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
金伟光这次赴香港办案停留的时间不长，先是用半天时间听唐博文就举报信上提到的问题做出解释，又让两个办案人员查了两天账，其间还分别找有关人员谈话，第三天下午，他代表市委、市纪检委针对调查结论与唐博文和驻港联络处领导班子成员见面，他说从实际情况看，举报信失实的内容较多。个别工作中的失误联络处也已经认识到，要抓紧时间完善制度，建立必要的监督机制。他还说，市委、市政府对联络处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尤其对唐博文同志在白手起家的情况下很快在香港站住脚，并使工作有所开拓给予了充分肯定。他的讲话结束后，赢得了大家的一片掌声。
最后，两个办案人员以市纪检委、市监察局的名义给联络处下发了一张整改通知书，整个查办过程宣告结束。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专程从内地赶来的纪检委、监察局的两个人对金伟光的态度心知肚明，根本不想拿这件案子做什么大文章，所谓查办，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何况一到香港，唐博文就使出浑身解数赚得他们的欢心，每天花天酒地地供奉着，纵然查出问题，哪还能张得开口。
第四天上午，唐博文送金伟光一行离港。他亲自开着宝马去机场送行。回归后的香港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插着国旗和紫荆花区旗，到处能看到与内地的亲和力。程佳和另外三个模特也来为金伟光他们送行。她们坐在另一辆车里。
在候机大厅，金伟光与唐博文亲热拥抱后，意味深长地鼓励他，好好干，博文，家里都在看着你呢，别让我们失望哟！
他又与程佳等人一一握手。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身份所限，加之程浩给他规定了时间，他真不想这么快就离去，尤其是有这几个漂亮的尤物在身边，更让他感到恋恋不舍。除了思霓，在上海，程佳还怂恿另外两个女孩子分别陪了他一晚上，令他有醉入大观园般的感受。看着瓷娃娃般的思霓噘起的红唇，他忍不住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来，小朋友，和叔叔再见吧！
我才不想和你“再见”哩！思霓稚气地一扬脸，你坏！
她还在为金伟光这几天冷落自己而生气。
这孩子。金伟光略微有些难堪，但很快又谈笑风生起来。
程佳让金伟光给妈妈带回去一条藏羚羊毛的披肩，这是香港名流人人都喜爱的一种饰品，极其昂贵，有“软黄金”之誉。金伟光夸奖道，佳佳知道疼妈妈了，真不简单。
是啊，现在只能由我来关心我那可怜的老妈了。程佳半开玩笑地说。唯独金伟光听得懂她话里的深意。
大家在一起说着惜别的话，直到广播里通知开始登机。
金伟光没想到，唐博文也没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告别。
（2）
送走金伟光的第二天，唐博文开车送程佳四人到邵氏集团去报到，邵氏的公关小姐说，老板去英国了，要下周才能回来安排正式开课，这样，她们就有了几天自由活动的时间。这天，唐博文抽出时间陪程佳去逛街，在香港最豪华的中环国际金融中心商场里，她看到自己钟情已久的詹尼·范思哲的一套名牌时装，兴奋不已，尽管售价高达一万港元，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了下来。
在程佳的心目中，范思哲绝对是国际时装界神灵式的人物，他演绎了从一贫如洗的穷小子到拥有五亿英镑资产的时装王国“国王”的传奇经历，他能够把布料变成娱乐，而这一点恰恰是他的杰出所在。他的作品风格大胆而时尚，独出心裁的配色，浓墨重彩地使用充满诱惑力的深色调，辅以鲜亮的布料，在世界时装领域造成巨大的冲击力。程佳喜欢范思哲时装强烈的黑白色反差，对他能够用匠心独运的设计而造就当红模特的能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娜奥米·坎贝尔、琳达·埃温杰莉斯塔、克劳迪亚·西弗、珍尼弗·洛佩斯，这些国际顶尖的美女名模，都是身着范思哲的作品走红世界的。程佳暗恨自己生不逢时，无法被范思哲的慧眼看中。她自信，遇到范思哲这样的“伯乐”，她也会在T型台上刮起一股强劲的“程氏旋风”的。遗憾的是，这位享誉世界、代表当时前卫时装艺术的设计大师，1997年7月15日，在两声枪响后，倒在了他美国迈阿密的私宅门前！当时还是个学生的程佳如丧考妣一样大哭了一场。
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唐博文对逛商店兴致并不大，刚开始，他还陪她一起上楼，后来，每到一处，他都让她一人去转，自己则坐在商家专给男士们准备的茶座里品着咖啡看报纸，等着她下来。中午，他领她品尝有名的“麦氏叉烧包”，也许是走累了，程佳吃了整整一小笸箩。
