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1)

手机响了,苏小文一看,是程佳发来的短信息:晚上六点,朔州国际大酒店香榭丽舍厅,不见不散。

程佳好长时间没主动与苏小文联系了。有一次,苏小文打电话问候她,她只是说自己忙,口气不冷不热,说话也带搭不理的。有几次约她一道去喝茶,也被她拒绝了。程佳的冷淡使苏小文略有些不安,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难道她感觉出了自己和她父亲的关系?应该不会的。或许她真的很忙,再说女孩子到这个年龄也有许多个人的事情要应付,就索性不再理会她了。

今天这条短信息让苏小文很高兴,她马上按了回拨键。

死丫头,我以为你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呢!她叫道。你干吗不直接打电话?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还说我呢,程佳反诘道,我都要走了,你也不想着送送我。明天我就动身去香港,今天晚上有人在国际大酒店为我送行。这一走哇,没有一年半载的回不来,所以想和你告个别。

这么快?我以为办手续还得一两个月哩!苏小文爽快地说,那好吧,今天晚上算我请客,你有什么朋友都找去好啦!

埋单的事,哪敢劳你这大明星的驾!程佳的话不知是奉承还是嘲讽,有人做东,你只要肯光临,我就感激不尽了。

(2)

从电视台出来,正是下班高峰,马路上车流如水,几乎每个路口都是红灯。苏小文左突右冲,好容易转上通往市郊的公路,才算松了口气。想到一会儿要见到唐博文,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回到朔州市的第二天,唐博文央她陪着去程浩家。她百般推托不过,勉强和他一道去了,坐了不长时间便借故告辞。程佳不在家,与梅亚利也没什么话说。另外,同时置身于这两个男人之间,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唐博文大概忙于他所说的“摆平”一事,也没再主动约她见面。临下班前,她给唐博文打电话,才知道他也要回香港了,今天晚上的活动是于天鸣为他们饯行。

二十多分钟后,小巧的保时捷拐进朔州国际大酒店后院。迎宾小姐把苏小文引到宴会大厅。于天鸣订的还是“香榭丽舍”包房。于天鸣早就到了。当上市长助理后,派头果然和以前不一样:精心修剪过的发型油黑光亮,很有些阳刚气的脸庞丰采奕奕,大热的天,依然系着领带,白得一尘不染的衬衫和笔挺的西裤显得整个人气度不凡。他把郎有才也带来了。从《先锋》首演式之后,他对郎有才倍添好感,引为知音。郎有才邀请他得暇到光华区文联“光临指导”,他慨然应允。程佳和另外三个准备一同去香港参加培训的模特依次坐在于天鸣身边。肖子屹也来了,只是他没坐在桌旁,而是独自一人倚在沙发上悠闲地品着茶。还有一个人苏小文不认识,他伫立在一幅山水立轴前正专心地欣赏着,像是很入迷的样子。

见苏小文走进来,程佳轻轻拍两下巴掌,止住于天鸣的高谈阔论,我们的明星小姐来了,于助理,还不起立致敬!这可是朔州市最有本事的女人之一呀,我提醒你,宁可得罪市长,也不要得罪这位电视花旦哟。

苏小文听出程佳的话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味,可又不晓得她何以如此,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好装作听不明白,应酬地与在座的人逐个点头致意。经程佳介绍,她才知道那个中年人是程佳的顶头上司,“欣华”模特艺术学校的校长。

不一会儿,司徒飞、唐博文、金伟光、高副市长相继赶到,几个人前后没差十分钟。金伟光是和唐博文坐一个车来的。于天鸣让金伟光坐主位,金伟光不干,是你请客还是我请客?明天我和博文也要去香港,你只为程佳送行,我们不挑你的失礼就不错了。怎么,还想抓我的大头?

众人说笑着各找座位坐下,金伟光忽然问,黄克杰这小子怎么还没来?席上少了他可就不热闹了!

