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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也是它们的
1.6.1 作为食物的动物

作为食物的动物

人类的许多享用,都是来自动物生命的牺牲,但人们似乎遗忘了它们是有血有泪、有情绪与感觉的生命体。本文节选自《打开牢笼》之《变动物为食物》,题目为编者加。

◎〔美〕汤姆·睿根

◎马天杰 译

人类有种无穷尽的能力来使自己的贪婪合理化,特别是和他想吃的食物有关时更甚……

——克里夫兰·艾摩利

对大多数人来说,放弃肉食是极端困难的,就好像它是不可能的事情。天生仁慈者却不这么看。因为他们不会去吃朋友,而动物正是他们的朋友,所以他们不吃肉类(除非父母强迫他们这么做)。后知后觉者也终究会不计得失地转化为素食者。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Jacksonville)市的特殊教育教师丽贝卡·哈普(Rebekah Harp)就是一个例证。直到好几年前她还一直是一个肉食者,尽管她总是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同情动物的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写道:

有一次,我正在一家高档饭店享用牛排午餐。我环顾四周,观察周围的食客。每次我想起这件事,脑海中就像播放慢镜头一样,仿佛是奥利弗·斯通的电影里的场景。电刀锯开牛肉的声音被放大,鲜血和油脂流满了碟子,这一切让我作呕。惊恐的牛等待着被屠宰的画面闪过我的脑海——那是我最后一次吃肉。既然这些牛和我的猫狗没有什么区别,我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吃这些动物呢?

认识改变就是这样发生的。这是一个醍醐灌顶式的时刻。肉食者丽贝卡·哈普变成了素食者丽贝卡·哈普。就是这样。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加里·库提克和吉莲·库提克夫妇(Garyand Gillian Cutick)身上。加里是一个理疗师,吉莲是一位建筑师,他们居住于拉雷(Raleigh)市。在一次交通堵塞中,他们的车停在了一辆密密麻麻装满了猪的大卡车后面,这些猪正在被运往屠宰场的路上。卡车托斗的金属外壳上凿了些用来通气的圆形孔洞,里面的猪挣扎着从这些孔洞中向外呼吸,有的还用后腿站立起来想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就在那个时刻,在加里和吉莲的面前,有十双甚至更多双眼睛盯着他们。这是发生认识改变的绝佳时刻。对他们来说,先前的那些“裹在玻璃纸里的东西”变成了“将要被杀的生灵”。当时,这对夫妇并没有与对方说一句话,但是他们同时在那个时刻决定从此不再吃猪肉。正如加里描述的:“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是想让情况好起来”。后来他们聊起这件事时,都觉得如果只是不吃猪肉就有点太虚伪了。其他的动物也在被运上不归路。回到家中,他们不再吃冰箱里的很多东西。这对于动物来说,真是一次难得的双倍实惠。

与后知后觉者相反的是,踌躇不前者要“搞清楚”许多事情才能放弃肉食。首先,我们要痛苦地想像没有肉吃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你看,这是牛排;这是烤土豆;这是沙拉。把牛排拿掉,还剩下什么呢?一块烤土豆和一些沙拉。怪不得踌躇不前者一开始会认为成为素食者就像是发誓禁绝食欲以及甘愿受穷。

当然,最后,踌躇不前者会发现其实他们可以从世界各国各民族的食谱里发现十分丰富多彩、美味而富有营养的非动物性饮食。真正让我们感到惊奇的,不是我们损失了多少原来的菜肴,而是我们得到了那么多新的食物——不是别人教会我们,而是要靠自己去慢慢发现的全新食谱。

有一件事却是可以从别人那里得知的,那就是作为我们的食物而被饲养的那些动物是如何被对待的。知道这些事情使我大大改变了对动物认知水平的认识。像我这样的城里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农场动物,而在阅读甘地的著作之前,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他们。可是当甘地的思想浸润了我的身体,我明白了应该试着去窥探那些我看不到的东西。我必须走进畜棚,去看看那里发生的事情。我希望看到明亮和愉快的场景。遗憾的是,情况恰恰相反。一头孤独的黑牛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永远的阴影。

那是一家坐落于北卡罗来纳州东部的农场,离我住的拉雷市有大约一小时的车程。经营农场的那户家庭主要靠烟草来挣钱,不过他们也进行小规模的屠宰作业。当地的农民会在早上把他们的牛、猪或羊带来,随后在下午取回切割包装好了的肉。在那里我遇到了那头黑牛,当天唯一会在农场走向死亡的动物。

