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在阎书柏昨天来办公大楼之前，小张和“套近乎”已经在钱副局长的领导下，开始工作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从接管这座被闲置的大楼时起，他们的工作就非常繁忙：雇人清扫，补充装修，购置家具和办公用品，在一楼大厅和各个楼层楼梯的拐弯处都置放了一面大整容镜，以使队员们每天上下班能整理制服和“军容” ，使大家能保持一个严肃的执法状态，更可以引申为自我审视，是不是做到了廉洁自律、克己奉公。

正因为这座大楼的位置略为偏远些，在大楼的后面就有了一块较大的场地，这是位于城市中心区的单位无法具有的。这块场地也被充分利用了：在大家每天主要进出的后院门边，看门老头过去住的简易工棚被拆了，重新盖成有里外间并带厕所的警卫室，让老头住着也觉着身价高了许多。沿边墙盖了一排车库和车棚。车库共盖了六间，车库里已经停放了新购置的六部汽车，是三部面包车，三部大卡车，这是为计划中的三个执法中队分头外出巡逻用的。在场地中央，又建了一个标准的篮球场和排球场，让大家工作之余，在四楼健身房玩得不过瘾时，还可以到球场上来拼搏一番。

你千万不要以为小张和“套近乎”在拼命地乱花钱，是奢侈浪费，不，这几个月钱副局长和他们两个真是绞尽脑汁，精打细算，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把上级拨付的开办经费用完，还留下一笔经费，等队员们来了以后，可以量体裁衣，做制服用。

阎书柏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了，“套近乎”专门请示，要不要派车去接，被阎书柏断然拒绝。他的回答很明确：“不是公务，不准用车。”他对“套近乎”的请示都感到奇怪：这几步路还要用车？在藏北边防巡逻，在那齐腰深的崎岖雪路上一走几天，谁给我们派车了？即使给我们派了车，在那大雪封山的无人区，再好的车，谁能开得动呢？到底这是大城市，动不动就要用车，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作人类的进步？

疗养院与执法队大楼，相距只有四五里路，阎书柏是跑步来的。他觉得这距离太近了，还没有出汗，用不着大口喘气，就已经到了，太不过瘾，比在川西新兵训练营基地每天一早为增强体能的跑步训练，少得多了。

阎书柏跑到大楼门前，看了看表，八点差十分，刚好。他远远就看见大楼门前，小张和“套近乎”已经站着等他了。

小张和“套近乎”估计到从部队刚下来的“营长”时间观念肯定强，一定会准时到达，可不是，被他们真的等着了。他们把“营长”引上二楼，帮他推开“营长”办公室的门，阎书柏见在他的办公桌正中，已经整齐地放好几页纸，在纸的上面，放着一串钥匙，有这个办公室的钥匙，有办公桌和后面书柜上的钥匙等。

阎书柏看了看，对毕恭毕敬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位新部下道了一声“谢谢” ，就坐进他那沙发转椅里，翻看起放在面前的那几页打印好的纸———这是拟调入执法队的人员名单和他们的情况简介，他翻了翻，反正一个不认识，这是局里的人事部门早就拟定好的名单，之所以拿来给他过过目，只不过是表示对他这位新领导的一种尊敬而已。他看了看，就推给了“套近乎” 。

“套近乎”道：“ ‘营长’ ，看您还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意见，请您签个字，马上就可以朝里调人了。”

阎书柏公事公办地签上“同意”二字，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再将这几张纸推给“套近乎” ，他来执法队的第一件公事就完成了。

“套近乎”还有话要补充：“这一分名单上只有二十几个人，按照编办给我们的批文，我们的人员还不够，局人事处的同志说，他们继续给我们物色人才，以后陆续调入。您看可以吗？”

阎书柏点点头。

“还有，这几个月上面给我们的批文，都归总在一个大文件夹里，就放在您身后的大书柜里，请您慢慢阅读。”

“好，谢谢。”

“ ‘营长’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了。”

“那我们就先告退，有事请随时叫我们。”

阎书柏看着他们二人退出办公室，把门轻轻地带上了。

见他们走了出去，阎书柏从圈椅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在办公桌前的大地毯上转了几大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嗬，这比跑五里路要累多了。这还不是官场嘛，怎么和‘西部第一哨’里无拘无束的战友深情大不一样呢？”他一面心里这么念叨着，一面按照“套近乎”的指点，打开大书柜，拿出放在上面的大文件夹，打开来，坐进圈椅里，一页一页地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调入的人员名单是早已拟定的，局人事处一纸调令，没有几天，二十几个人都来到执法队报到上班了。

