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与佛、道人士、文化名流的交游
黄庭坚一生深受佛、道思想影响,被贬后,更是多从佛、道思想中去寻求精神寄托,借以挣脱痛苦,排遣郁闷。入蜀后,黄庭坚在黔州、戎州都曾寓居寺院,加之出于全身避祸和害怕累及他人的考虑,他经常“谢病杜门”,“不复与人间庆吊相接,林下唯与二三道人共斋粥”(《与泸州书》),在蜀期间,黄庭坚与佛、道人士的交往较以前各时期都更为密切。初到黔州他寓居开元寺摩围阁,与寺内僧众亲同一家,一道参诵佛经,并到摩围山麓的云顶寺游玩。开元寺僧向圣与曾为生计维艰的黄庭坚提供菜园,帮助他度过难关。黄庭坚与简州道人范上座(范道人,范师)关系非常密切,朝夕相处两年多。如其书所云:“范上座奇士也,长沙释子辈多不解其所知,唯不肖乃深知之矣。九月初已得荆南关碟,僧师范判凭入黔州,然至今未到……某黔中尚未有生计,方从向圣与乞得开元寺上园地,高下两段,既募两户蔬圃矣。岁间亦须置二三百房钱,贵悠久不陷没耳”(《与秦世章文》);“某弃捐漂没,不当行李,林下水滨时,顾影一笑耳。二年得范道人于此,日闻所不闻,不知老之将至。”(《答雍熙光禅师》)在《黄庭坚全集》收有其与范上座的书信二十余封,可见交往之频繁。
初到戎州,黄庭坚寓居南寺。与在黔州一样,在戎州他也是时与僧、道相伴:“自发黔中,遂不闻左右动静。……今寓舍在南寺,乃当阛阓中,屋室差胜开元旧居,但无复摩围江山之胜”(《答李长倩》);“此所居寺甚陋,比于舍后作槁木寮、死灰庵,前后相当,差明遂。日与嘉州在纯上座及唐道人同斋粥”(《答泸帅王补之》);“某衰疾不减,杜门似有味。万事随缘,亦忘衣食之丰约。小儿辈稍知读书,有两道人与此同斋粥耳。”(《与王泸州书》)在戎州期间,黄庭坚与荣州祖元大师交情尤深。从其《寄题荣州祖元大师此君轩》中可知,祖元大师琴艺高超,相术高明,是耿介高洁之士,因不容于世,故出家为僧。诗云:
王师学琴二十年,响如清夜落涧泉。
满堂洗净筝琶耳,请师停手恐断弦。
神人传书道人命,死生贵贱如看镜。
晚知直语触憎嫌,深藏幽寺听钟磬。
有酒如渑客满门,不可一日无此君。
当时手栽数寸碧,声挟风雨今连云。
此君倾盖如故旧,骨相奇怪清且秀。
程婴杵臼立孤难,伯夷叔齐采薇瘦。
霜钟堂上弄秋月,微风入弦此君说。
公家周彦笔如椽,此君语意当能传。
黄庭坚遇敕东归,祖元大师直追到江安相送,黄庭坚感其诚,为之赋诗留别,诗题为《元师自荣州来追送余于泸之江安绵水驿因复用旧所赋此君轩韵赠之并简元师从弟周彦公》,由此可见两人情感之深厚真挚。
在蜀期间,蜀地的名士仰慕黄庭坚的才学、人品,纷纷主动与之交往。黄庭坚由黔州迁往戎州和离蜀东归时两次经过涪陵。第一次过涪陵,他结识了涪陵的文化名人蔺大节。蔺大节为改变当地人士“独学而无朋”因而“罕见寡闻,终身守其固陋”的情形而“筑堂”办学。黄庭坚为其学堂题名“朋乐堂”,并作《朋乐堂记》彰显蔺大节“惟思慕古人爱惜日力,相开以多闻,相尽以致过,扩其闾巷之知,蔚蔚然为达人之观”的办学义举。黄庭坚离蜀东归第二次过涪陵时,游览了当地的名胜北岩。北岩的普净院为北宋著名理学家程颐(人称伊川先生)被贬涪州时注《易》之所,黄庭坚过伊川先生堂,将此堂命名为“钩深堂”,并留下墨迹。南宋以后“钩深堂”改为书院,成为川东著名书院之一。
