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具魅力的乞巧节
彭战获
彭战获: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甘肃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陇南白马人研究会西和分会会长、民协主席,现供职于西和县志办。
乞巧节,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也是最典型的女性节日之一,亦称女节、女儿节。在男耕女织的漫长岁月中,青春曼妙的姑娘们,一代接一代,用纯洁的心灵感悟着巧娘娘,用灵巧的双手编织着自己的梦想。原生态风尚的乞巧活动,随着时空转换,当今在全国各地早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唯独西汉水上游却别开生面:每年农历六月三十开始,直到七月初七晚上结束,仍盛况空前。
据专家考证,乞巧风俗的文化渊源当为西垂秦文化、农耕文化与“牛郎织女”神话传说的复合体,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及民俗文化积淀。西和所在的西汉水上游地区是秦国故地,名为西垂。《禹贡》记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西汉水即古汉水上源。巧娘娘就是织女的化身,而织女则是秦人的始祖女修。
西和除县城南部山区外,何坝、十里、姜席、汉源、苏合、卢河、兴隆、稍峪、石堡、长道等一些乡(镇)都盛行乞巧风俗,活动异常隆重,并长期得以传承发展。过去,仅限于未出嫁的姑娘们参加,已婚妇女只在幕后指点,并不登场歌舞;如今的盛世和平时代,一些老太婆也童心未泯,相继加入进来,老带新,新促老,使节日活动更显得异彩纷呈、推陈出新。2005年以来,除延续村头院落、街头巷尾、各自为政的传统乞巧阵容外,经过逐级选拔,有的竟然跻身于各级大型文艺舞台,一枝独秀,身价倍增。“光梳头,净洗面,早到闺房做针线。绣鸾描凤刺鸳鸯,等闲莫与人相见。”往昔封建社会强加于姑娘们的一套苛严的行为规范,早在连日的活动中消失于无形。
乞巧的时日、内容和程式,各乡(镇)大同小异。就其时日而言,有的七天七夜,有的则七天八夜,根本区别在于初一迎巧和初一前一天傍晚迎巧。但以初一迎巧为主流。姑娘们心仪七夕,心仪自己的节日,梳妆打扮,载歌载舞,敬神娱神,在祈求智慧和心灵手巧的同时,乞容颜、乞长寿、乞婚配、乞前途命运,等等,内容十分丰富。严格地来说,这是一个仪式众多、程序复杂的节庆活动,要经过迎巧、坐巧、祭巧、娱巧、拜巧、卜巧、送巧等七个主要系列环节。每一环节均有歌舞相伴,又有几个富有特征性的仪式。同时,传承下来了许多的乞巧唱词、曲谱和舞蹈形式,以及与农桑文明相关的崇拜仪式,还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纺织、女红、服饰、道具制作工艺等等。在今天看来,这一地域风俗显然是格外弥足珍贵的。
