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民族精神

·东干民族英雄所体现的民族精神——永不停息的奋斗精神——不屈不挠的战士性格

东干人的民族精神是什么？要想用几句话加以概括，比较困难。从1877年白彦虎、马大人等率领的三批中国回民迁移中亚算起，开始只有几千人，后来不断地迁移融入，繁衍壮大，到今天已有十万余人。东干族的人口这样少，而一百三十年来为什么没有被周围的民族所同化（像台湾诗人余光中写的，我是一块冰，未融化在美国的鸡尾酒中），而始终坚守、保持了本民族的风俗传统、语言文化呢？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东干人分布在中亚的三十多个东干村，东干人称作乡庄，是东干民族的基地和实体。进了乡庄，语言、风俗、道德就是东干的。即使散居或工作在城市的东干人，与乡庄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比什凯克居住的一年中，我们发现东干民族有许多与众不同的独特之处。东干人很勤劳，比什凯克的不少蔬菜市场几乎被东干菜农所垄断。当东方刚刚发亮，东干人的小汽车就满载蔬菜从乡庄出发，分赴各个早市。早市结束后，又聚集在几个较大的巴扎尔（市场）。在中亚，东干人以善于种菜著称。整个比什凯克的菜市，东干人占着优势。由于勤劳，他们的生活水平，高于国民的平均线。我们还发现，城市的乞丐中没有一个是东干人，而东干人又守法，刑事犯罪极少，这些现象的背后说明东干人又是一个自尊的民族。

在现实生活中，可以发现勤劳、自尊是东干人的民族精神。同时，从东干民族的历史发展中可以看出，英勇无畏、具有很强的凝聚力，也是东干人赖以生存的民族精神。

一百三十年来，东干人中出现了白彦虎、马三成、曼苏子·王阿洪、哈伊塔洪·塔什罗夫等英雄人物，这是东干民族的脊梁。从他们身上，我们可以揣摸到东干人的民族精神。白彦虎是中国回族起义的领袖之一，且不说他如何率领回民英勇作战，而迁移中亚，酷寒的12月份翻越天山，这是难以想象的考验。当我们乘坐大型客机久久地飞不过天山，凝视着天山上的皑皑白雪时，对白彦虎所创造的奇迹油然而生敬意。如果说，白彦虎代表了造反期的东干民族精神，那么马三成则代表了苏维埃政权建立时期的东干民族精神。当时，中亚出现了一批革命者，营盘的马三成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创建的东干骑兵团，威震中亚。在《哈萨克斯坦百科全书》中，还有列宁接见马三成的画片。可惜的是，他在1938年肃反期间遇害。作家阿尔布都写下《楚河的怀念》，是对马三成，也是对东干民族精神的追忆。苏联卫国战争时期，差不多两个东干家庭就有一个儿女牺牲在前线（哈娃佐夫语）。米粮川的曼苏子·王阿洪在库尔克大会战中，炮班排的战友都牺牲了，他一个人坚守在阵地上，子弹、手榴弹打光了，一群德寇包围过来，叫他投降，王阿洪把炮弹砸在迫击炮支架上，与敌人同归于尽。他被最高苏维埃追授为“苏联英难”。十娃子为此翻译过A.沃斯特拉科夫歌颂王阿洪的诗《英雄》。这是东干民族伟大牺牲精神的真实写照。在生产建设中，东干人种植水稻闻名遐迩，哈伊塔洪·塔什罗夫领导的集体农庄，粮食高产，他本人荣获“苏联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十娃子组诗《在我们的营盘呢》，就是写这个乡庄的，充满了喜悦与自豪。

在十娃子的诗歌创作中，我们会感受到一个鲜明的诗人的自我形象：这是一个对生活无限热爱与执着的形象，要成百年，成千年，成万年地歌唱下去；一个极其善良的形象，麻雀也没有伤过，别说宰羊；一个向世界播种鲜花和喜悦的乐观的形象。在诗人的自我形象中，同样也折射出了东干人的民族精神：热爱生活，善良、乐观。

除此之外，还特别明显地感受到，十娃子诗中还有一个永不停息的不知疲倦的前行的战士形象，体现出东干民族永不停息的奋斗精神。《我的住号》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品。读这首诗，会感受到它和鲁迅的《过客》所表现的奋进精神是一致的。诗的开头歌颂十月革命开辟了一个新的世界，但这只是一个起点，距离理想的世界还很遥远。这个理想的目标就是走向太阳。住号，是居住的地址，即目的地。抒情主人公“我”要一个劲儿地向前走，没空儿歇缓。在目的地未到达，路没有走完前，不敢停留。这是一首精神境界很高的诗，体现了诗人执着的追求。中国圣贤就提倡“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而十娃子的诗也代表了自强不息的东干民族的奋斗精神。

作为一个战士，就要不怕挫折，不怕打击，即使带着伤痕，也要迎接春天。《桃树》这样写道：暴雨像子弹一样，冰雹砸在你的身上，冰雪像石头压在你的枝头，风也在摧残你。都以为桃树死了，可是你还坚强地活着……这是一棵经受了风霜雨雪打击的、伤痕累累的桃树，也可以看成是饱经枪林弹雨考验的战士的形象。诗人赋予了桃树以战士的性格，桃树便成了一个象征。诗人赞扬了桃树的品质——皮实，子弹一样的暴雨打不垮，石头一样的冰雪压不弯，象征了战士坚强的性格。尽管伤痕累累，桃树还要开花，装点春天，叫人高兴，象征了战士无私奉献的精神，这又是一种境界。联想东干人走过的坎坷道路，桃树不正是东干民族精神的象征？代表十娃子诗歌刚劲风格的是《在浪里头》。

在浪里头生养哩，

在浪里头长哩。

生哩、长哩，还长呢，

在浪里头唱呢。

我生养下因为浪，

我就唱哩它哩。

唱哩，唱呢，还唱呢，

唱得叫浪打呢。

你跳，大浪，你嫑乏，

我听你的声呢，

我在你的声里头

找顶灵的音呢。

　　　　　——《在浪里头》

这首诗在音韵和节奏上也很讲究，具有音乐的效果。同时，所蕴含的意义也很深刻。浪代表了一种力量，一种精神。浪，只一个劲儿地向前冲去，从不后退。这里的抒情主人公就是诗人，诗人与浪为伍，是浪的朋友，愿在浪里经受考验。在大浪的跳跃中，寻找一种声音，这是力的声音，表现出了搏击风浪的英雄战士的豪迈性格。中国现代著名诗人艾青就特别喜欢写浪，他的诗歌的三大意象群是：太阳—土地—波浪。其中写浪最著名的诗是《在浪尖上》，与十娃子的《在浪里头》属于同一格调，有异曲同工之妙。

十娃子永不停息的进取精神，还表现在坚强的意志、持久的毅力上。他的一首短诗写道：“不识闲地磨的呢，/我把铁梁。/就想磨成绣针呢，/给小姑娘。/叫她黑明也不闲，/连我一样，/扎春天呢，扎花儿呢/又扎太阳……”这首诗是诗人晚年根据“功到自然成，铁棍磨成绣花针”的中国格言写的。不仅表达了诗人的惊人毅力，还要年轻人继承这种意志，接过绣花针，昼夜不停地绣花、绣春天、绣太阳，绣出未来更美丽的世界。

由此可以体会到，十娃子诗歌所代表的文化精神，不仅是他人格力量的体现，同时也是东干民族精神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