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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文人的巴蜀情怀/
1.4.1.2 (二)陆游的巴蜀创作与心境

(二)陆游的巴蜀创作与心境

八年的巴蜀生活,是陆游变革诗风的关键时期。南郑的军旅生活和入蜀以后的壮游,使得陆游的诗境开拓,有了自己独到的风貌,陆游《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表达了此种体会:

我昔学诗未有得,残余未免从人乞;

力孱气馁心自知,妄取虚名有惭色。

四十从戎驻南郑,酣宴军中夜连日。

打球筑场一千步,阅马列厩三万匹;

华灯纵博声满楼,宝钗艳舞光照席;

琵琶弦急冰雹乱,羯鼓手匀风雨疾。

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

天机云锦用在我,翦裁妙处非刀尺。

世间才杰固不乏,秋毫未合天地隔。

放翁老死何足论,广陵散绝还堪惜。

从军使他亲历了战斗生涯,入蜀、出蜀之行使他接触到雄奇壮丽的山水,因而他领略到了“诗家三昧”。《瓯北诗话》曰:“放翁诗之宏肆,自从戎巴、蜀而境界又一变。”[17]

1.陆游赴夔、在夔的心境与创作

乾道五年十二月六日,陆游的通判夔州军府事发表,由于久病,不堪远行,决定第二年夏天赴夔。陆游赴夔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他对这次赴夔州之职有些失望和感伤。他说:“……一从南昌免,五岁嗟不调。朝廷每哀矜,幕府误辟召。终然敛孤迹,万里游绝徼。……”(《将赴官夔府书怀》)他由于力说张浚北伐,从乾道二年南昌罢官到现在已经五年,终于恢复官职,却是一官万里,夔州又是“又尝闻此邦,野陋可嘲诮。通衢舞竹枝,谯门对山烧”的偏远荒凉之地,并且这里的生活条件极差容易得粗脖子病,“夔民多瘿,无者十才一二”。加之这里并非抗金前线,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因而他有一种“浮生一梦耳,何者可庆吊”的悲感。另一方面,陆游也把这次重新启用当做是一个为国家建功立业的机会。临行之前,他拜访梁克家,写下《投梁参政》一诗:“平生实易足,名幸污黄纸,但忧死无闻,功不挂青史。颇闻匈奴乱,天意殄蛇豕。何时嫖姚师,大刷渭桥耻?士各奋所长,儒生未宜鄙。覆毡草军书,不畏寒堕指。”诗中杀敌报国,以雪国耻,渴望以酬壮志的心愿非常强烈。另一方面,陆游赴夔州任也是为家庭状况考虑,“贫不自支,食粥已逾于数月,幸非望及,弹冠忽佐于名州”(《通判夔州谢政府启》)[18]因而 “残年走巴峡,辛苦为斗米”(《投梁参政》)。于是陆游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赴夔州的行程。

乾道六年闰五月十八日,陆游从山阴启程,十月二十七日到达夔州,这一百六十日当中,每天都有日记,总称为《入蜀记》。入蜀途中,陆游还写了不少纪行诗,这些诗歌一方面描写了沿途所见的山水风光,也道出了他行旅之中的痛苦:“万里羁愁添白发,一帆寒日过黄州”(《黄州》);“游子行愈远,沙头逢暮秋”(《沙头》);“少年亦慕宦游乐,投老方知行路难”(《沧滩》)。

在夔州生活的一年半中,陆游的情绪低落。《九月三十日登城门东望怅然有感》很具有代表性:

减尽腰围白尽头,经年作客向夔州。

流离去国归无日,瘴疠侵人病过秋。

菊蕊残时初把酒,雁行横处更登楼。

蜀江朝暮东南注,我独胡为淹此留?

