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与病

近日，中国的大报小报都在报道，言“中国农村一半农民看不起病”。看了标题，我有些惊，也有些怕，还有些迷惑。事情真有这么严重？这是否是“副旋律”言论？媒体如此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但仔细看，消息很可靠，很权威。消息是新华社的电稿，发布此消息的是卫生部副部长朱庆生。“中国农村有一半的农民因经济原因看不起病”之类的话是他在11月5日国务院新闻办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的。

朱庆生敢于如此说，自有他的角度，他的依据，他的道理。他是在探讨中国新型农村合作医疗问题，他曾在农村工作并多次调研，他所得出的结论是残酷的，使人心灵震颤，心灵不安：中国中西部农民因看不起病，死于家中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六十到八十。这个比例与旧中国比是个什么情况，与改革开放前比是什么关系，与国外比又说明什么问题，我心中无数，因为我不掌握材料，难以作纵向横向的对比，但这个数字确实是令人百感交集的。试想一下，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中国的农民应该有八九个亿，一半就是四个多亿。四亿多人看不起病，其中许多人病死于家中，这对于几乎要以强国富国自居，对于为改革开放与经济快速发展倍感自豪的中国人来说，无论如何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朱庆生的结论是否真实可靠？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因为他有他的依据，有他的理论体系。他的逻辑是：《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卫生统计年鉴》（2004年）记载，2003年我国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为二千六百二十二点二元，农村居民平均住院费用二千二百三十六元，在农民的人均纯收入尚包括实物收入的情况下，可以说，农村居民如果生了大病，农民一年的现金收入尚不能支付住一次院的费用。

看了新华社的这篇报道，我有许多的感慨。我想，中国人真的务实了，中国官员真的关注民生了，中国的政治环境真的宽松了。如果中国人不务实，完全可以歌功颂德歌舞升平，只说好的不说坏的，管他什么贫富悬殊东西部差距，管他什么农民负担农村贫困，管他什么坎坎坷坷矛矛盾盾，只要强势群体日子过得滋润，局部地区实现了现代化就够了。

如果中国的官员不关注民生，作为卫生部副部长，为中国的面子计，为自己的乌纱计，可以只说我们的东西部医疗条件如何的好，我们的某些人（大官大款大腕之类）享受到的医疗保健一点儿也不比西方发达国家差甚至比他们好。可以只说总体上我们的医学进步、医疗条件的改善，而不提及农民。但卫生部副部长却以忧国忧民之胸襟，说出了实情。虽然他立论的落脚点是：“疾病是中国农村居民致贫或返贫的主要原因”，但如果给他戴帽子，打他的棍子，也易如反掌。比如可以问，难道中国的农民个个都在生病吗？难道生了病一定要住院吗？难道住了院非花两千多元不可吗等等。记得解放初有些有识之士为农民请命，就被身居高位者点过批过，并且遭到了严厉的迫害。朱庆生坦言农民问题，官德高尚！

如果中国的政治不开明，政治环境不宽松，不要说朱庆生不敢说，媒体不敢报道，就连统计员恐怕也不敢拿出真实准确的有可能给什么什么抹黑的数据。所以说，中国真的进步了，从上到下进步了，无论官府，还是民间；无论百姓，还是官员。

最后，我还有个感慨：在中国，解决农民的问题实在是太难了。现在问题揭出来，它的严重性严峻性以及它对社会的危害性大家也清楚了，但问题怎么解决，对此，新华社没有报道，朱庆生似乎也没讲。那么到底怎么办呢？我想，听之任之，或者敷衍过去，恐怕不是上上之策。要动点儿真的了吧？不知“有关部门”是怎么考虑的，我们只能为农民祈祷，为中国的稳定与可持续发展祈祷。

20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