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生命之舞青春之赌——解读毕飞宇小说中女性悲剧的荒诞性成因

生命之舞青春之赌——解读毕飞宇小说中女性悲剧的荒诞性成因

摘要:毕飞宇是比较关注女性命运的作家,他的小说中塑造了筱燕秋、玉米、玉秀等典型女性形象,并多方位地阐释了女性的悲剧性。本文从三个方面来阐述毕飞宇小说中女性悲剧的荒诞性成因:1.冲破樊篱与人性压抑之下女性的自我迷失;2.文化碰撞中女性自我文化心理的困惑性;3.男权社会中女性地位的失衡性。

关键词:毕飞宇小说;女性悲剧;荒诞性

毕飞宇是当今文坛上崛起的新生代作家之一,他是比较关注女性命运的作家。他的近作《青衣》、《玉米》、《玉秀》等小说中,为我们塑造了一群鲜活的悲剧性的女性形象。由于市场经济条件下,传统价值道德观念的失范,女性在觉醒中追求人生价值实现时,生活的诱惑、权力的崇拜及自身欲望的膨胀等因素诱导下,不知所措,失去人生的航标,以及在文化碰撞中自我文化心理的困惑性,更深刻的根源在于男权社会中女性地位的失衡性,这一系列因素导致了女性自我人生悲剧的荒诞性。本文从三个方面解读毕飞宇小说中女性悲剧的荒诞性成因。

一、冲破樊篱与人性压抑之下女性的自我迷失

觉醒是生命复苏的标志,是自我意识的唤起。特别是妇女的解放,不仅使女性的觉醒迈出了很大一步,而且越来越重要。女性意识之所以重要不仅因为妇女占人数总人口的一半,更重要的是因为人类过去的精神文化都是对女性的压抑为基础,建构与将女性囚禁与“内室”体制之上。[1]如今,消解这种囚禁和压抑,从女性观点来重估并纠正这一切,就有可能在新的男女互补的基础上来重建人类崭新的文明。关于女性觉醒的小说,在当今文学中比较热的一个话题。一部写人的小说,一个杰出的作家,要将人性引向完善,就要暴露人性压抑歌颂自我觉醒,以适当的笔墨暴露人性的扭曲和变异。在毕飞宇的笔锋下,“世俗女性”筱燕秋、玉米等,她们并不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形象,而是有着鲜活生命和清醒意识的女性,同时也是男权社会中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悲剧者,在权力与欲望的诱惑下迷失自我。这些女性在觉醒中冲破樊篱追求人生价值时,受到社会各方面得阻碍和影响,暴露出了自我内心的压抑,与社会产生冲突。她们在反抗与压抑下,采取了一系列荒诞之举,以至于实现人生价值时迷失自我,导致悲剧性的人生命运。

小说《青衣》中,毕飞宇给我们塑造了彻头彻尾不断觉醒的筱燕秋,她不愿跟世俗沉沦,把追求艺术作为实现自我价值的人生目标,别的都置之度外。但是她的人生之路并不是柳暗花明,遭到社会各个方面的阻碍与压力,加之自身的内心压抑,情不自禁地做出了荒诞之举,让人惋惜。1979年的筱燕秋,凭借她的才貌,是剧团上下一致看好的新秀。她天生就是一个古典的怨妇,她的运眼、行腔、吐字、归音和甩功水袖弥漫着一股先天的悲剧性,对着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隐隐,就是此恨绵绵。[2]正因为她对艺术的挚爱和自己艰辛的努力,19岁的筱燕秋就凭着实力出演《奔月》A档嫦娥的角色,并一炮唱红了。由于筱燕秋天生就是古典的怨妇,命中就有两根青衣水袖,被剧团的团长加倍爱护,被军区的著名书法家将军题字勉励。这时的筱燕秋已经不断觉醒似乎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坚守心目中嫦娥的艺术人生价值,不断地去努力实现。为了维护着坚守这个梦想,《奔月》公演她一直霸占着舞台,不会让给别人。她久而久之对师父李雪芬产生嫉妒,充满了仇恨。《奔月》剧团到坦克师慰问演出时,考虑到李雪芬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剧团决定让她来演嫦娥A档角色。李雪芬以高亢的嗓音征服了全场,得到上下的赞扬,而筱燕秋被冷落了。此刻,筱燕秋内心的压抑、仇恨和嫉妒,像潮水一般的爆发了,情不自禁地将一杯热水泼向师父的脸上,来发泄自己内心的压抑。这样,筱燕秋在觉醒中实现自我价值时,由于内心的压抑,做出了荒诞之举,迷失了自我,以悲剧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命运。

