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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民春秋:田舍小说集
1.22 第二十一章 新版“第一哨”

第二十一章 新版“第一哨”

这个市的城市管理执法大队筹建小组,早在几个月前就成立了。这是由城管局副局长钱长江亲自领导的筹建小组,组内成员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小张,张荣生;另一个姓陶,因为他出生在上海旁边的嘉定,他爸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近沪,叫陶近沪。他这个人表面上工作积极,就是爱看上级的眼色办事,好跟上面套近乎,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叫成了“套近乎” 。久而久之,“套近乎”竟成了他的大名,陶近沪这个本名反而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就在李局长和阎书柏谈话的第二天上午,在钱副局长的安排下,张荣生开着刚购进不久的新面包车,座旁坐着“套近乎” ,他们把车开进了东湖部队疗养院,找到阎书柏的家。 “套近乎”下了车,走到他们还没有见过面的领导“阎营长”的家门前,轻轻敲了两声,阎书柏出来给他们开了门。

“套近乎”道:“您是阎营长吧?我叫陶近沪,他是小张,张荣生。”

“哦,知道,知道,昨天李局长已经对我提到你们二位。快请进来。”

小张和小陶小心翼翼地进了阎书柏的家,四面张望着,见还是新房的一派新气儿,门上贴的大红喜字还在,两个人看着都笑了。

陶近沪赶紧套近乎,笑道:“真可惜,我们晚了几天,要不然,真得来讨营长的一杯喜酒喝喝呢。”

“那好说,我一定后补,后补。”

第一次见面的拘束场面一下子打破了,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新娘子邢文静上班去了,家里只有阎妈妈在。阎妈妈见有客人来,忙跑出来给客人倒茶。

“套近乎”赶紧上前接过阎妈妈手里的茶杯,道:“老妈妈,您坐着,我们年轻人怎么敢让您老人家给倒茶呀。”他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先倒了一杯给阎妈妈捧着送去,再倒一杯捧给“营长” ,最后才给小张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他手里一面忙着,嘴里也没有闲着,道:“老妈妈,以后‘营长’就是我们的领导,我们就在‘营长’的领导下工作了,您府上我们今后会经常来的,您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把我们当成是您的两个小儿子看待就行了。”

阎妈妈连声道:“好,好,我们家小阎,有你们这些好儿子帮助他工作,我就放心了。”

“套近乎”道:“没事儿。 ‘营长’刚从部队下来,对地方上不熟悉,有我们呢,您老人家就放心吧。”他转头对阎书柏道,“ ‘营长’ ,我和小张今天来,是专门接您去我们的办公大楼看看的。您如果有兴趣,我们就陪您跑一趟?”

“好啊,现在就走。”阎书柏站起身来,对他妈道,“妈,我去一下就回来。”

阎妈妈道:“去吧,去吧,国家把你养了一年多,人也养胖了,该给国家出力了。”

“套近乎”和小张随着站起身。临出门时,“套近乎”当然不会忘了向阎妈妈道别。

阎妈妈把他们送出门,看着他们乘车远去。

局里给他们安排的办公地点离东湖疗养院不远,也就是四五里路的样子,车走了一会儿就到了。阎书柏下了车,见这是一栋独立的四层大楼,临街,占着街拐角。一楼大门,有一个圆形转门,挺气派,只是平时不多开,大家上下班可以从大楼后面一个挺大的院子的侧门进出。今天“营长”来了,“套近乎”掏出钥匙,把圆形转门打开,请“营长”从转门进去。

进了转门,是一个圆形大厅,各办公室以大厅为中心,向西和向北两个方向辐射出去。圆形大厅的上面二三层是会议室,全大队的会议可以在二楼会议室召开。四楼是男生宿舍,中间会议室的位置就成了体育运动室,这将是年轻人的乐园,每天下了班,大家可以在这里活动一段时间,再带着一身臭汗回家。

阎书柏一路看着,“套近乎”在一旁一路作介绍。原来,这是一个单位在两年前就已经盖好的大楼,全部完工了,可以往里搬了,那个单位的头头不知道抽的哪根筋,就是不肯搬,说是离市区太远,工作起来不方便,硬是鼓着上面给他们在市中心另盖了一栋六层大楼。被他们废弃的这么好的一栋楼,仅雇了个老头看大门。闲置两年了,现在要组建新单位,正好拨给执法大队。

“套近乎”介绍完了,紧接着问一句:“ ‘营长’ ,您看这个地点不偏吧?我们就在这儿办公,行吗?”