我一周前打电话给农场主预约了访问时间,说自己“是一个大学教授,想做些调查”。到达那里的时候,那头牛正在畜栏里,隔壁就是一间小屋,在那里他会被大卸八块。场主用一把小口径猎枪抵住牛的额头。一声枪响在空旷的四周回荡。牛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訇然倒下,不是缓缓地,而是像一把倒塌的折叠椅一样立即匍地。然后农场主的帮工将一根小棍插进牛脑袋上的弹孔里拼命搅动(用他的话来说是在“搞乱他的脑子”)。他随后用绳索捆住一条后腿,将牛吊起到和他眼睛水平的高度,用一把用旧了的刀插进牛的喉咙,使很大的劲儿来回穿插。

血开始流出来了。不停地,一直在流。对于这些从还在呼吸的牛的体内喷涌而出的鲜血,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好像一个消防栓被打开了一样,只不过里面喷出来的不是水。几年前我所切割的动物并没有流血,当他们遇见我的刀叉时,他们早已经死去多时了。可是生命究竟什么时候结束的呢?即便那头牛被剥了皮,被切成肉块以后,那些脱了毛的蓝白混杂的肉还在颤抖。

谢过主人之后,我驱车回家,并试着分析所看到的东西。随后的几星期里,我会访问一些更大的屠宰场,观看成百上千的猪与鸡在大规模的死亡拆卸流水线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像我在这一章将要描述的杀猪过程一样。实际上,在这些地方工作的人确实将他们的工作比作“反过来的装配流水线”。家禽屠宰者夸耀地宣称唯一没有使用价值的东西就是鸡的叫声,在屠宰猪的地方,仅有的不同点就是他们不能用猪的叫声。那些亲眼目睹的大屠杀让我永生难忘,死亡数量让我难以想像。然而最不能忘却的还是那头孤独的牛。他很年轻,浑身乌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么充满了信任,没有一丝恐惧。也许只有在倒下的一刹那他才感觉到那彻头彻尾的背叛。

最后需要提醒读者一点。尽管本书前言中提到的那些网站上的照片很有些血淋淋且让人揪心的内容,却并不能完全展示工厂化农场里动物的真实生活。因为我们所看到的是从外部观察到的生活的事实是,绝大多数这样的动物,准确地说是数十亿计的动物,在活着的每一分钟里都在承受苦痛。生理上,他们受各种慢性恶疾的折磨;心理上,他们则被日复一日积累着的压抑感和迷失感所压垮。从远处看,他们好像与我们在儿时漫画书里所看到的动物别无二致;可是从内部观察,他们不过是那些健康祖先的可怜可悲的影子。很大程度上,他们完整意义上的生命正等待着被解救。

小牛肉产业

小牛肉,尤其是所谓的粉色或喂奶小牛肉,是很多人喜欢的一餐好菜里的主角。它需要由上等的厨师精心烹调,需要在最好的餐厅里才能享受得到,法国餐馆或者意大利餐馆将是首选。它的鲜嫩是人尽皆知的,只用叉子就可以把它切开。没有软骨,没有瘦肉。只有柔软的入口即化的嫩肉。一说起美味佳肴,有些人发现他们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可是对于那些最终变成小牛肉的小牛来说,情况就绝非如此美好了。这些小牛(另一说法“特喂小牛”)是牛群中的多余者。他们大多数是荷尔斯坦因种(Holstein)奶牛群里出生的公牛。大多数多余的小牛,不论公母,都会被作为普通肉牛养大。可是每年有大约80万头小牛会进入一个专为他们准备的美国市场。那就是喂奶小牛肉市场。

进入这一产业的小牛通常在出生几小时或几天后(行业推荐的标准是小于7天)就被从母亲那里带走,然后被拍卖或者送往签约的小牛肉生产商。长久以来,粉色小牛肉总是供不应求。小牛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被送到屠宰厂,那是为了防止他们吃下太多富含铁质的食物,比如母乳或者草料,那会使他们的肉色从粉色变为红色从而降低消费者的兴趣。

