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行军路线探析

刘　旭

刘旭，现在成县委党史办工作。

1932年4月2日凌晨，奉命开赴徽县换防的国民党第十七路军警备第三旅二团一营士兵在共产党员习仲勋、刘林圃、许天洁等领导下，途经两当县时发动兵变，举行武装起义，建立了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随之，这支新建立的革命武装从两当县城出发，转战甘陕两省的陇南、天水、宝鸡、平凉、咸阳等市县多地，最后在今咸阳市永寿县岳御史村附近被当地土匪武装包围，部队被打散。探析第五支队的行军战斗路线，对于深入全面了解两当起义和起义后建立的由中国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的战斗历程，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本文通过分析一些起义亲历者的回忆文字等相关资料，为叙述方便，将第五支队行军战斗的历程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发动起义、太阳寺整编、兵出三岔到渡过渭河；第二阶段，从起义部队过渭河后开始，包括土寨遇阻、通峒峪突围、八渡镇出山、宿营草碧、袭取高崖、由花花庙进入平凉灵台县境；第三阶段，为蔡家河战斗、崔木会议和岳御史村被围。力图通过这些重要事件，弄清起义部队的行军路线。

一

4月2日（农历二月廿七日）凌晨鸡叫时分，参加起义的部队撤出战斗，在两当县城北门外集结。随即由事前找好的向导带路，部队逆广香河北上，于这天早上八九点钟时到达了两当县太阳寺（现两当县太阳寺乡）。起义部队在此进行了一天的短暂休整。营党委举行会议，决定将起义部队改编为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习仲勋任中共队委书记，许天洁任支队长。陕西省委特派员刘林圃在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成立大会上作动员讲话，宣布了部队整编、干部任命的决定和部队纪律，指出部队的行动方向是到陕北与刘志丹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会合。

经过一天的休整，新成立的第五支队在天黑时分由向导带路，从太阳寺出发继续北进，“连夜军行三岔”（习仲勋）。从地图看这条线路基本是：由太阳乡河坝向东北方向行进，过菜家沟口至杨坪，向北行过吴河、利桥，北进到三岔（现在天水市麦积区利桥乡三岔村），然后折向东行，沿东岔-上阳山-白杨岭，也就是现在的连霍高速一线迅速进到了渭河南岸的现天水市麦积区东岔乡一带。

起义部队改编后的行动，习仲勋1956年11月给虎志道的回信中说：“连夜军行三岔，第二天早上过渭河”，而李特生却回忆说：“随即由事前找好的向导在前边带路，向太阳寺出发。走了一夜之后，到达太阳寺，已是次晨八九点钟了，就在太阳寺休息、吃饭。下午黄昏以后，由向导带路继续向北前进，准备和刘志丹同志的大部队会合。部队在终南山森林里大约走了一个星期时间，到达渭河。当时渭河的水还相当深，战士们手拉着手渡过渭河，渡河后已是黄昏”。这里有个问题，即：起义部队从两当太阳寺出发至涉水过渭河，究竟在秦岭西部山里走了多长时间？还有，在渡河的具体时间上，按习仲勋信中所述，是起义后的第二天也即4月3日早上，而李特生回忆却说是4月3日黄昏时分，相差了一个白天。

从两当县太阳乡至麦积区东岔乡有70多公里路程。起义部队4月2日天黑时出发，行走70余公里山路，于3日晚些时候到达渭河边上，是可能的。也就是说，起义部队4月2日天黑时从太阳寺出发，一路疾进，于第二天也即4月3日黄昏时进到渭河边，一刻没有停留，立即涉水过河。那李特生所说“部队在终南山森林里大约走了一个星期时间，到达渭河”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以为是时隔多年，其将起义部队在小陇山（西秦岭）行动与过渭河后在南陇山（关山）的一段经历混淆了。事实上，部队从太阳寺出发至过渭河，正是在小陇山（西秦岭）中。

第五支队迅速北出三岔，摆脱了起义后可能遭遇的来自凤县、徽县方向的东西两路敌人的围堵反扑，为部队赢得了宝贵的一天的休整和改编时间。选择这样一条行军路线，是事先经过缜密的研究的。

有意思的是，时隔3年，1935年，红二十五军攻克两当县城后向北挺进，抵达两当县太阳寺，抄小路北上，取道利桥，歼灭了驻利桥的天水县保安大队后，沿党川、麦积、甘泉一线攻取天水，打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取得了长征的重大胜利。这条进军路线，正是当年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从两当县城出发北进的路线。所不同的是，红二十五军是沿着现在的连霍高速西进，取党川—麦积—马跑泉一线攻取天水，而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则是沿着连霍高速一线向东疾进过了渭河。

