常的反应,会议就这样开完了。
可能是因为刘演既是同宗兄弟,又刚立大功,在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杀掉他,刘玄有点于心不忍,也怕难以服众吧。
刘演对这悄悄来临的巨大危险毫无察觉,但是这其中的哑谜还是被一个人猜中了。他就是刘演的亲舅舅樊宏。
樊宏虽然很不起眼,但是大智若愚。他的父亲樊重是有钱有势的大豪强,在湖阳县拥有数百亩的田庄,高楼连阁,竹木成林,还放牧养鱼,经营丝麻手工业,各种生活用品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樊重广置“兵弩器械” ,拥有一支私家武装,在乡里颇有名气。樊重还是一个慷慨大方的慈善家,在赈灾济贫方面挥金如土。老爷子活了八十多岁才寿终正寝。
“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樊宏继承了父亲樊重的巨额财产,却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轻浮放荡,相反,他是一个非常宽厚仁义、谦虚谨慎的君子。不久前樊宏被更始政府立为将军,但樊宏谦虚地谢绝了,理由是“书生不习兵事” 。
这次危险的会议结束后,樊宏对外甥刘演说, “当年鸿门宴上,范增曾经举玦示意项羽要下决心杀掉刘邦,现在申屠建也给皇帝献玉玦,恐怕不怀好意吧! ”刘演笑了,不以为然。刘演的大意为自己酿造了一杯苦酒。
这时候,一个见风使舵、善于投机的小人给刘演带来了更大的危险。这个小人,就是和刘秀一起从宛城起兵的李轶。
李轶是李通的堂兄弟,他和刘氏兄弟都属于舂陵军系统,按道理应该是一伙儿的,但是李轶是个投机分子,看到绿林派的将领们占了上风,就转而向朱鲔、王匡等人献媚溜须,请客送礼的事情没少干。在他的内心里,“刘氏当兴、李氏为辅”的预言并非说的刘演和刘秀,而是说的人家更始皇帝刘玄。再说起义军中绿林派占了上风,大家都很排斥刘演,如果和刘演一伙,早晚会受到牵连,不如卖身投靠当权派,这样才会有更大的好处。
尽管李轶表面还和刘演非常亲热,但是暗地里早就和朱鲔等人穿上了一条裤子。这也就是李轶能被封为五威将军,地位比偏将军刘秀等人都高出一截的原因。
刘演把李轶视为舂陵首义的自己人,对李轶根本就没有设防。可以想象,一代豪杰刘演真实的内心里肯定有着对刘玄的蔑视、对朱鲔等人的不满。当李轶把刘演这种最隐秘的想法透漏给刘玄、朱鲔的时候,杀掉刘演免除后患就成了最迫切的事情。
旁观者清。当初刘秀看到李轶给朱鲔等权贵献媚溜须,就知道此人趋炎附势、反复无常,他曾经告诫哥哥: “李轶这个人不能再信任了! ”但是刘演不以为然。既听不进去智者之言,又分辨不了谁是应该提防的小人,刘演已经处于危险之中。倘若再不知道韬光养晦,大难临头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朱鲔、李轶等人是相当聪明的。客观地说,他们的政治手腕比刘演高明多了。
上一次在大会上,刘玄没有按照计划当场逮捕刘演。朱鲔、李轶等人判断,申屠建献玉玦这一举动,已经打草惊蛇,必须进一步加紧行动!事实上朱鲔他们这种判断是对的,幸亏申屠建只惊吓了樊宏这条小蛇,没有惊动刘演这条巨蟒。
当务之急,就是制造一个借口,激怒刘演,然后借机除掉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谋深算的朱鲔等人想出了一条妙计。
什么妙计呢?就是后世《水浒》里讲的“要杀宋江,必须先把李逵收拾了,否则这家伙一抡起板斧就会砍人。先杀李逵,宋江肯定阻拦,那就正好趁机把宋江一块儿干掉” 。
谁是刘演的“李逵”呢?
刘演的铁杆心腹刘稷( j ì) ,既是刘氏的本家兄弟,又是一个勇冠三军的先锋大将。这家伙是个刺头儿!当初他正在进攻鲁阳,一听说绿林军拥立刘玄当了皇帝,就暴跳如雷地大骂: “首倡起义的是人家刘演兄弟,他刘玄算个什么东西? ! ”这话传到刘玄、朱鲔等人的耳朵里,十分不爽,从此埋下了要除掉这个祸根的念头。
此时正好拿刘稷这个匹夫开刀,只要点燃了刘稷这个导火索,刘演就一定会爆炸。于是更始皇帝的圣旨下达了,加封刘稷为“抗威将军” 。
血性汉子刘稷根本就不承认这个草台班子组成的临时政府,于是拒绝接受更始帝加封的官职。这就等于公开闹独立了,刘玄马上派出大部队去捉拿“叛将” ,很快就把刘稷生擒活捉。
皇帝召开公审大会,要判处刘稷的死刑。这时候,大司徒刘演挺身而出,为手下这员忠心耿耿又骁勇无敌的大将据理力争,激昂慷慨。本来人家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你刘演站出来那就好办了。“你为反贼辩护,原来你和反贼是一伙的,你就是反贼的主谋! ”
《后汉书》把刘演之死记述得很简单: “先收稷,将诛之。伯升固争,李轶、朱鲔因劝更始并执伯升,即日害之。 ”
公元23年5月,一代英杰刘演和他手下最忠诚的弟兄刘稷一起被杀害了。带着满胸的愤怒和无尽的遗憾,壮志未酬的刘演最终惨死在了战友的屠刀之下。
刘演死了,他还没有听到弟弟刘秀在昆阳立下大功的喜讯就含恨而死。刘演的手下都沉默了,白色恐怖笼罩在宛城之中。刘姓宗亲们倒还没什么危险,因为他们和更始皇帝刘玄也都是一家人,但是那些刘演的亲人都感到了潜在的危险。《后汉书》记载,刘演的舅舅樊宏就此回家了,和他一起退出革命的有一千多人。在老家湖阳县,樊宏加固了自己的营盘,继续做他的山庄地主去了。
刘演遇害的噩耗很快传到了前线父城,刘秀的心情可想而知!