黄庭坚在戎州时,画家黄斌老正好在此作通判。黄斌老与其弟黄彝都是著名画家,且是苏轼表兄,大画家文与可的内侄。黄庭坚与黄斌老兄弟一见如故,认为同宗。由于志趣相投,常在一起谈诗论艺,时相唱酬。戎州时期黄庭坚与斌老兄弟唱和的诗有十八首之多。在诗中,黄庭坚多次称赞斌老兄弟过人的画艺。其《次韵谢黄斌老送墨竹十二韵》,历评墨竹兴起以来的名家,对黄斌老的画技赞赏有加,鼓励他加倍努力,争取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吾宗学湖州,师逸功已倍。有来竹四幅,冬夏生变态。预知更入神,后出遂无对。吾诗被压倒,物固不两大。”其《用前韵谢子舟为予所作风雨竹》称赞黄彝用笔神妙,是“摩拂造化炉,经营鬼神会”。对诗、书、画创作鉴赏的共同爱好,以及耿介不遇的境遇,使黄庭坚与斌老兄弟在精神上深相契合,成为知己。黄庭坚在《次韵斌老冬至书怀示子舟篇末见及之作因以赠子舟归》诗中称赞两人具有高尚的节操和忠烈的报国志向,慨叹其生于虎豹窃位之时,有志不能展,并以松竹气节和随缘、旷达的人生之道相慰勉。诗云:
二宗性清真,俱抱岁寒节。常思风云会,为国奋忠烈。
道方沧波颓,位有豹虎窃。夫妇相鱼肉,关中一丈雪。
北风夜涔涔,竹枝松柏折 。泰来拔茅连,井收寒泉冽。
天地复其所,我辈皆慰惬。何为对樽壶,似见小敌怯。
大宗垂紫髯,贵气已森列。小宗新换骨,健啗颇腴悦。
昨宵连环梦,秣马待明发。寒日一线长,把酒相喻说。
人生但安乐,逢世无巧拙。斑衣戏亲庭,不作经年别。
犹有未归心,远寄丁香结。
在黄庭坚离蜀前,黄斌老不幸早逝,黄庭坚为之深感痛惜。黄庭坚与戎州名士王庠、廖致平、王公权等亦多有交往。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黄庭坚与杨素翁的交游。黄庭坚学诗推崇杜甫,贬谪蜀中后,对杜甫两川及夔州诗更是推崇备至,欲刻石传世,但一直未得可当此重任者。眉州丹稜人杨素翁闻之,长途跋涉,到戎州与黄庭坚联系,欣然担此重任。黄庭坚《刻杜子美巴蜀诗序》、《大雅堂记》记叙了这件流芳百世,对蜀中文化事业有着重要影响的“西州之盛事”:“丹稜杨素翁,英伟人也,其在州闾乡党有侠气,不少假借人,然以礼仪,不以财力称长雄也”(《大雅堂记》);“自予谪居黔州,欲属一奇士而有力者,尽刻杜子美东西川及夔州诗,使大雅之音久湮没而复盈三巴之耳。而目前所见,碌碌不能办事,以故未尝发于口。丹棱杨素翁乘扁舟,蹴健为、略陵云、下郁鄢,访余于戎州,闻之欣然,请攻坚石,摹善工,约以丹棱之麦三食新而毕,作堂以宇之,予因名其堂曰大雅,而悉书遗之。此西州之盛事,亦使来世知素翁真磊落人也。”(《刻杜子美巴蜀诗序》)
黄庭坚青神省亲期间,他与青神、眉山的名士多有交往,其中有“二苏平生亲且旧”的名士家安国,有名士风流大不拘的史应之,以及苏轼的同乡蒲泰亨、仲天贶等。黄庭坚与他们煮酒品茗,一同游览名胜,有不少诗文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