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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民春秋:田舍小说集
1.21 第二十章 新的征途

第二十章 新的征途

阎书柏参加培训班才一个多月,金浩然主任就转业来地方工作了。

阎书柏和邢文静他们母子仨见金政委回来了,比谁都高兴,特别是见金政委一来到这个市工作,先跑到疗养院来看望他们,更是感动得不行。只见阎书柏的妈妈紧紧拉住金政委的手,不停地摇晃,眼里流着泪,就是说不出话来。

金政委对阎妈妈笑道:“我不会忘记我对你们的承诺。等我在市委的工作安排有了一点头绪,就来忙他们小两口的终身大事,让你老人家早一天娶上儿媳妇,抱上胖孙子。”

金政委的话,把邢文静说了个大红脸,低着头,背过身去。

金政委一见,哈哈大笑,道:“不要害羞嘛,人不小啦,该给你阎妈妈做点贡献啦!”

说得邢文静实在羞得不行,微嗔道: “哎哟,政委……”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金主任笑着把话题转向阎书柏:“小阎啊,听说你正在学习,有收获吧?”

“收获挺大的。这次是系统地学习法律知识,比较好地补上了这一课。只不过……”

“什么?”

“看到的那些贪污受贿的典型案例,确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是啊, ”金主任道,“我们在藏北工作,情况也复杂,可要比起现在转到地方上工作,情况就单纯多了。这就要求我们重新学习,也可以说是从头学起吧。”

金主任抿了一口水,接着道:“你的工作关系,我也给你带回来了。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你已经不适合在藏北边防工作,所以决定你就地转业,今后还是跟我一起工作,没有意见吧?”

阎书柏笑看着他妈。

阎妈妈可是笑着抢开了话头:“跟着你老领导,我最放心,这是我们娘儿俩最为盼望的,今后还要靠你政委多多教育他呢。”

“阎妈妈,今后我不是他的政委,也不是他的主任,是他的书记啦。”

“对对对,金书记。”阎妈妈笑着,“哎哟,政委叫惯了,叫着亲切,一下子改口叫书记,还真有点叫不顺口呢。是不是,儿子?”

当儿子的赶紧接口道:“是,妈妈说得对,刚开始是挺不习惯的。”

“慢慢就会习惯了。”金副书记稍微停了停,接着道,“你呢,就先在培训班这么学着,等你们培训班结业了,我再正式分配你的工作,你看行吗?”

“我听金政委……不对不对,我听金副书记的。”

大家对他这改口改得别扭,都笑了。

金副书记转头又对邢文静道:“你的问题简单,属军内调动。你的关系早过来了,知道吗?”

“知道。”

“你在这儿工作得很不错。”金副书记看了一眼一直笑微微坐在一旁不吭声的老院长,道:“我的这位老战友对我不止一次地表扬你,说你工作得很勤奋,技术也过硬,对一个个疗养员就更好了,把他们都看成是亲人。”

阎妈妈笑了,插口道:“害得我都要吃醋了。”

一句话惹得哄堂大笑。

阎书柏的身体康复得不错,可以出院了,正好培训班也结业了,分配他到哪个单位工作,金书记早就安排好了。市里正要成立一个城市管理的执法单位,这是一个新单位。一个偌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大城市,怎样才能科学地管理好,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嗯,这件事交给小阎,让他去摸索,去积累经验。年轻人,相信他能圆满完成任务。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阎书柏要去城管执法队当大队长,他先去了执法队的主管局报到。

主管的城管局局长姓李,叫李建军。阎书柏一迈进局长办公室,先向李建军局长立正,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李局长,执法大队大队长阎书柏前来向您报到。”

李局长赶紧从他的大办公桌后面走过来,紧紧拉住阎书柏的手,把他拉到沙发前,请他坐下,道:“早就听说你要来,欢迎啊。”李局长笑着,又道:“这里不是你那军营,今后我们见面就不用行军礼啦。”说得两个人都笑了。

阎书柏虽然已经脱掉军装,换成了便服,头上也没有了军帽,但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他习惯了。见了上级,如果不行军礼,该怎么打招呼,怎么开口说话,他真的不知道。

有一次更可笑。在疗养院,他要随邢文静出去逛街,走到疗养院门口,他停下脚步,左顾右盼,就是不再往前走了。

邢文静笑看着他,问:“你这是怎么了?”

阎书柏迟疑了半天,才木木羁羁地说:“咱们俩就这么走啊?”

邢文静不解地笑道:“不这么走?还怎么走?你是想等小轿车来接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自己也说不清要表达什么意思。其实这是从部队刚转业到地方上的人的一种共同心态:在部队待久了,习惯了部队的集体生活,突然间脱离了部队集体的依托,“自由”了,自己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外出不须要跟任何人请假,连打一声招呼都不必要了,反而产生了一种孤寂感和无所适从,“怎么,出了门,不喊一声‘集合,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向右转,齐步走。’没有了这一整套口令和程式动作,自己就可以这么随随便便上街,想走哪儿就能走哪儿了?”