唐博文看着她的吃相，不禁笑了。程佳停嘴，奇怪地盯着他。
你当模特，还这么放量吃，真想不到。
程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啦，不吃了。唉，到你这里，吃顿饱饭都要看人家白眼。
可别这么说，大小姐。唐博文忙又给她夹过去一个，让你老爸知道了，不骂死我才怪哩！
算了，我也吃不下去了。糖人，咱们下午去看看艳舞吧？
程佳说的艳舞，其实就是色情脱衣舞。
那种舞你也敢看？虽然知道程佳的观念比较开放，唐博文还是有些吃惊，毕竟在内地把这种东西看得很庸俗低级，甚至肮脏。
那有什么！没有人规定只能你们男人看吧？
唐博文心虚地说，别胡说，我也没看过。
嘁！程佳一撇嘴，别在我面前装雏了，男人都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在香港这个花花世界里，哪会有纯洁的男人！
唐博文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盯着她细细打量起来。从给程浩当秘书那天起，他就认识程佳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有个性、思想前卫、不顾忌人言、喜欢我行我素的女孩子，父母的话，外人的话，都不足以对她产生影响。从性格上说，她比他外向得多。在程家，她经常找由头戏弄他，看他讷讷地红着脸而捧腹不已，为此，程浩没少训斥她。她喜欢叫他“糖人”而从来不称他“唐秘书”，唐博文不太高兴听这个称呼，感觉总有种甜腻腻的奶油味，私下里和她商量，她说，那我叫你什么？叫唐科长或者唐处长？吓得唐博文忙摆手，别别别，你还是叫我“糖人”吧！
在唐博文眼里，程佳是一种与苏小文截然不同的美，是一种野性、奔放和不羁的带着妖艳感的美。唐博文曾暗地里将她们两人做过比较，如果说苏小文的爱像温泉一样舒缓流畅，那么程佳的爱迸发出来，就一定像火山岩浆一样，炽热而烫人。这种爱能很快融化别人，但也会给人带来致命的伤害。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说，唐博文不是没想过与程佳搭讪，他看出这个大小姐对自己也怀有好感，但他始终没敢，一来自己的父母坚持要找个贤淑的媳妇，二来他也畏于程浩的威严。倘若不是给程浩当秘书，或许他还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但是此刻，这个自己一直喜欢的女子就坐在对面，唐博文甚至能从她低开领的纱衣里看见半个精粉面包一样的乳房，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了。
我是个大男人，没什么可怕的，你若敢看，我就陪你去！唐博文挑逗地说。
去就去，谁怕谁啊！程佳毫不打怵。
午饭后，唐博文果然领着程佳去一个叫“白金汉宫”的娱乐中心看了一场艳舞表演。唐博文第一次看还觉得新鲜刺激，看了几次，觉得也就是脱了衣服做一些下流挑逗的动作，没什么意思。他正胡思乱想着，一个舞女扭着屁股出来，对着人就开始卖骚——慢慢地将胸罩取掉，手在乳房上抚摸，嘴里哦、哦、哦叫着，表演到高潮处，有几个男的被引上台，和脱衣舞女表演现场做爱，几对裸体男女叠加在一起夸张地“嗨咻”着。起初唐博文还有些发怯，因为他旁边坐着程佳，所以很不好意思，不敢正眼看台上。他用眼偷觑了一下程佳，发现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才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集中精神看下去。
从娱乐中心出来，天色尚早，唐博文问程佳还逛不逛街，程佳大概也有些累，便提议回去。
为了节省经费，唐博文把程佳她们安排在驻港联络处包租的帝苑酒店里，每人一个房间。回到酒店，两人一道上到寝室那一层，唐博文坏笑着问，到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糖人，别没事找事。程佳笑着用指头点他的额头，你可不要引火烧身哪！说完，打开自己的房间进去了。她的房间与唐博文的寝室相距不远。
（3）
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把唐博文从蒙
中惊醒，他睁眼一看，天已经黑透了。电话是程佳打来的，要他陪她下楼喝酒。
唐博文看看表，八点了，这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他起床换了件休闲装，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又从皮包里取出一沓钞票，开门走出去。到程佳门前，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
死糖人，动作真快！程佳娇嗔地在里面骂道，你先到楼下等我吧，我还没化妆呢！