二楼会议室第一次被启用，执法队的第一次全体大会召开了。阎书柏首先讲话：

“同志们好！我们城市管理执法大队今天正式成立。”

响起一阵掌声。

阎书柏接着道：“我先作自我介绍：我是本大队的大队长兼党支部书记，姓阎，叫阎书柏，刚从部队下来。前面来单位的几位同志按照我在部队的职务，习惯性地喜欢叫我‘营长’ ，行吧，叫我阎‘营长’ 、阎队长、阎书记，都行，反正都是我这一个人，不会闹错的。”

“哗！”一句话把大家说乐了。

阎书柏接着道：“我们的党支部经过上级批准，已经在两天前成立了。支委是两位，一位是小张，张荣生同志。请你站起来，大家认识一下。”

会场上响起掌声。

“他在支部里分工是组织和纪检。另一位是陶近沪同志，大家喜欢叫他‘套近乎’ ，陶近沪，‘套近乎’ ，大家随便叫吧，反正也是他这一个人。”

没等阎书柏说完，会场上已经响起笑声，有笑的，有鼓掌的，会场活跃起来。

“他在支部的分工是宣传和文体，今后单位里死气沉沉了，大家就找他。”

“好！”又是一阵掌声。

“现在请大家进行自我介绍，自报家门，也可以说说自己的简历吧，还有脾气、特长，等等，随便说一说。从我身边的这位开始吧。”

自我介绍开始，一个一个地，沿着长长的两头是圆形的会议桌转了一圈，介绍完了。

阎书柏布置近期的工作：“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正式上班了。我们这个单位的任务同志们是不是明确啊？”

大家沉默，表示都不清楚。

阎书柏道：“坦率地告诉同志们，大家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我们这是新单位，我们要执行的也是一项新的使命，要整顿城市脏乱差的局面，每天要外出巡逻。巡逻回来，要有巡逻记录，要积累经验，也要积累教训。在工作中究竟会遇到什么问题，发生什么矛盾，如何处理问题，化解矛盾，以及城市治理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说是解决了脏乱差的问题，可不可以分级验收，什么程度可以算是验收合格，这一切，上面的文件没有明确指示，我的心里也没有数。这是一项既没有量化标准，又是一项为创建卫生文明城市和争取被联合国认可的人类宜居城市而努力的政府认为必须尽快成立的不可或缺的必要的政府职能部门。身处这个部门进行实际工作的我们，怎样来进行具体工作呢？既没有前人的工作经验可借鉴，又没有现成的工作模式可参考，怎么办？只有我们自己去实践，去摸索，这就是邓小平同志说的那句话，叫‘摸着石头过河’ 。你们看，是不是这样呢？”

在座的有的点头，大多数无言以对。

“好了，我的开场白说完了，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设想，对我，对我们支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说。还有你们二位支委，有什么要说的，也可以说一说。”

会场一片沉默。

“好吧，既然大家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把近期工作，暂定为一个月吧，把这一个月的工作安排一下。”他看了看大家，接着说，“这一个月，我打算暂不外出巡逻。我们都是来自四面八方，也就是五湖四海吧，互相都不熟悉，思想也不一致。为了今后更好地完成任务，我看这样吧，我们在家先培训一个月，学学文件，学学政策法规，学学《邓小平文选》 ，再请几位老革命、老同志来给我们讲讲过去的革命战争，怎样继承革命传统，先来武装武装我们的头脑。同时呢，我们还要进行军训，跑跑操，练练队列，使我们穿上制服，走到马路上像那么个样子。我是新兵训练营的营长，训练新兵，我是有经验的。大家不要怕吃苦，经过训练，大家既有了良好的军容军貌，也强健了体魄，增进了健康，好不好呢？”

有的在伸舌头，有的在低着头偷偷地笑。

“不要伸舌头嘛，有什么好害怕的？我那新兵一训练起码是半年，才要求你们练一个月，只能练一点基本步伐和队列嘛，不要害怕。我们说练就练。现在听我的口令，注意了：全体起立！目标：楼下操场，集合、整队、跑步、走！”

会场一阵乱，大家稀里哗啦，向着楼下大操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