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1]

尝记溪亭日暮^[2]，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3]。争渡，争渡^[4]，惊起一滩鸥鹭^[5]。

【注释】

[1]如梦令：五代后唐庄宗李存勖所作《忆仙姿》词云：“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舞凤。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苏轼嫌调名不雅，改为《如梦令》。后周邦彦又改为《宴桃源》。此首当作于李清照十六七岁时，初到汴京而回忆在故乡的郊游趣事。因为起拍之“尝记”二字，说明词非当时当地所作。李清照十八岁之前到汴京，二十四五岁时，翁舅赵挺之被罢相，不久她便随丈夫赵明诚“屏居乡里十年”，离开京城到了青州，也离开了与她有诗、词交往的晁补之、张耒等人。赵明诚是金石学家，屏居初年，李清照的创作雅兴，一度转移到与丈夫共同搜集、整理、校勘金石书画方面。所以此词当是作者结婚前后，居汴京时，追忆故乡往事而写成的，也就是李清照十六七岁至二十三四岁之间的作品。细审作者行实，此词遂可系于她十六岁（宋哲宗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之时，是时她初到汴京。此词亦当是她的处女之作。其初试词笔，便出手不凡。又此词被杨金本《草堂诗馀》误作苏轼词，被《古今词话》误称为吕洞宾词。这说明词人及此作堪与“须眉”、仙人相匹敌。

[2]溪亭：一说此系济南七十二名泉之一，位于大明湖畔；二说指溪边亭阁；三说确指一处叫做“溪亭”的地名（因苏辙在济南时有《题徐正权秀才城西溪亭》诗）；四说系词人原籍章丘明水附近的一处游憩之所，其方位当在历史名山华不注之阳。因为“历城北二里有莲子湖，周环二十里。湖中多莲花，红绿间明，乍疑濯锦。又渔船掩映，罟罾疏布。远望之者，若珠网浮杯也”（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一）。在李清照十五岁时，按照当时的风俗，用簪束发叫“上头”。上头日要选在天气温和之时，以便外出游乐。“婉娩新上头，湔裙出乐游”（梁简文帝《和人渡水诗》）。秉性活泼好动的李清照终生记忆犹新的这次溪亭之游，或许正是上述古老风俗的沿袭，亦当是她从故乡湖山佳境中所汲取的最初的创作素材。

[3]藕花：荷花。词的前四句意近“访渎搜渠”的郦道元的“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水经注·沔水》）之句。

[4]争渡：夺路急归，从而打破天籁宁静，惊起荷丛深处之栖鸟。

[5]鸥鹭：泛指概称鸥鹭的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