话音未落,身着旗袍的服务小姐引导着黄克杰走进来。看到桌前宾客都已就座,他连连抱拳请罪,对不起,对不起,兄弟来晚了,兄弟知罪,兄弟知罪!天鸣,今天晚上这顿饭,兄弟我请客。

那倒不必了,我好不容易捞了个表现的机会,哪能让给你。于天鸣笑着与他握手,让他坐在唐博文身边,趁着现在酒菜都没上来,你先给我们讲个段子吧,也算将功补过。

行行行,这是本人的强项。黄克杰毫不推辞,顺口就来。说的是一位书记,手下的女宣传部长年轻而漂亮。年终时,要给上级写总结材料,书记把任务交给她。女部长花费不少心血写出来。书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把女部长找到办公室,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个“材料”啊,我仔仔细细地看了,总的看来,是个好坯子,长短适宜,粗略得当,尤其是上面两点比较突出。但是呢,中间部位略显平淡,再往下看,毛草一些,还有个不小的漏洞。这样吧,今天晚上你留下来,我亲自给你压一压,堵堵漏洞……

他说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在场的男士们都开心地大笑起来。于天鸣看肖子屹不动声色,在他背上擂一拳,我拉你来你还不想来,不来哪能开这个眼界!

程佳虽然装作没听出里面的“荤”味,脸却也变得绯红,在黄克杰额头弹了一下,骂道,真是个“黄”书记,那个缺德书记就是你吧。只有天真的思霓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大伙儿笑什么。

我也给各位领导讲一个,郎有才自告奋勇道。说是有个傻子,有一天晚上在公园里看见一对恋人躲在树后“办好事”。傻子哪里看过这种节目,所以一直猫在树后面直勾勾地瞅着。直到两个恋人完事走了,傻子还恋恋不舍地不想回家。第二天天还不亮,傻子又来到老地方。这回是个汉子在做俯卧撑。傻子大喜,又凑上前去看。这个锻炼身体的人不明白怎么回事,抬头便骂了一句,你个傻怂,有什么好看的?傻子回骂道,你才傻怂哩,下边的人都走了,你还干呀?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回连几位女宾也忍俊不禁,以手掩口偷着乐。于天鸣边笑边批评郎有才,你这个段子可不如克杰的含蓄,过于“色”了。

一直没大开腔的肖子屹看不惯郎有才在领导面前卖弄,便接上话茬敲打道,当然啦,瞧瞧两位的姓,都是带“色”的!

不对,克杰的姓是带“色”的,有才可没啊。于天鸣有些不解。

哈哈,怎么不带,“色狼”嘛!

好,子屹,不愧是学究,能言人所不能言,有水平!金伟光大笑着竖起大拇指,走过去亲自给肖子屹把酒斟满。

不太喜欢玩笑的高原副市长听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打趣,心里暗生感慨。这些年,这种黄段子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插科打诨的最好调料,不仅在酒桌上,电脑网络里,手机短信息里,甚至小学生们都会讲几个,虽说无碍大局,毕竟有悖精神文明。他作为主抓文教事业的副市长,说不忧虑是假,可是,谁又有什么办法彻底禁绝它呢?就像有些干部发牢骚说的那样,讲真话领导不爱听,讲假话老百姓不爱听,怎么办?只好讲点“黄”的“荤”的东西消遣呗,上上下下都开心。

苏小文矜持地挂着平和的微笑,不想插言。她从席间的言谈中知道,金伟光、唐博文和程佳她们几个模特明天将一同离开朔州市。显然程浩已经同意由金伟光代替市纪委书记去香港处理举报信的事情了。只是她不明白司徒飞为什么也来到这个场合,看他喝得那个兴奋劲儿,大概还不清楚这封信与他有什么瓜葛吧?

唐博文此次回到朔州,使苏小文对他愈加感到陌生。过去那个温文尔雅、腼腆内向,怯于和生人打交道,甚至见了年轻姑娘就脸红的小伙子不见了,如今的唐博文,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在公关场合,都表现得游刃有余,风流倜傥自不必说,言谈举止也恰到好处。可是苏小文更喜欢从前那个一脸书卷气的唐博文,而不是现在这个隐隐约约带着市侩味道的驻港联络处主任。尽管唐博文矢口否认,苏小文心里明白,举报信上所列举的事实八成是存在的,否则他就不会匆匆忙忙赶回来,而且恳求自己去向程浩求情开脱。不情愿归不情愿,苏小文还是为他救了这个场,她把这件事当作自己与唐博文四年恋情终结的一个休止符,也算是化解自己内心歉疚的一味药吧。

前天晚上,苏小文一直在“陶然水岸”等程浩。下午时她就约了他。程浩忙于率团出国考察的筹备事宜,一开始不想过来,后来还是答应了,只是快到九点了才赶到。细算来,两人有一个月没在一起了。苏小文给他冲了一杯麦片羹。程浩边听着唱机,边用调羹慢慢啜着麦片,让苏小文给他讲讲市里最近有些什么新闻。作为电视台的记者,苏小文总能听到一些在机关里不易听到的市井杂闻。

