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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文人的巴蜀情怀/
1.3.2.4 (四)与蜀地学子的交游

(四)与蜀地学子的交游

黄庭坚被贬入蜀时已以高洁的品行,渊博的学识,卓越的诗歌、书法艺术成就而名扬天下,在文人士大夫中声望尤高。初到蜀地,虽曾有“闲居绝不与人事相接”(《答洪驹父书》)的想法,但众多的蜀中文人学子纷至沓来,向他求学请艺。素有古道热肠的黄庭坚为之感动,有求必应,乐于指点,“凡儒衣冠,怀刺袖文,济济而及吾门者,无不接”,并戏称这是因为自己“俗气未除尔”。(《与宜春朱和叔书》)他在《与王子龙书》中亦云:“至于乐闻士大夫之好学有忠信根本,可以日就月将者,则惕然动其心,此则余习未除耳。”无论在黔州还是戎州,黄庭坚都以培养教育蜀中子弟为自己的神圣职责,如其《次韵石七三六言七首》所云:

其 二

生涯一九节筇,老境五十六翁。

不堪上补黻黼,但可归教儿童。

其 四

为君试讲古学,此事可笺天公。

君看花梢朝露,何如松上霜风。

黔州“万卷堂”为黄庭坚当年聚书讲学的处所,因聚书万卷而得名。后来“万卷堂”改为丹泉书院,因堂前有丹泉井得名。丹泉书院为彭水县三所著名的书院之一,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学子。至今丹泉书院堂前仍然悬有由黄庭坚题名的“万卷堂”匾额,可见当地人民不忘黄庭坚的开源之功。在戎州寓所无等院附近,黄庭坚也有类似黔州的讲习处所。从黄庭坚与亲友的书信中,亦可见其教诲蜀中子弟的情形。其《与七兄司理书》有云:“此司理谭存之,忠州人,两儿皆勤读书,一已十七岁,一与相同岁,延在斋中令共学,差成伦绪。日为之讲一大经、一小经,夜与说老杜诗,冀年岁稍见功耳。”从中可知,黄庭坚教诲蜀地子弟与教诲自己的儿子黄相并无二样。由于两川人士从学者众,既有朝夕相伴者,也有远在异地者,黄庭坚或当面教诲,或教之以书信,始终孜孜不怠,不遗余力。尽管蜀中时期黄庭坚生活困顿,但对慕名前来求学的青年,却从不接收他们的任何“束脩”,表现出淡泊高洁的人品,具见黄庭坚《答僰道尉三帖》。

黔州监押陈名杰之子陈斌老是黄庭坚赏识的学子。从黄庭坚戎州与陈斌老的书信,可见他对黔中后学的谆谆教诲、无私帮助和殷切期望,其为培养蜀地学子付出的心血由此可见一斑。其《与斌老书》云:

斌老:累得书,喜侍奉吉庆,读书不懈。黔中难得师友,惟可闭门自读书。古人云“读书百遍,其意自见。”惟要不杂学,悉心一缘义理之性开发。但以韩文为法,学作文字,且不用作时文经义之类。如此等物,若修学成,看太学敬意三五日,便可成就有余也。草书水墨之类,且置之勿作,亦妨人读书全功。胡斯立清修节行甚美,可与游从,恨渠遂随计入都耳。《左传》、《前汉》读得彻否?书不用求多,但要涓涓不废。江出岷山,源若瓮口,及其至于楚国,横绝千里,非方舟不可济,惟其有源而不息,受上流多故也。既无人讲劝,但焚香正坐静虑,想见古人,自当心源开发,日胜进也。今寄王献之《黄庭经》、张长史草书《千字》,可观古人用笔之意。

黄庭坚不仅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多年积累的文学、书法创作所得与青年后学分享,帮助他们提高文学和书法艺术的创作水平,同时,以道德节操为文学艺术之本的黄庭坚,殷切期望青年学子才器远大,立志高远,非常注重培养他们高洁的情操。其对蜀地学子的教诲,始终贯穿着进学修德的教育理念,这在黄庭坚与杨皓的交游中体现得尤为充分。杨皓,字明叔,眉州丹稜人,时在黔州任小职。蜀中期间黄庭坚与杨皓有不少诗歌唱和,书信尤多。从黄庭坚《与明叔少府书》(其二)可知,杨皓先父与黄庭坚叔父黄廉有同年之契(同年进士),黄庭坚被贬黔州后,杨皓主动去信表示慰问,由此相识。因杨皓有君子气,为黄庭坚赏识,遂以知己待之。书云:

比承来官此邦,交印有日,窃喜草木臭味不远,遂得以文字相娱,而不知先大夫与亡叔给事又有同年之契,伏奉诲音,实甚悲慰。流落穷山,惟欲屏伏。……乃得以君子为依,可以忘羁旅矣。

黄庭坚在黔州生计维艰,杨皓多给其切实的帮助,如“买竹为我打篱,更送米来作饭”(《答杨明叔送米颂》)等等。黄庭坚对杨皓的才学、品行及为官之道赞赏有加:“杨明叔不病陋巷而乐其义,不卑小官而尽其心,强学不已,未易量也”(《跋欧阳元老王观复、明叔简后》);“明叔言行有法,当官又敏于事而恤民,故予期之以远者大者”(《次韵杨明叔四首序》);“吾友杨明叔知经术,能诗,喜属文,为吏干公家如己事。持身洁清,不以夏畦之面事上官,不以得上官之面陵其下”(《题魏郑公砥柱铭后》)。从中可知,杨皓当是黄庭坚最为赏识的蜀中学子。在黄庭坚蜀中期间,两人亦师亦友,感情极为深厚。

在黄庭坚与杨皓的近二十封书信中和近二十首诗歌中,黄庭坚悉心传授诗歌创作及书法的要旨,如“盖以俗为雅,以故为新,百战百胜,如孙吴之兵,棘端可以破簇,如甘蝇飞卫之射,此诗人之奇也”(《次韵杨明叔四首序》)。对杨皓诗文创作取得的进步黄庭坚甚感欣慰:“杨明叔惠诗,格律、词意皆熏沐,去其旧习。予为之喜而不寐。”(同上)对这位“期之以远者大者”的青年学子,黄庭坚时常以诗文告知为人为官之道,望其“耕礼义之田而深其耒”,成为“全德备万物,大方无四隅。身随腐草化,名与太山俱”(《次韵杨明叔四首》其三)的才器远大者。在杨皓怀才不遇,为小官尚被罢免之际,黄庭坚以诗《次韵杨明叔见饯十首》予以劝勉,充分肯定他的品行、才学:“杨君清渭水,自流浊径中”;“杨君为己学,度越流辈百”。希望他不要学蒲苇丛中的秋萤,而要成为涧壑中的松柏,波涛中的金石:“何事与秋萤,争光蒲苇从”;“松柏生涧壑,坐阅草木秋。金石在波中,仰看万物流。”在离蜀之际,黄庭坚书写平生最为喜爱的魏征《砥柱铭》赠予杨明叔,勉励他像中流砥柱一样自立于世:“虽然,持砥柱之节以事人,上官之所不悦,下官之所不附,明叔亦安能病此而改其节哉!”(《题魏郑公砥柱铭后》)如陈斌老、杨皓一样,得益于黄庭坚谆谆教诲的蜀地学子还很多,如张宽夫、王观复、王子予三兄弟、石七三、杨君权、高子勉等等。

青年学子的爱戴、追随,给处于政治生涯低谷的黄庭坚莫大的慰藉,如其书云:“其子宽夫又从予学。故予数将诸生过其家,近市而有山林,趣花竹成阴,嗁鸟鸣蛙,常与人意相值。或时把酒至夜漏二十刻,云阴雷风,与诸生冲雨踏泥而归。诸生从予,未尝有厌倦焉。”(《张仲吉绿阴堂记》)“遇风日晴暖,从门生、儿侄,扶杖逍遥林麓水泉之间,忽不知日月之成岁”(《答李材书》)。也正是在这“诸生从予,未尝有厌倦焉”的辛勤耕耘中,黄庭坚实现了对贬谪命运的超越,为蜀地人才的培养及蜀中文化事业的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对此,历来评价甚高。《宋史》黄庭坚传有载:“蜀中慕从之游,讲学不倦,凡经指授,下笔皆可观。”[10]黄庭坚入蜀对蜀地文化影响之深远,正如《蜀中广记》所言:“戎州以涪翁重诗书,礼义之泽渐渍至今。”[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