毫无疑问,大哥刘演是少年刘秀的偶像,是青年刘秀的靠山和引路人,他威武、刚毅、豪爽、潇洒、义薄云天、胸怀大志,让人钦佩不已。本来刘秀并没有特别远大的政治抱负,但是大哥一心想恢复汉家江山,并倾家荡产,身体力行,在他的实际行动影响下,刘秀才逐渐成为坚定的革命者。
大哥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天!现在,天塌了。
大哥罹难,此时的刘秀应该怎么做呢?是愤然而起、快意恩仇,还是隐忍不发、伺机而动?
“冤仇若不分明报,枉做人间大丈夫。 ”我发誓一定要为我敬爱的兄长报仇!李轶、朱鲔、刘玄……你们早晚有一天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君子复仇,十年不晚,咱们走着瞧。
“舌柔常存,齿坚易折。 ”刘演的失败就在于过于刚强,不能示弱,过早显露出实力就会在“枪打出头鸟”的竞争规律中成为不幸的靶子。相比较之下,刘秀更欣赏“上善若水” 、 “以柔克刚”的处世之道。
泣血苦思,沉吟良久,刘秀既没有选择退出江湖,也没有选择拔剑而起,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更加勇敢的方式。刘秀决定戴上面具,做一个好演员。他迅速从父城前线回到了宛城,作为罪犯亲属诚惶诚恐地向皇帝谢罪。大司徒刘演手下的官员都过来安慰刘秀,但是刘秀和他们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汉书》记载: “光武难交私语,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又不敢为伯升服丧,饮食言笑如平常。 ”
在和大哥手下见面的时候,刘秀总是说一些光明正大的话,根本不和别人说悄悄话,而且他总主动承认过失,对哥哥的被杀,毫无怨言。作为血战昆阳的大功臣,刘秀对自己力挽狂澜的种种功劳提都没提。既不敢为刘演穿丧服,也不搞祭奠活动,他的饮食举止都和平常一样,就像没有刘演遇害这回事似的。
这就是刘秀的高明之处。
他知道,作为刘演的亲弟弟,他同样有着对刘玄的血统威胁,而且他在军事上施展出的卓越才能,已经表现得十分惊人。此时此刻,刘玄、朱鲔、李轶等人阴毒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如果他流露出了敌对情绪,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番表演很快收到了效果。
更始皇帝见状十分惭愧。本来把大功臣刘演杀掉就有点心虚,再加上刘玄尊敬的族长刘良以及本族兄弟刘祉、刘赐、刘嘉等人都对他进行批评指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软弱的刘玄在亲人们的责备下有了一丝内疚,而刘秀上朝谢罪之后的种种举动都表现了彻底的温顺服从,这就让刘玄更加惭愧了。
怎么样弥补呢?更始皇帝“拜光武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 ”作为刘演被杀的补偿,也作为昆阳大功的酬劳,刘秀升官了,正式成为更始汉朝中央政府的高级干部。
尽管刘秀服了软,升了官,但是以刘玄为首的当权派对看似温文尔雅、毫无怨言的刘秀还是深怀戒心。因为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刘秀在装!