市教育局局长出车祸死了,你听说了吗?苏小文两手支颐,趴在床上问。

程浩点点头。白天他还委托高副市长和于天鸣代表自己到丧者家中去吊唁了。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到北京开会,在高速公路上出的车祸吗?程浩说,这属于因公殉职。

看来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好骗!苏小文撇撇嘴,他哪儿是去北京开会!他女儿膝盖上长个肿块,省三医院确诊后认为是良性肌肉瘤,建议切除。这本来是个小手术,就是朔州市医院也能做,何况省三医院医疗水平相当不错。原先定在上周六开刀,可是他手下那帮溜须拍马之徒都说不能在朔州做,还是去北京做手术把握大。这么一来,这个大局长也没了主意,亲自带着女儿去北京。不料北京的专家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朔州的大夫怎么连这样的小毛病也治不了哇?于是他们又乘车往回赶,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加上司机一车三个人当场送了命,局长的小女儿虽然没死,也截了肢。这样的事居然能算公伤,真是滑稽!难怪老百姓骂街呢!

他不是带着职业中学的校长一起去北京开会吗?程浩不解地问,说是那个校长去介绍校办企业的经验。

哪儿呀,苏小文说,那个校长是局长的亲信,就是他一个劲地撺掇局长带女儿去北京看病的。他这次是专门陪局长去,为的是给局长花钱呀。不曾想,马屁拍到阎王爷那儿去了,不但自己白白送了命,还连带着无辜的小姑娘丢了一条腿。

竟然是这样!程浩放下杯,皱起眉头。

还没完呢!苏小文接着说,出殡那天,局长灵堂前打出不少索债的灵幡,都是向死者讨钱的。原来局长活着的时候收了人家不少钱,结果没来得及给人办事,自己先“拜拜”了,送礼的人气愤不过,就搞了这样的恶作剧。其实他们也知道,人死了,送去的钱也就“烂”了,阎王爷管不了小鬼的债,闹腾闹腾不过是为了出出心中的恶气罢了!

一个教育局长能收几个钱。程浩摇头道。

你可真官僚!你没听老百姓说,现如今有三大害吗?——“白狗、黑狼、眼镜蛇”!

什么“白狗、黑狼、眼镜蛇”?程浩不解地问。

“白狗”指的是医生,现在老百姓看病不送红包,心里就不踏实。“黑狼”指的是警察,好多老百姓认为现在警匪是一家,甚至有的警察比土匪还坏呢。“眼镜蛇”指的就是教育方面的腐败。现在当家长的,为了孩子,多少钱不舍得花?为了能让孩子上个好学校,选个好班级,跟个好老师,哪一步不要花钱?!别小看教育局,看似清水衙门,这里的名堂大着哩!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明天就让他们彻底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弄虚作假欺骗我!程浩生气地一拍茶几。真要给他命名个烈士,不是给市政府丢脸吗?

程叔叔,看你,生的哪门子气哟!苏小文起身给他收拾杯盏,宽慰道,官当大了,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你往下一追查,不光受牵连的干部要恨你,死者家属更要恨死你了。况且,这件事一曝光,你这市长脸上光彩呀?

这句话说得倒是有道理。程浩正在沉吟,苏小文又说,所以我说呀,博文的事你也不要过分认真,就让金伟光去查办算了。那里面的恩恩怨怨、鸡争鹅斗,根本不值得你去花费心血。

程浩警觉地注视着她,郑重地说,小文,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单纯朴素,不谙世事,你不要让我失望!我的公事,你最好不要介入。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苏小文也觉得向程浩提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当初是自己求程浩让唐博文当这个联络处主任的,谁能想到唐博文不争气,惹出了乱子。可她真的不忍心唐博文就此毁了。

他毕竟是你的秘书,你忍心让他栽跟头?程浩的决绝使苏小文脸上有些挂不住,眼泪不由得盈上来。

他就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不能姑息!程浩严厉地说,当初让他去香港,不也是你力荐的吗?你想过没有,他给你争脸了吗?我不能让外人说,几个秘书都是混蛋!必要时,我还是能挥泪斩马谡的!

