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1]

薄雾浓云愁永昼^[2]，瑞脑销金兽^[3]。佳节又重阳^[4]，玉枕纱厨^[5]，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6]。莫道不消魂^[7]，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8]。

【注释】

[1]醉花阴：在词史上，多以毛滂和李清照的这一同调词为代表作。其实在略早于李清照的毛滂之前，舒亶、仲殊早已用此调填词。在李清照之前、同时以及稍后，虽然共有十馀首《醉花阴》，但是在立意、题旨上，李清照此词所步武的则是张耒《秋蕊香》（张耒此词云：“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阑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昼。　　别离滋味浓于酒，惹人瘦。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如旧。”）关于此词的“本事”，《琅嬛记》卷中引《外传》云：“易安以重阳《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忘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阕，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政易安作也。”王学初《李清照集校注》第36页按云：“赵明诚喜金石刻，平生专力于此，不以词章名。《琅嬛记》所引《外传》，不知何书，殆出自捏造。所云：‘明诚欲胜之。’必非事实。”此说可议：赵明诚虽“喜金石刻”、“不以词章名”，但不等于赵氏不涉词事，更不见得对其妻甘拜下风。又，明诚亦并无“诗名”，但现已确知其能诗。其诗今虽散佚，但韩驹在其《陵阳集》中，与赵多所赓和。此至少可证明诚于诗词一道并非陌路。（韩、赵唱和事，见《全宋诗》二五册。赵诗今佚，所存韩之五首“次韵”、“戏赵”诗，系吴熊和教授先获睹此书，并幸蒙见告。）李清照以《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洵为事出有因，其写作时空，概同于《一剪梅》而稍后。

[2]薄雾浓云：晏殊《蝶恋花》词有“薄雨浓云”句。

[3]金兽：此处指兽形的金属香炉。

[4]重阳：阴历九月九日为重阳节，又称重九。曹丕《九日与钟繇书》：“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

[5]纱厨：厨形的纱帐，夏季以避蚊虫。

[6]东篱：语出陶潜《饮酒》诗二十首其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暗香盈袖：当取意于《古诗·庭中有奇树》的“馨香盈怀袖”等以下四句。

[7]销魂：古代把人的精灵叫做“魂”。因过度刺激而神思茫然，仿佛“魂”将离体。常用于形容悲伤愁苦时的情形。

[8]似：他本多作“比”，此处之所以取“似”屏“比”，主要基于以下两点：一、现存李清照词最早而又较好的版本《乐府雅词》卷下作“似”；二、“比”虽更进一层，但所谓黄花比瘦并非比程度，而是一种“类比”，即作者推想，离愁之于人，犹如风霜对黄花的侵袭，伉俪暌违给年轻主人公带来的体损神伤，就像东篱初开的黄花将在肃杀的秋风中枯萎一样。这样一来，作品所要表达的悲秋和离愁的主题，既浑然划一，不露痕迹，又不落窠臼，具有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