中国人“装”的历史,源远流长。
据《竹书纪年》记载,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舜的人,在一个叫尧的人面前装了多年,最后政变成功;而另一个叫禹的人,尽管老爸都让舜给杀了,还是耐心地伪装恭顺,最后也报仇雪恨。
孙武的后代孙膑先生,在庞涓同学面前装疯卖傻才得以逃离险地的案例堪称传奇。
装孙子门派的集大成者——越王勾践那轰轰烈烈长达二十多年吃粪、尝胆等行为艺术的表演,更是让人钦佩不已。
天才军事家韩信更是以钻人家裤裆“装熊”才保全了生命。
大汉老刘家的人天生会装,刘邦、刘秀、刘备都是装孙子的高手。鸿门宴上刘邦在项羽面前装得非常逼真;刘秀的表演更是可圈可点,堪称电影学院经典教材;刘备也在曹操面前成功掩盖了英雄本色,在泪水中不断把装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作为汉代“装孙子”学派的佼佼者,王莽先生早在太学时就深得“装”学的精要,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成为佳话。后世有个叫王朔的北京人也曾深刻地写道: “装,不可耻。装得不像才可耻。我强烈建议你观察生活。某人说他不装,从来没装过,你赶紧上去记住他长什么样,您见到‘不要脸’本人了。 ” ……
总而言之,哥哥死了以后,刘秀细心揣摩历代表演大师们的精彩片断,把自己彻底伪装了起来。
虽然被升为破虏大将军了,但是刘秀一直没有事干,作为一个被高度警惕的对象,目前刘玄一伙不可能给刘秀真正的权力。
“初九,潜龙勿用。 ”蛰伏吧,在那安静的冰层下。总有一天,清风会吹皱那一池春水。
在宛城城里没事可做,沉浸在丧兄之痛中的刘秀,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人。
青少年时期的刘秀秀外慧中,性格温顺,受到了家里人的普遍喜爱,尤其是姐姐和姐夫。新野县二姐刘元家就是他经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他第一次听说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阴丽华。
“天仙妹妹”阴丽华比刘秀小十岁,她的美丽和孝顺,在新野一带非常出名。据说她母亲姓邓,和刘秀的姐夫邓晨应该有亲属关系,刘秀很有可能是从姐夫的口中得知阴丽华的种种事迹的。
阴家是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的后代,世代居住在新野好几百年了,在当地算是富户。阴家是怎么富裕起来的呢?《后汉书》说阴丽华的曾祖父阴子方“至孝有仁恩” ,某年腊日在家里见到了灶神显灵,叩拜之后就拿现在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黄羊做了隆重的祭祀,从此阴家就交了好运: “暴至巨富,田有七百余顷,舆马仆隶,比于封君。 ”传家到了阴丽华这一辈也依然算是繁荣昌盛。
应该说,美丽、贤惠、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庭条件优越的阴丽华的确是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伴侣。《后汉书》说: “光武适新野,闻后美,心悦之。 ”于是发下誓愿, “娶妻当得阴丽华! ”
此语流传千古,引发万人共鸣。后世南北朝庾信有诗言: “直将刘碧玉,来过阴丽华。 ”唐李白有诗曰: “丽华秀玉色,汉女娇朱颜。 ”宋代高斯得言: “神仙不求三朵花,颜色不求阴丽华。 ”明代陈子龙言: “娶妻必得阴丽华,生子当如孙仲谋。 ”相关诗文数不胜数。
这个美丽的誓言是中国历史上最完美幸福的爱情见证,是政治家们所缺少的最浪漫的爱情诗篇。史书上对于刘秀和阴丽华的初恋没有任何记载。有人说刘秀那时已经见过了清纯美丽的阴丽华,并且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而神魂颠倒;也有人说刘秀和阴丽华已经私订终身,海誓山盟。
阴丽华究竟有何令人着迷之处呢?
不管哪朝哪代,一个女人如果能拥有了美貌、智慧和贤德三种超级武器,便可征服伟大的英雄,进而征服天下。阴丽华就是这样一个罕见的女人。
首先说她的美丽。鉴于最具权威性的史书《东观汉记》是刘秀的儿子主修的,所以刘庄不可能把父母的罗曼史公布于众,史官也不敢对皇帝老妈的美貌大肆夸赞。今天你在街上见了一个美女上去就夸人家漂亮,多半还会被人瞪以白眼、斥为流氓,何况以含蓄谦虚为美德的两千年前。阴丽华美到了何种地步,并没有文献详细描绘,我们尽可发挥想象。以刘秀这样人中龙凤的审美眼光,拥有后宫佳丽若干但仍对阴丽华终生爱恋,这一点,足以说明问题。
其次要说她的品德。展示美貌只是阴丽华的副业,她在历史上的品牌形象是个典型的贤德皇后。例如南怀瑾先生在《原本大学微言》一书中就说: “帝王体制时代较为贤良的后妃,为数实在寥寥无几。以开国创业的那些帝王来说,除了汉光武的阴丽华和朱元璋的马皇后以外,即如李世民的长孙皇后,还当退居其次。 ”
第三要说她的智慧。一个善良的美女,如果缺乏头脑,那也难以构成持久的魅力。智慧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保障。明朝的李贽《史纲评要》中认为阴丽华“手段不减武才人” ,说她有武则天的心机。不过她却绝没有那么歹毒。阴丽华处世立身、正己育人、审时度势的智慧足以匹配“神武不可测”的智者刘秀。
尽管当时的封建礼教也很严格,但邓家和阴家是亲戚关系,邓晨和阴丽华的哥哥阴识是好朋友,刘家和阴家都是门当户对的贵族血统,很多条件都很般配。姐姐刘元作为媒人热心地给年龄已经不小的三弟牵线搭桥是最有可能的。
不管怎样推测都代替不了历史的事实。事实是,刘秀在29岁之前一直单身,没有任何绯闻;阴丽华坚持到了19岁成为当时的大龄剩女,也一直没有出嫁。双方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一天。
男人,除了爱情,还要有事业。没有理想事业的男人很难征服一个了不起的女人。那么刘秀的人生理想到底是什么呢?
