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哀悼弗雷泽
迪金森在写给塞缪·鲍尔斯的下一封信(L,257)中只包含了下面这首诗歌:
胜利来得太迟,
低低地送到冰冷的唇——
而唇只能感觉冰霜
却感受不到胜利
只要可以品尝一滴——
该会多么甜美——
难道上帝如此节俭?
他的宴席摆得太高——
除非我们踮起脚尖——
面包屑——适合小嘴的——
樱桃——适合知更鸟——
鹰的金色早餐会噎死它们——
上帝遵循他对麻雀的承诺——
得不到爱的——知道如何熬过饥饿——(P,690)
这首诗歌完全可以认为是迪金森为纪念弗雷泽的去世而作。弗雷泽在去世前,两次索要水喝,而迪金森把“水”比喻成胜利,若他可以在去世前品尝到“一滴”胜利的甘甜,也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去了。对于上帝让无辜勇敢的弗雷泽去世,迪金森实在不明白全能的上帝的用意。对于上帝的“节俭”,迪金森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慨,说他的餐桌摆得太高,食品太少,只适合饭量小的小鸟的胃口。对于渺小物类的命运,上帝并不在意,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从这首诗歌中,也可以看出迪金森对上帝的不满,抱怨上帝没有照料她所关心的人。
另一首隐喻将死之人对胜利渴望的诗歌如下:
一只将死的虎——因干渴而呜咽
我遍寻整个沙漠——
找到了一块岩石的滴水
然后用双手掬捧
他放大了的眼眸
将死时特别迷蒙——
却在搜寻——我能看见
他视网膜上的幻象
有水——有我——
不能怪我——走得太慢
不能怪他——已经死去
但事实是——我到他身旁时,
他已经死去——(P,566)
诗歌中老虎在临死前因口渴而呜咽正对应了弗雷泽临死前躺在士兵的怀里两次索要水喝的事实。而用老虎指代弗雷泽,是因为两者都给人勇敢的印象。“我”想象着自己在荒芜的沙地中为老虎寻找泉水,也对应着弗雷泽的战友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给临死前的弗雷泽寻找水源。当我带水而归时,我在老虎放大了的视网膜上看到了它对水的渴望,对应着弗雷泽的战友找到水时,弗雷泽的生命之河早已经干涸。水是一切生命的源泉,没有水,就没有生命,临死前对水的渴望象征着对生命的无限眷恋。“不能怪我”,也“不能怪他”,没有谁可以改变年轻生命的逝去。
在《迪金森诗歌全集》中紧随上面这首诗歌的第567首诗歌也被认为是对弗雷泽之死的纪念之作。迪金森本人在自己的手抄本中也是一前一后誊写了这两首诗歌。也有评论家认为这首诗歌可能创作于奥提斯·洛德(Otis Lord,迪金森后来的恋人)在1862年7月9日阿莫斯特学院毕业典礼上动情地提及弗雷泽之后。[1]整首诗歌如下:
他奉献了他的生命——
对我们来说——数额巨大——
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他因为荣耀——受到赞美——
这荣耀不断地冲撞着
原以为可以承受的心灵——
直到迅速穿越界限——
到天国——展示——
我们畏缩——哭泣——
犹疑——老去——
遵循花的成长过程——
他选择——成熟——
我们迅速播种的——
只是要排除的芽——
当我们开始关注成长——
好与坏——从豆荚开始——(P,567)
迪金森在诗歌中用对比的方式赞美弗雷泽获得的荣耀。他奉献了在普通人看来数额巨大的生命财富,却认为他的牺牲微不足道。这种为普通民众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生命的伟大行为不断受到赞美,这种荣耀不断震撼着诗人的心灵,这种荣耀就是在天国也是无上的。我们普通人,像花一样,胆怯畏惧,在犹疑中慢慢老去,而他却选择在年轻时离去,不等枯老。我们仓促播种的,都是要去掉的芽,而芽的长势如何,其实从豆荚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弗雷泽的一生,在诗人看来,是一开始就决定了的荣耀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