酒店地下一层是个很大的酒吧。唐博文选了个靠角落的餐台坐下，侍应生送来一杯蒸馏水，并把菜单放在桌上。他示意要等客人，独自拿起高脚杯品着，琢磨该怎么对付下一个场面。
约摸半个小时后，程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尽管酒吧里灯光很暗，唐博文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她的头发像星云爆炸般蓬松着，暗蓝色眼影把睫毛衬得很长；上身只系着件粉红、橘黄、天蓝各色条纹交错的吊带衫，露着圆圆的肚脐；一条短不及膝的靛色皮裙用细细的白带子束在腰际，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两条修长的玉臂毫不遮掩地挥洒着；套着肉色丝袜的长腿上，只趿着一双牛皮绳编织的拖鞋。
Ohmygod！唐博文压低声音夸张地叫道，我还以为是个才出道的艳舞女郎来了呢。
你要找死呀！程佳骂道。餐台上部硕大的灯罩悬得很低，灯光由上往下照射，使她眼睑下、鼻翼下都是阴影，唐博文看不出她是笑还是生气。
点菜吧。唐博文把菜单推给她。她熟练地点了一份煎双蛋，一份法国牛尾汤，一份奶油沙拉；唐博文叫了一份意大利通心粉，一份罗宋汤，两杯蓝山咖啡，略想了想，他又要了一瓶杜松子酒。
一瓶哪够？程佳叫住侍应生，不要杜松子，来两瓶马爹利。
两瓶？唐博文大吃一惊，能喝得了吗？
今天我要和你喝个痛快，一醉方休，不醉不走！程佳伸出小手指，弯着要和他拉钩。我还有事情要对你讲呢，你肯定会感兴趣的。
侍应生在布菜，唐博文取出一迭港币塞在程佳手里，今天你花了不少吧？拿着，算是大哥给你买的礼物。
他头一次在她面前以“大哥”自称。
程佳没推辞，接过去放进随身手袋里。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起来。中午吃得太多，菜和蛋都吃不下去多少，只好不停地喝酒，不一会儿，程佳的眼光就有些迷离了。
唐博文见一瓶见底，便不让程佳再喝。
佳佳，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说吧。
我不想说，程佳头脑还清楚，摇摇头笑道，我怕你听了受不了，从楼上跳下去，那朔州市损失可就大啦！
看你说的，唐博文嘴角撇了撇，我的承受力大着呢，比如这酒，我自己喝干两瓶都没有事。你不知道西北汉子能喝酒呀？
酒不醉人人自醉嘛！程佳揶揄道，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是吗？我想想会是什么事能让我伤心呀。
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装傻？
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吧，佳佳。
好，那我就告诉你。程佳两手十指交叉支着下巴，一双略带醉意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唐博文。
我那老同学、朔州市的电视明星、你的未婚妻苏小文小姐已经另投他怀了！怎么样，这个消息够刺激吧？
唐博文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爆炸性消息呢。佳佳，你真迟钝，这是早晚的事。——春节前后我就料到了，你现在才告诉我，已经不能算独家也不具备爆炸性，当然也不够刺激了。
看着程佳似信非信的样子，他直截了当地说，她现在不是你爸爸心目中的红人吗？
哦！这下子程佳相信了，但她无法理解唐博文对这件事的无动于衷和反常的冷静。
可她是你的恋人呀。
不是了，在我心中，她早已经不是了。唐博文独自呷口酒，声音低下去，上次她来香港时，我就感觉出来了，她已经向我提出分手要求，虽然我还没答应，但我心里明白，那是迟早的事。一市之长宠爱的女人，还能归我所有吗？
你恨我爸爸吗？
唐博文摇摇头，我丝毫没有这种念头，真的，说出来你也许不信。你爸爸是个优秀的男人，他应当有崇拜者、追随者，也就是时下小青年所说的“粉丝”，他也有权力喜欢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的。
那你恨苏小文吗？程佳急切地问。
唐博文还是摇头，她的做法更可以理解。在那么巨大的诱惑面前，哪个女人能够抵御得了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如果我也是个女人，只要你爸爸喜欢，我们都在劫难逃。你爸爸太优秀了。
可是我恨苏小文，你知道吗？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程佳突然大叫起来，吓了唐博文一跳，忙伸手掩住她的口。