这得从王莽天凤六年说起。25岁的青年刘秀拿着地方政府的介绍信,经过一千多里地的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地从湖北的乡村来到了繁华的京城长安求学。
此时的刘秀既有皇族后裔的家庭背景,又有父辈给予的良好教育,还有为人谨慎、少年老成的生存经验,同时具备了粮食产销的经济头脑。所不足的就是,他还没有领导社会潮流所需要的高级文化知识,没有足够开阔的眼界,没有一批知心的,足以共大事的朋友。刘秀到长安游学的经历,恰好弥补了这些不足。
刘秀到长安后的最高理想就是进入太学。
西汉太学是世界上最早的国家大学,比欧洲早了1200多年。公元前124年,汉武帝刘彻为了选拔官吏和统一思想,在京城长安创办了这所国立中央大学,职能基本上等于今天的中央党校和国家行政学院。太学的教授们都叫“博士” ,专门讲授《诗》 、 《书》 、 《易》 、 《礼》和《春秋》等儒家经典。王莽就是该校“礼”学班毕业的,出于对母校的感情,王莽专门拨款扩建学校,已经把招生名额从三千人扩大到了一万名。
史书上只说刘秀到长安学习,没有明确记载说他进入了太学。鉴于当时首都名师云集、学风很浓,进不进太学都不影响求知。反正刘秀跟着一个叫许子威的老师学习了《尚书》等经典,接受了正统的儒家思想教育。
对于那些重要典籍,刘秀并没有咬文嚼字,死抠书本,而是通晓大意就可以了。读书的同时,他还很注意国家的政治动向,了解市井风俗。《东观汉记》说他“大义略举,因学世事,朝政每下,必先闻知,具为同舍解说。高才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马,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 。
可见刘秀是一个对新闻很敏感的学生干部。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他都会在第一时间知晓,然后讲给同学们听,这种使自己处于信息舆论中心的行为也是学生干部的优势所在。同时刘秀兴趣广泛,喜欢斗鸡、赛马这类青年人热衷的游戏,和社会各界打成一片,具有一定的亲和力,这就使他除了对时政新闻非常熟悉之外,同时也对社会风俗了如指掌。
《东观汉记》说刘秀“仁智明远,多权略,乐施爱人” ,这样的性格自然会有很好的人缘。于是,出色的学生领袖魅力和积极的社会交往能力,再加上豁达和善的处事风格,温文儒雅而才华内敛的刘秀赢得了同学严光、邓禹、朱佑、强华等其他青年精英的敬重和喜爱。这些毫无功利色彩的学生密友,日后成为刘秀重要的人脉积累。
刘秀当时是个贫困生,他曾和同学合资出租毛驴, 《东观汉记》说他“资用乏,与同舍生韩子合钱买驴,令从者僦,以给诸公费” 。刘秀还贩卖过中药材,这些勤工俭学的活动都没能赚到大钱,最终刘秀还是因为贫困而辍学返乡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不过此时的刘秀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农村的井底之蛙,他已经见过了各种大场面。刘秀对首都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执金吾出行时的威武仪式和盛大排场。
执金吾在汉代是率军队保卫京城和宫城的官员,相当于中央警卫部队司令员,在汉代和中央政府各部的长官平级,都属于正部级。执金吾在出行时为了对恐怖分子和流氓地痞黑社会等不法之徒显示强大的震慑力量,往往虚张声势,前呼后拥, 《后汉书》说: “执金吾缇骑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舆服导从,光满道路,群僚之中,斯最壮矣。 ”
这种一上街就七百多人耀武扬威组团表演的场面,让青年刘秀感到执金吾真是一个超级体面威风的职位,兴奋之余,十分感慨,叹曰: “仕宦当为执金吾! ”
“仕宦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反映了一个男青年对于事业和家庭的双重理想。应该说事业的成功和家庭的圆满,是男人能精神充实、心灵健康所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宋代宋庠的一首诗道出了刘秀奋斗的动力: “郁郁舂陵旧帝家,黍离千古此兴嗟。萧王何事为天子,本爱金吾与丽华。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破虏大将军、武信侯”刘秀,官职已经不在执金吾之下,当年他发誓“仕宦当为执金吾”的愿望已经基本实现。接下来要实现的就是“娶妻当得阴丽华”了。
此时的刘秀已经是一个钻石级的帅哥王老五,他早就该成家了,而“南阳第一美女”阴丽华也已经是个19岁的大龄剩女了。
此时两人结婚,从几个方面来说,都是最佳时机。
一是社会和平。南阳地区的战争已经平息,王莽朝廷朝不保夕,结婚恰逢其时。
