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1]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2]。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3]。　　惜别伤离方寸乱^[4]，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5]，东莱不似蓬莱远^[6]。

【注释】

[1]此首系宣和三年（1121）八月，作者赴莱州，途经昌乐，于驿馆中所作。一本题作《晚止昌乐馆寄姊妹》。以往关于李清照研究均分为前后二期并谓在其前期生活美满，婚姻幸福“诸书皆曰与夫同志，故相亲相爱之极”（明郎瑛《七修类稿》卷十七）。这是一种有代表性的看法，但这一看法却不完全符合事实。依照二期说，此首无疑系前期作品，此时作者只有三十八岁，离“靖康之变”还有五年多，离丈夫逝世整整八年，词中所写内容并非伉俪暌违，倒是夫妻即将相见，而且是她自己主动前往，按说其情绪举止应该是“载欣载奔”才是，但词的基调为什么如此悲苦，诚可谓哀感顽艳，凄入肝脾。对这一未解之谜，或许在以下注释中可以找到某种答案。

[2]“四叠《阳关》”二句：《阳关》指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此诗和乐后成为送别名曲，反复演唱谓之《阳关三叠》。此言四叠，意谓唱了无数次的送别曲。

[3]“人道”二句：青州到莱州的实际距离谈不上那么山高水长，此处当是喻指心理距离，她早已被丈夫所疏远，眼下又离别了姊妹（词人没有同胞姊妹，此指其在青州的女伴），孤馆闻雨，凄苦无似之谓也。

[4]方寸乱：《三国志·诸葛亮传》（徐庶）云：“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方寸：指心。此句意谓词人身在离筵，心里却悬挂着自己将面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难堪境地，心里装着这样的难言之隐，其“方寸”如何不乱？

[5]凭：请求、托付的意思。

[6]东莱：即莱州（今属山东），时明诚知莱州。蓬莱：字面上虽指传说中的东海三神山之一（详见《史记·封禅书》或《汉书·郊祀志》），但在此词中当另有寓意，所以结拍二句字面上意谓：姐妹们别忘了给我写信，莱州不像蓬莱那么遥远。但其深层语义则当是：“我”会很珍重姐妹们的雁书，绝不会像你们那个作为“武陵人”的姐（妹）夫那样，“我”给他写了那么多信竟如石沉大海！故这里的“蓬莱”，当与《凤凰台上忆吹箫》中的“武陵”同义。不管把“他”叫做“武陵人”还是“蓬莱客”，词人所担心的都是丈夫可能与刘阮或崔护为伍，从而更加疏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