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争背景
迪金森在大约1861年春天的时候,写信向自己的表妹询问:“战争什么时候开始的?”(L,234)
1861年12月31日,迪金森在信中告诉表妹:“亚当斯夫人今天听到儿子死亡的消息,在安纳波利斯的战争中受伤而死。电报是弗雷泽·斯特恩发的。你知道他。亚当斯夫人的另一个儿子10月就死在了军营里——死于发烧。从那时起,夫人就卧床不起。‘新年快乐’要静悄悄地绕过这些门槛!‘她的两个孩子都死了!一个死于东部的海边,一个死于大海的西边。’……仁慈的基督!弗雷泽·斯特恩刚刚离开安纳波利斯。他的父亲今天去看望他。我希望红润的脸颊回家时没有变得冰冷。可怜的寡妇的儿子,今夜要驾乘狂风,回到村中的墓地,回到他从没想过要安息于此的地方!啊!这无梦的安息!”(L,245)
1862年3月末,迪金森在信中向表妹讲述了弗雷泽·斯特恩的牺牲:“勇敢的弗雷泽——‘在新伯恩牺牲’,……他被一颗‘小小的子弹’射穿心脏。……他倒下了,戴着自己士兵的帽子,身边是他的军刀,载着他的车驶过阿莫斯特。同学在两侧为他护行,守卫着他的遗容!他在自己的上司,克拉克教授,身边倒下的——在士兵的怀抱中活了十分钟,两次要水喝——只是低语,‘我的上帝!’然后死去!他的同学,三德森,连夜赶制了一副棺材,把勇敢的男孩放在里面,盖着毯子,划船走了六英里才找到可以回家的船——可怜的弗雷泽就这样回家了。他们说可怜的克拉克上校因为失去爱将哭得像个孩子,几乎无法继续战斗。他们深爱对方。没人可以看见弗雷泽——即使他的父亲也不行。医生不允许人们打扰他。
“他的床完全封存在一个大的棺材中,从头到尾覆盖着甜蜜的鲜花。他安睡在村中的教堂。人们成群结队过来祝他晚安,唱诗班为他歌唱,牧师在讲述他的勇敢——那属于年轻士兵的勇敢。家人们低着头,如被风吹晃的芦苇。”
“我们就这样表达对弗雷泽的敬意,但你们明年夏天一定来,我们要永远记得这位年轻的十字军战士——勇敢无畏。我们要弹奏他喜欢的乐曲——或许他可以听见;我们还要安慰心碎的艾拉,牧师说:‘她给了他无比的信念。’……奥斯丁完全震惊了。让我们更好地爱吧,孩子们,这是我们最应该做的。”(L,255)
弗雷泽是在1862年3月14日牺牲的,他的葬礼于3月22日在阿莫斯特举行。
笔者认为迪金森的一首关于葬礼描写的诗歌与弗雷泽的葬礼关系最为密切。《迪金森诗歌全集》的编撰者江森教授认定这首诗歌创作于1861年,但是另一位迪金森作品研究权威富兰克林(R.W.Franklin)认定这首诗歌创作于1862年。这首诗歌应该是迪金森在弗雷泽的葬礼举行后创作的:
我感觉到一个葬礼,在头脑中进行,
哀悼者进进出出
不断践踏——践踏——直到似乎
那种感觉就要穿透——
当他们全部就座,
仪式,如同一面鼓——
不断敲打——敲打——直到感觉
我的头脑将麻——
然后听到他们抬起棺材
穿着相同的铅底皮靴,再次,
咯吱吱碾过我的灵魂,
然后这个宇宙——开始轰鸣,
如同天空是一口钟,
存在,只是一只耳,
而我,和寂寞,连同奇怪的物种
遇难、独守在此——
然后理智之撑——断裂,
我逐渐掉落,掉落——
直到每一次降落都撞击到一个世界,
再然后意识全无——(P,280)
这首诗歌描述的是弗雷泽的葬礼带给迪金森的强烈感受。“我”是躺在棺材中的人,即已经死去的弗雷泽,但是“我”能够听到整个葬礼的仪式,听到人们进进出出,听到人们为我送行,最后到人们把“我的棺材”放到墓穴里。棺材在下降的过程中,会撞击到周围的墓壁,也让我一点点接近彼岸的世界。在棺材落底的刹那,我属于这个世界的意识就全部离去。
就在弗雷泽的葬礼举行后不久,迪金森在信中告诉塞缪·鲍尔斯:“奥斯丁浑身发冷——因为弗雷泽的去世——他说——他的大脑中一遍遍重复‘弗雷泽被杀’,就像父亲告诉他的那样。两三个铅一般重的字——掉落的如此深,却一直沉重——告诉奥斯丁——如何从震惊中恢复!”(L,256)在迪金森的诗歌里,有一首创作于1862,其中的情境与迪金森在信中描述的奥斯丁此时的状态很相近:
听起来并不太可怕——真的——像以往那样——
我在脑海里屡次撞见——“死了”“死了”。
把它变成拉丁文——按照我在学校里学的——
规则——看起来就不那么尖叫——
转点头——便可以露出全部的脸庞
一个最令人苦恼的麻烦——
只需——变换一下思维——
说:“若明天还这样——
我就当已经走过这一天。”
我想我多少会被打扰
直到我逐渐习惯——就像坟墓
最初——如其他新事物一样显现——
由于习惯——日渐渺小——
那么想象事情提前一年发生——
是精明的
那么“谋杀”看起来就像——
一件“适合的”穿着!(P,426)
迪金森原本乞求鲍尔斯先生安抚哥哥奥斯丁,也是她本人想要找到安抚哥哥的办法,估计日思夜想,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办法。她建议哥哥变换一下思维,首先用拉丁文替换掉英文中的“死了”(dead);然后若这一天令你愁苦,“就当已经走过这一天”;就如同死亡与坟墓,最初总令人震惊,但日久就让人习惯了。因此,迪金森建议奥斯丁想象弗雷泽是一年前去世的,那么他的死带来的震撼就不会那么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