程佳不顾旁边的客人惊疑的目光，伏在桌上抽泣起来。几个月来的委屈、苦恼、气愤、羞耻，一霎时都涌上心头。在朔州市，她找不到一个可以一吐心曲的人，在唐博文面前，她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尽情发泄了。她哭得很畅快，心里的郁结随着哭声在渐渐化解。
唐博文默默擎着杯，眼光停留在程佳一起一伏的脊背上。他理解此刻这个姑娘的心境，毕竟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生活一直一帆风顺，当然无法承受这种意外的打击。一刹那，他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他说不恨程浩，也理解苏小文，那不过是壮自己男子汉的门面而已，有哪个男人能对自己所爱的女人投入他人怀抱而无动于衷？他从小性格内向，内向的性格造成他的多疑，早在程浩破格同意他出任驻港联络处主任时起，他就意识到苏小文在程浩心中的位置不同寻常。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印证了他的猜测。说不痛苦是假的。最初他也曾夜不能眠，但后来他想开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那就尽量让自己做出的牺牲获得最大的回报吧！他没有条件去与市长抗争，但他完全可以抓住用女朋友换来的机遇，谋取尽可能大的利益。他的野心很大，他要争取混得远远超过程浩，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实力。到那时，天下还怕没有第二个苏小文吗？
（4）
两个人都记不得是怎样上楼的。剩下那多半瓶酒也被他们喝得精光。摸索着打开房门，唐博文把趴在自己肩上的程佳往床上一放，进到卫生间就把浴缸放满。每次喝酒过量，他都要洗个热水澡，热蒸气会帮助他很快清醒过来。
半躺在浴缸里，唐博文依稀回想起程佳说过的话。看来自己与苏小文的缘分真的到头了。想想四年多来的恋情，终究还是有些遗憾。但是，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挽回是不大可能了。而且，即使苏小文不提出与自己分手，从心理上他也无法完完全全地接受她了。
算了，别想这些了。唐博文挥挥手，似乎要把心中的烦恼驱走。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唐博文裹着浴巾走出卫生间，他突然呆住了——程佳一丝不挂地仰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窄小的吊带衫和皮裙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甩在地毯上，壁灯柔和的光线下，白得炫目的胴体像大理石雕就的一样，丰乳、柳腰、圆臀一览无余，连裤袜也被她蹬掉了，秀美的脚趾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发出血一样的光泽。
唐博文大脑一片空白，手一松，腰里围着的浴巾落下来。他是有心要与程佳成就好事，可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向自己出击。
他走到床边坐下，小心地抚着程佳鲜艳的乳头。小巧的乳头像两粒熟透的红樱桃，令他心醉。他轻轻噙住它们，逐个啮着。半昏睡中的程佳似乎感到一丝疼痛，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糖人……
她喃喃道，博文……我要你……
她睁开眼睛，猛地翻身搂住唐博文，把他按倒在床上，两个丰腴的乳房紧紧贴在他胸前，令他一阵心跳。唐博文情不自禁，贪婪的吮吸着，感觉自己已不是自己，感觉自己已不在凡尘俗世，而在虚无缥缈的天堂，千间瓦屋，千百次回转，过了游廊，穿亭台楼榭，在那条幽静的小路上，远处那弯月儿也陪他在云端里穿梭、奔跑着，那缘于现实中许多的烦恼和忧愁，在这一刻都无影无踪……
唐博文自从来香港后，没少找女人，但是哪次也没有今天这样令他激动。虽然在潜意识里，身边这个姑娘是他梦寐以求的，但当她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怀里时，他突然有一种报复程浩的快感。他不再说话，翻身跃上去……
唐博文急促的呼吸触动着程佳凌乱的头发，她感觉到一种流动的快感从脚心而起，撩动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渴望，所有的痛，所有令她感动的点滴似乎化成串串音符渐渐弥漫开来，她的思绪好像脱离了躯壳，去寻觅似乎是失落已久的过往。程佳快乐地呻吟着，祈望这种快感永远不要停止，犹如大戏落幕之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的座位上，在无边的沉寂中，感受体验这种刻骨铭心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