2005年9月,西和乞巧节被甘肃省政府公布列入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06年10月,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命名为“中国乞巧文化之乡”;2007年3月4日,举行授牌仪式;2008年6月,增补列入国务院公布的国家级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10年,先后亮相上海世博会和央视《探索与发现》栏目;2011年8月6日,在央视三套综艺频道现场直播。
迎巧
是迎请巧娘娘下凡、进庄的初始仪式。
农历七月初一前一天傍晚,各村训练有素的姑娘们,人人穿戴一新,打扮得仙模女样;个个激动难抑,欢歌笑语不歇。她们遵循一年一度的陈规古俗,约集在各自的乞巧点,手捧香盘,急不可耐地列队同赴村外天河岸边,首先要举行隆重的手襻搭桥仪式。
当地凡属孩童、姑娘,有端午节绑手襻辟邪求吉的习俗。男童的手襻,通常戴到农历六月六日揪掉,然后抛入河中淌走,而女童则不然,要一直戴到乞巧节时,专供接巧娘娘下凡搭桥用。如果姑娘们的手襻续接起来不够用,可再续接些新头绳,以补不足。搭桥时,由两位姑娘分别站在天河(民间将自然河流亦称“天河”)两岸,各牵绳子一端,呈桥状横拉于河面,其余姑娘皆点蜡、炷香、焚表、虔诚跪拜,随之一起列队牵手,继而整齐划一地摆动手臂,亮开歌喉,同唱口耳相传的《搭桥歌》。
伴随着歌声的余音,两岸牵绳的姑娘便同时松手,绳子自然下落到河水中,随波逐流而去。
手襻搭桥仪式,各乞巧点大同小异。时日上惟西峪乡、汉源镇两地与众不同,则在七月七日下午举行。尽管时日上有前有后,但其本质是一样的:前者,搭桥接巧娘娘下凡;后者,搭桥送巧娘娘上天。天河相隔,无桥不通,只能对岸观望,望河兴叹。无疑,这手襻相接,架起的不仅仅是一座天桥,也是姑娘们的一座心桥。
接请的地点是历年固定不变的。手襻搭桥已毕,手捧香盘的组织者(俗称巧头)在前,余者皆净手各执信香,双手合奉胸前,依次紧随其后,在肃穆的气氛中恭迎跪拜。然后,大伙成排列队,唱着一支又一支的《迎巧歌》,顺原路返回巧点。
迎巧是乞巧活动的序曲。迎巧时,有些乞巧点的姑娘们抬着或坐或站的巧娘娘纸扎像,有些乞巧点则不抬。迎巧歌词较多,各地亦有差异,但共同点是唱完正歌后,都接唱不同的副歌;有时每唱两句正歌,则插入两句副歌。就其副歌歌词而言,各乞巧点间很不一致,目前概括起来不下二十种。但以“巧娘娘,下云端,我把巧娘娘请下凡”为主流。
坐巧
一路欢歌,迎巧归来。在隆重的礼仪下,伴随着嘹亮悠扬的歌声,巧娘娘便被供上神桌,享受香蜡纸火,以及依次而上的水果、鲜花、巧芽和各种各类的面制、油炸供品。
全县境内乞巧点星罗棋布,坐巧的场所各不相同:有的在古戏楼上,有的在旧房里,有的在饲养室,也有的在宽敞的居家户人家里。过去是这样,如今全都在热情好客、干净向善的农家庭户。
每处坐巧点并不是一成不变,往往是去年在那家,今年在这家,频频转换。但有一点,场址一旦选好,巧娘娘一坐上神桌,一年一度间绝对不能再更换坐巧场所,直至送巧活动结束。人神的沟通就在这桌上桌下。