二是刘秀作为一个初步建功立业的青年,拥有了相当显赫的官爵和荣耀,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面前他不再自卑。
第三,阴丽华等了他很多年,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汉代女孩在13、 14岁的时候就开始结婚了,刘邦的儿子汉惠帝曾经规定, “ 15岁到30岁的未婚女子要多缴五倍的人头税作为罚款” ,所以19岁的未婚女孩并不多见。
第四,此时结婚,可以给人造成一种没心没肺、胸无大志的错觉。大哥尸骨未寒,弟弟居然安心娶亲,沉溺于男欢女爱之中。这无疑会麻痹敌人,是个非常好的韬光养晦之计。
刘秀托媒找到了军中的偏将军阴识。阴丽华的父亲早逝,哥哥阴识是一家之主,他对刘秀非常敬重也非常欣赏,战斗中彼此都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阴识可能早就知道刘秀对阴丽华的爱慕,所以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公元23年6月,刘秀和他的初恋情人阴丽华在宛城幸福地结婚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对金童玉女纯洁、浪漫而执著的爱情传奇有了一个新的开始。一个英雄的大帅哥和一个贤淑的大美女,度过了令人无限遐想的新婚之夜。婚后两人如鱼得水,十分恩爱,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刘秀即使在怀抱美人、饮酒作乐的时候,内心的伤痛还是不可抑制。此时陪在他身边为他分担忧愤,为他安抚悲伤的,只有他的新婚爱妻阴丽华。在那段遭人疑忌、寂寥无奈的岁月里,刘秀得到了一个纯洁少女给予他的温暖。可以说,阴丽华温柔的小手拭去了刘秀的泪水,抚平了他心底最柔软、最疼痛的伤痕。
能有一个生死相依的红颜知己与他共同感受内心深处的细微情感,尽管身处逆境,刘秀还是很欣慰。不管怎么对比,刘秀的创业速度都是极其惊人的。从一介布衣白手起家,起义创业仅仅八个月,就实现了人生的两大目标,事业、家庭双丰收。达标之快,令人称羡。
温柔乡里的刘秀装出一副花天酒地、及时行乐的样子,应该能骗过很多人。敌对派的人会认为刘秀是个胸无大志的酒色之徒,而刘演的亲信则为刘秀的自甘堕落痛心疾首。不管人们怎么指指点点地评论刘秀,刘秀那双看似醉了的眼睛依然暗中闪烁着炯炯的光芒,他始终密切关注着天下形势的发展。
此时,王莽的新朝政府已经岌岌可危,濒临破产。随着造反人数的增多,王莽任命的各地政府官员也害怕被革命,很多人就地造反,摇身一变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其中,汉朝的钟武侯刘望在河南省汝南加冕称帝。从昆阳逃跑的严尤、陈茂两个莽朝重臣,一看老上司的油水快榨干了,居然见风使舵背叛了王莽,率领部队投靠了刘望。严尤被任命为大司马,陈茂被任命为大司徒。
王莽呢,除了愤怒就是伤心,还有那无限的哀愁。他不甘心坐以待毙,竟然采取了很多雷人的措施,比如他和好几千人一起在长安城外向天号啕大哭,想赢得老天爷的同情来制止敌人,演出了一场极其搞笑荒诞的闹剧。
全国各地乱成了一锅粥,工、农、兵、学、商,几乎各个阶层的人们都开始造反了。老王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成了冢中枯骨、釜底游魂。他那强行霸占来的庞大帝国,轰然崩坍已经指日可待了。
眼看天下风起云涌,更始皇帝和他的团伙兴奋不已,不仅公开的敌人王莽已经不堪一击,内部的刘演集团也被成功粉碎,一个崭新的时代似乎马上就要开始了。
更始汉军开始加快了军事进攻的步伐。刘玄派出了两路大军,一路由西屏大将军申屠建和丞相司直李松、将军赵萌等率领,向西进逼长安;一路由定国上公王匡率军北伐,目标是攻克军事重镇、历史名城——洛阳。
我们先说西进的情况。以绿林军为主力的更始汉军经过昆阳一战,已是名震天下,成为一支骁勇善战的铁军。汉军大举西进的消息一传开,民众造反的浪潮迅速波及全国。
西路汉军在总司令申屠建和李松的带领下,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很多城市甚至在汉军还没到来的时候,就被当地造反的人们占领了,汉军一到就献城迎接,纷纷加入到革命的洪流中。
很快,首都附近各个重要城市被一一占领,起义军基本形成了包围长安的局面。此时王莽已沦落成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落水狗。富裕繁华的关中地区成了一块大肥肉,谁都想咬一口。除了更始汉军,甘肃的军阀隗( w ě i)嚣,也派军进入陕西,虎视眈眈想趁机抢夺胜利果实。
王莽此时已没有大部队可以指挥了,唯一的一支战斗部队就是守卫长安的御林军。王莽临时加封了九个将军,号称“九虎” ,为了激励“九虎” ,王莽一使劲拿出了他认为很大的一笔开支,奖励给这些关键时刻去替他卖命的将军们。
