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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泛舟
1.13.5.4 四、深于取象的传统

四、深于取象的传统

在先秦诸子中,号称“不文”的,是法家的著作,但《文心雕龙·诸子》仍说“韩非著博喻之富”。韩非尚且如此,则其他诸子不言可知。事实上,《易》《诗》《离骚》《庄子》《列子》和《战国策》都是“深于比兴”、“深于取象”的。所谓“深于比兴”“深于取象”是指善用比喻、多用寓言、构思奇妙、形象生动。

先秦文学这一特征,到了后代,便形成了一个极为独特的传统,成为汉语文章的一大特征。以唐宋八家之文为例,韩愈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苏洵《上欧阳内翰书》)“鱼鼋蛟龙,万怪惶惑”,非取象奇特,何以致此?韩愈这些文章,并非都是吟风弄月之作,而多属经世致辞用之言。只因不是抽象说理,而是“深于取象”,所以令人叹服不已。

再如苏轼,他自述为文云:“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文说》)“万斛泉源”、“滔滔汩汩”,亦非专指吟风弄月、抒情写景之文,而是包括了大量的言事论政之作。这与先秦之文,特别是庄子之文的“无端涯之辞”极为相似,显然也是继承了“深于取象”的传统。

基于中国散文的这些特点,就决定了我们应当从掌握以下方法鉴赏中国散文。

其一,知人论世。对古人的作品进行鉴赏,需要了解古人。而人又是不能离开时代而生活的,这就还需要了解他的时代。加上中国古代散文上述的传统,要理解文章深义,必须了解作者的生活思想和写作的时代背景,才能客观地、正确地理解和把握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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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尧臣(1002—1060)

梅尧臣,北宋诗人。字圣俞,宣州宣城(今安微宣州)人。宣城古名宛陵,故世称梅宛陵。少时应进士不第。历任州县官属。中年后赐进士出身,授国子监直讲,官至都官员外郎。论诗注重政治内容,对宋初以来的靡丽文风表示不满。在写作技巧上重视细致常任谇为:“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见《六一诗话》)所作颇致力于反映社会矛盾和民生疾苦,风格力求平淡,盖欲以矫靡丽之习,但有时不免流于板滞。对宋代诗风的转变影响很大,甚受陆游、刘克庄等人的推崇。有《宛陵先生文集》。

例如北宋梅尧臣在《和淮阳燕秀才》中说:“惭予廷荫人,安得结子口,心虽羡名场,才命甘汩没。”他认为自己由恩荫出身,和燕秀才由进士出身不一样,因而感到很惭愧。可是杜甫却完全不同,他在《壮游》中说:“气磨屈贾垒,目短曹刘墙,忤下考功第,独辞京尹堂。”杜甫考不上进士,便浩然归去;梅尧臣考不上,却半辈子感到委屈。这是因为唐代读书人的晋身之阶,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宋代主要的就是这一条路,即使由他途出身,头衔上总得加一个“右”字,例如“右迪功郎”之类,成为终身的耻辱。因此,不知道唐宋两代的风气,就不能理解为什么对于进士的得失杜甫全不关心,梅尧臣却痛心疾首。只有了解他们的时代,才能更好地理解他们和他们的作品。所以“知人论世”,应当是“论世”第一,“知人”第二,进行文学批评,也必须“知人论世”,才能对作品作出正确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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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集传》(苏洵撰)内页

孟子主张“吾养吾浩然之气”来修养道德。所谓浩然之气,通过“义”的积累而成,“至大至刚”,“充塞于天地之间”。表现为崇高的无所畏惧的精神境界和心理状态。后来韩愈继承和发展了孟子的“养气说”,主张从道德和学术两方面,提高作者修养,主张要“气盛言宜”。苏辙结合自己写作实践提出了“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的观点。

“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上枢密韩太尉书》)

其二,因声求气。唐朝韩愈提倡古文运动,讲到古文的写作,在《答李翊书》里曾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这里的“气”就是说话时的气势或语气。古人的写作讲气,词句的短长与声调的高下,说话时的婉转或激昂都是由气势决定的。这个气势里就含有作者的感情在内。作者由气盛决定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读者则从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中去求“气”,得到了“气”,就能体会到作者写作时的感情,这就是因声求气。

如何“因声求气”呢?我们可以借鉴古人,姚鼐在其《尺抱轩尺牍·与陈处士》中说:“大抵学古文者,必要放声疾读,又缓读,衹久之自悟,若但能默看,即终身作外行也。”为什么要先“疾读”后“默看”呢?姚鼐说:“疾读以求其体势,缓读以求其神味。”从古人的论述中,我们已看出口不绝吟、因声求气在学习文言文中的重要地位。

其三,情景交融。所谓“情”指“感情”、“情绪”、“思想”、想法”等作者主观的内蕴实质,是作品主旨;而“景”则指由人所遇、所想、所见的“人、事、物、景”所构成的社会生活图景,它是一种客观存在,反映在作品中就是对生活的再现,是承载主旨的“形象”。人类的思想情思都是些难以名状的无形之物,很难直接表述,而优秀的散文往往通过情景交融,寓理于情的高超手法,使无形的思想情思转入为鲜明的艺术形象,运用“索物以托情”的方法,给人的情感以深深的感染。在中国古代散文中,往往要写景,“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作情语耶?”古人绝唱多景语,但是,诗人写景的目的不是为了写景,而是为写情,客观景物一旦被诗人使用,就蜕掉了原来的中性性质,浸染上了作者的主观感情色彩,于是便化景物为情思,使情和景浑然一体,不分你我,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我国古代的美学思想,一向强调心物感应关系,作者著文也绝非为了写景,而是为了写情,只是因为情显而易动、稍纵即逝、难以捉摸,因而作者要表现自己的感情时,便将情思转化为具体可感的形象。因此,在散文中情是核心,是灵魂。情景虽有主次之分,但在中国古代散文中,往往通过情景交融的手段而使情与景达到内在的统一,有机的融合,以使人无法辨清其到底是景语还是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