二

第五支队从现天水市麦积区东岔乡一带涉水渡过渭河后，究竟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行军线路呢？

多年以后，李特生仍清楚记得过了渭河的3日当晚宿营时群众的话：已到了陕西陇县边界，前面是赤沙、香泉，驻有土匪、保卫团，是必经之地。根据陇县、宝鸡县志记载，今宝鸡市陈仓区赤沙、香泉、通洞、新民（即城隍庙）、固川等乡镇所辖之地，当时俱属陇县。通峒峪，即今陈仓区拓石镇通洞村。根据李特生回忆，第二天（4月4日）清晨部队出发，“走了十多华里”，与当地民团遭遇。（部队）“到了匪团土寨附近，匪团立即从寨内向我部队射击，我身旁一个战士牺牲”。战斗中，敌人的火力相当猛烈，起义部队有战士伤亡。“为了避免损失，部队改从小溪边上到沟沿，绕道前进，再未接触”。

从新民乡（城隍庙）往东北，是今宝鸡陈仓区县功镇（1958年由陇县划归宝鸡市，1961年9月归宝鸡县）。从县功镇出千阳、凤翔方向，即可进入了麟游山区。可以想见，第五支队从南岸的东岔乡附近过河后，是向着这一方向前进的。无疑这是一条通往陕北的捷径。但仅有200余人枪的起义部队要突破敌人正规部队和地方民团的堵截围攻，是有困难的。所以遇阻后只好绕道向西穿过灵宝峡，结果还是在通洞遭到了地方民团的围攻。

时值农历二月底，小（消）水河水很小，第五支队摆脱土寨里的民团，绕道沿小水河而上，穿越著名关隘灵宝峡，从三寺村、张家山、上马头梁一线西行，于当晚（4月4日晚）宿营通峒峪。但起义部队的行踪已经暴露，引来了赤沙、香泉、城隍庙（即新民）等地民团的围追堵截。在通峒峪，部队当晚遭到赤沙、香泉、新民三地民团的包围。多年以后，李特生这样回忆这次突围战斗：“又前进了三十多里后，到了一个山村通洞峪，部队当晚在此宿营。这个山村四面都是密密梢林，等到天明集合出发时，发觉林内有敌人的埋伏。敌人从梢林里向我们包围射击，战斗异常激烈。我带着一排战士，到地埂边散开，顽强地进行抵抗，但因敌众我寡，不宜久战，我们决定向山林撤退。幸好许天洁带着两个连反攻上来，经过激烈战斗之后，把敌人打退，又整顿好队伍，继续北进。”这一天，应该是4月5日（农历二月三十日，清明节）。这天清晨，第五支队经过顽强战斗，突破了敌人的包围，撤向关山（即南陇山）。

通峒峪（今宝鸡陈仓区拓石镇通洞村）突围战，是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渡过渭河进入陕西境的第一次大规模战斗。习仲勋在给虎志道回信中说：“第二天早上过渭河至通洞峪与驻在赤沙、香泉、城隍庙等地强力之民团激战，将敌击退，突围前进”。

突围后第五支队继续向北行进，进入关山（即南陇山）。陇县志描述关山山脉说：“在固关乡以西，距县城45公里。海拔2240米，为陕甘界山。南北走向，长约50公里，东西绵亘32.5公里。群峰密集，山岭高峻，沟壑深长，林草茂盛，为县西屏障。其主峰关山梁，海拔2466米，为县境内最高峰。老爷岭次之，海拔2428米，为进入甘肃省的通道。岭西有古驿站长宁驿。关山历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也是著名的关山古道所在。起义部队在关山的崇山峻岭、茂林沟壑中前行，艰苦之状，可想而知。部队在关山里行军大约一周左右，“后从朝阳岗、八度镇出山”（习仲勋）。从两当县城举行起义时算起，此时部队已经连续行军战斗了十余天了。

出山后，起义部队从八渡镇出发向东，到了娘娘庙（即现陇县东凤镇）。陇县志记载，“东风镇至八渡乡原只有小道相通。1961年3月，由娘娘庙和八渡两个公社，民办公助，开工筑路，是年6月竣工，全长15.4公里。1976年春，截弯、取直、加宽后，通行班车，并与宝平公路相接。”部队没有在娘娘庙停留，而是沿陇（县）千（阳县）南线公路一路南行，进入千阳县境，当晚宿营千阳县草碧镇。习仲勋在给虎志道的信中描述这段行程说：“后从朝阳岗、八度镇出山，经千陇前进。”李特生回忆说，“几天后，部队到了千阳、陇县之间的公路上，住在个小镇里。”