不难想像,这些小牛大多体形很小,一般才重90磅左右。正因为他们那么小,那粉色而鲜嫩的牛肉的供应量也就很有限,这使得每一磅小牛肉的价格居高不下。因此,应该是只有有钱人才消费得起才对。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先是在上世纪50年代的欧洲,然后是在60年代的美国。一种全新的小牛肉生产方式应运而生,它可以使小牛活到4至5个月大。这期间小牛的体重比刚出生时增加了3倍,而他们苍白的肉色及其鲜嫩程度却不会打折扣。有了体形更大的小牛,小牛肉产业就可以用更合理的价格开拓市场了。

这套小牛肉生产方式要求把小牛永久地囚禁在互相隔离的畜栏里。在美国,推荐的畜栏尺寸为24英寸宽65英寸长。一套这样的生产设备通常包含50个到3000多个这样的畜栏,平均是200个。美国境内的约1400个这样的生产厂大多坐落于印第安纳、密歇根、纽约、宾夕法尼亚和威斯摩星州。其中宾夕法尼亚一地就有450家左右。

因为小牛喜欢舔舐他们周围的东西,又因为金属畜栏含有会使小牛肉颜色变深的铁质成分,所以关小牛的畜栏一般是木质的。现已停办的小牛肉产业时事通讯《畜尔街日报》(Stall Street Journal)解释说:“小牛肉的颜色是我们赢得市场的关键因素…… ‘淡色’小牛肉是高档俱乐部、酒店和餐厅需求量很大的高利润商品。‘淡色’或粉色小牛肉与小牛肌肉中铁的含量有关”。

当然,如果小牛的饮食中完全没有铁质,他们的生命就会有危险,养牛者的经济利益也会受到威胁。因此在为小牛准备的完全液体化的饮食里也加了一些铁质(这种液体是脱脂奶粉、维生素、矿物质、糖分、抗生素和催长剂的混合)。在他们短暂的一生里,小牛们的食物就是每天两次被喂食这种液体。而所谓的“喂奶小牛”被喂食的就是这种“奶”,而不是他们母亲的乳汁。

小牛肉生产者有充足的理由不让小牛们接触真正的牛乳和其他富含铁的食物。按照《畜尔街日报》的话来说:“小牛肉生产商的两个目标,第一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生产出尽可能重的小牛;第二是要保证肉的颜色越淡越好以满足消费者的需要”。对于小牛来说,这意味着他们要长期处于缺铁(也就是贫血)的饲养状态。

当小牛体形还较小并且可以在笼舍内转身的时候,他们被拴上一条金属的或者塑料的绳索来防止他们转身。当他们长到300到400磅大而无法在窄小的笼内转身的时候,那条绳索可能会被拿走。不管是不是用绳索拴着,这些小牛都被迫保持静止的状态。小牛是出了名的活泼好动的。我们都曾见过这些活跃的小生命蹦跳着奔跑在宽广的草原,他们柔嫩的肌肉在这时候变得结实,以支撑日益增长的体重。然而在限位畜栏里养大的小牛却不是这样的。囚禁保证了他们的肌肉处于柔弱无力的状态,这样他们的肉质就能保持鲜嫩。照《畜尔街日报》的话来说,这“满足了消费者的需要”。

囚禁单只小牛的畜栏装有板条式的地板。这些板条要不是木质的,要不就是金属覆盖了一层塑料。从理论上来说,板条之间的空隙可以方便排泄物的清理收集。而实践中,这种理论并不怎么奏效。小牛躺下的时候,他们往往就躺在自己的排泄物里。当他们起身时,他们的脚在湿滑的板条上站立不稳。由于不能转身,小牛们无法清理自己的身体。由于贫血,小牛们一动就有可能摔倒,所以他们学会了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地站立不动。这种对周围环境的消极适应对他们的生理结构产生了影响。他们的膝盖总是明显的肿胀和疼痛。

独立的科学观察者证实了一个常人都知道的事实。小牛们承受着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痛苦。生理上,他们忍受着肿胀的关节、紊乱的消化系统和慢性腹泻带来的折磨;心理上,孤独的囚禁生活使可怜的他们更加憔悴。在整个生命里,他们被剥夺了哺乳和吃草的机会,他们不能伸展自己的四肢,也永远无法享受新鲜的空气和灿烂的阳光。总之,在小牛肉生产厂里饲养的小牛几乎被剥夺了天性所赋予的一切,因此他们表现出因心理失调而引起的行为紊乱(如刻板行为或卷舌等)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些动物活得很糟糕,不仅生理上如此,心理上也是这样。当命中注定的那天来临,他们被运往屠宰场——不是作为鲜活的生命,而是作为生产商和消费者共同制造的发育受阻的“绝妙好肉”的生产机器。死亡对于这些动物来说或许是一件比他们所经历的生命更好的东西。