这笔奖金是多少?《汉书》说王莽“赐九虎士人四千钱” 。而这时候王莽家里有多少钱呢?好东西不计其数,仅仅黄金至少就有六十万斤!《汉书·食货志》说: “黄金一斤,值钱万。 ”而王莽拿出来这四千钱的赏金,大概只够买几斗小米。
那九个将军每人得了四千钱,都心怀怨恨,毫无斗志。因为老婆孩子都被王莽扣押在皇宫里了,没办法“九虎”硬着头皮带领着最后的几万战士来到前线,几个回合下来, “九虎”死的死,伤的伤,部队溃不成军,只剩下“三虎”狼狈逃回了长安城。
此时,更始汉军的前锋部队在李松等人的带领下刚刚进军到陕西华阴。听说汉军将至,长安附近各路如狼似虎的土匪已经等不及了,迅速包围了长安。
眼睁睁看着土匪反贼兵临城下,黔驴技穷的王莽实在没办法,就想出了最后一招:把监狱里的犯人都放出来,让他们组成一支队伍出城战斗。结果可想而知,这些犯人一出城门就全跑光了。
各路反贼已经尝到了烧杀奸淫、抢掠肆虐的甜头,城外王莽一家的祖坟、庙宇等等都被挖开、被烧毁,里面随葬的宝贝被一抢而光。这些无法无天的流氓部队都知道长安城这个花花世界里金钱和美女应有尽有,所以战斗力和破坏力都空前高涨。
公元23年九月初一, “兵从宣平城门入” ,长安城顿时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中国数百年来最大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文化中心,已在数天之内变成了一片火海,很多权贵豪宅和高楼大厦都变成了废墟。这时候不但攻进城里的大队土匪纷纷作乱,就连城里的老百姓,甚至商人都拿起了武器,加入到了战斗中。野性的嚎叫和凄惨的哭喊连成一片。
经过两天激烈的巷战,九月初三傍晚,王莽的死党王邑等若干忠臣都被乱兵杀死在皇宫之中。69岁的皇帝王莽被乱刃分尸,脑袋也被砍了下来。至此,王莽经营了十五年的大新帝国彻底覆灭了。
王莽,一个充满浪漫主义的空想者,一个富有争议的改革家,一个迷信上天的书呆子,一个前无古人的伪君子,带着迷茫,带着遗憾,带着不尽的忧愁,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几天后,更始汉军大部队的将领们陆续来到了长安,申屠建、李松、赵萌等人迅速稳定了这里的秩序,派人骑快马把王莽的脑袋送到了宛城。皇帝刘玄龙颜大悦,让人把王莽的“狗头”悬挂在宛城闹市之上公开示众。老百姓们痛恨这个祸国殃民的老家伙,把王莽的舌头割下来切碎分着吃了。王莽由此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死后被割下舌头的皇帝。
王莽的头颅作为文物则一直被保留在皇宫之中。《晋书·张华传》记载,晋惠帝元康五年十月武库失火, “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履尽焚焉。 ”王莽的头骨被收藏了二百七十多年,才和刘邦的剑、孔子的鞋等著名文物一起被烧毁。
当这边的汉军成功占领长安、杀死王莽,威名远扬;更始汉军的另一支部队,定国上公王匡带领的北伐大军也在洛阳昼夜加班。
王匡的对手是王匡。
这是世界战争史上极其罕见的现象。两军最高统帅的姓名一模一样,甚至官位级别也一模一样。
王莽的太师王匡是洛阳地区的最高指挥官,当更始汉军的上公王匡来到洛阳的时候,两个王匡中就必须有一个人去死。
于是,王匡死了。
公元23年九月中旬,代表腐朽势力的新莽王朝的捍卫者——太师王匡,不幸被人多势众的凶悍反贼活捉。在绿林山上打响造反第一枪的农民起义军领袖王匡,毫不留情地把和他同名的敌人砍了头。
活王匡让人把死王匡的脑袋送回了宛城,刘玄大喜。不久,有人又给他送来了好消息。“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并诛严尤、陈茂,郡县皆降。 ”命苦的严尤和陈茂,刚加入刘望的新团队,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和他们的新老板一起破产了。
红旗插遍中原大地!凯歌唱响半壁江山!至此,刘玄正式接管了王莽的遗产,成为天下之主。
一时间,大名鼎鼎、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刘玄简直美得不知怎么办好了。携威武之师,驱虎狼之旅,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当时洛阳的面积大约有10平方公里,是世界第三大城市,仅次于长安和罗马。洛阳自然比临时首都——小小的宛城要繁华富庶得多,地理位置也重要得多,于是把首都迁到洛阳就成了刘玄政府的当务之急。
要建都就得先去整修宫殿,打扫房子,搬家之前得好好装修一下啊。派谁去呢?
刘玄选来选去,只有刘秀是最佳人选。刘秀是起义军里屈指可数的高学历人才,熟悉政府的规章制度,知道衙门设置的种种规格,再加上影帝刘秀已经把臣服恭顺表演得入木三分,所以刘玄就把去洛阳搞装修的任务试探性地交给了刘秀。
刘秀已经在家待业三个月了,爱美人,更爱江山。既然老板重新启用自己,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重出江湖。这次出差,很重要!