在草碧镇宿营时，支队党委从当地群众中，了解到高崖镇敌人防守薄弱这一重要情况。习仲勋、刘林圃、许天洁他们当机立断，决定连夜出发，突袭拿下高崖镇。第五支队自通峒峪突围进入关山，几天来整日在深山老林里前行，士气有些低落。再者，当时的关中大地，连年天灾，饥荒蔓延，疫病流行，兵匪横行，老百姓生活极度困苦，给养筹措非常困难。打下高崖，一来可以给部队补充些给养，二来也可提振一下士气。

袭取高崖镇的战斗进行得很顺利。李特生回忆说：“从各连抽出精锐40人，组成突击队，由许天洁带领提前出发。不料突击队到高崖时，敌人早已逃跑。大部队到达高崖时，已是上午10点钟左右，就在高崖休息。”千阳县志有这样的记载：“4月，驻凤县、两当的国民党一营军队，在中共党员习仲勋、刘林圃、吕剑人、许天洁领导下举行兵变（史称‘两当兵变’），组成‘西北工农红军第一支队’，北上陕北，途经县地草碧、高崖，在高崖镇收缴了县保卫团的枪支、马匹。”

三

第五支队占领高崖后，休息了半天，“于黄昏时候，向东北方向出发”（李特生），到花花庙乡（现陕西省宝鸡市麟游县酒房乡花花庙村附近），由此进入甘肃平凉市灵台县境。麟游县志记载：“二月，习仲勋、吕剑人、许天洁发动两当兵变，由凤县辗转经麟游花花庙乡入甘肃。”

第五支队入甘后，沿着平凉市灵台县蒲窝乡、新开乡南部甘陕两省边界，一路不断穿越沟壑丘陵，迤逦东行。吕剑人回忆说：“到了麟游山里，据说冲过西兰公路过了泾河，就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营党委原决定沿陕甘边界向西北进至亭口一带抢渡泾河”（按，从部队前进方向看，应是向东北，而不是向西北）。

从高崖出发后的第二天中午（李特生），第五支队来到了灵台县邵寨镇蔡家河村。邵寨镇地处灵台县东部，东邻彬县，南接麟游，北与长武毗邻，向东距今天的福银高速、312国道（即西兰公路）十余公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蔡家河村在邵寨镇以西，地处东西两山夹峙的沟底。从村子东边往上约1千米处的山梁上，是黎家河村通往邵寨镇的主公路，也是通往亭口（咸阳市长武县亭口镇）的必经之路。一条小路从蔡家河村东边山坡直通向山梁上的主公路。就在第五支队沿蔡家河小路向山梁上进发，就要踏上主公路时，公路上突然出现了时驻平凉的陇东绥靖司令杨子恒的一支部队。敌军居高临下扼守山梁，卡住公路，截住了第五支队去路。第五支队接连组织了几次进攻，都未能将敌人击退。战斗进入了胶着状态，从中午一直打到了天黑。

天黑后，第五支队乘夜色掩护撤出战斗，一路向南，爬山越岭，到了麟游县崔木镇（今同）附近。崔木镇地处陕西省麟游县城东北22公里的页（xue）岭之巅，因隋唐修建仁寿宫、九成宫时在此催运木料而得名。

支队党委研究了部队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决定由习仲勋、左文辉先行东进侦查西兰公路（现312国道）敌情，准备东渡泾河。由刘林圃、吕剑人“去乾县设法以同刘文伯谈判改编为名，争取几天时间让部队在麟游山中休息一下，然后再过泾河”（吕剑人）。部队则由许天洁、李特生带领进到永寿县北部临近西兰公路的山里休整待命。

第五支队一路爬山，在崔木镇附近稍事休息后，又连夜沿今崔木至永平乡公路东进，战士们早已疲惫不堪。第二天上午，部队到达岳御史村（现咸阳市永寿县甘井镇岳御史村）附近休息时，被活动在当地的土匪王结子的二三百步骑兵包围。“许天洁同志立即集合队伍，占领北面一个土岭阵地，随即各连散开卧倒，抗击敌人”（李特生）。激战数小时，五支队伤亡惨重，弹药耗尽，无力再战，部队溃散。除少数人跳下沟壑逃出外，其余均被缴械。王结子了解到被他打散的这支疲惫之师并不是前来围剿他的国民党部队，而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时，认为岳御史村战斗是一场误会，释放了包括许天洁在内的被俘人员。