当然,小牛肉产业也会扯起动物福利的遮羞布。美国小牛肉制造业组织如此声明:“因为小牛肉生产者们认识到他们的生计决定于小牛的健康和幸福,人道地生产小牛肉是本产业的首要考虑”。“人道地生产小牛肉”,这是它的原话,不是我捏造出来的。他们试图使我们相信业主们以同情心、仁慈和友善以及真正的关爱来对待他们的动物知道“言行不一的声明”吗?这些人所说的与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沾不上边。再也没有比这更言行不一的“游戏”的了。“人道地对待”只不过是这个产业的代言人们使用的修辞手法。它完全缺乏事实基础。遗憾的是,许多人还是对其深信不疑。如果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政府调查员或者美国兽医医学联合会的发言人会告诉我们的,难道不是吗?可是我所描述的那些事实没有一件触犯了哪条法律,没有一件违背了美国兽医医学联合会对于“人道”对待小牛的“令人感动”的支持。没准儿那是因为一切都还挺好的吧。

工厂化农场

与其他供人食用的农场动物相比,用来生产美国食客盘中小牛肉的小牛总数是微不足道的——区区80万比起每小时超过100万,每天2700万,每年100亿被屠宰的农场动物,又算得了什么?每小时100万,这仅仅是在美国。然而,尽管小牛的数量不大,每只小牛的一生却在很大程度上浓缩了当下商品化动物养殖业的现实。

田园牧歌式的农庄早就已经成了遥远的传说。不知为什么,即便动物权利论者持续多年不遗余力地向公众宣传,许多人还是坚持认为农场动物正生活在清新自然的乡村环境中。真相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大多被卷入现代商品化养殖业的动物们过着和小牛们差不多的生活。集约化饲养系统(工厂化农场)是被普遍采用的方法,而绝非个案。正如下文所要揭示的一样,不只是小牛,猪、鸡以及其他供人类食用的动物都已成为生物机器。

工厂化农场崛起的原因并不难找。经济利益、政府的支持以及价格优势都促成了其发展。说到底,动物饲养业是一门生意,要的就是用最少的投入换来最大的收益。小牛肉产业的主题正是牟利思想的一种变奏。

工厂化农场要求把动物从室外搬到室内。这是关键所在。室内养殖使得很少的几个人就能管理成百,甚至成千上万(例如蛋鸡或者肉鸡)的动物,而这在动物自由漫步的室外是不可能的。

另外,农场主们会千方百计使动物尽早可以被出售。他们会采取各种措施,比如限制动物的活动、操纵动物的食欲以使他们比在自然状态下吃得更多,或者在饲料里加入增长激素以使动物增加体重。用《畜尔街日报》的话来说:“要用最短的时间生产出最重的小牛(或者鸡和猪)”。那些无法通过这门功课的农场主最终会在市场上失败。许多人确实失败了。由于无法与邻近的大饲养场竞争,又无力应对有强大政府支持的跨国企业,那些田园牧歌式的旧式农庄已经成了濒危种群了。对于美国来说,在供人食用的动物饲养领域,“农场工业”已经全面取代了传统意义上的“农业”。

关于工厂化农场的具体情况,许多书里已经做过介绍。在这里,我们只需剪影似的概要介绍一下动物在工厂化饲养的条件下是如何被对待的。这其中反复出现的一个主题就是小牛肉产业中小牛所忍受的那种悲苦。由于动物被作为一种商品,他们无权得到一点点尊重。正因为他们没有这种权利,对于他们的折磨与剥削不需要任何理由。又因为折磨与剥削甚至不需要借口,它们就疯狂地被施加到动物身上。

养猪业

在美国,每年大约有一亿头猪被屠宰。在出生后的四到六个月时间,他们大多站或躺在铁丝网表面上,随后他们会被转移到金属或水泥制成的板条上。脚伤、腿伤以及皮肤上的擦伤对于这些猪都是家常便饭,并且得不到任何治疗。痢疾、霍乱、旋毛虫病和其他疾病也都是司空见惯的。新生的幼猪在没有任何麻醉措施的情况下被剪去尾巴和在耳朵上打槽。在极度拥挤的条件下,这些天性温和的动物有时会互咬同类。

