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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调的行歌
1.2

卢敦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诗人的诗集写序。

宋代诗歌理论大师严羽说:“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我自己恰恰爱读书,还喜好探索一点点理,所以也正如严羽所说,与诗的距离反而更远。虽说当代诗人的诗拜读甚少,但李、杜的全集也算囫囵吞枣,加上辛词及清代的龚自珍、李慈铭。但是到判断优劣时,总是不能如对待散文般了然于心、了然于口。诗歌宛如一个女子,我心知漂亮绝世,然而她永远在我面前戴着厚厚的面纱,费尽心机总难窥透风采。因此,对诗人,我总抱着一种遥远的崇敬。

因此,当朝东拿他的诗集向我索序时,我(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我的小伙伴”)简直惊呆了。认识他这么多年,哪能想到他内心的另一面竟是用如此的文句写成?

搜索第一次看见朝东时的情景,已是非常模糊了。他应该是和他的姐姐一起出场的,三四岁?五六岁?反正大他两三岁的姐姐已是活泼非常,他却像个沉稳的小老头,面带笑容,淡定不语。现在算来,在他七周岁时,与他一起待过一周,本该是活蹦乱跳的年纪,但他仍旧出语缓缓,神情淡定。转眼,他已成了一个在杭州工作的大人,还负责一点事务。对他二三十岁时的奋斗,我是茫然无知,更想不到他的沉着淡定背后还有那么多曲折奇逸的文辞。

都说青春是一首美丽的诗,我读朝东的青春诗,也美丽,但是却有着另一种困涩和厚重:“激动过后/总有无措的寂寞”(《蓝色江火》);“再次与夕阳邂逅/任何宣言/都无法盛下/低头思绪的厚重”(《夕阳》)。让我难以释怀的,是他的《回忆果园》。那个我也曾进入的果园,是个大汁多的果实的代名词,而在他的眼里,却是“静伫养成的忧郁,如伸手给予的枝丫”。好了,俗人与诗人的区别正是在此,真的无须多言了。

相比早年作品,对他近年来的诗,我个人似乎更为认同。他已逾不惑,工作性质与我相近,思索关心的东西也许更近,诗作就更容易读懂。而且,另一方面,诗作好像也更具有动感,比如《曾经的一滴水》:“你执意要抗拒/周而复始的生命/站在高耸入云的峭岩上/你粲然一笑/蔑视仰首瞻望的芸芸众生……放纵的俯冲之后/投奔的只是一泓清泉。”比如《十月桂花》:“细碎嫩黄的桂花/只是一盏盏微弱的小橘灯/被黑夜默默点缀/只是心间清泓般的一闪念/却在身后/留下了十里花香。”此时的诗心更为澄明,脱去了往昔的青涩,更为厚重,也更为通达明澈。

朝东说用此来给以前的自己作结,我且引龚自珍晚年的两首绝句来为本序作结。诗曰:

未济终焉心缥缈,百事翻从阙陷好。

吟到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

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

江天如墨我飞还,折梅不畏蛟龙夺。

2013年9月5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