坐巧处是姑娘们活动的主要场所。不光节日期间姑娘们在此进行各个环节的活动,就是节前好长一段时日,这里也是门庭若市,联络、集会、筹资、练歌、排舞、备装、生巧芽、请巧(造巧)、剪纸、刺绣、泥塑等许多的准备工作,也大多在这里酝酿完成。倘若坐巧户里或至亲中有大姑娘参与,“近水楼台先得月”,无疑便成了本巧点让人仰慕的领导者和组织者,俗谓“巧头儿”。另外,据口碑材料称,在家中坐巧,有神气相助,一来可使多年不育的妇女能开怀生子、全家能交好运;二来可使姑娘心灵手巧、心想事成。有此企盼的人家,自然不嫌脏乱泼烦,乐于提供便利的坐巧条件。
坐巧之“巧”,是专指巧娘娘造像。西和乞巧时供奉的美艳绝伦的巧娘娘造像,是根据当地大众审美的最高标准,结合丧葬风俗中流行的一种纸偶人物造型形式,用篾条、秸秆、纸葽扎成骨架,综合塑、剪、画、贴等,经民间艺人制作、装饰而成。有的则不用五色纸,而是用绣花绸缎或上好布料裁缝成衣裤,做成绣花鞋,对扎制的身架予以精心打扮。衣饰运用对比色,但又有统一的主色调,色彩一般以大绿、大红系列为主,间以小面积杂色,给人以整体视觉震撼。漾水河流域多为正面直立式,整个造像基本由头部、躯干、四肢构成;北地长道一带全为正面坐式,除端坐莲花台外,还配有类似神龛样的华丽纸轿。是立是坐,皆袭古风。神秘的纸偶造像,五彩缤纷,给节日增添了无穷的喜庆与快乐。
自古至今,巧娘娘纸扎像向来有“请巧”和“造巧”的区别。通过纸货铺预定,糊人面模子、剪裁粘贴、扎制购买得来的,称“请巧”。这和民间大年之前“请财神”一样,忌说“买卖”之词,完全是为了表示恭敬。“造巧”与“请巧”相比,成本低廉,过去山区农村所供巧娘娘纸扎像多属此类。但所造之“巧”,无不倾注了姑娘们和老太婆的集体智慧和心血,施展了民众制作团体的上乘才艺,做工精巧,逼真传神,大可与“请巧”之工平分秋色,甚至超越许多,独领风骚。目前各巧点所迎请奉坐的巧娘娘,都是来自纸货铺的“请巧”。追其原因,主要是人们经济富裕了,图省工简便。
坐巧仪式结束,巧娘娘端坐(站)正厅神桌,彻夜享受香火供馔。乞巧姑娘去留自便:有的随围观的家长回家,有的便留宿在乞巧点上,挤通铺、睡草铺,自得其乐。
祭巧
分集体祭巧和个人祭巧两种。
集体祭巧贯穿于整个乞巧活动的始终。从初一到初七,每天早、中、晚分三次进行,雷打不变。祭巧时,在巧头的统一组织下,全点姑娘们齐聚神桌前,集体上香、点蜡、化表、跪拜、奠茶、奠酒,并唱《祭巧歌》。小乞巧点因参与人数有限,均在室内;大乞巧点因人数太多,室内难以容纳,只好派代表到神桌前上香供馔,余者皆在庭院中祭拜。祭巧所需,概由集体分摊。
个人祭巧,前后例行两次:一次是初一早上或下午,另一次是初六下午或初七早上。凡参与乞巧的姑娘,都照遵不误,虔诚有加。通常是一人一祭。也有个别贫困者,因购置祭品能力所限,常常几个人相约,合置一个香盘同祭,这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的祭巧礼仪中屡见不鲜。此纯属个人礼神、祭祀行为,费用可自理。“赔礼一桌饭,敬神一炉香。”姑娘若有难以启齿的心愿,个人祭巧跪拜之际,可在神桌前默默祷告,通过桌上信香传递给巧娘娘神,俗信能得到福佑和满足。
初一清早集体祭巧之前,人人都要献上各自的巧芽盘子。有的献一束,有的可献数束。巧芽有玉米的,有小麦的,有小豌豆的,有饼豆的,有黄豆的,也有荞麦、青稞的,种类繁杂,无所不有。生巧芽可是工夫、技术活,多由富有乞巧经验的母亲或奶奶全程操办培育。巧芽一旦上了神桌(如桌上供不下,可供在桌下),此后不再轻易撤换。但也有部分乞巧点,因个别姑娘的巧芽生的不理想,也有中途退换的;或因乞巧开始时未长长,后来补添上去的。总之,上供桌的,全是优中选优的巧芽,因为人来客往的,这与集体声誉有关。
