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跨文学研究论集三编
1.6.12 后  记

后  记

这是我的第三本论文集,按照前面的体例要写一篇“后记”。此时的我正置身古筝演奏的“梅花三弄”音乐中,心情是一种“伤感”的格调,回想起每一篇文章,都勾起很多回想,也颇多感慨。人生很偶然,写作其实也很偶然。

论文集共分五辑,首先是一组有关“80后”文学的研究文章。

对于我为什么要去研究“80后”文学,很多朋友很不理解,头发已经花白了,还去研究小孩子们写的在很多人看来是不成熟的作品,似乎有些掉价。

说起来,我对“80后”文学感兴趣还真的有些偶然。老实说,一开始我对“80后”文学也是非常拒斥的,记得2001年韩寒的《三重门》轰动时,媒体包括文学界可以说是“热议”,我周围的人(这些人有的是做文学研究的,有的不是)也有议论,并且问我的意见,我的态度非常坚决,不读。我当时的理由非常简单:一个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小孩子,一个各门功课都不及格的小孩子,能够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文学是要有思想深度的,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思想深度?古今中外,优秀的文学作品太多了,很多想读的文学作品都还没有读呢,哪里有时间去读这种作品?

这个理由现在看来当然是想象的。

大约2005年时,有一次和研究生们谈到“80后”文学这一话题,有一位女同学告诉我,她读高中时,她们同学课桌里除了语文、数学、物理等课本以外,还有《三重门》,几乎人手一册。这对我触动很大,我似有所悟,也感觉老了,“老”不仅是年龄上的,更是思想上的,突然我感到了一种警觉。身体上的衰老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思想却是可以永远年轻的。

我记得我20多岁的时候,也即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中国社会和文化都处于巨大的变革之中,有很多新的事物。我发现很多中老年人,特别保守,也特别顽固,思想观念都非常陈旧,对新的事物不喜欢也就算了,但一点也不宽容,让人生厌。对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他们根本就不研究,但却敢于发表意见,很多意见都是想当然。很多中老年学者,我发现他们真的是很固执,对新的事物持一种排斥的态度,也拒绝学习新的知识,我感到不可理喻。我虽然很尊重他们,但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凉,甚至感觉到老年人的一种可怜。有些道理,对于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太好理解了,也真的是非常正确,比如某种理论是否就不能质疑的问题,是否就代表真理,这是小学生都应该明白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抽象的真理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代表真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真理的化身,任何人任何理论都应该被置于理性的法庭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理性的法庭,但这样简单的道理在一些有信仰或者没有信仰的中老年学者那里却成了问题。再比如文学,不能自己喜欢的文学就是好的文学,自己不喜欢的文学就是不好的文学,我们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但不能把自己的看法说成是真理,不能强迫学生相信老师的观点,基本的道理,但他们就是不明白。他们人都很好,出发点也很善意,其中很多人都很有名气,但从内心来说,我有点不尊重他们。我明白这就是年纪的问题,保守和僵化似乎是老年人的天性。我当时就想,我到了一定年纪,千万不能这样,一定要勇敢地面对新生事物,一定要宽容和理解年轻人的观念和想法,一定要尊重年轻人的喜好,并且相信他们是正确的,不能闭目塞听,更不能太主观。

这个时候,我又想起了我年轻时的这个誓言,于是我开始读韩寒、读郭敬明、读张悦然、读春树、读蒋峰,购买了整整一个书架的“80后”文学作品以及研究著作。写文章这似乎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我感觉我在思想上变得年轻了。

大学毕业后我就在大学里教书,最初是教文学理论方面的课程,后来教美学课程,再后来就是教现当代文学方面的课程,因为职业的关系,参与过多种教材的编写,90年代中期曾经主编过《新编文学理论教程(文学概论部分)》和《新编文学理论教程(专题部分)》,那时可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里选了五章。需要说明的是,教材不同于写文章,教材最重要的任务把问题说清楚,虽然要求充分吸收学术界的研究成果,但主体还是“成说”和学术界的一些定论,有很多属于知识性的东西。

另外特别说明的是第五辑,都是一些旧作,最早写作于大学本科时期,最晚写作于读博士期间。

回想30岁之前的我自己,感觉那时真是年轻气盛,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对什么都敢表达意见,也很勤快,读书每有心得,便笔录下来,虽然稚嫩,但也不乏年轻人的朝气,可惜留下来的很少。那时还没有电脑,都是用钢笔写作,写完之后略作修改就投寄给刊物,有些刊物不用就丢掉了;有些刊物比较客气,把稿子退回来,于是我再转投其他刊物,直到最后也被丢掉为止。只有很少一部分被录用,而且录用也不是全文照登,多作删节,有的根本就是节录一点,就是现在的这种样子。那时把“铅字”看得很重,所以把发表的东西都保留下来,而把手写稿看得很轻贱,很多草稿都随手丢掉了。

读旧稿,很多人都会为过去的不成熟而感到脸红,晒旧作有如看儿时光屁股照片,所以很多人都很忌讳别人旧作重提。但我不这样看,人的成长是一个过程,学术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我发现有的学者不发表文章则已,一发表就把文章发表到最高级别的刊物,我真的是很羡慕简直是崇拜了。我最初也想这样,但事实上没有做到,现在我发现,这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因为我是一个笨人。我也经常听人讲,特别是各种“领导”讲,文章不要多写,用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写一篇好文章就行。我也非常赞成这种观点,但对于我来说,同样做不到。

我发表文章的过程严格地符合学术界关于学术刊物级别从低到高的划分,最初发表的文章都是在一些小刊物上,后来慢慢在比较好的刊物发表,最后才发表在我们所说的“顶级”刊物上。我最早的“理论”性的东西(还不能说是“文章”)是发在《小说选刊》上的一篇读者来信,不足500字(原稿大约2000字),后来有一位朋友还提到这件事,有点笑谈的意味,但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自以为我过去还是一个比较勤奋的人,但并不是追求数量,而的确是想写点自己满意的东西,对于我来说,用一年的时间来思考一篇文章这是不可想象的,也似乎是不可能的。对于我来说,思考一个问题总是会连带性思考很多问题,只有把很多问题放在一起思考的时候才可能把某一个问题思考清楚。只有思考很多问题时,才可能有一个好的想法或者说新的发现。我的经验,严格地规定思考的范围,这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真正把问题思考清楚。对于我来说,写的好几篇文章中可能有一篇好文章,极用心地写一篇文章反而写不好,甚至根本就写不出来。对于未来的我来说,也许有一天突然就没有文章发表了,那就是文章写不出来了,但只要写得出来文章,我想就不应该是一年只有一篇。

好几年前,有一位长者曾对我说他很恐惧写文章,当时我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因有前几年我也突然对写文章有一种畏惧感,原因是想写一篇好文章,所以下笔特别谨慎,结果是反而一连几天写不出一个字,这种状况在我身上竟然持续了好几年。后来仔细地想为什么会这样,突然有一天明白了,原来是“功利”在作怪,文章以外的东西想得太多了。写文章其实最讲究“自由”,具有一种自由精神的写作才是最好的写作,这似乎是我这几年的一点心得。

最后,特别要感谢责任编辑郑建先生,是在他的督促下我才最后把这些文章编排起来。

2013年3月21日

于浙江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