那些生长不够快的小猪(所谓的“侏儒”)会被头朝下地活活砸死在水泥地板上。由于空气中弥漫的灰尘、皮垢以及氨气,许多猪都患有呼吸系统疾病:据统计,有70%左右的猪在屠宰时患有肺炎。

重约400磅的母猪在生产和哺乳期被长期囚禁在仅宽2英尺的铁制限位畜栏里,这种哺乳期在长达4年的时间里不断重复。而将母猪拴在限位畜栏的前部可以进一步限制其活动。一位荷兰的动物学家描述了母猪的反应:“她们拼命地向后挣扎,拉扯着绳索。母猪会奋力甩动头部,扭转身体以摆脱束缚。通常她们会发出尖厉的嘶叫,并且有时会冲撞畜栏。这常会使她们摔倒在地。”

马修·斯库里(Matthew SculLy)发现,在美国,母猪的处境更加糟糕。这位布什总统的演讲稿撰写人描述了他在北卡罗来纳一家还算较好的养猪场里看到的景象:

伤口、瘤块、溃疡、脓包、淤青、囊肿、擦伤、被撕裂的耳朵、肿胀的腿,到处都是这些东西。吼叫、呻吟、咬尾巴、扭打以及其他被称为“恶行”的东西比比皆是。疯狂地咬栏杆和锁链、“咬”空气或用想像中的稻草铺窝等等,都是十分典型的反常行为。每隔三个或四个畜栏,还有许多“失败者”,只有当它们眨动眼睛你才会发现这些已经完全崩溃的生命还有一口气……你的同情或者无动于衷都不会使这些生命过得更好或者更加悲惨,它们对于世界来说已经不存在,除了作为一堆肉以外。

饲养场的主人向斯库里保证这些动物正在享受“人道”对待。当被问及这些猪会作何感想时,农场主兴奋地表示:“它们很喜欢这样!”

把在如此糟糕的环境和工厂化养殖场里的猪与它们本可过上的生活作一番比较。两位苏格兰科学家将一组工厂化集约饲养的猪放到一个小公园里,然后退到一旁观察他们会怎样进行他们的生活。伯纳德·罗林(Bemard Rolling)如实记录了他们的所见:

我们发现那些猪相互合作,建了一些公共的窝。这些窝有一些共同的特点,比如,有用来防风的墙,还有供他们观察周围环境的开阔视野。这些窝离他们的取食地点有一定的距离。在回窝之前,这些动物会带一些额外的材料来修补它们的窝。每天早晨,这些动物会走到至少7米远之外行大小便……

这些猪会与某些同类建立复杂的社会联系,而进入这一区域的外来猪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完全融入。有些猪之间会建立起特殊的关系——例如,一对母猪在产后会待在一起,同吃同睡。一个窝的同性动物之间会在一起活动,并且关注伙伴的外出活动。年轻的雄性会留意学习父辈的行为举止。幼猪们会进行学习性的游戏。秋季时,一天中51%的时间被用于进行拱地。

怀孕的母猪在生产之前的几小时会选定一个生产地点,通常该地点会离公共窝巢很远(某一次甚至达到了6公里之远)。它们会建起专门的窝,有时候甚至会用木块垒起的墙。有好几天的时间母猪不会允许其他的猪进入她的产房,但最终会允许另一只母猪进去与她共享这个窝,通常它们在先前已经关系密切了……小猪生下5天之后就开始试着在附近走走了。

当评价这些发现时,斯库里时常提起人类的天性。他说“这些猪与一般的猪没什么不同……他们令人惊奇地保持着自己的天性。”

显然,斯库里在北卡罗来纳的养猪场里看到的一切是“人道养猪”的产物。国家猪肉生产商顾问委员会的声明如此写道:“猪肉生产者一直以来都认识到他们在道德上有义务人道地对待所饲养的猪”。自始至终,“猪肉生产者努力地为猪提供人道的照料”。那些“动物权利论者和素食主义者”才是不可信的;是他们在“混淆善良的公众的视听”。真是谢天谢地,“有法律保护猪肉生产者免受动物权利活动者的暴力侵害”。真是别有洞天,我们的国家猪肉生产商顾问委员会“抵制一切涉及动物权利的法律法规”。

把猪变成商品,将它们完全转化成冷冰冰的货物,这就是养猪业的思维方式。“母猪应该被作为一台有价值的机器,它自动弹出小猪来,就像香肠制造机一样”,一位沃尔肉类公司的经理如是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养猪业者在这些方面尤其在行。