娱巧
主要是唱乞巧歌、跳乞巧舞。
白天,神桌上香火不断,烟雾袅袅;晚上,明灯通照,直达子时。姑娘们着节日盛装,持各种道具,歌舞兼备,尽情娱神,不知疲倦。她们除了吃饭和短时间的睡觉休息外,一门心思全集中在唱和跳、歌与舞中,尽最大努力抒发着柔情,展示着才艺,借此期冀巧娘娘帮助着以实现各自的夙愿。
境内乞巧源于秦先民祭祖,成型于汉代,此后得以传承发展。就其乞巧歌而言,多属以口耳相传的这种易变的方式在世代传承递送,并不断增补创新,内容愈来愈丰富。其意义无疑是双重的:一是以社会历史和群体民俗作重要载体;二是依附特定节目而在姑娘中产生的纯情绝唱。好的传统歌词嬗变速度较慢,多被传承下来,耐人寻味。
娱巧旷日持久,除不唱送巧之类的乞巧歌外,许多歌词都适宜歌唱。其内容丰富多彩,涉及的面儿较广。按来源,主要可分为传统乞巧歌和新编乞巧歌两类;按内容,主要有家庭婚姻、生活习俗、劳动技能、坐神迎巧、礼神乞巧、时政、故事等几大方面。而不同时代的时政歌,大多生命短暂,往往皆被后世之歌所替换。同时,也有一些与乞巧内容不相干的曲词,因姑娘爱唱所致,也被搬进了娱巧等活动当中。
唱巧娱巧的传统曲调,主要有两句调、三句调、数板调和副歌调等几种。两句调的曲调自由流畅,比较婉约,不管歌词长短,皆以两句为一上下乐句;三句调适用于三句为一节的歌词,从民歌小令移植而来,比较悠扬悦耳;数板调似说亦唱,音调有高有低,节奏有紧有缓,变化较大;副歌调只有上下两个乐句,是专门配在主歌后面唱的。
还有一种古老的娱巧活动方式,多数在初七晚上送巧之前进行,称为“跳麻姐姐”,是古代巫术遗留。跳麻姐姐,跟祀公传爷中“开山”、“下阴”一样,既带神秘性,又具危险性,可搞可不搞,非常谨慎。要跳麻姐姐,首先要确定一个跳神姑娘。而此人选的确定,必须具备相应的条件:一是梦见自己跳过麻姐姐,心想借此机会跳一跳,以了夙愿;二是认为自己当年有厄运,主动要求跳一回,禳解禳解,以求消灾免祸,遇难呈祥;三是公众乐于此项神秘活动,在娱巧之际,同请麻姐姐显灵,便推举以为可信赖的人选出来主跳。但为了确保顺当,事先需请一位富有跳神经验的“巫婆”或妇女来主持、指导,并加以从旁协助,同时还要挑选两个姑娘站在两侧陪跳。
活动开始,主跳姑娘站在神桌正前方,一位装扮麻姐姐替身的姑娘隐藏在神桌下,等候问话。跳到神灵附身时,经过多次有问有答之后,主跳姑娘便突然从供桌下钻出,拖腔带调地喊道:“麻姐姐神—来—了!”大家闻讯齐呼,手舞足蹈,同唱《麻姐姐歌》:“麻姐姐,虚空里来,香蜡表纸接你来。麻姐姐,虚空里来,脚上穿的登云鞋。麻姐姐,隔河来,手里打着响锣来。麻姐姐,翻山来,脚踏铺下的红毡来。麻姐姐,神来了,黑天半夜咋来了?端的杏核茶来了!麻姐姐,魂来了,黑天半夜走来了?端的蜂坛酒来了!杏核茶,蜂坛酒,手里拿的降妖斗。虚空行,云里走,上河里来了下河里走……”
跳麻姐姐时,姑娘们列横队原地双足跳跃、双臂前后甩动,先缓后紧,节奏越跳越快。陪跳姑娘若体力不支,可以中途换人,但主跳姑娘必须坚持到底,直至麻姐姐神灵附体为止。到时,姑娘们可以求神问事,麻姐姐将会一一作答,并加以明断。最后,由主持的妇女焚烧黄表,祈祷送“神”,跪地问事的姑娘齐声应和:“请麻姐姐神上马,归位!”