毕飞宇在小说《玉米》中,也向我们塑造了冲破牢笼在觉醒中,实现自我价值的世俗女性玉米。玉米是一个比较有思想的女性,她争强好胜,不愿做传统的贤妻良母那样的淑女,她对未来充满希望,渴望美好的爱情,敢于追逐梦想。但是,现实毕竟是残酷的,在权力与欲望的驱使下,玉米内心压抑,灵魂扭曲,人格异化,尊严丧失。玉米是家中的长女,她聪明、漂亮,同时也心高气傲,虚荣心强,在村上是个女强人。她出生在王家庄村委书记家里,在权力笼罩的特殊家里,她知道权力能带来一切,她的性格争强好胜,她渴望出人头地。玉米认为女人活着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持家,一个女人如果连家都不要了,绝对是蛋黄,彻底地散了黄了。对待家的内部管理,她认为权力就是这样的,你只要握住它,摆出汗来,权力就会长出五个指头来一用劲就是一只拳头。在家里,可以说她掌握着半壁江山,她的妹妹们都对特她百依百顺,就连父亲王连方也让她三分。在外面,村里的女人看见玉米说话都小心翼翼,特别是跟她的父亲有染的女人。当母亲生下弟弟,她把孩子抱到跟她父亲有特殊关系的女人家的门口,向她们挑衅,同时为给母亲争个面子。玉米的生活因为父亲失权发生了重大转折,玉米在内心的压抑下,做出荒诞之举,从而她的人生命运走向悲剧。她为了重新换取家庭的地位,出卖自己的身体,牺牲自己的青春,嫁给跟她父亲一般大的革委会主任。她在家庭变故中,把满足欲望寄托于某种外部力量,结果用荒诞的行为导致了人格的扭曲和伤害,在人性的压抑下,在实现自我价值过程中迷失了方向。

二、文化碰撞中女性文化心理的困惑性

几千年来,男权主义的统治和奴役导致了女性自主意识的失落和泯灭,随着人道主义思潮的扩大和深化,男女平等成为通向女性解放必须超越的站牌,女性自主意识的重新唤起和发扬成为一种很大的呼声。因为妇女几千年来受压迫和压抑的实质是人类文化充满了耻辱,所以女性的解放实质上是一场文化变革,它不仅是靠经济、政治和社会结构的变动所能完成的。同时,在经济文化相当发达的社会,可能依然有无数女性的悲剧发生,因为人们意识深层和文化观念隐匿着男权主义残余。[3]几千年来男权文化对女性的排斥歧视是显而易见的,在充分尊重男女独立的人格的基础上扬弃传统的文化弊端和偏见,完善和发展健康人性显得越来越重要。女性承受着更多的心理负担和压力,承受着更多的性别畸形压迫。中国传统文化导致了妇女主体人格的失落,自我意识的缺乏,人的自我意识随着其社会的地位变化而变化。妇女的解放,其实是妇女自我意识觉醒的提高,自我价值的完全提高。毕飞宇小说中的女性都深受传统文化渗透,同时受到新鲜文化血液的感染,她们在觉醒中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内心充满矛盾,产生困惑性,迷失自我,以致做出了荒诞之举。

