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论
自20世纪后半叶以来,个体生命的人性关怀、观照社会的现实关怀、文学想象的审美关怀是文学在不同层面追求的价值和境界。新时期以来,小说开始从政治中祛魅,走向一种多元化的发展路向,不同思潮、不同流派,竞相怒放,姿态万千。文学的回归意味着小说创作走向了人性的书写和审美的追求。
文集中所论的作家都将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和对民族苦难的悲悯蕴涵在他们的创作中,试图用审美的艺术力量来洗涤人性异化的黑暗和扭曲,抵制现代文明所带来的弊端和伤害。他们把对生活的审美情怀和生命的积极乐观,灌注在自己细密而蕴藉的作品文字里,赋予文学诸多优美和深沉的东西。这种温婉平和的对人情美、人性美和民俗美的追求,对民族新生的希望,对文学纯真的热爱,都是文学本质的追求。
文学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人学,尽管在20世纪一段时间内“人性论”受到批评,但关注人性是文学的“天职”。文学通过把自己的“触角”伸向人类自身,进而开始进入社会之中。文学在关注着社会上作为芸芸众生的人,有一阵子文学就像是一个安装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探头,人在做,文学在看。然而文学并非像探头一样机械地拍下一些场景,而是通过场景的展示捕摄,来思考一些问题,人类为什么会这样?人类的“向善”旨归牵引着人类如何做?然而,人性中另一路向又在如何地“作怪”,人类的内心世界是清纯的还是污浊的,“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是人类自身框定的还是人类本性的流露?既然是本性流露,为什么人类又对其要进行规约呢?
历史在进化、社会在进步,这也是作为普通老百姓所看得见、听得到、感觉得来的,然而历史确实有一种循环之感,有时不但没有进步甚至还在“退化”,关于这一点,当今社会的很多民众是没有注意到的。轰轰烈烈的女性解放、性别研究已经延续了一个多世纪,然而女人还是女人,即便是女性超越了男性,但是其内在的局限仍然无法超脱,这也是性别研究中的一个主要的问题。新时期的“娜拉们”也难以离家之后又会回家,无法摆脱鲁迅的《娜拉走后怎样》的窠臼。这些“娜拉们”的困境和出路一直为一些作家所注意,特别是女性作家,她们以细腻而又敏锐的视角,关注女性的生存现实,观照女性的内心世界,思考女性的命运遭遇。
方方以细腻的手法描写琐碎的现实生活,旨在突出现代性所形成的喧嚣和烦闷。这种压抑症、烦恼症、恐惧症自然会渗透到女性的内心世界。当然,方方还不是一个纯粹的女性作家,但是其中渗透着强烈的女性意识,从《大篷车上》中朦胧的女性意识,到《随意表白》和《何处是我家园》两部作品中的女性意识的凸显,再到《奔跑的火光》、《万箭穿心》等作品中的超越宿命和寻求救赎,可以看到方方开始思考女性的命运。王安忆一直是一个女性作家,她的作品属于性别思考的范畴,在男女性之间界限的设定、在与男性的比较中反观女性自身的价值及其生存意义。
“新生代”作家毕飞宇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关注着当代女性的命运,社会在变迁的过程中必然存在对传统的颠覆和摧毁,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当代社会中充满着权力和欲望,女性经常会卷入权力和欲望的漩涡之中,而且经常成为受害者。在毕飞宇的《青衣》、《玉米》、《玉秀》等作品中,关注着当代社会中的女性,思考着当代社会女性的出路。
生命是一种本真的状态,在这个世界中生命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正因为生命之存在,这个世界才显得有意义。在生命世界里生是开端,死是终结,长期以来生和死一直是人类社会关注的话题。文学以艺术的形式,用审美的意识,把生命世界中重要事件呈示在读者面前。人生的不同阶段说穿了就是生命的阶段,在不同的阶段中生命被赋予不同的意义。关注生命也是关注人性的一个部分,比如迟子建的作品,当中就渗透着浓烈的生命意识。在《草地上的云朵》这部作品中,通过作者所钟爱的小姑娘——丑妞——的生命不同阶段的书写,彰显了作者对于生命的思考。
中国是一个乡村社会,就当前来说农民还是中国社会的主题民众。乡土社会是中国作家展示的一个主体部分,从五四以来乡土文学一直是中国文学的一个重镇。尤其是随着西部大开发等政策向西部地区的倾斜,西部日益崛起。20世纪下半叶以来,西部文学成为中国文学版块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随着西部文学的崛起,也相应地涌现出了一批西部乡土小说作家,雪漠是其中的一位著名作家。雪漠和李学辉以河西走廊农村生活为原点,漾荡着河西儿女的情爱悲欢,尽管生活得很清苦,但他们的情感世界很丰富,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抗争,对情爱的炽热都展示出了新乡土小说温暖的力量。
文学是对人及其相关社会的书写,但是文学始终是一种审美的观照,也就是说文学属于审美艺术。这又和其他的认识社会的视角存在着一定的区别。文学以文字作为载体,以自己特有的手法对现实社会及其人类生活进行艺术化地处理,然后以文学的形式展示与人类相关的外部世界与内在思想。作为东北作家的迟子建延续了萧红的创作之路,以美好的意象建构着自己的家园意识和生命意识。迟子建以审美的力量唤醒人类的良知,她用温情的笔触书写出了宁静平和的人性,也唤起了人类心底的温柔。内心世界是一种动态的、瞬息万变的、难以捕捉的东西,说穿了就是一种无形的情感。毕飞宇的《推拿》以多样化的叙事和幽默的语言,揭示从事推拿按摩的盲人世界。
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阅读和品味小说的过程就是品读人物形象的过程。因为小说属于一种叙事文学,在叙述过程中人物形象推动着故事的发展,一部小说的演进过程可以说是形象的塑造和建构过程。在形象塑造过程中可以涉及很多的方面,比如人物内心世界的显示,对哲理的揭示和审美目标的实现都具有重要的意义。作为军旅作家的陆天明,在小说《木凸》中塑造了一系列的男性形象,这些男性形象并非都是时代英雄或者体格健全的军人形象,而是一反以往作者的风格,塑造了残缺的、猥琐的、不健全的男性,进而关注表面阳刚的男性之另外一面。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不同的作家都形成了自己的语言风格。而有一些作家以富有诗意的语言展示一个文学世界,建构自己的艺术作品,为此,语言也是小说的一个重要特色。铁凝是一个善于运用语言的作家,通过优美的语言来展示自己的文学理想和勾画美好的生活世界,以简练、冷静表述耐人寻味的意蕴。
本书采取细部文本分析与综合文体考察相结合的方法,主要从人物形象塑造和叙事策略的构思以及艺术技巧等方面对几位当代作家的作品进行具体分析。通过分析,展示了20世纪以来当代作家对生命存在中呈现出的不同样态的思考和对生命本身的质疑与反思,透视出了他们对生命的终极关怀。作家在实现人文关怀的过程中,以艺术的形式展示了自己对于社会和人生的审视,进而实现了一种审美的观照。读者则在作家细腻而蕴藉的文字中,体会出作家思考个体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及其他们的艺术表现手法。
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河西学院文学院的张文玉、周丽慧、唐朝、宋倩倩、张乐、李金玲、齐伟仁、石鸿雁、徐鹏年、邹晓荣等同学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在此表示深深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