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愉快地追赶幸福

誓师大会的末尾，阎书柏是宣布过：“遵照市政府的决定，从现在起，我们城管执法大队就正式更名为城市工作服务大队了。这是一个大的职能转变，为了适应这个转变，我们的机构、人员都要进行适当扩充与调整，这需要一点时间，请乡亲们耐心地等待几天，等我们的各项准备工作做好了，我们会在报纸上宣布。到那时，请乡亲们按照指定的分片服务站，去专为你们开办的创业市场进行登记。请乡亲们一定要耐心地等待几天。”

话是这么说了，说得也够明确了，可乡亲们着急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心里怎么能不急呢，恨不能大会一散，立马就进入创业市场才好呢。

大家那心里急哟，就从大会散会的那一刻起，服务大队的门上再没有消停过，总是有一拨一拨来打探消息的。劝走一拨，又来一拨，这真是在考验城市工作服务大队同志们的耐心。好在服务队的同志都已有了“争做人民的好儿子”的思想教育，有迎接群众蜂拥而至的充分的思想准备，耐心已经储存得足够足够了。他们在大队部的前后门安排了几位同志，专门接待来访的个体摊贩经营户们，给他们端茶倒水，与他们嘘寒问暖聊家常，进一步了解他们的情况、需求，倾听他们的心声，并预作一些登记，以备今后正式登记时的参考。

与此同时，服务大队内部开始了一段极度紧张繁忙的改制筹办时期。难怪这些日子，阎书柏的老妈每天把儿子最爱吃的饭菜早早准备好，就等儿子回来。她坐在门口等啊等，不到天黑透了，是见不到他儿子的身影的。好不容易等到阎书柏放好摩托车进了家门，他媳妇邢文静和他老妈忙不迭地给他热饭热菜，可等到把热热的饭菜端来，阎书柏早趴在饭桌上打开呼噜了。把这婆媳俩心疼的哟，两个人相视着，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城市服务大队这一阵忙了些什么？也就是人事和机构的调整：周发和张荣生被任命为副大队长，周发还兼任办公室主任，他们二人协助阎书柏工作。

办公室下设一个信息处理组，负责汇总、整理、分析、研究下面传上来的所有信息。这个组由余梅媛任组长，手下带了两个兵，一个是爱思考的花中琦，另一个是刚调来的专门学计算机信息处理的女大学生祁璐。办公室还下设了财会室、后勤组等。

这一阵陆续调来了一批新同志，按照阎书柏在初建执法队时所开创的先例，新同志来了，先得进行军训和革命传统教育，现在又加了一项，是“争做人民的好儿子”的教育。这些工作全交给了也是当兵出身的周发，只是现在任务紧迫，训练不了那么久，半个月“毕业” ，就要分配到各基层上岗工作了。

大队部下面不设中队建制了，而是将全市划分成东南西北几大区，每区租一套房子，设一个城市工作服务站，例如东城区城市工作服务站，西城区城市工作服务站等。租了房子要装修，要设工作柜台，供群众来报名登记用。还要购置办公用品，特别是要建立与大队部联系的电脑联网系统。这些繁杂事务，阎书柏就拉上张荣生整天在全市跑。新任命的几个服务工作站站长和他们手下的几个人负责督促各自服务站的装修工程，所需器材报请市政府统一购置，分发到各服务站供他们分头安装。

半个多月，从大队部到各服务站，全都是夜以继日地装修、准备。室内在乒乒乓乓地敲打，大队部的后操场从大清早就喊着“立正，稍息”地加紧训练。也就是半个多月，居然大体就绪，登报通知，请进城创业人员可以到各区的服务站去报名登记了。

报纸一出，全城轰动，各服务站前立即人头攒动，一片忙乱。这一项复杂的群众工作，就是这样热火朝天又有条不紊地一点一点开展了起来。这是大家希望之所在，未来幸福之依存，大家怎能不愉快地去努力追寻呢！

追求幸福，这是人类的天性。除了进城创业人员在追求，还有一种出于人类本能的追求呢！

余梅媛领导的信息处理组，这是全大队的心脏，各服务站进行登记的所有资料全都汇总到信息处理组。信息员祁璐整天坐在两台电脑前，十个纤细的手指像在弹钢琴，每天不停地在电脑键盘上舞动。就在她那手指飞快的跳动中，城市工作服务大队的全部工作都条理清晰地呈现在大队长阎书柏的电脑页面上。余梅媛从这庞大的数据库中进行筛选、发现、研究和提出问题，寻找典型案例，再进一步深入调查，提出建议，供阎书柏部署和工作进行适当调整的参考。