毕飞宇小说《玉米》中,玉米、玉秀、玉殃等,作为社会的弱势群体,也承袭了封建社会里的男尊女卑、传统贞操观念等腐朽的封建思想文化的浸透。因为中国有一个漫长的黑夜,男尊女卑的“传统”远比长城古老,中国妇女的苦难,远比大海还深,她们身上的镣铐,灵魂上的“枷锁”,“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儒家教条,整整奴役了她们几千年。[4]她们在接受现代文化的过程中觉醒,仍然逃不过传统文化的牢笼。她们年轻、漂亮,有着梦想,有着追求。但在现实社会中,她们的生存面临巨大的挑战。在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内心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又要奋起反抗,要在生存的缝隙中挣扎。不过玉家姐妹的命运还是不能逃离传统体制与集权文化,不能从阴影的困境中走出来,建立自己独立的自我精神世界。她们在现实中内心充满了困惑性,做出一系列大胆的荒诞之举来改变自我,解救这种困惑。但这种举动只不过是一种向传统体制文化的荒诞挑衅,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玉秀年轻漂亮,青春期的她最大的理想是成为惑众的美女蛇,她是对传统观念规定的美好女性形象的超越,她不满乡村生活,对生活充满期待和畅想。当他的父亲王连方因作风问题而失权,她的厄运也来临了。玉秀被村民们报复性的在某个晚上强暴了,她在村里肯定是嫁不出去了。一旦处女贞操被剥削,再好的东西也挽不回女儿身,这种思想观念不自觉地使玉秀无奈接受,这块伤疤在她心中永远无法愈合。这样,她的人生发生转折,丧失了对爱情的追求和憧憬。无法在王家庄立足的她,不得已投奔到姐姐家来,希望重回早就渴望的美好生活。而事实上,在善良无知的情况下,遭到郭作的诱奸,并生下小孩,后来被郭作抛弃,身经沧桑的她只能悲剧性地死去。玉秀在文化碰撞中内心的困惑性,引致她荒诞的想法和做法,最后以悲剧而告幕。

毕飞宇在小说《青衣》中,对主人公筱燕秋内心世界的困惑性很好地展现出来了。筱燕秋在虚荣、嫉妒和自私等诱惑下,做出一系列荒诞的行为,使她的艺术生涯走向悲剧。在筱燕秋的内心世界里,通过自我对话,造出另一个自己,这就是“嫦娥”。二十年前的她因虚荣心和嫉妒等心理,将开水泼在李雪芬的脸上,为一个荒诞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十几年后,相似的情况有出现了。在虚荣心和嫉妒的诱惑下,为了再演嫦娥和讨好煤老板,她拼命地减肥。她不让自己的学生春来演,她一连演了四场,她不让,不要说自己学生,就是她亲娘老子来她也不让,她是嫦娥。在嫉妒与欲望的支配下,筱燕秋牺牲自己的身体去追求艺术,最后悲剧性地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三、男权社会中女性地位的失衡性

在毕飞宇的小说中,女性的命运走向悲剧性的过程,每一次变化都与小说中男性有着很大的关系。纵观古今,权力的中心都是男性。男性往往通过自己的权力显示了比女性更高的地位,在各种文化的惯例中将男人和女人权力范围逐渐分离,女人被放逐到权力的边缘地位。在男权社会中男性完全以男性主义的价值取向为准,而女性也同样在男性价值取向的影响下人格受到扭曲,它历经时代沧桑变得面目全非,长期受到男性的压制,致使男权社会中女性地位出现了失衡。但由于女性解放的推进,在女性解放思想的潮流下,更多女性争取向男性角色转换,争取男女平等,不过她们需要承受更多的压力,以致承受更多的沉重和畸形的身心疲惫。在社会变迁的过程中,女性渴望争取和救赎自己地位的失衡。在毕飞宇的小说中,在男权社会的压制下,不论是玉米以权力对抗权力的反抗方式,还有顺从男性的欲望,都不能使女性地位得到根本的改善,只能让她们走向深渊。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地位得不到改善和认可,女性的悲剧就不能避免。在男权统治下,女性无法逃脱男性的压制,要想从属于男性,她们只能做贤妻良母,才能在男权社会中有一席之地。