家禽养殖业

家禽养殖业不单是指养鸡业,它还包括鸭、鹅、珍珠鸡、雉、鸽子、鹌鹑和火鸡。但鸡所占的数量还是最庞大的,不论是肉鸡还是蛋鸡。他们的遭遇很能代表工厂化养殖的家禽的状况。

肉 鸡

在美国,每年大约有90亿只鸡被屠宰。一般来说,它们被饲养在低矮的金属格笼里,有的场棚甚至装了3万只鸡。每只鸡的空间常常只有一平方英尺。由于择优养殖的缘故,这些鸡在屠宰时的平均重量可以达到他们祖先的两倍。可是因为他们的骨骼结构没有变化,脊椎受伤、骨折以及关节炎时有发生。另外,体重增加使得它们的心血管处于紧张状态,心脏病成了家常便饭。每年有数百万的肉鸡因此而非正常死亡。

养鸡场中弥漫的刺鼻氨气味道来自于分解粪便。这种气雾会损伤动物的免疫系统和呼吸道。眼疾,甚至致盲都是时有发生的。

在被屠宰之前,雄性肉鸡平均活6个星期,雌性肉鸡则是7个星期。以鸡在自然状态下的生存周期来说(在健康状态下,鸡一般可以存活12至15年甚至更长),那些被屠宰的肉鸡还都处于幼年。它们极端短暂的生命却充斥着持续不断的折磨和强烈的痛楚。

蛋 鸡

在美国,无论哪一天,都有大约1亿只鸡在下蛋。一只鸡每年平均产蛋多少只呢? 250只左右。每只鸡的平均寿命是多长?两年。

大部分的蛋鸡被装在所谓的“电池”里,也就是排列整齐的金属笼子。住在下层的鸡永远“沐浴”在上层邻居的排泄物之中。不管处于什么年龄,这些鸡的生存条件都是极端逼仄的。通常大约有10只鸡(平均在7到8只)挤在一个文件抽屉大小的空间里。

蛋鸡的生理特征并不适合长期站在铁丝上。几乎有一半的蛋鸡都患有腿部或脚掌的畸形。更多的则因为与笼子的摩擦而伤痕累累。而所有蛋鸡都会由于断喙所带来的疼痛心有余悸。

“强制换羽”是业内的一种常用手法。为了“激励”下一个产蛋周期的出现,蛋鸡在长到10至14天的时间内被断绝食物,被迫换羽。在这段时间内,她们会损失25%的体重。有将近10%的蛋鸡会在换羽期死去。

正如生在奶牛场的小公牛一样,生在蛋鸡场的小公鸡也是生不逢“地”。由于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50%,所以每年有1.5亿只公鸡一出生就会被杀死。屠杀的方法是千奇百怪的。有时候,这些新生的小鸡被直接扔进垃圾桶里,压在下面的就因窒息而死;另外一种情况是将这些小鸡活活踩死。使用麻醉剂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当然,我们的养鸡业主们都是坚定地支持动物福利,反对虐待动物的。美国家禽与禽蛋联合会在其出版的《动物护理指南》(“Animal Care/Well-being Guideline”)中声明:“在任何情况下对动物的虐待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事实上,美国家禽与禽蛋联合会“一直以来都支持人道对待动物”。那么,这样的“人道对待”是什么样的呢?它碰巧就是刚才我们所描述的那种样子。现在的这套系统被认为“是符合普遍认可的人道对待标准的”。而这也包括“令业主和动物都受益”的强制换羽和断喙做法。

正如在其他肉类产业中那样,言行不一的文字游戏在养鸡业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养鸡业代言者的所言与养鸡业主的所行毫不相干。我相信,任何一个不带偏见的人在看到了养鸡场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后,都会体会到那些富有语言技巧的人在描述这种行径时字里行间所充斥的可悲的虚伪。

养牛业

奶 牛

美国有至少50%的奶牛是常年在室内饲养的。它们通常被置于水泥地面上,而这恰恰是它们的生理结构无法适应的。结果,很多奶牛在起身站立时感到痛苦。大部分没有被室内饲养的奶牛被放养在一块“干地”上,那里既没有一根供它们咀嚼的青草,也没有一堆供它们休息的草垛。

