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辑　20世纪的诗歌殉道者

Part V　Poets Died Young in the 20th Century

【斯洛文尼亚】斯雷奇科·科索维尔

【波兰】拉法尔·沃雅切克

2003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立大约学者詹姆斯·C·考夫曼在一份叫做《死亡研究》的刊物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缪斯的代价：夭折的诗人》的论文。在这篇论文中，他对美洲、中国、土耳其和东欧4个地区的1987位故去的作家进行了研究和分析，结果发现：诗人在四大类作家——小说作家、诗人、剧作家和非虚构性作家中寿命最短；他还对造成诗人寿命相对较短的原因进行了调查和讨论：疾病、战争、政治迫害……其中涉及到很多非正常死亡案例，而非正常死亡，在20世纪的欧洲尤为多见。因此，当我们谈论现代欧洲诗歌的繁荣景象的时候，我们还不得不翻开那繁荣背后隐秘的、残酷的更是让人唏嘘的一页。

在20世纪的欧洲大地上，尤其是它的前50年，因政治风云突变，社会持续动荡，战争频发，冲突迭起，诗人的命运也随之而多舛。非正常死亡的诗人不在少数，其死因多为战争、疾病和政治。他们的过早离世，是世界诗坛和人类精神世界的重大损失，让人痛心不已。

1914年秋天，第一次世界大战伊始，当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匆匆赶到波兰克拉科夫的一家军队医院时，发现青年诗人格奥尔格·特拉克尔（1887-1914）已经去世，年仅26岁。这位才华横溢的奥地利诗人一直饱受着抑郁症的折磨，身为战地军医，他频频出入于火线，战场上的残酷景象让他的精神彻底崩溃，最终因而吸食过量可卡因而自杀身亡。离世的特拉克尔成为一战中第一个非正常死亡的诗人。

不到两年，在1916年3月，法国诗人纪尧姆·阿波利奈（1880-1918）在一战的西线战场上身负重伤，但他挺了过来。而两年后，正当欧洲在迎接和平的曙光时，他却没能躲过死神的召唤——在一场流感中不幸辞世，年仅38岁。

十月革命后，一批苏俄优秀诗人，尤其是“白银时代”的一些硕果，因种种原因先后坠落，回归了尘土：谢尔盖·叶赛宁（1895-1925）、维利米尔·赫勒勃尼科夫（1885-1922）、丹尼尔·哈尔马（1905-1942）……就连转向革命的原未来主义诗人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1893-1930）也因故自杀身亡。他们都没能活到40岁。

在匈牙利，一位讴歌过无产阶级的优秀诗人阿蒂拉·尤若夫（1905-1937）因生活艰辛和政治压力而自杀，年仅32岁。其实在二战后，尤其是铁幕落在东欧那片辽阔的土地上之后，谁也不知道柏林墙究竟遮蔽了多少诗人对缪斯的憧憬与期望，谁也不知道那滔滔流逝了千百年的伏尔塔瓦河、维斯拉瓦河河水，曾经带走了多少诗人的青春和梦想！那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又曾经断送了多少青年诗人的前程！

1936-1939年间，在欧洲西南部的伊比利亚半岛上，西班牙内战的烽火直接戕害了两位最优秀的西班牙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1898-1936）和米古埃尔·埃尔南德斯（1910-1942）。他们一个死于法西斯长枪党的子弹下，另一个则在独裁者佛朗哥的监狱中死于结核病。

二战的爆发更是给诗人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且不说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仅仅是在纳粹集中营里，许多诗人不是被直接枪杀，便是被病魔夺走了生命。在纳粹大肆屠杀犹太人的年代，许多犹太诗人永远长眠在他乡的土地上。就在曙光降临前夕的1944年11月，匈牙利籍犹太诗人米克洛斯·拉德诺蒂（1909-1944）惨遭枪杀，被埋到万人坑里。他的遗孀在清理他的遗物时，找到了一个写满了诗的笔记本……即使在灭顶的苦难之中，唯有诗歌始终伴随着诗人，慰藉着诗人。在这层意义上，无论诗人死于什么原因，他们都是在为诗歌殉道。

战争，疾病与政治，埋葬了一批天才青年诗人，他们接受了死神的召唤，去到天国为上帝吟唱。如果他们不曾离世，他们在人间无疑会闪耀出更灿烂的光辉。不过，他们留下的动人诗篇弥足珍贵，记录了他们当时所目击或经历的重大历史事件，表达了个人的内心感受——泪与笑，如歌如泣。他们的名字不会被世人遗忘，更不会在诗歌的长河中消逝。

本辑的设置，是为了纪念那些英年早逝的欧洲诗人。由于篇幅有限，这里只选取了中国读者不熟悉的斯洛文尼亚先锋诗人斯雷奇科·科索维尔（1904-1926）和波兰反叛诗人拉法尔·沃雅切克（1945-1971）两人。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其作品表现出迥异的风格，展现了他们在青年时代的诗歌天赋：科索维尔似乎刚刚从死亡的晕眩中醒来，在秋天的风景中的低吟，在银色的月光下呓语；而沃雅切克则一直在酒精中冲动，高亢地反叛着传统，迷恋着丑陋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