习仲勋后来说，“两当兵变前，我们进行了一段比较完整的兵运工作，其方针是比较正确的。兵变失败的教训是:一是没有与农民运动相配合，没有创造根据地进行游击战争，如果当时就在凤翔一带山里坚持游击战争，情形就会不同；二是政治上不懂得联合政策，没有和当地的哥老会，有进步倾向的军队、民团搞联合，走到一个地方连鸡狗都跑光了，陷于孤立；三是对动摇分子没有坚决遣散，在紧要关头其破坏作用很大；四是旗帜不鲜明，兵变后仍打着白军的旗帜，没有提出明确的口号，群众不了解，失去依靠。”这是对两当起义和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成功和失败的实践进行深刻思考得出的“教训”，闪烁着中国革命的真理的光芒。正是从两当起义开始，习仲勋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伟大的波澜壮阔的光辉历程中一路走来，成为了一代“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我党、我军卓越的政治工作领导人，陕甘边区革命根据地的主要创建者和领导者”，为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作出了永不磨灭的贡献！

四

在分析陕甘工农游击队第五支队行军路线过程中，有几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心头。一是五支队经过的一些地方的地名。1、通峒峪。查陇县志中关于区划的资料，确乎有“通峒峪”的地名。再看宝鸡县志，有“通洞”的地名，却没有“通峒峪”、“通峒”的地名，故径直将亲历者回忆文字中的“通峒峪”认为是现在宝鸡陈仓区拓石镇的通洞村。2、朝阳岗。应该在陇县的八渡镇附近，但始终没有查实。3、岳御寺。在亲历者留下的文字等资料中，均出现永寿县的这个地名。但查永寿县志，却没有这样一个名称，而有永寿县甘井镇“岳御史村”这个地名。再看当地方音，读“史”为“寺”，尤其探寻分析第五支队的行军路线，再看此地的地理位置，应该就是第五支队被土匪包围的地方。于是，径直地将“岳御寺”改成了“岳御史”。二是第五支队行军路线。1、第五支队究竟是从哪里涉渡渭河的？我的看法是从现在天水市麦积区东岔乡附近。第五支队从三岔出发过渭河，应该有三条路，一条是继续北进到现在凤阁岭镇方向，二是沿现在连霍高速一线东进至东岔乡附近，三是穿越深山老林，向通洞方向。我分析是从东岔乡附近过河。2、从这里过河，向东北方向前进，就进入现在宝鸡市陈仓区新民乡境内，再往前就可达县功镇。若能从这里想办法穿过县功镇，就可径直进入麟游西部山区。再者李特生、吕剑人的回忆著述中，通峒峪这个地名是在赤沙、香泉之后叙述的。李特生的记述尤为详细。所以我分析第五支队的土寨战斗是在城隍庙（新民）境内。在这里前进受阻，要绕道行进，只有向西穿越灵宝峡。向东是宝鸡市方向，是不行的。3、第五支队从花花庙出发后的行踪。县志载，这支部队由此进入了甘肃境。看吕剑人的回忆，始知道第五支队不是由此北上灵台县的百里乡，而是向东北进入甘肃灵台县，沿灵台县蒲窝乡、新开乡南部甘陕两省的结合部一路东行，到了邵寨镇的蔡家河。其实蔡家河村这里还是甘陕两省的边界地域，只是到了这里后不能继续沿边界走了，因为要出长武、亭口方向去陕北，必须穿过蔡家河东边山梁上的那条公路。舍此别无他途，结果与当地守军遭遇，发生激战。这次战斗，第五支队处不利之境地，顽强组织进攻，却没能突破敌军的公路防线，被迫向南退却爬上了页岭山巅的崔木镇，准备绕道永寿县北部，穿过西兰公路、渡过泾河北上。第五支队的行军自始至终贯穿着北上陕北的战略意图。只可惜功亏一篑，最后竟被土匪武装包围，兵败岳御史村。

弄清楚了起义部队的整个战斗经历，就能体会到习仲勋关于兵变失败的教训的论述是非常深刻的，对革命发展是具有切实的指导意义的。

主要参考资料：

1.《习仲勋传》编委会编：《习仲勋传》，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年。

2.李特生：《记两当兵变》，见《甘肃文史资料》1980年第八辑“两当兵变”回忆文章。

3.吕剑人：《回忆两当兵变》，见政协陕西省委员会编《陕西文史资料》第11辑。

4.左文辉：《回忆两当兵变》。

5.《红色两当》，甘肃文化出版社，2008年。

6.许天洁：《回忆两当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