上世纪四十年代以前,各地姑娘在乞巧活动中跳麻姐姐相当普遍,并深信不疑,而现在很少有人去跳,即使有的点上跳,也不过是假以传统,有意游戏一番而已。至于神灵是不是真的附体?据参跳者自述,纯属妄言,是人为假装,为的是让活动有序进行。
巧娘娘和麻姐姐同为女性之神,姑娘们求巧心切,故双双推崇至极。
乞巧舞有传统和新编之分。传统的大致有牵手摆臂式、往来穿插式、原地跳跃式和摆扭行进式等多种,并且边歌边舞。过去,一般是一些姑娘在跳在舞,另一些姑娘在一旁帮唱,形似影子腔中的满台吼(冒腔);如今与时俱进,多利用现代音响,姑娘们只在配以舞姿舞步而已。至于新编舞,包罗万象,不拘一格,有的纯属自编自创,有的干脆从电视、光碟上照搬套用,有的由高校学生编导教练。
俗言说,“人欢喜的神欢喜。”总之,在娱巧活动中,过去重在娱神,娱人次之;而现在重在娱人,娱神明显有些淡化。
拜巧
初一至初七,是乞巧活动的主体阶段。夜晚,姑娘们在本村各自巧点又跳又唱,全员娱巧祭神;白天,则同民间社火一样,村与村之间交流互演,当地称“拜巧”,又俗称“交神”。迎来送往的拜巧活动,在相互学习,促进了解,加深友谊的同时,也在暗中较劲,生着心眼,想着法子,极力向外村人展示着各自点上姑娘们的才艺和风采。
相互拜巧的关系,是按照多年的惯例约定俗成的,重在礼尚往来,相互尊重。过去,因各地举行祈神迎水仪式的时日不同,拜巧有先有后,如石堡一带在七月初六,汉源、姜席、何坝一带则在七月初七;现在,由于拜巧点太多,一两日内很难拜到,大多数便在七月初二就提前开始了。由此看来,拜巧成了当今姑娘节日活动的主要内容之一。
拜巧开始,姑娘们穿戴整洁、插花戴银、浓妆淡抹,花枝招展地撑着花伞,手持跳舞用的扇子、拂尘、手帕、纱巾等道具,由领头的姑娘们手捧香盘,依次前往临近巧点。一路浩浩荡荡,花红绿蓝,歌声不断;观众前堵后追,孩童嬉戏相拥,比相约一起逛花儿会还要热闹。
进了村子,姑娘们便有意在村口借歌打趣:“指甲花儿包指甲,不知道巧娘娘在阿达。好山好水好风光,八股子银水往进淌。”其实,两点是预约的,对方早在村口迎候,鸣炮过后,客气地接唱道:“一根香,两根香,我把亲戚接进庄。一根线,两根线,我把亲戚接进院……”拜巧的姑娘又唱道:“进了亲戚的大门套,心里欢喜眼里笑。我给巧娘娘下一跪,香蜡表纸点一对。”对方不忘接唱:“亲戚的盘盘我端上,要唱咱们大家唱。……”一唱一和,酬答相拥,直达巧点。
首先要群体拜祭巧娘娘。
其次就是歌舞表演。表演舞蹈是拜巧活动中的重头戏,也是全巧点的舞蹈精华。有传统舞,也有现代舞,从内容到形式多有变化,颇能吸引民众。诸如《打十舞》(亦叫《打花馒》),拍手击掌,节奏明快,群体互动,亦说亦唱亦舞,娱乐性强,就很有特色。还有四人表演的绕花子舞,摆臂行进,相互穿插,往来有序,让人眼花缭乱。更有由多人列队表演的泼又泼舞,鼉足跳跃,先轻后重,先慢后快,热烈、奔放、紧张,堪称传统舞中的一绝。尤其后者学小脚女人载来载去的模样,逼真传神,现代舞中难以再见。
拜巧,好些地方又俗称“寻情”或“行情”。不但客方要表演上乘的歌舞,作为东道主也是如此。
最后是欢送。唱罢舞罢,享受茶水糖果招待(路途遥远的,自古还有便饭招待的习俗)。两点姑娘欢聚一堂,称姐道妹,有说有笑,亲热无比。如果要走,便唱:“四月里,四月八,你把盘盘快腾下。盘盘腾下我走唊,恐防点上来人唊。”对方挽留一番,鸣炮欢送。同时也酬唱一些恰当的乞巧歌。如:“洋芋花开五角星,我们二家要合心。我们二家好好干,生生分分不好看。”或唱:“白手巾,画莲花,亲戚走唊没办法。有心把你留跟下,害怕你点上来人唊。”一路欢歌笑语,送到村头路口,拜巧者客气唱道:“乞巧芽儿五寸长,我们行情走得忙。你们招待真周到,又接又送又放炮。亲戚你把路一让,我的盘盘我端上。柳树叶儿一寸长,我们行情走得忙。村庄小,娃娃少,给你们大家没跳好。没跳欢,没唱好,还请亲戚别见笑。”此时的副歌歌词多是:“七月里,七月七,我们欢乐在一起。”另一方有意赞唱一番,才交还盘盘,依依惜别。