阎书柏就这么傻愣在疗养院大门口,心里这么琢磨着,半天没动弹。

邢文静把他一把拉着,笑道:“别发愣啦,快走吧!”拉上他向公共汽车站跑去。

阎书柏现在坐在李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上身挺得直直的,静等局长的指示。

局长看他那拘谨而严肃的样子,反而笑了,道:“小阎啊,今后我们就要经常在一起工作了,平时我叫你什么好呢?是叫你阎大队长呢?还是按照你在疗养院里那样,仍然叫你是阎营长呢?”李局长一面说话,一面给他砌上一杯龙井茶端过来。

阎书柏赶紧站起身来接,被李局长轻轻按回到沙发上,道:“我也是从部队下来的,知道从部队下来的同志,对部队都有很深的感情。这样吧,还是按照你在疗养院里人们对你的称呼,仍然叫你‘营长’ ,行吗?”

阎书柏感激地看着李局长,大声应道:“行!”

“说说你今后的工作吧,有没有具体设想啊?”

“我刚从部队下来,对地方上的情况一无所知。这又是新组建的单位,连任务都还不明确,我能有什么设想呢?一切请局长指示。”

“我能给你什么指示?为了加强城市管理,上级要求我们组建这样一个新单位。我也反复想过,这座城市究竟需要我们管理什么?”李局长一面说着,一面在办公室里来回慢慢地踱步,像是边思考边在说,“当然啦,一座城市,方方面面,它的构成非常复杂,该有效管理的方面很多。可是,政府的各个职能部门,把需要管理的,都已经在管了。工商企业有工商税务这些部门在管;安全交通有公安交警在管;城市卫生、垃圾处理,有街道和环卫部门在管;即使像家庭暴力、生娃娃,都有妇联、计生委在管。有人管的,我们就不必去插手,那会越管越乱。只有没有人管的,才需要我们去管。哪些是没人管的呢?你说说看。”

阎书柏茫然,只有听局长接着往下说。

李局长端起茶杯,坐回大办公桌后面他的沙发转椅上,像是自言自语,继续轻声地说:“就说这脏、乱、差,这是有损城市形象的三大害。可是你分析分析,我们对消除这三大害能起多大作用?先说‘脏’ ,得靠环卫部门和各街道下属的环卫工人去尽力,只靠你们这几个人,不行。再说‘差’ ,这得财政金融部门筹措资金,规划部门拿图纸,什么城市广场、城市花园、居民小区,等等,都得交由建筑部门一栋楼一栋楼地去盖,一座花园一座花园地去建设,靠你们几个人,也不行。剩下就只有一个‘乱’字了。 ‘乱’ ,也要分析,它是有‘大乱’与‘小乱’之分的。 ‘大乱’ ,例如整治贪污大案,或是发生了群体性事件,你们这几个人管不了,得靠公安、监察、司法、特警。遇到大的自然灾害,你们更管不了,那得靠消防,专业救护队,可能还要动用人民解放军。这一切‘大乱’ ,你们一件也管不了。我看你们只有在管理一些‘小乱’上,还能尽一点力。”

“您说,我们可以尽什么力吧?”

“也就是这一部分,我看现在还没有人来管。凡是没有人管的,我们就来管。我看,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

“行,只要有任务就行!”这个闲不住的人,从离开川西新兵训练营到现在,先是参观,后又住院,一晃一年多,他感到自己一直在游手好闲,浪费青春,心里早就憋得不行了。现在只要听到有任务,不管什么任务,他都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到手,使出一天干出十天活儿的力气,把那已经浪费掉的青春,重新夺回来!

李局长看着他那摩拳擦掌的劲头,心里想 :“小伙子,这可不是在部队呀,你即使有满身的劲儿,怕你想使就是使不出来呀!”他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嘴里说出的却是一句鼓励的话:“好!有完成任务的决心就好! ”又说,“只怕这项任务完成起来并不容易哦。”

“不怕,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们也能圆满完成任务。您说吧,这还没有人来管的都是哪些事儿,我们就把它都管起来。”

李局长心里真是为他捏一把汗,只看了他一眼,可表面上还是显得很平静,说道:“这些没人来管的事还不少,就像那些满街乱串的小商贩啦,还有那些把商品铺满人行道的占道经营啦,等等。不办营业执照,就是无照经营,工商部门不可能满街追着去管,他们也管不过来。那占道经营,人家没有妨碍你的交通,交警也不会去多管。还是那句话,凡是没人管的,就得由我们来管。就这么个任务,你看行不行?”

“行,这事儿交给我试试。”阎书柏嘴里是这么说,心里的话却是:“我就不信,天下有管不好的事情!”他毕竟是在藏北无人区待久了的人,不知道地方工作的复杂性,这可真叫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李局长见他那跃跃欲试的劲头,于是就给他交代具体情况了:“你们执法队的编制,编办已经批下来了,先给你三十几个人,是一个大队,下面可以分几个中队。办公地点给你们选好了,开办经费已经给你们拨到位了,有一部分已经在我的副手,城管局钱长江副局长的亲自领导下按计划在使用。我检查过,他们的前期工作做得不错。总之,万事俱备,我就等你们那个培训班结业,等你这位‘营长’走马上任了。”

阎书柏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拉了拉已经不是军装的上衣,立正,向李局长又行了个军礼,大声道:“是,我立即就去组建队伍,开展工作。”

李局长哈哈大笑着走到阎书柏的面前,把他的手从前额拉下来,两只手抱住阎书柏的手,紧紧地握着,道:“当兵的人呀,习惯了,习惯了。我们都一样哦,哈哈哈哈……”

阎书柏歉意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