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一桩文字狱中的陇南成县人

张　泓

张泓，男，陇南地方史学者，现任徽县县志办主任。

清朝乾隆二十六年农历十月初七日，陕西学政钟兰枝主持甘肃省阶州考试后，初九日天晚路经成县小川时，发觉轿内有人塞进一样东西。当时离官驿已经很近，钟兰枝手在轿内寻摸，还未摸到，轿子已经到了官驿内。点上灯看时，是一封书信，上面写着许多充满仙佛下界等言语，署名王寂元。钟兰枝心里惊骇，立刻招来成县知府木金泰，令其迅速捉拿王寂元，不得片刻迟延。到半夜三更时，仍没有线索，钟兰枝严令继续访查捉拿，务必到案。第二天，钟兰枝将此案上奏乾隆皇帝。

十月十五日，甘肃省巡抚明德得知此事后，批示：立即委派按察使文绶带领河州知州韩极赶赴成县访查捉拿案犯。十六日，明德一方面将此事上奏皇帝，再次报告这事；一方面飞书命令钟兰枝将书信中王寂元的名字、叛逆言辞以及其他信息提供给负责案子的文绶，以便访查案犯。文绶派出多名精干衙役四出查找，并以重金悬赏。十月二十八日，在柴家坝村发现有个叫王献璧的人，形迹可疑。就把这人抓来，在他家搜出戒单一张，上面有王寂元的名字。另外还有八张字纸，其中有一张写道，王献璧法名王寂元。立即将王献璧严加审讯，王对向轿子内投掷书信一事供认不讳。办案人员给了纸和笔让王献璧默写书信中句子，王书写了三页，和学台衙门所列的十条异端言辞和邻近州府县提供的证据相符。于是将王献璧收监并准备押解到省城。明德得知情况后，立即命令文绶将王献璧及其家里所藏的戒单字纸解来省城。因为担心沿途出现意外情况，明德又派自己手下的游击李御选疾赴成县，一同提解王献璧到省城审讯。十一月初三，明德将上述情况上奏乾隆帝。

十二月初三，陕甘总督杨应琚和甘肃省巡抚明德联名上奏，报告案子经过及处理情况：

杨应琚在接到该案报告后，立即委派洮岷协副将达充阿带领阶州营游击德贵前往协同缉拿案犯。捕获后，审讯中王献璧书写的句子和笔迹，与乾隆帝发还的原物相同。因此案犯确定无疑。根据皇帝要求深入访查王献璧因何向学政轿内投诗、有无其他党羽、是否存在非法聚集等内容，奏称其家里除了戒单纸张以外再没有别的可疑物品。杨应琚疾驰赴兰州，和甘肃省巡抚明德、甘肃省布政使吴绍诗、按察使文绶一同再次严刑审讯王献璧。

据审讯得知，王献璧即王寂元，居住成县。小时候跟随贡生武秉仁读书，没有学成，就自学医书，为人治病。乾隆十九年染患疯病，服药无效，就请应付僧赵廷佐念经三日，随后病愈。王献璧认为念经有效，自愿吃斋念佛。就拜赵廷佐为师，取法名王寂元，赵廷佐给王寂元一张戒单。王寂元家境贫困，就和其他僧人一起念经挣钱糊口。乾隆二十一年，王寂元疯病复发，后来虽然治好，但因其为人行事怪异，人人厌恶，无人邀请其念经治病。王寂元更加贫困，就捏造仙佛下凡等词，想诳骗银钱，无人相信。事发前九月中，学政钟兰枝在阶州主持考试，王寂元前往阶州，想把自己编造的歌谣投递到学政处，却因人多拥挤，未能投进，就回去了。随后在十月初九钟兰枝的轿子路过时，趁着天黑，就把写着自己编造仙佛下界，天下如何如何的纸张掷进钟兰枝的轿内，随后自己悄悄回到家里。王寂元被抓获，严刑拷问时供认，悖逆之词确系他投掷，但没有集结党羽谋反等目的。是他一时疯病发作所致，否则决不会写上自己的姓名。王寂元痛悔他当时糊涂，不该捏造逆天背理之词，谤讪皇上，罪由自取。

在王寂元家里搜出的戒单、纸张上，还记载着索取香火钱等内容，有武美等十六个人名。明德、杨应琚怀疑王寂元另有组织邪教、图谋不轨的行为。严刑审讯之中，王寂元矢口否认和武美等十六人勾结之事。讯问武美等人时，这些人都说并不知情。提来王寂元的两个儿子王勤、王张寿保严厉审问时，也说从未见过和这些人来往。成县地方官对王寂元左邻右舍严加审讯，地保和邻居也都证明从未见过王寂元和武美等人往来。除了地方催粮练兵的人员有时来过以外，再没有任何人到过王寂元家里，决无交结匪类嫌疑。

案件判决结果：王献璧请照大逆凌迟律例凌迟处死，立即执行；王寂元长子王勤、次子王张寿保不识字，没有通同犯罪，但没有首告，按罪要连坐，拟定斩首；王献璧亲侄子王卿、王魁平时没有在一起居住，但也没有首告，罪应连坐，拟斩首；王献璧第三个儿子早已亡故，第四子王四保、第五字王五保都还年幼，应和王献璧之妻王氏、长媳王氏、次媳胡氏、次女二娃子、还属幼儿的孙子强娃子、金肐胆、跳山儿、银碗儿、孙女贝女子，全部押解到部，给功臣之家当奴仆；长女名叫碎女子，已经许给成县人张汉俊的儿子三喜子为妻，早已童养过门，应听夫家留养成婚；此外再无祖父兄弟和同住之人。王寂元的家产没收入官；贡生武秉仁虽然是王献璧幼年的老师，但已经时隔三十年，长久没有往来，又别无不法行为，不再追究；在家出家的应付僧赵廷佐，严刑审讯得知确非邪教门徒，搜查其家，除了《观音经》、《金刚经》外，没有别的非法物品，但代为拜忏祈禳，又接受其拜为师傅，也有不对之处，除违例招徒、轻罪不究外，应按私家告天拜僧道修斋设醮律处以杖刑八十，只处以杖刑不足以掩盖其罪过，另外再枷号示众两个月，勒令还俗。

判决后，王献璧被凌迟处死，并枭首示众。王献璧长子王勤、次子王张寿保和二侄子王魁立即逮捕到案，被斩首；长侄子王卿因为靠挑担卖棉线布鞋为生，四处买卖，尚未回家，责成地方官等抓到后另行结案。

这桩文字狱记载在《清代历史资料丛刊－清代文字狱档》（第8辑）之中，完整地介绍了主角为陇南成县小川镇人王献璧的一桩惨案。王献璧为一穷愁潦倒、术业低下的读书人、医生、和尚，又是一个精神病人，为了改变生活境遇，突发奇想，编造谎言，想制造轰动效应，把写有荒诞不经歌谣的纸张投进学政的轿子内，不仅极其惨烈地枉送了自己的性命，还搭上了自己周围一批亲人的性命，使另一批亲人成为奴隶。从这桩文字狱中，我们看到了号称盛世明君，风雅多情的乾隆皇帝统治时期，文网多么严密，刑罚多么残酷。为了维护其统治权威，就这么一件事情，为其竭力效命的大臣们在奏章中指斥其“丧心病狂”、“狂悖已极”、“逆词荒诞不经而悖逆之语尤不可枚举，殊堪发指”、“胆敢编写歌谣逆词累累，实为天理国法之所不容”，而且株连众多无辜。这就是所谓的“儆顽愚而正风教”，封建时代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真让人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