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1]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2]，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渐好，又何必、临水登楼^[3]。无人到^[4]，寂寥浑似^[5]，何逊在扬州^[6]。　　从来，知韵胜^[7]，难堪雨藉^[8]，不耐风揉^[9]。更谁家横笛^[10]，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11]。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12]。

【注释】

[1]满庭芳：此调名本于唐吴融《废宅》诗“满庭芳草易黄昏”之句；又宋葛立方之同调词有“要看黄昏庭院，横斜映，霜月朦胧”句，周纯词易调名曰《满庭霜》。《全宋词》所收李清照此词即以《满庭霜》为调名。此首大约写于崇宁四五年间，是时作者二十三四岁。在政治上刚刚得到解脱后，旋遭丈夫之冷遇，于是她不得不回到在娘家居住的“小阁”。此词虽语调平缓，文字从容柔曼，但其语义深层却包含着无限幽怨，酷似为自己写的《长门赋》！

[2]篆香：指曲细像篆文的盘香。

[3]临水登楼：王粲于湖北当阳“登兹楼以四望”，作《登楼赋》以表达其怀才不遇和思念家国的心情，而此词中的主人公或云生活中的李清照，是时并无家国之思，其内心况味与因其貌不扬，加之体弱多病，不为荆州刘表重用而产生桑梓之念的王粲不同，故云“又何必临水登楼”。

[4]无人到：这个“人”并非泛指，而是词人专用于对她的丈夫赵明诚的昵称，与“念武陵人远”、“人何处”里的“人”同义。这里含有埋怨的意思。

[5]浑似：完全像。

[6]何逊在扬州：此五字虽然出自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一诗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之句，但其真意却寓于何逊《咏早梅》诗的以下四句之中：“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邛杯。应知早飘落，故逐上春来”，即词人借以抒发其婕妤之叹。此时的李清照与失宠的陈阿娇和被弃的卓文君，可谓同病相怜。

[7]韵胜：优雅。

[8]难堪雨藉：难以承受雨打。藉：践踏、欺凌。

[9]不耐风揉：《乐府雅词》卷下、《梅苑》卷三、《全宋词》均作“不耐风柔”，“柔”字不通，故改。

[10]横笛：汉横吹曲中有《梅花落》。

[11]扫迹：语见孔稚珪《北山移文》“乍低枝而扫迹”。原意谓扫除干净，不留痕迹。此处系反其意而用之，意谓即使将落梅扫除净尽，不留一点儿痕迹，它的香气仍然存在，正如自己再怎么被冷落，也不忘夫妇旧情。

[12]风流：风韵美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