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赌冻

如泉　水珠

从前，有一位姓赵的员外，开了好多爿店铺。那一年特别冷，旧雪未消，新雪又下；屋檐头的冰锥，粗了又瘦，瘦了又粗，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像活了似的。赵员外这一阵好久不敢出门，出门要冻死的；在家里烘着火，身上还都是冰凉呢。

这一天又下大雪，赵员外一家人，正在用晚餐，炭火烧得旺旺的。这时候忽然有个叫花子穿着破旧的单衣站在他家的门口。赵员外吓了一跳，厉声喝道:“出去，到别处去，不要在这里冻死了害我。”那个叫花子听了说:“老爷，我这个人冻是冻不死的，我很饿，我饿得走不动了，你给点吃的吧，否则就要饿死在这里了。这倒真把你害了。”赵员外听了很无奈，就叫家人赶快给点吃的让他走。那人吃了之后，身子挺起来，颤抖也停止了，他还谢了一声，便要走。

赵员外忽然好奇起来，喊道:“且慢，我倒问你，你这人为什么冻不死呢？”叫花子笑笑说:“你看我，就这样穿戴，熬过了好多年，今年也大半个冬季熬过去了，还没有冻死。能冻死不早就冻死了？”赵员外摇摇头说:“我不相信，天下哪有冻不死的人？我同你打个赌，你今天在庭前那棵大树下站一夜，如果没冻死我输给你一宅房子，一爿当店；如果你冻死了，那是出于自愿，不关我事。你敢不敢赌？”

叫花子说:“老爷可当真？”

“当然。”

叫花子点点头，想了想说:“我只有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赌。”

“给我一束稻草，让我站在稻草上就行。”

赵员外想了想说:“站着可以，但是不许坐下去。”

叫花子微微一笑说:“一定不坐，除非我冻死了。”

赵员外派了手下两个人轮流监视着。那叫花子就在大桂树下的一束稻草上站了一夜。天亮时赵员外起身看到他时，他两只脚还在稻草上原地踏步呢。

赵员外赖不掉，只好输给他一宅房子和一爿当店。这样，叫花子就成了赵员外的邻居，他也发了财，成了个小员外，讨了个老婆，组成了一个富人的家庭，丰衣足食，逍逍遥遥地过了两年令人羡慕的日子。每年冬天，碰到下雪天，就想起那年赌命的事情，还感激赵员外，总要请他过去饮酒赏雪。

到了第三个冬天，下雪天又多了起来，前次下的雪不大肯走，在等后雪来。就在又下后雪的日子里，赵员外做东，请新员外来赏雪。叫花子穿裘衣，戴裘帽，登皮靴前来赴约，两人开怀畅饮，共同回忆起三年前那天的光景，说了许多的话。最后赵员外忽然笑嘻嘻地对新员外说:“你真是天生的财主命，那一夜没死，就交了好运，日子过得好了起来。不过你还不算富，还不如我。你敢不敢再同我赌一次，赌注还是那么多，若你赢了，那你就比我还要富了。你若输了，不但白死，还要把原先赢去的那些归还给我。怎么样？”新员外乍听就不假思索地说:“那有什么难的，我……”说着也犹豫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穿戴，脱下来就会发抖，怎么冻得起一夜呢？赵员外看他为难，哈哈一笑，开导他说:“你看屋檐上挂的冰锥，还没有当年粗，没有当年长，可见今冬虽冷，不及当年。当年那种冷法，你都经受得住，现在倒胆小啦！”新员外被他一激，就站起来说:“谁胆小？赌就赌，还不是保赢嘛，你可不要肉痛！”说着，两人又赌了起来。

半夜刚起，新员外就坐下去了，他想用稻草遮住身子。但哪里有用？天不亮就冻死了。

有人问员外，叫花子这次为什么会冻死呢？员外说，因为人是会变的，冻得铁硬的骨头，在暖窝里焐了两年，自然也焐酥了。这个道理，无人不懂，可是好多人不常去想它。其实靠这一简单的道理，可以想通社会上许多复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