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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文史
1.19 武都的狼祸

武都的狼祸

马德常

马德常,回族,1947年生,武都甘泉人,武都区林业局退休干部,曾主编《武都伊斯兰教史略》,出版有《狼祸》一书。

武都的狼祸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初,当时全国人民正遭受历史上罕见的大饥荒,加之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人为造成的经济灾难,食物匮乏的现象非常严重,饥饿疯狂地威胁着人们的生命安全。

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武都县的安化及周边乡社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狼吃人事件(当时的安化公社包括现在的柏林、马街、汉林在内),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被狼咬死咬伤二百余人,从前寡见,近世罕闻。饥饿伴随着狼祸,生命随时都有被夺去的危险,这使得本来就不堪忍受的百姓更加雪上加霜。

事情虽然过去了五十年,但当地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谈起这件事来还是记忆犹新,如在昨天。一个个惨不忍睹的场面,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历历在目,不堪回首。狼,在当时成了人们街谈巷议的焦点话题,人人谈狼色变。太阳刚一落山,人们便不敢出门,晚上出门也先要把门开一小缝伸出棍棒、水担之类工具,在门上敲打几下,大声吆喝自壮其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即便是大白天出门也要结伴而行。这使得每一个人都对狼产生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恐惧。

一时间谣言四起,怪论频生。有的说狼是从某某地方来的,变成了人的模样,在哪里上车,哪里下的车,在哪个窑洞里开会,商讨行动计划,在哪个老乡家里借板凳时身子一转露出尾巴……说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有的还说,狼变成了白胡子老爷在地里和路上转来转去,侦察地形,打探人畜活动情况。这样一来,人们越加精神紧张。尤其是儿童,听了近乎神话般的谣言,路上碰见长胡子的老人就疑神疑鬼,惊惶失措,甚至叫爹喊娘,转头就跑。

事件发生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其间不乏添油加醋,增枝加叶者。即使在通讯技术不够发达的当时,消息也很快传遍了邻近的省、县、地区。各公社反映狼害的报告如雪片一样不断飞向县委、县政府,这不得不引起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1961年9月9日,时任武都县县长的史政民主持召开常务会议,专题研究解决狼祸问题。成立了打狼指挥部,抽调张汝成、郑耀两名县级干部负责此项工作。在全县境内选拔有打猎经验的脱产干部和优秀猎手四十余名,又从武警中队抽调一个班、配发枪支弹药,其成员有张宝兴(班长)、何长儿、马维忠、李忠祥、王彦忠、孙浩信、段富江、刘振才、陈永国、胡文富等。打狼队队长高守忠(后任安化区委书记),带领武警战士赶赴狼害重灾区安化,正式宣布对狼开战。各村社成立打狼联防队,村社各自为政,各自为战。

为了鼓励广大人民群众共同参与打狼行动,县政府还颁布了《武都县人民委员会关于坚决消灭狼害的布告》([61]武会办字第二号),印发五百份在全县张贴。布告中有一条奖励政策:凡在县境内不论什么人用什么办法打死一只大狼奖励人民币五百元,原粮十斤;打死一只狼儿子奖励人民币五十元。这在饥饿难忍的当时,是人人见了眼红的数字。在只讲政治不讲物质的年代,县政府出台重奖政策,旨在决心消除狼害,还人民一个安宁。

然而,人有政策,狼有对策。狼在广阔的田野里与人周旋,展开了游击战。狼像幽灵鬼火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常闻其声,屡受其害,却难见其容。听说张庄有狼伤人,打狼队奔赴张庄却不见了狼的踪影。张庄喊声未息,李庄哭声又起。狼奔走如飞,神速莫测,在一个早上可连闯七八个村,造成咬死咬伤十一人的悲剧,其中有四个家庭每家有两个孩子葬身狼腹。狼东跑西窜,天天作案,打狼队闻讯追捕,往往扑空,蹲点守候,昼夜不闲,却毫无战绩,无可奈何。打狼工作一度陷入尴尬被动局面。老百姓则怨声载道,愁眉苦脸。说:“打狼队腾面柜”,意思是光吃不干。在人们的心目中,狼越发诡秘,越发神奇,有人还说,“狼吃人是‘土地爷'的事,‘土地爷'不开口狼不敢吃人”。据说柏林乡下浩家沟村就有一个老人,每天早晚给土地爷磕头烧香,祈求土地爷保佑,不要让狼伤害庄里的人和畜。

