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后寓吴^①

蒋　捷

深阁帘垂绣^②，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③。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④。影厮伴^⑤、东奔西走。望断乡关何处？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⑥。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⑦，问邻翁、要写牛经否^⑧。翁不应，但摇手^⑨。

注　释

①兵后：指元丞相伯颜带兵攻陷临安，宋王朝灭亡之后。寓吴：客居在吴地。吴：即现在的苏州。

②帘垂绣：“绣帘垂”的倒文。

③“记家人”二句：写往日家人团聚的欢乐情景。

④万叠：指反复地吹奏同一乐曲。乐再奏谓之叠。角：军中号角。霜花满袖：即袖子上结满霜花。

⑤影厮伴：影儿相伴。

⑥“叹浮云”二句：感叹时事起了根本的变化。

⑦枵（xiāo）囊：空囊，表示穷困。毛锥：指笔。

⑧牛经：有关养牛的书。

⑨摇手：一作“摇首”。

研读要点

这首词写作者在国破家亡后逃难到苏州的沉痛感受。在描述战前战后自己的家庭以及自身的对比变化中，抒发了内心的苦怨和复杂情感。战前，作者生活在一个“软语灯边”、“笑涡红透”的温馨家庭里，是多么幸福；战后，自己却如丧家之犬，形影相吊，四处流浪，其处境连黄昏后的寒鸦也不如，无家可归，无处可宿。

通过战前战后的对比，从更深一层来看，实际上反映的是作者对南宋王朝的深切怀念和对异族统治的强烈不满。蒋捷在南宋度宗咸淳十年考取进士，仅仅两年之后，南宋王朝便灭亡了。尽管有人曾举荐他在新王朝做官，他却守节以终。词中“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正是作者的自勉和对变节仕元之人的有力抨击。这首词的最后五句，写得最沉痛、最感人：“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这里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一个以文为生的知识分子，现在却连抄书的差事也找不到，那么，他的出路又在哪里呢？这是沉痛的。而作者连谋生糊口都难，他却宁愿忍饥挨饿也绝不变节，这又是令人感佩的。另一层意思是，那个邻翁为什么不说话，“但摇手”呢？养牛本是农耕家庭至关重要的大事，他是连请人写牛经的钱都没有？还是压根儿他连牛也没有了呢？他又如何耕种、如何糊口呢？所以，从这些看似平静的描写中，蕴含着作者深沉的感慨和忧虑。

沁园春

沁园为东汉沁水公主的园林，唐宋以后成为名胜之地。这个词调格局开张，适宜抒发壮阔豪迈的情感。苏辛一派词人最喜用之。一百一十四字，前片四平韵，后片五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