流落飘零孤独之感与浓浓的秋意浑然一体,有一种悲凉感。

概括起来,陆游夔州心境不佳主要有几方面的原因:

其一,官闲的苦闷。

陆游在夔州的官衔是“左奉议郎、通判军州、主管学事,兼管内劝农事”,其实也只参加过一次试院阅卷的工作,实际上是一名闲官,便有“官闲况是频移疾”(《秋思》)之叹。

其二,客思之愁。

夔州任职,陆游总有为客之感,故乡的思念频频出现于他的诗中:

“故人别久难寻梦,远客愁多易断魂。……此生漂泊何时已,家在山阴水际村”(《试院春晚》);

“岁月背人去,乡闾何日归?脱巾还感叹,残发不胜稀”《夜坐庭中》);

“谁谓吾庐六千里,眼中历历见渔蓑”(《初夏怀故山》)。

其三,气候不适应,体弱多病。

夔州夏季天气闷热,瘴疠侵入,冬季阴冷潮湿,陆游对此地的天气很不适应,时常生病。

《苦热》一诗写夔州的热:“万瓦鳞鳞若火龙,日车不动汗珠融。无因羽融氛埃外,坐觉蒸炊釜甑中。”多次写自己生病的景况:“食眠屡失身多病,忧愧相乘发易华”(《拆号前一日作》),还有《久病灼艾后独卧有感》、《秋晚病起》、《一病四十日天气遂寒感怀有赋》等诗也提及此种情形。

其四,壮志难酬的悲愤。

在夔州任职期间,陆游是得到上级长官器重的,提名推荐他,陆游有《谢夔路监司列荐启》(《渭南文集》卷八),但是陆游总找不到精神上的寄托,因为抗金复兴是陆游从未停止过的理想与追求,夔州任职与他的抱负相去甚远。在夔州时作《木兰花》一词有“三年流落巴山道。破尽青衫尘满帽。身如西瀼渡头云,愁抵瞿唐关上草”之语,[19]以流落巴山的落魄者自居,心情显得极为抑郁,只能以“今朝一岁大家添,不是人间偏我老”来自我宽解。他关心的是国家大事:“逆胡未灭时多事,却为无才得少安”(《初冬野兴》),又写《记梦》一诗:

梦里都忘困晚途,纵横草疏论迁都。

不知尽挽银河水,洗得平生习气无。

从这里看到的是他对国家的关切,“迁都”是主战派的主张。即便身在夔州其政治态度一如从前。

其五,知己难觅的孤独。

《秋思》云“远游眼底故交少,晚岁人间乐事稀”,《雪晴》云“眼前但恨亲朋少”,《初夏新晴》云“深居不恨无来客”,都表明自己的孤独,这是他在夔州期间心境悲凉的原因之一。

2.南郑生活与创作

乾道八年(1172年),应当时正在南郑筹划恢复的四川宣抚使王炎之辟,招请陆游参加宣抚使司工作,官衔是“左承议郎、四川宣抚使司干办公事,兼检法官”,四川宣抚使司设在南郑,陆游于乾道八年正月离开夔州,三月抵达南郑。同年十月,王炎被召还,陆游改除成都府安抚司参议官,随即离开南郑,于十一月至成都。从实际逗留的时间来看,陆游在南郑只待了八个月,从戎南郑的八个月是嵌在其巴蜀之游中间的。对于陆游来说,这一次的调任是一个身临前线的好机会,陆游感到兴奋。他在《谢王宣抚启》中说:“某敢不急装俟命,碎首为期。运笔飒飒而草军书,才虽尽矣;持被刺刺而语婢子,心亦鄙之。尚力著于微劳,庶少伸于壮志。”[20]

在去南郑的途中,陆游充满喜悦:“春风桃李方漫漫,飞栈凌空又奇观,但令身健能强饭,万里只作游山看。”(《饭三折铺铺在乱山中》)在他看来前景是那么美好:“古来贤达士,初亦愿躬耕,意气或感激,邂逅成功名。”(《蟠龙瀑布》)经葭萌驿时作《鹧鸪天》词:

看尽巴山看蜀山,子规江上过春残。惯眠古驿常安枕,熟听阳关不惨颜。

慵服气,懒烧丹,不妨青鬓戏人间。袐传一字神仙诀,说与君知只是顽。[21]

此词可看出陆游初入汉中时的心情,应该说他对自己的现状是满意的,“顽”是他的性格,他相信报国是有时的。

经邻山写下《邻山县道上作》一诗,道尽路途中的复杂心境:

微雨晴时出驿门,乱莺啼处过江村。

挽花醉袖沾余馥,迎日征鞍借小温。

客路一身真吊影,故园万里欲招魂。

鬓毛无色心犹壮,藉草悲歌对酒尊。

“一身”与“万里”相对比,写出旅途感怀与思乡的情绪。年华逝去,白发渐生,抗敌救国的愿望却难以实现,只能痛饮悲歌、狂草抒怀。“鬓毛无色心犹壮”又表达出至老不衰的雄心壮志,飒飒英姿跃然纸上。

乾道八年三月十七日,陆游抵达南郑,展开了他的人生中最光辉的一页,开始他金戈铁马的生活。实现了他赴边抗敌的夙愿。他曾向王炎建议收复中原的策略:“游为炎陈进取之策,以为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当积粟练兵,有衅则攻,无则守。”[22]在南郑,陆游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才,从陆游的记载里可知有:周元吉、阎才元、章德茂、范西叔、张季长、高大卿,这些人有共同的理想和抱负,陆游与他们相交甚厚。

陆游在南郑的诗充满斗志,如《山南行》:

我行山南已三日,如绳大路东西出。平川沃野望不尽,麦陇青青桑郁郁。地近函秦气俗豪,秋千蹴踘分朋曹。苜蓿连云马蹄健,杨柳夹道车声高。古来历历兴亡处,举目山川尚如故。将军坛上冷云低,丞相祠前春日暮。国家四纪失中原,师出江淮未易吞。会看金鼓从天下,却用关中作本根。

这首诗充分表现了陆游对时事、政局的看法。南郑因在终南山之南,故曰山南。南郑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是宋、金两国的必争之地,诗歌抚今追昔,并在篇末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北伐线路。展现出战鼓震天敲响,山南大军奇兵突起,先取关中,直下中原的恢宏场景。

陆游穿梭于南郑和前线,他到过宋金对峙的前线仙人关,到过金牛驿、到过定军山、到过大散关。曾经参加作战:“我昔从戎清渭侧,散关嵯峨下临贼,铁衣上马蹴坚冰,有时三日不火食,山荞畲粟杂沙碜,黑黍黄粱如土色,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赤心惟报国。”(《江北庄取米到作饭香甚有感》)南郑的生活是昂扬向上的,即便是深秋叶黄霜飞,诗人也只是有一些伤感,因为他有了希望:“平生铁石心,忘家思报国,即今冒九死,家国两无益。中原久丧乱,志士泪横臆,切勿轻书生,上马能击贼。”(《太息》)

对陆游来说,从戎南郑的一段生活是他一生最大的亮点,可谓是“生的高潮,诗的高潮”[23]。之后每每回忆,难以释怀。他难忘夜雪纷纷当中,自己跨马冲过渭水的英勇:“念昔少年日,从戎何壮哉,独骑洮河马,涉渭夜衔枚。”(《岁暮风雨》)“最怀清渭上,冲雪夜掠渡,封侯细事尔,所冀垂竹素”(《秋夜感旧十二韵》);他难忘军旅生活精彩跌宕:“貂裘宝马梁州日,盘槊横戈一世雄。怒虎吼山争雪刃,惊鸿出塞避雕弓。朝陪策画清油里,暮醉笙歌锦幄中。”(《忆山南》)“南沮水边秋射虎,大散关头夜吹角”(《三山杜门作歌》;他忘不了南郑的烽火:“客枕梦游何处所?梁州西北上危台。雪云不隔平安火,一点遥从骆谷来。”(《频夜梦至南郑小益之间慨然感怀》)“壮游谁信梁州日,大雪登城望夕烽。”(《病思》)

庆历四年(1198年),陆游七十四岁时作《感旧》诗云:“百诗犹可想,叹息遂无传。”自注:“予南山杂诗百余篇,舟行过望云滩,坠水中,至今以为恨。”由此可知,在南郑生活期间诗人所作的百余首诗皆坠入水中,被保存下来的有三十首,乾道九年,他把这三十首诗称为《东楼集》,陆游有《东楼集序》记录此事:

余少读地志,至蜀汉巴僰,辄怅然有游历山川、揽观风俗之志,私窃自怪,以为异时或至其地以尝素心,未可知也。岁庚寅,始泝峡,至巴中,闻竹枝之歌。后再岁,北游山南,凭高望鄠、万年诸山,思一醉曲江、渼陂之间,其势无繇,往往悲歌流涕。又一岁客成都、唐安,又东至于汉嘉,然后知昔者之感,盖非适然也。到汉嘉四十日,以檄得还成都,因索在笥,得古律三十首,欲出则不敢,欲弃则不忍,乃叙藏之。[24]

王炎从宣抚使调回临安,宣抚使幕府随之解散,陆游也调至成都,官衔是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十一月二日他再携家眷赴官成都。悲叹“渭水岐山不出兵,却携琴剑锦官城”(《即事》)。从南郑到成都的路上,他写下《自兴元赴官成都》一诗:

平生无远谋,一饱百念已。造物戏饥之,聊遣行万里。

梁州在何处,飞蓬起孤垒。凭高望杜陵,烟树略可指。

今朝忽梦破,跋马临漾水。此生均是客,处处皆可死。

剑南亦何好,小憩聊尔尔。舟车有通涂,吾行良未止。

从诗中可看出,诗人对从军南郑是给予深切希望的,如今梦破灭了。他把调任成都只是看做短暂的休憩,不久以后他就会回到故乡。诗中的遗憾和愁闷溢于言表。

3.蜀中生活与创作

撤离南郑后,陆游转任权通判蜀州、摄知嘉州、摄知荣州等职。淳熙二年(1175年),返回成都任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兼四川制置使司参议官,第二年三月免官,六月领祠禄,主管台州桐柏的崇道观,仍留居成都,淳熙五年离蜀东归。几年当中陆游走马灯似的频频调换,虽有官职头衔,但于自己的理想抱负来看,相去甚远。他过着“似闲有俸钱,似仕无簿书。似长免事任,似属非走趋”(《醉书》)的生活。闲散之中,“匹马戍梁州”的英雄“竟如林下僧”。正如他在《登塔》所感叹的“冷官无一事,日日得闲游”,饮酒赋诗,览名胜古迹,放浪形骸,优游于山水之间是他生活的一面,而另一方面又念念不忘理想壮志。正如钱钟书所言:“他的作品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悲愤激昂,要为国家报仇雪耻,恢复丧失的疆土,解放沦陷的人民;一方面是闲适细腻,咀嚼出日常生活的深永的滋味,熨帖出当前的曲折的情状。”[25]因为这纠结的情感,他在蜀中的诗歌呈现出多面性:

其一,寄情山水诗酒的闲淡。

蜀中物产丰富,自然风光优美,陆游流连徘徊于灵山秀水之间,寻梅、观海棠、赏牡丹,品美酒佳肴,看起来是那么快意疏放。《成都行》写他在成都酒肆歌院的浪漫生活:

倚锦瑟,击玉壶,吴中狂士游成都。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青丝金络白雪驹,日斜驰遣迎名姝。燕脂褪尽见玉肤,绿鬟半脱娇不梳。吴绫便面对客书,斜行小草密复疏,墨君秀润瘦不枯,风枝雨叶笔笔殊。月浸罗袜清夜徂,满身花影醉索扶。东来此欢堕空虚,坐悲新霜点鬓须。易求合浦千斛珠,难觅锦江双鲤鱼。

在嘉州,他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吟咏李白的诗句,足登谢灵运登山屐,飘然而来,意趣盎然。他在《独游城西诸僧舍》写道:

我是天公度外人,看山看水自由身。

藓崖直上飞双屐,云洞前头岸幅巾。

万里欲呼牛渚月,一生不受庾公尘。

非无好客堪招唤,独往飘然觉更真。

在蜀州,他流连于东湖,对山光水色无比眷念,他说,“忙里偷闲慰晚途,春来日日在东湖”(《暮春》),他有《晚步湖上》、《湖上笋盛出戏作长句》、《雨后集湖上》、《夏日湖上》、《湖上晚归》、《日暮至湖上》等诗描绘东湖风光。

