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找到词汇对应每一个想法”
迪金森隐居之后,一本词典和一条狗,就是她所有的伙伴。后来父亲送给她的那条叫“卡罗”的狗也死去了,于是“词典”就是她唯一的伙伴了。迪金森在照料家人生活的闲余时光中,一边搜寻词语记录和描述自己的思想,一边翻阅词典查找合适的词汇力求表达精准。下面这首诗歌就描述了这个过程:
我可以拿走你吗?诗人
对这个刚找到的词说?
和那些候选的词并置
直到我找到更好的——
诗人搜寻全部的文字
就在准备放弃之时
那个一直悬浮的词
没有召唤就翩然而至——
属于幻象的那部分
运用词汇可以填充
不需要指定
天使们会揭示——(P,1126)
诗人寻找合适字词的过程,就像是法官在传唤一个迟迟没有露面的关键证人一样。其他的证人已经到场,但它们都没有绝对的说服力。这正好类比诗人找到了一些词汇,但感觉都不是非常恰当。就在诗人准备放弃的时候,那个期待中的词无须召唤就翩然而至。对于天国或此生之外的其他世界,诗人没有办法亲眼见到,但她可以运用语言的力量进行想象。另外,也无须多虑,无须指派,天使也会主动揭示那属于幻象的部分。
值得一提的是,迪金森创作这首诗歌时的实际做法,就是这首诗歌内容的真实写照。例如第一节诗歌的第四句,最后的版本是“Till I have further tried”,但在迪金森的手稿中,被“further”替换掉的原词是“vainer”。这说明,迪金森创作的时候,为了清楚无误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在比较了若干个候选词汇之后,一定要找到那个最恰当的用词。
迪金森可以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对应她自己的想法,但有一个想法却让她无能为力,她说:
我找到词汇对应每一个想法
曾经——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藐视我——
就像一只手尝试勾画太阳
对于在黑暗中长大的物种——
你自己应该如何——开始?
火焰可以在胭脂虫中显现——
还是正午——深蓝色的天空中?(P,581)
迪金森可以为自己的每一个想法找到合适的词汇进行表达,例如,在这首诗歌中,迪金森使用了“cochineal”(胭脂虫)和“Mazarin”(深蓝色)这两个人们很少使用的词来表述自己对天国的想象,而这种词,若无词典的帮助,人们很少知道。但有一种想法,曾经藐视迪金森,让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表述,而那种挫败的感觉就像一只拿着粉笔的手却想要画出光芒万丈的太阳。根据迪金森个人的心路历程,以及她的诗歌和书信集,我们有理由猜想,迪金森找不到准确词汇描述的是上帝向基督徒们允诺的天国。她可以让人们在胭脂虫中看出火焰的热烈,还可以让人们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看到正午的神圣显现,但她应该没有办法找到词汇对应自己的质疑——天国是否真的存在?语词只能间接地描绘天国的显现,在胭脂虫中显现的火焰,在深蓝色中显现的正午,这些是诗人对天国的想象。
除了天国的难以描述,找不到对应的词汇之外,迪金森深深知道:
你的想法不是每天都有对应的词汇
他们只来一次
就像神秘显要地啜饮
圣餐中的葡萄酒
当你品尝得如此自然
似乎再容易不过
你却不能理解它的价格
也不能理解它的稀少(P,1452)
诗人的想法,并不能够总是找到对应的词汇,“他们只来一次”,说明那种有灵感的时刻非常稀少。而当诗人找到合适语词的那一刻,就如同啜饮了圣餐中的葡萄酒一样令人心醉,也容易产生错觉,认为找到合适的词汇表达想法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迪金森本人的创作过程,让她理解词汇与想法真正结合机缘的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