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语言的力量

迪金森喜欢语言，是因为她非常清楚语言具有生命力。她说：

有人说，

一个词若被说出

那它就死了。

我说它就从

那天开始

拥有生命。（P，1212）

她喜欢语言，还因为语言具有感染力：

一个词无心地落在纸上

可能会引起注意

当折叠在永远的缝隙里

这个满脸皱纹的制造者躺着

句子里的感染会繁殖

我们会呼吸到失望

在相隔几个世纪之后

来自疟疾——（P，1261）

这首诗歌仿佛是迪金森对自己身后之名的猜测，她不太肯定后世的读者是否有机会注意到自己的诗歌。她自己创作的诗歌，有一些通过信件寄给了朋友，有一些她自己认真地把它们誊抄到纸上，并装订成40多个小册子，还有一些落在纸上的诗歌因为她的去世还没来得及装订。若她的妹妹在她死后，没有发现她装在樱桃木匣中的这些诗歌，那么这些诗歌就会像一个满脸皱纹的制造者那样，永远地躺在纸上不会被扶起，永远地被折叠在那永恒的缝隙里。

诗歌第一句中的“无心地”是说迪金森不在意名望，不在意他人的评价与关注，这和她拒绝发表诗歌的态度是一致的。但从她认真誊抄自己的诗歌并装订成册的行为，连同她在遗嘱中只提及销毁她的信件，却没有提及如何处置这些诗歌的决定来看，迪金森非常清楚自己诗歌的质量，因为她深知语言的力量。

在诗歌的第二节，迪金森用一个有些反面的例子来说明语言的力量。如果诗人在诗歌中表达的是失望或绝望的思想，那么即使相隔几个世纪，读者通过语言的媒介，也会感觉到这如同疟疾带给人的那种失望，因为“句子里的感染会繁殖”。

对于迪金森来说，语言不仅具有感染力，还有潜在的爆炸力。她说：

一个男人若表达意见

意见本身——很安静

它可以让火线靠近火花

在休眠中——蛰伏——

让我们行动时掌握技巧——

让我们说话时掌握分寸——

火药存在于木炭中——

在它存在于火里之前。（P，952）

诗歌的第一节认为，一个人若就某件事情表达意见，就意见本身而言，似乎不对事情构成威胁。然而语言的威力实际处于休眠中，蛰伏的状态下，这威力只需要一个火花就可以被点爆。诗人在诗歌的第二节告诫我们，如同行动要掌握技巧一样，说话也一定要注意分寸，因为火药在遇火爆炸之前，就已经在木炭之中存在了。

除了认为语言具有感染力和爆炸威力之外，迪金森喜爱语言，还因为语言可以让她感受自由，拥有自由。她能够在离群索居中怡然自得地生活，全靠了语言这种精神食粮。下面这首诗歌实际上就是她对自己生活的写照：

他以珍贵的词语为食——

精神逐渐变得强壮——

他不再感觉自己贫穷，

也不觉得自己就是尘土——

在昏暗的日子里他仍跳舞

而馈赠给他一双翅膀的

只是一本书——一个解放的灵魂

可以带来怎样的自由啊——（P，1587）

【注释】

[1]Charles R.Anderson，Emily Dickinson’s Poetry（Westport，Connecticut：Greenwood Press，Publishers，1982），p.39.

[2]Joan Kirkby，Emily Dickinson（London：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91），p.23.

[3]James R.Guthrie，Emily Dickinson’s Vision：Illness and Identity in Her Poetry（Gainesville，FL：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1998），p.129.

[4]Joan Kirkby，Emily Dickinson（London：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91），p.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