其二,投闲置散的无奈。

“裘马清狂锦水滨,最繁华地作闲人”(《醉题》),陆游的“闲”是无奈的表现。放浪形骸、寄情山水、沉迷诗酒,只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他自号“放翁”(“落魄巴江号放翁”,《早秋》,《诗稿》卷三十)只是用以表达落魄放达情怀。功业之心与报国之志并未随岁月的流逝而淡忘。

他说,“壮心未许全消尽,醉听檀槽出塞声”(《醉中感怀》);“丈夫五十功未立,独立提刀顾八荒。……千年史策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金错刀行》)。

在嘉州官衙当中,他打开大散关地图,写下《观大散关图有感》:“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二十抱此志,五十犹臞儒。”空有报国之志,却英雄失路。在蜀州他观看长安城地图,又引发对长安的收复之心:“许国虽坚鬓已斑,山南经岁望南山。横戈上马嗟心在,穿堑环城笑虏孱。日暮风烟传陇上,秋高刁斗落云间。三秦父老应惆怅,不见王师出散关。”(《观长安城图》)何时才有王师去夺取失地呢?三秦父老希望又失望,如今只有无尽的惆怅,自己徒有爱国之心却也无处施展。所有的无奈只有借酒来倾吐了,他自蜀州返成都,夜宿驿站时写下《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

前年脍鲸东海上,白浪如山寄豪壮。

去年射虎南山秋,夜归急雪满貂裘。

今年摧颓最堪笑,华发苍颜羞自照。

谁知得酒尚能狂,脱帽向人时大叫。

逆胡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

破驿梦回灯欲死,打窗风雨正三更。

开头四句回忆过去,“前年”,指前几年,即诗人三十五岁任福州决曹时。“白浪如山寄豪壮”是指福州航行在海上的壮举。“去年”,是指在王炎幕府中的军旅生活,也曾南山射虎,寒夜始归,急雪洒满貂裘。中间四句由豪壮转为悲痛,如今华发苍颜,只能苦中作乐,借酒佯狂。最后四句表达自己“心未平”的原因是“逆胡未灭”,爱国的激情与现实的矛盾交织在一起。只有身边的“孤剑”有不平之音,铿铿有声,更显现出诗人沉痛的心境。

抗敌复国是陆游诗歌的主旋律,诚如《瓯北诗话》所云:“入蜀后,在宣抚使王炎幕下,经临南郑,瞻望鄠、杜,志盛气锐,真有唾手燕、云之意。其诗之言恢复者,十之五六。”[26] 建功立业,立德立言,抗金复土,报效国家,追求精神不朽,一直都是陆游思想的核心。

其三,临老伤怀与倦客思乡的忧愁。

陆游常为抱负难展而悲痛:“把酒不能饮,苦泪滴酒觞。醉酒蜀江中,和泪下荆场……请书一尺檄,为国平胡羌。”(《江上对酒作》),现实的不如意常使他临老伤怀。初到蜀州,他写下《初到蜀州寄成都诸友》一诗:

流落天涯鬓欲丝,年来用短始能奇。

无材藉作长闲地,有懑留为剧饮资。

万里不通京洛梦,一春最负牡丹时。

襞笺报与诸公道,罨画亭边第一诗。

罨画亭的景色宜人,但陆游无心赏景,全诗倾吐报国无门的失落,感叹自己年富力强的黄金时代已过,一年又将逝去,英雄却无用武之地。

陆游在他的诗中常感叹年华流逝,老境来临而功业未成。他说,“容身有禄愧满颜”(《晓叹》);又说,“志士凄凉闲处老”(《病起》)。在这种情形下,故乡无疑是慰藉心灵的最好良药,于是他常常有思归之情:

“巴酒不能消客恨,蜀巫空解报归期。灞桥烟柳知何限,谁念行人寄一枝。”(《秋夜怀吴中》)

“蜀州官居富水竹,四月萤火绕梁飞。流年迫人不相贷,客子倦游何日归?”(《四月五夜见萤》)

“东望山阴何处是?往来一万三千里,写得家书空满纸。流清泪,书回已是明年事。”(《渔家傲》)[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