对于狼的凶残、狡猾、贪婪,人类早已了解,因此才有狼子野心、狼虎超生、狼心狗肺、狼吞虎咽等等成语。狼对人类和家禽、家畜的生命造成的威胁,远远超过其他动物。因此,人们淡狼色变,对狼恨之入骨。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时光已过去了半个世纪,许多当事人和目击者相继离开人世,狼祸的阴影也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消失。为了不使这段历史被遗忘,我觉得有责任把它如实地记录下来,给后代留下一份翔实的历史资料,给逝去的生命留下起码的痕迹。基于此,我独自一人,历时一年,徒步走遍安化、柏林、马街、汉林四个乡镇的山山水水,村村社社,前后调查了一百多个村庄,走访了一百余人,基本摸清了狼祸发生的始末及有关情形,整理形成了《狼祸》这本小册子。

历史是由一个个历史人物、一桩桩历史事件的小环连接起来的链条,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紧紧相连,缺少了某一环就不是完整的历史。如果说武都历史是由亿万个细胞组成的躯体,那么《狼祸》只能是这亿万个细胞中的一个。成熟的历史可以由两种方式来流传:一种是文字记录,另一种就是口头代代相传。作为今天的老一辈,有责任把我们身边的历史文化传承下去,尽可能的还原五光十色千姿百态的历史面貌,不溢美,不隐丑,不为名,不为利,书写人生经历,品味历史,留住记忆。痛苦一旦化为记忆,有时甚至变得近乎甜蜜,因为痛苦已出离了感情的氤氲,进入了理智的思索。一个突然的荒诞念头产生,变成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和冲动,吃苦不怕,顾虑就是没有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一种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时代责任感,才将冲动变为行动。

附:

武都县人民委员会关于坚决消灭狼害的布告

〈61〉武会办布字第贰号

查我县安化、金厂、汉王、两水等地,今年以来不断发生狼害,大量咬死咬伤人畜,严重地威胁着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影响农业生产,为确保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和农业生产的正常进行,县上曾多次采取紧急措施,在安化等地设立打狼组织,剿除狼害。但因缺乏经验,收效不大。为此,本会第二次人民委员会议研究决定:除重新组织打狼队伍,在安化成立打狼指挥部抽调两名县级负责同志,加强研导。并选拔有打猎经验的脱产干部,和优秀猎手四十余人,携带枪支弹药,集中狼害地区,大力发动群众,全面围剿之外,兹对除狼害的有关事项,布告于后:

一、凡有狼害地区的各级干部和群众,必须消除各种迷信和幻想,积极组织民兵队伍,根据地形,设点放哨,一面保护秋田,一面侦探狼的活动规律,并确定联防讯号,一旦发现,一面积极消灭,一面传递讯号,通告邻近各地,或安化打狼指挥部,以便全面联系,组织围剿。

二、在我县境内,不论工人、农民、干部、居民、打狼队等不论采用什么办法,经过公社验收,确定打死一只大狼,奖励人民币伍佰元,原粮十斤,打死一只狼儿子,奖励人民币伍十元,个人打死归个人,集体打死协商分配。

三、凡有狼害地区,必须发动群众,开展献计献策运动,采取各种措施消灭狼害,保护人畜安全,保障农业生产。

以上各项,希全县人民一体通知,遵照执行。

此布

县 长:史政民

副县长:郑 耀

    李有发

公元一九六一年九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