刘秀很聪明,临走之前他作出了让阴丽华回娘家去住的决定。他爱他的妻子,既不能让妻子留在宛城成为人质,也不能让妻子随军冒风险。
载着爱妻的车子缓缓前行,刘秀送了又送,在那杨柳依依的黄尘古道上,这对新婚夫妻洒泪而别。泪痕满面的阴丽华丝毫没有想到,这将是一次长时间的分离,下次见面时自己那亲爱的丈夫已然另有新欢。
刘玄给刘秀的身份是“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是负责京城一带治安的官员,可能等于副部级的首都公安局局长吧,年薪和郡守一样都是二千石。后世刘备一当皇帝,就让张飞做司隶校尉,可见不是心腹不能担此重任。
司隶校尉,刘秀对这个职务应该是很满意的,这说明刘玄已经开始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
公元23年9月,刘秀带领人马向洛阳出发了。
路过颍川时刘秀收下了一个仪容整洁、谦恭勤俭的县政府官吏——祭遵,他是中国司法史上著名的铁面执法者。
刘秀还路过一个熟悉的县城——父城。在这里,他未来的心腹大将冯异,正在等他。
三个月前冯异和苗萌还没来得及归顺刘秀,刘秀就因为哥哥被杀而返回了宛城。此后的三个月内, “更始诸将攻父城者前后十余辈,异坚守不下” 。冯异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我只投降刘秀。那些只知道吃喝嫖赌、烧杀抢掠的汉军将领,不配当我的老板! ”
当冯异听说刘秀经过父城了,那种高兴可想而知。“异等即开门奉牛、酒迎。 ”
两人相见甚欢。冯异率众投降,这位堪称“人中龙凤”的旷世名将正式站到了刘秀的麾下。
发现一只猛虎,往往意味着附近还有另一只,因为老虎是成群的。人才也是这样。冯异郑重地向刘秀推荐了很多能人,刘秀未来开国大将之一,铫(yáo)期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
铫期身材高大,长得“容貌绝异,矜严有威。 ”他勇猛绝伦,是刘秀麾下的超级猛将之一。从铫期的传记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一生“忠、勇、孝、义、仁”俱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值得我们格外尊敬。
铫期最初表现出来的美德是“孝” 。铫期的父亲死后,铫期戒酒、戒荤、戒色、戒娱乐认真服丧三年。所以乡里人都敬佩他的孝义,连冯异也非常敬重和喜爱他。
铫期武功高强,是当世一流猛将,他的到来使刘秀有了可以冲锋陷阵的先锋官。得此人才,刘秀非常满意。
这时,又一个未来的开国大将——王霸也闻讯赶来。
王霸字元伯,是颍川颍阳人,父亲是郡里的最高司法长官。一般情况下的“官二代”都不愁找工作,王霸就是如此,就业这件事直接由父亲包办了——到监狱做管理员。
不管在哪个朝代,管犯人都算是一个肥差。可是王霸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整天混日子不求上进,他的父亲很快就察觉了。这老头也怪,不但不责怪反而笑了。因为王霸平素的谈吐举止显得慷慨而有大志,所以他老爸非常惊奇,觉得儿子可能不是池中之物,就花钱把他送到长安学习深造,希望将来儿子能够承担起光宗耀祖的重任。历史将证明,这笔教育投资没白花。
王霸在长安毕业后,回到家乡,从事职业不详。在昆阳大战之前刘秀第一次路过颍阳,王霸就率领一大群宾客投奔了刘秀,成为刘秀的得力部将。他跟随刘秀参加了惊心动魄的昆阳大战,战斗结束后请假回家休息。现在王霸第二次来到年轻的刘老板麾下,终生再也没有离开。
刘秀任命冯异作自己的秘书,祭遵、铫期、王霸等人都做了相应的安排。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成了刘秀创业的第一批骨干,他们跟随刘秀一起到了洛阳。
好不容易才得以“再就业”的刘秀很卖力气,他按照汉朝的规章制度“置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一如旧章” 。不仅把洛阳城建设得井井有条,宫殿、园区、道路,开发有序、规划合理,而且积极进行打黑除恶,把社会治安搞得焕然一新。
两年后,刘秀成了洛阳的主人,当年他为别人精心修建的房子成了自己的宫殿。从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要努力,不管为谁工作,你都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洛阳的日子里,尽管工作起来刘秀还是兢兢业业,但是哥哥的惨死始终是他挥之不去的心痛。《后汉书·冯异传》记载: “自伯升之败,光武不敢显其悲戚,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处。 ”
冯异是个细心人,他发现刘秀以不吃酒肉的方式在默默地哀悼哥哥,床头枕边的泪痕说明了一切。在没有人的时候,冯异悄悄劝他不要太过哀伤,刘秀赶紧说: “你不要胡乱猜测了。 ”在当时恶劣的政治环境之下,刘秀始终保持着谨小慎微、不动声色的习惯。
首都洛阳市的危房改造工程如期完工。中央政府各大机关和国家军队总部很快就从宛城搬迁到了洛阳。
当刘玄带着文武官员们浩浩荡荡进入洛阳城的时候,来自长安一带的老百姓都来热烈欢迎“子弟兵”入城。在盛大的入城仪式上,那些农民或者土匪出身的将士都穿着千奇百怪的衣服,有人甚至穿着女人的衣服,这情景让前来看热闹的人们不禁哑然失笑。当刘秀的队伍都穿着整齐得体的标准汉服走过来时。观众都非常高兴,甚至还有一些汉朝的老干部激动得哭了,说“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 ”
是呀,王莽篡汉已经十五年了,西汉的各种礼仪已经废弃了很久了,没想到又看到了往日熟悉亲切的场景,所以老人们不能不激动。由此,刘秀团队在“洛阳服装秀”上获得满分,其与众不同的品牌形象初步树立,开始“贤者蚁附” 。
尽管刘玄的更始政权占领了河南和陕西的大部分地区,已经成了无可争议的老大,但是很多大大小小的竞争对手依然割据一方,全国大部分的地盘他还做不了主。所以建都洛阳之后,更始皇帝首先要做的就是抢地盘,迅速恢复政府在各地的统治。他的政策是“先降者复爵位” ,派出了一大批钦差大臣,拿着介绍信和委任状到各地去安排人事任免。例如邓晨就被任命为河北常山郡的太守。
当时最具战略意义的空白地区就是河北。
具有兵家必争战略地位的河北,自战国时起就是中原政权与北方游牧民族碰撞频繁的地带,是南北战争的前沿重地。所以河北民风强悍,豪杰辈出,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占据了河北,有了屏障,首都洛阳就高枕无忧了。所以,派出一员得力干将巡视河北、镇抚各地,成了必须要解决的问题。那么到底派谁去呢?