程浩那天的火气很大,不顾苏小文趴在床上嘤嘤地哭泣,自己在浴池里泡了个痛快。当然最终还是苏小文胜利了,尽管她一晚上都给他一个后脊梁,程浩对抽抽噎噎的她也没大理睬,但天亮出门时,他还是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好了丫头,起来收拾收拾,准备上班吧。——没办法,谁让我这样喜欢你呢!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结果。正好省委给朔州市一个名额,派一名市级领导到北京参加中央党校地市级干部培训班学习,程浩决定让市纪委书记去。顺理成章的,香港的案子就由主管驻港联络处工作的常务副市长金伟光接过来了。

想到这些,苏小文感到一阵温馨,程浩为自己真是屡屡破格,做了许多不情愿做的事。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暗下决心,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让他为难了!

酒阑人散时,程佳走到苏小文面前,夸张地拥抱她,小文,你羡慕我吗?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苏小文友好地与她贴贴脸:佳佳,希望你能早日成为世界级名模,那时我才会真正感到惊喜。

(3)

几个去香港的人分成两路。唐博文独自乘飞机先行回去。金伟光本想和两个办案人员与唐博文同机,但程佳坚持要坐火车,并且要从上海走,金伟光只好陪着她,好在他在上海也有点公务。朔州市国宾馆建起来后,准备完全按国际化标准管理,上海的浦江大厦是希尔顿集团控股的五星级酒店,程浩前不久与来访的上海市旅游局局长交谈时,建议由浦江把国宾馆的业务完全接管过去,一包十年,为朔州市培养一批涉外酒店管理人才。金伟光想借这次上海之行与浦江的决策层把双方联合的事敲定下来。

唐博文的飞机是飞往深圳的,苏小文没去送他,金伟光派市政府的车把他送到机场。两个办案人员分别来自市纪检委和市监察局,金伟光让两人在市里待命,他到香港后再通知他们坐飞机赶去。去上海的火车早九点发车,苏小文、外经贸委主任都去车站送行。令苏小文没想到的是,贾光达也来了,他交给程佳一张名片,告诉她可以到他在香港的公司做客。看着他热情洋溢的样子,苏小文知道,他与程佳的交易八成是做成了。

金伟光领着四个美女模特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第二天下午到了上海,住进外滩一家豪华宾馆里。在车上,程佳央求道,金叔叔,让我们在上海多玩几天吧,好不容易来一次,得让大伙儿玩得开心哪!金伟光说,你们开心了,我怎么办?我又不愿意逛商店,还能天天躺在宾馆里等着你们呀?程佳打趣道,哈,金叔叔还能闲着?你不会自己寻开心嘛!

金伟光给每个姑娘都开了一个单间,他自己住在上一层楼。简单休息一会儿,几个人到餐厅用饭。饭后,上海市旅游局来车接金伟光去浦江大厦,程佳则领着三个姑娘去逛南京路。

自从在爸爸手里“讨”来国际会展中心的批示之后,程佳开心得很。她把程浩的批字在手里压了很长时间,迟迟不给贾光达。起初那位贾老板很是沉得住气,几次见面都不曾追问她办得怎么样了。五月底,“欣华”学校体操房奠基,作为一百万元投资的赞助商,贾光达和高副市长、于天鸣等一起参加了开工仪式。在其后的酒会上,他举着酒杯对程佳笑道:程小姐,我的承诺都一一兑现了,您可不要让我失望哟!现在正是基建施工的黄金季节,我可等不及呀!

程佳知道他有些急不可耐了,便笑着说,贾先生一诺千金,我哪敢食言啊!

第二天,程佳把贾光达约出来,亲手把招标书交给他。贾光达小心翼翼地审视一遍,装进老板包,又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递给程佳。

这份小礼物请程小姐笑纳,密码写在信封上。不过我建议程小姐不一定要动用这上面的资金,除非你想在哪个领域投资。平时的日常花销,敝公司可以为你支付。另外,希望我们以后能有更进一步的合作。

程佳没伸手接信封,而是拿起贾光达的烟盒,取出一支点燃,幽幽地吐出一串烟圈。

谢谢贾先生的美意。不过我想问一个题外的问题——您与苏小文一定很熟吧?

贾光达稍一迟疑,点点头。

听说她住在亲水山庄?