卜巧
自古“迎巧”以来,卜巧才是整个乞巧活动的目的所在。
七月初七,是各乞巧点姑娘们最忙碌的一天,也是人人企盼已久,乞巧活动达到高潮期的一天。这天,遵循古俗,有好多项活动。迎水是首要的一项,因为晚上要进行照花瓣、针线卜巧活动,需要大量清水备用。而这清水,必须是旺盛的清泉水或井水,只有虔诚地将其迎回,才显得卜巧灵验。迎水地点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全县各地不同源,但各乞巧点却固定不变,古今如一,积习不改。如十里乡多在九眼泉,汉源城区多在城外东泉等。
上午,为了抢得灵验无比的“头水”,姑娘们清早即起,着意打扮一番后,相约齐聚乞巧点,在组织者的统一带领下,各自带着汲水的瓦罐、陶罐和小桶等,列队唱着乞巧歌出行。有的姑娘太小,当奶奶和母亲的不放心,一路总是跟在队列后面“护驾”。到了目的地,先祭拜水神,举行隆重的迎水仪式。放一串鞭炮后,姑娘跪在泉(井)边,开始按先后顺序取水。取一次还不行,必须连取两次。有的泉水边往往汇聚好几条取水长龙,前拥后挤,持续时间较长。如此场景,歌声、鞭炮声、欢笑声、喧闹声,相互交织,热闹非凡。汲水满罐,顺原路返回,迎水仪式结束。另外,迎水之后,过去的城区市镇乞巧队还有到商家店铺门前“讨巧”的习俗。
迎水归来,要进行慎重的“卜巧”活动。连日向巧娘娘神乞巧,得巧多少?这是每个姑娘们急着想要知道的大事。怎样才能知道呢?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有效法子,便是通过针线、照花瓣等多种方式和途径来加以验证。
最流行的传统卜巧方式有两类,即针线卜巧和照花瓣卜巧。前者属个人行为,后者则属集体仪式。
先说个人卜巧。其实施的具体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水面浮针卜巧。《帝京景物略》卷二《春场》记载:“七月七日许丢巧针,妇女曝盎水日中,倾之,水膜生面,缔针投之则浮。则看水底针影有成云、花头、鸟兽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茄影者,谓乞得巧。其影粗如槌,细如丝,直如轴蜡,此拙征矣!妇或叹,女有泣者。”这和西和姑娘卜巧的时日和方式基本相同。不过,西和姑娘使用的是早上迎来的神水,各自在乞巧点庭院里自由操作,已婚妇女只能围观,但不能参与卜巧。另外,卜巧之前,首先要在神桌前上香,磕头,默默祈祷,求巧娘娘神赐巧;得巧之后,少不了又去神桌前谢恩。未得巧者,可以反复祈神,再行卜巧,直到满意为止。
另一种是香火穿针卜巧。事先准备一枚绣花针和一根细线,到了晚上,于神桌前默默祷告,并上香磕头行礼。然后,拿出针和线,请同点女伴点燃一截香头避开灯光,一起躲到黑暗处,拿香的女伴亮香头,求巧的姑娘便借助这点微弱的红光来穿针引线。求巧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无杂念,神情专注,若将线头顺利穿过针眼(俗称“针鼻管”),则视为得巧。得巧之后,要及时回到神桌前谢恩,并将细线缝到巧娘娘的衣角上,以示已经得巧。若反复多次未将线头穿入,则说明没有得巧,此时的求巧者自然一脸沮丧,伙伴们则相对无语,或从旁打岔,或设法安慰。
再说集体照花瓣卜巧。
除个人自由卜巧活动外,还有七月初七傍晚集体组织的察影卜巧活动,这就是隆重的照花瓣。