这时,接替刘演担任大司徒的刘赐就说话了: “诸家子独有文叔可用。 ”刘赐和刘秀是同族兄弟,又一同跟随刘演从舂陵起兵,关系一直不错。刘赐也是刘玄非常信任的人,刘玄刚当皇帝就任命刘赐担任他中央警卫部队的负责人,刘演死后他又把刘赐提拔为大司徒,这都可以看出来刘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刘玄知道刘秀能力很强,军事才华突出,而且在迁都洛阳的事情上可以看出他谦虚谨慎,办事很踏实,唯一顾虑的就是他是刘演的亲弟弟,一旦给了他机会,他会不会造反复仇或者另立中央呢?刘玄有点犹豫不决。
这个建议理所当然遭到朱鲔、申屠建等人极力反对,对他们来说遣龙入海、纵虎归山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刘玄并不认为温顺的刘秀是危险人物,不过朱鲔等人不断在他耳朵旁怂恿杀掉刘秀以绝后患,刘玄就更拿不定主意了。
刘秀此时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如果他能争取到去河北的机会,犹如猛虎归山,蛟龙入海。那里山河险峻,进可攻、退可守;千里沃野,农商兴旺,足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政治军事集团;如果从此建立起根据地,便可南霸中原,西取关中,为日后一统天下奠定基础。
此时河北群龙无首,如果拿着更始皇帝的尚方宝剑振臂一呼,豪杰响应,绝对是一个发展个人力量的大好机会。
当然去河北也有着巨大的风险,有着难以克服的困难,但总比寄人篱下、困厄而死强吧?
怎样才能谋求到“北徇燕赵”这个差事呢?刘秀和他的心腹冯异等人绞尽了脑汁。
不久,事情有了转机。
刘玄觉得洛阳虽然也不错,但毕竟没有古都长安繁华,所以就计划把首都迁到长安去。大司徒刘赐被刘玄派到长安去做筹备工作,左丞相曹竟就全面主持了政府工作。曹竟也是刘玄多年的铁哥们,备受宠信。如果曹竟也能帮忙在皇帝面前大力推荐刘秀的话,那么就大有希望了。
刘秀的秘书兼总管冯异,就想到了尚书曹诩( x ǔ) ,曹诩是中央政府的要员之一,也是曹竟的儿子。“父子用事,异劝光武厚结纳之” 。于是刘秀、冯异一顿超水准的猛烈公关,很快就把曹氏父子全部搞定。
怎么搞定的呢?按照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 “空、贡、冲、捧、恐、送”六字真言,无非就是投其所好,一方面满足其金钱、美色等欲望,另一方面奉承拍马让人家心情舒畅引为知己,再就是展示自己伤害别人的能力让他有所恐惧,例如发现其隐私,或者设下陷阱抓住对方的把柄等等。这些招数如果综合起来长时间应用,无往而不利。
曹氏父子是如何被刘秀搞定的,我们不知道,但是结果我们知道——他们被搞定了。
在刘赐、曹竟两大宠臣的先后推荐下,刘玄最后想通了。河北是敌占区,那里豪强林立,土匪众多,让刘秀去河北,无疑是让其送死。如果他死在河北,则后患已除;刘秀万一成功了,等于替我扫清障碍,河北也会是我刘玄的地盘。于是,刘玄召见了刘秀。
刘秀无比诚恳地表达了决不辜负皇帝厚望的决心,一定要全心全意把工作干好!伏地跪拜的刘秀那表情一定很生动,眼里噙着泪花、声音一度哽咽也未可知,总之他一副温顺忠心的样子让刘玄很爽,这位正处于人生巅峰的更始皇帝满意地笑了。
刘秀被刘玄授予“破虏将军,代行大司马事”的官衔, “十月,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 。
从这一刻起,刘秀开始单飞,无垠的天空将任他逐渐丰满的羽翼奋力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