对于典型案例，余梅媛是紧追不放，以致追到各家各户去，就像深入到高奶奶家里那样，务必要将这案例的资料全部掌握到手，形成文字，为她的那部《调查报告》打好坚实的资料基础。多数时间是她亲自去走访，有时也带着花中琦一起去，实在忙不过来了，就派花中琦一个人去，让他要从头至尾把这个案例的全部资料调查回来，形成文字。而花中琦在电脑上打出的文字资料，往往要由余梅媛反复修改，有时甚至要去再次调查，重新写过。这倒不怪花中琦，他有一定的写作能力，可他没有经过社会学研究的严格的基础训练，所以写出来的材料与余梅媛的要求总会有一定差距。

花中琦对于余梅媛的苛刻要求，不仅不反感，反倒是特别乐于接受，尤其是两个人坐在电脑前，花中琦看着余梅媛给自己改稿子，那简直是一种享受。他的两只眼睛不是盯着电脑上的改动，而是死死盯着紧挨在身边的余梅媛。能够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余梅媛身边，听着她在改稿时不时发出的银铃一样的声音，嗅着她身体里散发出的阵阵少女的气息，花中琦感到一阵一阵地被迷醉了。这可能是他这一生中最感幸福的时刻。也难怪他，同样是花季年华，同样是俊俏男女，同样的聪慧，同样是思维敏捷而且活跃，又整天工作在一起，耳鬓厮磨，同进同出，叫谁能挡得住身边这一朵盛开的牡丹的诱惑呢！

可是这个余梅媛不知是怎么了，她对身边的这位得力助手花中琦，对他的勤勉与殷勤，似乎没有丝毫感觉，总是摆出一副既礼貌却又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上班谈工作，下班各走各的路，形同路人，陌生得连招呼都不会主动打一下。是她的矜持？是她的自傲？害得花中琦现在就怕下班，一下了班就神不附体，神色迷离，四处游荡，不知道这剩下的时间怎么打发才好。日子难熬呀！

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嗅出点味道来了，原来，一下了班，余梅媛很少直接回家，而是跑到高奶奶新搬的居民楼里去了。这是当然的了，是阎大队长亲口给她交代的任务嘛，要她学会当一名小学老师，天天要去给小牛牛辅导功课的。

不错，你是去教小牛牛学习，可周发怎么也每天去呢？他去干什么？

更可气的是，他们两个人去吧，还总是一先一后地去，从来没有在一起走过。你们这么躲躲闪闪的，就更显出其中有鬼。是你们心里有鬼，鬼鬼祟祟的，怕被别人碰上？怕被单位的人知道？你们不听最近在单位里最流行什么歌吗？不是刘德华，不是宋祖英，而是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哦，我这才悟出来了，原来他们唱天仙配，是冲着你们两个来的啊！好你个周发，别看你在单位里言语不多，不哼不哈，很少见你跟谁说过一句跟工作无关的话，更天生就缺乏幽默细胞，从来不会开玩笑，整天一本正经的。嘿！原来你是个伪君子，善于伪装，善于进行“地下工作” ，对我们这位出了名的本单位的“标致性人物” ，对她那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美貌，你也会动心啊！你是早下手为强，使我这个被阎大队长都公开赞扬过的勤于思考、善于思考、很愿意相交、视为朋友的俊俏小伙子，竟然在余梅媛的眼里，只是变成了她的电脑键盘上的一个按键而已！原来，问题全出在你的身上!真是叫人不甘心啊不甘心,我怎么竟然会败在你的手下呢？你跟余梅媛有哪一点般配嘛？论文化程度，你们相差一大截儿；论出身，一个是贫困山区的土老帽，一个是教育世家的金枝玉叶，八竿子捱不着，门不当户不对呀。人家那是著名的书香门第，老教授的家，那可是往来无白丁的，你这个高中都没读几天的人，能走进他们家的门吗？天仙配，天仙配，你不拿起个镜子照照，你配得上我们这位天仙吗？不错，最近我是注意到了，你平时手里总是喜欢抱着一本书。光抱着书有什么用，你翻过几页？能看懂几行？就凭你整天忙得屁股捱不着凳子的样儿，你也就是拿着本书装装样子呗，是故意装给余梅媛看的吧？可惜，你的装模作样，余梅媛看不到，她每天还忙得晕头转向呢，何况我就从来没见你来过我们信息室啊，你是怎么勾搭上我们这位美女的？是怎么骗得我们这位天仙的芳心的？不行，我得探探秘，我就不信，我身边的这位绝代佳人，竟然真会落入你这么个土坷垃的手里。