《玉米》三部曲中,玉米、玉秀等姐妹们,在王家庄受到尊重,是因为她们的父亲是村委书记,有一官半职,她们都以高傲的气势在王家庄生活。因为父亲的地位,玉米无法像村里别的姑娘一样选择踏实的婚姻,而要与自己的身份地位相符。玉米选中彭家庄箍桶匠家的彭国梁,是因为他是一个能上天入地的飞行员,他俩并不是一见钟情,两厢情愿。玉米为了向别人炫耀,一时的虚荣心,彭国梁只不过满足自己生理欲求而已。如果没有飞行员这个神秘的角色,就凭彭国梁的家境条件,再加他长相一般,绝不是玉米的择偶对象。当玉米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生活一帆顺风的时候,父亲王连方因为作风问题而失权,村里的男人报复性地强暴了玉米的两个妹妹。彭国梁听信别人的流言蜚语,而与玉米毁婚。在权力的支配下,玉米的人生发生了悲剧性的转折,陷入人生的低谷,这一切都与男权社会有着很大的关系。玉米为了让家庭重新有权力和地位,得到别人的尊重,决定出卖自己的身体,牺牲自己的青春,来换回家庭的名誉。当父亲王连方清明节后从外地回来,玉米扬起脸:“不管什么样的,只有一条,手里要有权,要不然我宁可不嫁”。[5]只要有权,才能换来家庭的尊严,以牺牲自己的身体换取权力的庇护。玉米嫁了跟父亲一样大的国家干部郭家兴,这是对权力的选择,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放弃一切自我价值。玉米在权力的荣耀下得到一点欣慰和满足,她荒诞性的悲剧命运,正是男权社会相逼的结果。为了王家,玉米甘愿做男权社会中的牺牲品。

又如,玉殃是平庸的,她没有玉米那样争强好胜,也没有玉秀那样漂亮。勤奋的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师范学校。在这所“学高为师,德高为范”的学校,权力的阴影也是无处不在。她在校卫队负责人魏向东的指使下,成为校卫队的“密探”,她出卖跟自己谈恋爱的楚天,以致楚天在严厉的审问下而发疯。为了报复,她将同学庞风华与班主任恋爱的秘密告诉魏向东,造成了悲剧,她成为魏向东的玩物而麻木不仁。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学生在权力的驱使下变得无知。玉米姐妹们,从小到大生活在权力的光环下,无法摆脱权力给她们的欲望,也是因为权力的诱惑下她们在男权社会中出现失衡,做出荒诞之举,最终自己的命运走向悲剧。

再如,筱燕秋在舞台上,她可以把真实的自我美化成“嫦娥”,尽情地展示艺术。然而,在男权社会中,筱燕秋只不过是煤老板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也只不过是团长乔炳樟这类人挣钱的工具。煤老板通过金钱买来权,用钱来取悦自己。在整个小说中,筱燕秋就没有思考的余地,也不去反抗。因为男权强大的社会地位,女性的地位只能在边缘。在男性社会中,女性是弱小的,无法实现自我价值,她们只能依靠男人,顺从男人,才有一席之地,生存下去。在毕飞宇的小说里女性在男权社会中,依靠男人的方式是荒诞的、扭曲的,她们只能在争取自我地位时,采取无知的方式,结果只能是悲剧。

总之,在毕飞宇的小说中,男性无论在政治上、经济上都有很大的优势,男人掌握着权力,是家庭的统治者,是社会的主角。女性只不过是传统接代生育的工具。在男权社会里,正是男性决定了女性的情感起伏和生死命运,正是男性造就了女性畸形的人性和悲剧的命运。最终这些女性在冲破樊篱与人性压抑下迷失自我,在文化的碰撞中女性内心的困惑性,更深刻的原因在于男权社会中女性地位的失衡性,这些因素导致了女性悲剧的荒诞性成因。

参考文献:

[1]张清华.新时期女性文学研究资料[M].山东: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208.

[2]毕飞宇.青衣[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60—61.

[3]刘慧英.走出男权传统的樊篱[M].北京:三联书店,1995.4.

[4]阎纯德.二十世纪中国女作家研究[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2001.1.

[5]铁凝,方方等.新世纪获奖小说精品大系[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10.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