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　官

某天的下午感觉有些郁闷无聊，不想批文件，也不想看书写文章，于是打电话，邀朋友B先生到办公室“喧官”。B先生不解“喧官”何意，我赶紧补充或者说纠正：聊天。“喧官”是我家乡甘肃中部一带的土话，意即聊天、扯磨、谝闲传、摆龙门阵、唠嗑、拉呱儿等等。这些词的意思都差不多，但有地域特点，内涵上也有很微妙的差异。

“喧官”是聊天不假，但妙就妙在“喧”“官”二字。“喧”者，聚众喧哗，大声议论之意，有狂放不羁在，有自由散漫在，有豪气霸气在；“官”者，比“天”小，最大的官不过“天子”。但“官”者，与朝纲，与天下大事，与文武百官与父母官芝麻官等等均有干系。似乎没有“天”那么神那么空泛空灵，那么无边无际，但与百姓的生活百姓的前途乃至国家的前途紧密相联。

广义的“喧官”，指与“聊天”内涵完全相同的交谈。狭义的“喧官”，则指对朝纲、对时政、对官员的议论评价臧否褒贬。

百姓们“喧官”，都“喧”些什么呢芽

首先应该是谁升了官吧。谁的老子是官，谁的儿子升了官，谁家是书记专业户，谁家因为出了当官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家族都兴旺了起来。在我们老家，在穷困偏僻的农村，谁家要是出了个官，十里八乡都能知道。那真是祖坟冒青烟，是光宗耀祖、备极荣耀的事。但在那样的地方，由于教育水平低，“公家人”少，升官者凤毛麟角，“喧”起来材料缺乏。倒是现在的城市，官多，升官者多，且由于现在有个任命前的“公示”，让升官之事为百姓所知所传，因此，议论升官之道、升官之事、升官之人，便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必然节目，成了聊天“喧官”的重要内容。“喧”升官，必然涉及升官的道道，升官的“行情”，以及某某是凭本事升迁的，而某某又是靠关系靠银子当上官的。当然，这其中许多都是野史，或者说是口传历史，甚至是口传文学。到底有多少根据，“喧”的人，听的人，议论的人，都不会过于认真，不会去过于追究。大多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姑妄信之，姑妄传之。如果对百姓关于官场的闲言碎语理性分析，便会发现，虽然百姓所言大多不可靠不可信，但却也事出有因，不可能全是空穴来风、无是生非、造谣诽谤。也许“喧官”不是很好的事，但百姓的事，禁是禁不住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老祖宗早有认识。

“喧官”的第二项内容，是谁丢了官。这些年政府的反腐斗争是坚决的，反腐败动了真，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贪官污吏每年被惩治的成千上万。股级科级处级厅局级省部级的均有，最高的，到了国家级。比如李真、胡长清、慕绥新、王怀忠、成克杰等等。但人们又不能不痛心地看到，贪官的数量越来越大，涉案金额越来越多，成千万上亿元已不是什么稀奇。如果某人被以几万几十万定罪惩处了，不知自己有何感受，别人都觉得他冤得慌，似乎是公检法纪检等部门没事找事，伤及了无辜。中国的官场丢官的丑闻新闻太多，成了一道风景，自然也大大丰富了百姓“喧官”聊天的内容。百姓们“喧”起某人某某人丢了官，有叹可惜的，但更多的是表示解气的。惩治贪官污吏，不一定能使吏治马上清廉起来，也不一定能直接使百姓的处境好起来办事容易起来生活富裕起来，但能使百姓出口恶气，能印证中国百姓信奉的哲学：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百姓们喧喧落马的官，排遣郁闷，也可以抚慰一下因未当上官而不平的心。

“喧官”的第三项内容，是评价官员，议论国事，甚至世界局势。老百姓虽然与体制联系不一定很紧密，很多事情也不一定知情，但却特别关心政治。这倒不全是毛老人家教导的结果，中国的老百姓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政治精神传统。所以，百姓们聚在一起，在聊完了自己的高兴事烦恼事沮丧事快乐事，聊完了张家长李家短之后，便要聊美国总统伊拉克局势，聊国家的发展东西部差距，聊当代官员的素质，官员的所为，官员的建树，官员的不足，官员的劣迹，官员的丑闻。对于国家的大政方针，对于地区的政策法规，百姓也要大“喧”特“喧”，大聊特聊。

“喧官”“喧官”，不喧白不喧，喧了也白喧，白喧还得喧。于是乎，生命不息，“喧官”不止，乐哉百姓。

2005．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