先举行集体娱神、祈神、酬神仪式。然后,由组织者把迎回的神水分别倒入几只碗或小盆中,便开始察影卜巧。一个巧点往往有几十个姑娘,仅用一只碗盆照花瓣是根本不够用的。故此,通常分几个小组。除了神水,还需要具备较强的灯光条件。至于巧芽是现成的,那坐巧时所供的巧芽盘,敬神之余的另一个用途就是用于这次的照花瓣,但各人必须用各人的巧芽,不能相互借换。卜巧时,姑娘们有选择地先掐下巧盘顶端的叶芽,再将嫩茎掐成不等的若干小段,不时一段一段地投入神水中,就着灯光的折射作用,来分别察看水底呈现出的各种投影图案。叶芽、嫩茎漂浮水面,游弋不定,由于灯光直射、斜射的角度不同,投影姿态不一,复杂多变,有巧有拙。
姑娘们仔细分析,认真解读着各自投影图像的寓意,相通共守,配合默契,对得巧者乐于一语道破,争相祝贺;反则,则曲意掩饰或缄默不言。
整个照花瓣过程中,姑娘们各怀心事,有焦盼,有痴想,有兴奋,也有沮丧,一切显得是那么诡秘而又神圣。她们在卜知着自己的未来,寄憧憬于美好的明天。尤其是被大家公认为心灵、手巧、吉利、祥瑞时,得巧者往往喜不自禁,在围观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会将神水猛喝一口,好让灵巧永驻。
卜巧将乞巧活动推向了高潮。
送巧
西和人干什么事都历来讲求有始有终,追求完美。乞巧秉承古风,有“迎”有“送”,更是如此。
七月初七下午“办会会”(集体会餐)、“转饭”(祭巧酬神)完毕,傍晚似乎是专为送巧娘娘准备的。西汉水上游及漾水河两岸的村村寨寨,处处洋溢着优美迷人的乞巧歌声。每处乞巧点上,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乞巧的男女老少。除了大多数本村人外,也有不少来自邻村的青年小伙。
照罢花瓣,跳完“麻姐姐”(只在部分巧点盛行),活动到了尾声,可气氛显得胜过高潮。在神桌前,你约数人往来穿插唱一段,她约数人鼉足跳跃舞一曲,争先恐后,狂欢不止。倒计时光有限,人人想尽兴尽情,恨不得把所学的乞巧歌全部唱完,将所练的乞巧舞重舞一遍。因为,唱得越卖力,跳得越起劲,舞得越欢快,集体声誉就会更好,将会优越于别的乞巧点。其实,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是点与点之间的乞巧竞赛,是村与村姑娘们的媲美,是各村人才、智慧、工艺、文化等各方面的最后一次大检阅,也是姑娘们相互之间的不言而喻的一次暗中较劲。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亥时,随着组织者一声低沉地吆喝,送巧仪式正式开始。于是,组织者无奈地虔诚地把纸扎巧娘娘像从神桌上捧起,姑娘们各执点燃的信香,在鞭炮炸响声中,依次单列步出乞巧场所,直送至当初搭桥迎巧的河旁旧地。一路上,姑娘们心情抑郁,步履缓慢;气氛凝重,无不在借歌浇愁。到了送巧处,心情沉重的姑娘们再一次举行隆重的集体祭祀、跪拜仪式。礼毕,群唱一支支送巧歌,最后将巧娘娘纸扎像点燃。传统的送巧歌有许多支,这里仅录其一支《白手巾绣的是水仙》:“白手巾绣的是水仙,一股子青烟升了天。白手巾绣的一枝兰,再也见不上巧娘娘面。白手巾绣的榆叶梅,巧娘娘一年来一回。一年三百六十天,巧娘娘下凡刚七天。啥时能见巧娘娘的面?除非明年再下凡。啥时再教我做茶饭?除非明年七月间。啥时再教我绣花衣?除非明年七月一。啥时再教我用笔砚?除非明年照花瓣。白手巾绣的芍药花,巧娘娘一走想死唊。白手巾绣的葡萄蔓,巧娘娘一走心想烂。白手巾绣的莲花台,今年去了明年来。等到明年七月一,头顶香盘再迎你。七月里,七月七,天上的牛郎会织女。巧娘娘,上云端,我把巧娘娘送上天。”
哀伤幽怨的送巧歌声中,巧娘娘纸扎像熊熊燃烧,烈焰腾腾,火星飞溅;青烟袅袅,直升夜空。此时,歌声将逝,泣声渐起;围观人中,嗟叹唏嘘,使送巧场面愈加显得凄凉。
夜阑人静,烟消灰灭。姑娘们各怀心事,依依惜别,原路返回。就这样,一年一度狂欢的乞巧节,便在伤感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