是的。贾光达没否认,怎么,程小姐也有此意?贾某愿意成全。

程佳摇摇头,笑了,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而已。苏小文是朔州市知名人士,完全有理由住在那里。我为她高兴。

回来后,程佳按信封上提供的密码用电话做了查询,里面果然是二百万元。对苏小文的嫉恨和对爸爸的怨气,随着这二百万的进账慢慢淡化了。程佳想,何苦要和爸爸过不去,他也是个男人,他也需要异性的安慰,谁让妈妈无法占据他的心灵呢!自己之所以想不通,不就是因为苏小文是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吗?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自己还能有这么大的仇视心理吗?恐怕不一定。从心底说,爸爸是值得同情的,官作得这么大,又是一个儒雅倜傥、大权在握的成熟男人,谁能担保除了苏小文外,别的女人不对他动心?换了自己,就做不到,只不过因为他是自己的爸爸,才不往这上面想就是了。

理解了爸爸,程佳却不想轻易放过苏小文。如果程浩不是我的父亲,如果你不是我的同学……可是——哼,你想让我难堪,须知程家的女公子从来没吃过哑巴亏,走着瞧吧!

四个姑娘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宾馆。在朔州市,这个钟点,街上早就没有多少人了,可上海人的夜生活似乎刚刚开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若不是思霓一个劲儿地叫累,程佳她们本来还想接着逛下去。回到自己房间,程佳冲了个澡,在穿衣镜前一件件试着刚买来的时装。能够体现当代中国服装潮流的大概只有上海了,在那些有名的大商场里,程佳简直目不暇接,觉着每一款衣服都合自己的意,真恨不得把它们都搬到自己的衣橱里。

叮咚!

门铃响了,程佳以为是哪个女伴,半裸着身子去开门,不料站在外面的是喝得红头赤面的金伟光。她急忙关门,金伟光硬挤进来。

伟光叔叔,你还没睡呀,人家没穿衣裳呀!她娇嗔地说着,胡乱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金伟光坐在床上,嘴里喷着酒气,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程佳。朔州市几个出名的美人风格各不相同,单就林菲与程佳比起来,程佳属于那种妖艳型,修长丰腴,珠圆玉润;而林菲属于古典型,娇小柔媚,苗条俏丽。眼下的程佳,平时挽得紧紧的长发随便地散在脑后,淡淡的眼影和微微上挑的睫毛把两只眼睛衬得更大,像她爸爸一样的鼻梁高挺而隽秀,半遮半掩的酥胸像雾中远山一样朦朦胧胧,灯光下,皮肤白得令人目眩。金伟光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焦渴,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而且是在上海,胆子也大了不少。

佳佳,他仰起脸,一副乞求的样子,你真的好美,我——我——一直——都很喜欢……

呸!不等他说出口,程佳笑着骂道,你歇着吧!让我老妈知道了,不揭了你的皮才怪!

真的,金伟光依然不管不顾地说,你小时候我就喜欢你。还记得我驮着你去看焰火的事吗?那时你才几岁呀?七八岁吧……

说正经的吧,伟光叔叔,程佳看出他真有些醉了,有意坐得离他远一些,换了话题,人家都说你和林菲好,是真的吗?

林菲……她不如你,你好比出水芙蓉,她不行——

行啦行啦!我看这次真应该带上你的林大美人,可惜现在是远水不解近渴哟!

程佳灵机一动,伟光叔叔,你还是回房休息吧。我让思霓上楼服侍你。

思霓——金伟光含糊不清地喃喃着摇摇头,她不行,太小了,不懂事儿——

好了,程佳揿动唤人铃,边往外推金伟光,边对赶来的服务员说:劳驾你把他送回房,他喝多了。伟光叔叔,我给你另换个人,能不能遂你的心思,就看你的本事啦!

(4)

金伟光一行到达香港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写举报信的那个人遭遇事故——三天前乘电梯时,电梯莫名其妙地突然从十三层失控坠下,虽然经抢救捡回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除了有口气外,什么生理体征都消失了。

来接机的是一位联络处的副主任,他告诉金伟光说,这个韩正平时的话不多,常常独来独往,下班总要比其他人晚回半个小时。这几天唐主任回内地后,他下班就更晚了,结果那天加完班就出了这个事故。香港警方已经调查过了,结论是电梯自身问题造成的。唐主任从朔州回来一听说,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去了医院,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守着。本来他今天要来接您的,可昨天在医院一夜没睡,回到办公室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没忍心叫醒他,就自己来接您了。

车到帝苑酒店,唐博文早已等候在楼下,上前边和金伟光握手,边埋怨副主任不叫醒他。说着话,两人并肩向楼内走去,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金伟光颇感意外地问。

可能是电梯老化失修的原因吧,谁能想到啊!唐博文叹了一口气。

家里知道吗?

已经告诉家里了。他的家属要求把他送回朔州市救治。唐博文看起来表情十分悲伤。

金伟光没作声,后背却升起一股凉气:这小子,真能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