于是，一场探秘之旅就这么开始了。花中琦竟然使出了跟踪术，下了班，他居然也借了辆电动自行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余梅媛的后面，一直跟到高奶奶的家，然后远远地藏身在一棵大树底下，凭着天黑，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就站着，两眼死死盯住高奶奶的家门和拉着窗帘亮着灯的窗户。果然，没过半个小时，周发来了，也进了高奶奶家。花中琦就站在大树底下等啊等，一直等到晚上快11点了，才见他们笑么呵呵地出来，你就看余梅媛那轻狂样吧，跟上班时候的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哦，原来你也有像个女人的一面呀，平时见到你的那副尊容，原来是你带的一副假面具呀，今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你这个余梅媛了！就听你发出的那银铃般的笑吧，都几点啦，也不怕惊醒了周围邻居，让人家听见笑话！

第二天上了班，这个花中琦有事也不往余梅媛身边凑了，孤苦伶仃地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有事没事地就这么死盯着自己的电脑，一动不动，像是在认真办公，其实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余梅媛跟平时一样，在电脑前忙了一阵，关了电脑，跟同办公室的人打声招呼“我出去补充点资料” ，理理衣服，拿上梳子，照照镜子，刮几下头发，提起提包，走出门去了。

若是在往日，余梅媛可不是这么走出办公室的。只要她一关电脑，身子朝起一站，没等她说那一句“我出去补充点资料” ，花中琦肯定就会“倏”地从自己的座位上蹦起来，踮吧踮吧地踮到余梅媛的身边，帮她拿起提包，嘻着个脸，等在身旁，等余梅媛照了镜子，刮两下头发，转过身，花中琦赶紧跟随她踮吧踮吧地直送到办公室门外，特殷勤地双手把提包送在余梅媛的手上，然后目送余梅媛窈窕的背影，见她一步一步走到楼梯口，看她下了楼，直到看不见了，才会转过身来，嘻着个脸，踮吧踮吧踮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兴奋地两只手来回地紧搓几下，嘴里还得长长地“啊”一声，宣泄出极度亢奋的心情，这才能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这还不得消停，还得且亢奋一会儿呢：蹿起身来去拿热水瓶给自己的水杯里续上水，再掂着热水瓶殷勤地给祁璐的水杯里也续上一点水，还得对祁璐自豪地一笑，显示自己在观赏过至美以后的一种极度的满足，就像在欣赏过一次花展以后的心情是一样的。然后放回热水瓶，拿上自己的那杯茶，踮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坐下，掏出一包烟，刚要抽出一支，看了一眼祁璐，自语一句“I’ m sorry” ，把烟放回烟盒里，两只胳膊紧抱着，面对电脑且愣怔好一会儿，那亢奋的情绪才能慢慢平复下去，进入正常的工作状态。

今天这是怎么啦？花中琦怎么没有从座位上蹿起来去送余梅媛呢？余梅媛走了，他怎么无动于衷呢？祁璐心里好奇怪好奇怪，她不住地朝花中琦这边看了好几回，只见花中琦始终是一个姿势：抱着双臂，木木地死盯着电脑，一动也不动。他今天这是怎么啦？这个疑问，就让祁璐你慢慢地猜去吧。

花中琦可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年轻人为了爱情，什么事干不出来！所谓胆大包天，说得更难听些，叫色胆包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思想激烈斗争了两天，实在耐不住，管这是不是会冒犯两位直接的顶头上司，顾不上了，他得钻进高奶奶家去探个究竟，看看你们在高奶奶家一耗一晚上，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搞了些什么鬼名堂？铆足了劲儿，在第三天的晚上，他终于按响了高奶奶家的门铃。是高奶奶来开的门。

高奶奶一见又来了一位服务队的同志，热情地把花中琦往屋里让。花中琦随着高奶奶蹭着蹭着进了小客厅，嗬，他见到的是其乐融融的好一幅家庭和乐图哦！小牛牛一口一声地叫着“妈妈” ，余梅媛亮着那银铃般的歌喉一口一声地应着“哎，我的好宝贝儿子！”每应一声，还总会眯着一脸的笑，俏皮地朝周发看上一眼。你好不害臊哟，还是姑娘家嘛，就喊人家小牛牛是儿子，还要朝周发笑笑。可小客厅门上还站着我花中琦呢，我是个大活人，在你的眼里，就跟这屋里没我这个人似的。气得花中琦实在忍受不住，掉转身，冲出门，一头钻进黑格洞洞的夜色中，冲到大街上，顾不上有人看没人看了，抱住头，号啕大哭起来……

唉！好可怜的青春呀，你怎么这么样儿地折磨人呢？你叫我们可爱的花中琦今后可怎么活呀！真正是无奈呀无奈。

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