“行,很好!”阎书柏心里想,“在这儿办公都嫌偏远,我那‘西部第一哨’还有谁肯去呀?”他大概又想起他那永远回不去的老家“西部第一哨”了。

能不想吗?十几个春秋是在那儿度过的,还有那一批批好战友,更有那只能由他独自怀念的那“营长的山崖”和战友们专门为他抬上去的那块平平的山石,让他坐在那山石上,与他挚爱的情侣赵瑞芳一次次“重逢”的鹊桥会。

不错,他现在是有了美满婚姻、幸福家庭,他现在的生活里只有欢乐,没有悲伤。邢文静那活泼的性格,那总像是在唱歌一样的银铃般的声音,和像是飞来飞去的小鸟一样轻盈的身影,在他母亲面前总是一口一个“妈,妈” ,叫得老人家一天到晚笑得合不拢口,逢人就夸:“我也不知道哪辈子修下的这个福分,修来个这么好的儿媳妇,比我的亲闺女还要亲呢。”

阎书柏现在的生活越是感到无比幸福,在他的内心深处,不知怎么了,却更会时常想起那永远丢不下的赵瑞芳。一个邢文静,一个赵瑞芳,他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他牵肠挂肚?

与赵瑞芳的爱,那是浸泡在泪海里的糊满了滴滴鲜血的爱,那是地老天荒都不会忘却的爱。与她的爱,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凝重,那样的至死不渝。直到与邢文静结婚的那天晚上,小两口并排坐在婚床边,邢文静偎依在他的怀里,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文静了,他的心里还默默地念叨:“瑞芳呀瑞芳,你在冥冥之中能见到我的今天吗?我知道你会很豁达地笑看着我和文静相爱的,这一定也是你对我的真诚祝愿吧!”

是啊,与瑞芳的爱,和与文静的爱,同样都是赤诚的,炽热的,但是,阎书柏非常分明地感觉到,二者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两种不同的爱情,正反映了两个不同的时代。一个是那样的悲苦,悲苦到只能以身相殉、别无他途的地步;一个是这样的幸福,幸福到每天生活在黄鹂那甜美的歌声之中。人的命运呀,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坎坷迷离、变幻莫测呢?究竟是怎样的一双无形的巨手在左右乾坤、执掌沉浮呀?

好在现在城管执法队只是在筹建中,并没有具体任务,肩头也没有实际的压力,可以任由阎书柏的脑海里天马行空,自由翱翔,只要脚下随着“套近乎”的引领走,耳朵里不断灌进去“套近乎”那喋喋不休的介绍就行了。

“所有这些办公室,就数这间坐北朝南的阳面最好,您进去看看,可满意不?”“套近乎”掏钥匙打开“营长”办公室的门,把“营长”让进门里。

嗬,这是怎样的一间办公室呀,大且不说,那落地的大玻璃窗前,悬吊着暗花的金丝绒毯;用挂钩拉起了金丝绒毯,里面还有一层洁白的薄细纱,正好挡住直泻的阳光,柔柔地照射在斜放着的大写字台上。写字台上有电脑、电话和精致的文笔架等。写字台后面是皮转椅,大转椅后面是书柜。在写字台前面,还放置了大小沙发、茶几;茶几上有精美的茶具。茶几前、窗台上,到处摆放着一个个盆景,红的花,绿的草,锦上添花,把一个偌大的办公室装扮成了一座清香悠悠的大花房。地上是打蜡地板,地板上铺着米黄色纯毛地毯,再有空调、电风扇,反正是一应俱全,看得阎书柏眼花缭乱,对耳边“套近乎”的提问:“您看,还满意吗?”他只有莫衷一是,无言以对,只是心里在想:“这是我的新的‘西部第一哨’吗?在这样一座豪华宫殿里,我还能工作吗?还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吗? ”只是嘴上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强忍住了,耳边不断地响着毛主席的那句名言:不要“下车伊始,哇里哇啦” 。他嘴上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脸上的表情,那紧锁的眉头,还是显示了他的不悦。

他的细微表情,居然被仔细观察着他的“套近乎”看出来了,“套近乎”赶紧解释道:“ ‘营长’ ,我们是遵照李局长和钱副局长的意见办的。钱副局长指示我们,说您在藏北无人区工作十多年,太辛苦了,现在回来工作,要我们把您工作的环境搞好一点。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们也有这个条件了。现在哪个机关也都是这样,您并没有搞特殊,您可千万别为这个批评我们。”

“套近乎”把李局长和钱副局长都抬了出来,阎书柏还能再说什么,只有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明天我来正式上班,调动人员,组建队伍,开始工作。”

“是!”“套近乎”和小张齐声作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