通常情况下,奶牛一年人工受孕一次,在3到4年之后,它们被作为肉牛便宜卖掉(餐厅与饭馆里40%的汉堡牛肉来自被抛弃的奶牛)。由于转基因和优化育种的缘故,有的奶牛一天可产下100磅牛奶,这是它们正常产量的10倍。这些额外的分量给奶牛乳房很大的压力,并且增加了腿和臀部的伤害。有20%的奶牛患有乳腺炎。在良好的环境之下,健康的奶牛可以活到25岁。

肉 牛

被出售的肉牛(仅在美国,这个数字就高达每年3500万)通常会被烙印、去角、阉割(对于公牛),任何一项都没有麻醉措施。生于一州,养于另一州,居于第三州的情况并不鲜见。即便是在跨越几百英里的长途运输途中,也没有水、食物和基本的医疗照顾。

肉牛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在饲养场度过。大一点的饲养场占地几百亩,却饲养超过10万头牛。这些动物常年在室外,没有任何遮蔽以及草垫,有的只是尘土、烂泥以及粪便。这些动物是天生的反刍动物,喜欢草和粗饲料。而在饲养场,它们的食物毫无例外的是谷物(还有大剂量的生长激素),这会加速它们的体重增长以及增加肉中肥瘦相间的成分以提高售价。

为了使人们不至于因为顾及肉牛的遭遇而放弃盘中的汉堡并最终不食牛肉,国家牧场主牛肉协会希望人们相信,“牧场主承诺给予他们的家畜最完善的人道照顾”。事实上,他们的确“在道德上有责任”这样做。

“人道”屠宰

每个人都应该去至少一个屠宰场看一次。那会是一次难以忘怀的经历。我现在还保存着关于那头孤独黑牛的记忆。大一点的屠宰场藏在更不为人知的地方,那里充满了动物被卸下时的叫声,牛的惨叫以及猪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叫。许多那里的工作人员都说动物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运来,他们会竭尽全力地反抗,不想被送进那有去无回的斜道。那些挣扎最厉害的动物会遭到最严厉的惩罚,接受电棍、铁链或者猛踢的待遇。这些动物的无助,还有我们在这些死亡机器前深感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可奈何,是每一个动物权利论者的噩梦。当动物被卸下卡车时,任何试图帮助他们的努力都已为时太晚。

猪的屠宰在肉类加工业中具有代表性。它们被赶进一个狭窄的空间,在那里有电击器将它们击晕,以使其失去知觉。这是1958年通过的人道屠宰法案所规定的(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农场动物中数量最为庞大的一群,家禽却被明确地排除在该法案之外)。在失去知觉之后,猪的后腿被拴上链条以使它们垂直悬挂,随后它们被置于一根运送带之上,等着它们的是一种用于撕开它们喉咙的刺刃。流血过多而死之后,猪被浸入一缸滚烫的水中,然后被去除内脏、它们再也没有恢复知觉。至少理论上屠宰的过程应该是这样进行的。然而在现实中,情况往往并非如此,这正如盖尔·埃施尼茨(Gmil Eisnitz)对美国屠宰工业进行的独立调查所发现的一样。

作为美国人,我们会因正直品性而深感自豪。我们希望动物,即便是屠宰场中的动物,都得到公正的对待。当然,为了动物的福祉,人道屠宰法案正在得到积极地贯彻。尽管动物的一生受尽痛苦与剥削,它们的死应该是无痛的。或许在过去我们还能相信这一点,可是埃施尼茨的书出版以后,这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埃施尼茨记录了如下事实:

1.屠宰场的工作人员有时根本不知人道屠宰法案为何物。

2.负责监督人道屠宰法案执行情况的检查员并不需要在动物被屠宰的区域出现。

3.在那些区域发现非法行为的检查员可能被指控为“渎职”。逻辑是这样的:如果他们看见了所发生的事,他们就是去了他们不该去的地方;如果他们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们就是渎职。所以,他们就渎职了。

4.那些因为发现触犯人道屠宰法案的行为而试图停止前往屠宰地的动物队伍的检查员“被场主辱骂、重新指定或者暴力攻击,然后,这些检查员会因为卷入争斗而被处分,被降低工作考核分数,或者被进行刑事调查,继而被解雇或者面临其他形式的报复以使他们听话”。

5.猪经常是在完全有知觉的情况下被扔进装满沸水的水缸。正如一位工人所说:“(这种情况)一直是这样的”。

埃施尼茨就人道屠宰法案的执行问题询问了熟悉情况的人。罗伯托·马西亚斯(Robert Macias)自成年起就在肉类加工业供职。作为国家食品检查联合委员会的前任主席,马西亚斯直白地表示“人道屠宰法案根本没有被执行”。事实上,美国2700所屠宰场的情况十分糟糕。马西亚斯估计“有90%的兽医甚至不能有效地执行肉类安全规定。并且(他冷冷地说)我无法想像一个检查员可以因为屠宰场违反人道原则而停止动物队列”。换句话说,只要动物们进入屠宰室,任何关于“人道对待”的想法都应该从窗口被扔向九霄云外。

病畜的遭遇可以代表动物在屠宰场中享受的“人道”对待是什么样的。这些动物是那种因重病缠身或者重伤而无法站立和行走的。根据不同屠宰场的情况,这些病畜可以在地上躺上一天或者更多的时间,期间没有水、食物和医疗照顾。不管是死是活,最终他们会被锁链拖进屠宰室或者被叉式升降机吊起来。一次美国索格比(Zogby America)民意调查显示,有79%的成年受访者反对屠宰病畜。

在议会于2001年决定禁止出售病畜之前,奶牛养殖业积极地游说,试图删去该法案。为什么奶牛养殖业反对这项最低限度的立法呢?因为“大多数病重的奶牛在不能产奶之后仍可以被屠宰以取肉”。

肉类加工业也强烈反对关于病畜的立法。为什么要浪费一只动物呢?按照美国肉类学会(American Meat Institute)的说法,“所有宗教信仰的一个主题便是对于动物的尊重,避免他们遭受痛苦,并且感激他们为我们提供食物。在肉类加工业的实践中,这一主题得到弘扬。无论其宗教信仰如何,肉类加工场所的工作人员十分关心家畜的福利,并且越来越意识到人道的处理所能带来的好处”。当病畜的待遇被认为是“人道”的时候,我们知道自己正生活在言行不一的文字游戏的国度。不管肉类工业的发言人们如何解释其动机,他们所言都是不可信的。

结 论

在读到甘地的书之前,我几乎从未直接接触过农场动物,也对他们的生活毫无兴趣。是甘地的素食理念促使我下决心走进工厂化农场和屠宰场去亲眼见证那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我想知道政府和“美国兽医医学联合会”关于“一切都好”的论断是否真实可信。我所见到的东西对我人生的未来走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这些篇章里面你可以读到一些我所看到的东西。这不会是一次令人愉快的阅读体验。不幸的是,有时真相就是如此。

在把动物作为食物的问题上,动物权利论者的立场是简单而又鲜明的:应该停止食用动物的躯体(“肉”),也不应该继续食用“动物性产品”,比如奶、奶酪和蛋。对于商业化动物养殖来说,不侵害动物权利,包括生存权,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根本的一点是,商业化动物养殖违背了动物受到尊重的权利。为了人类的利益,哪怕是想像中的利益而伤害动物的身体、限制它们的自由或者夺去它们的生命,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培养一种更加尊重动物的饮食方式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尽管在当今美国这还是一件不寻常的事,并且可能会带来些许不便。在本章的开始我曾经说过,一份非动物性的美味、丰富而又有营养的菜谱正等着我们去发现这份菜单包括了来自世界各地不同民族的丰盛美食。对于我和南希来说,发现这份菜谱并享用它,比我们学过的任何历史和人类学课程都更能向我们展示这个世界的多姿多彩。正如我所说过的那样:素食生活所带给我的惊奇,不是我失去了多少传统的食物,而是我得到了那么多全新的菜肴。

至于美国的那100亿只会在今年被饲养和屠宰的农场动物,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字句来形容他们所要忍受的制度化的残暴虐待,每天、每分钟,甚至生命的最后时刻。在甘地的众多名言之中,有一句特别适用于当下, “一个国家的伟大及其道德进步,可以从动物所受到的待遇来评判”。很遗憾,我最热爱的祖国美国在这项指标上得分不高。

《鱼市》〔美〕威廉姆·阿尔伯特·艾拉德 秘鲁1981年

成堆的冻鱼码放在批发市场上,几天前它们可能还成群结队地在太平洋或者大西洋的某个区域里尽情遨游,而现在经拖网渔船之手已经成为了冰冷的商品。无底洞似的拖网渔船,就好像人的胃口一样永远填不满,再大、再多的鱼群也无法让它们满足地停止捕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