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黄飞鸿的传闻轶事

1.郑大雄挑战西瓜园　黄飞鸿标龙棍克敌

江湖多风险，黄麒英、黄飞鸿父子在街头卖武献技维生，常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奇人异事。这趟是个神态怪异的男子。每次设档，那人总是混在观众中，斜目而视，神情傲慢。飞鸿年幼，江湖阅历浅，初时浑然无所觉，但久历江湖的黄麒英，鉴貌辨色，便知这人必有不利于他们的行为，因而严加提防，表面上却卖艺如故。

一日，卖技完毕，正在收拾摊档，一人自人群中跑出来，不发一言便递交麒英一信件，然后立即离去。麒英看罢信件，才知来函原来是一封挑战信。内容大意表示飞鸿的棍法神妙，而挑战人亦自负棍法出群，无与伦比，因此邀约来日正午在西瓜园城基上一较棍法，比个高下，署名郑大雄。

黄麒英知道此事不能作罢，别人必欲“踢盘”而坏人衣食，虽善言和气也解决不了，如不应战，他必以诽言加害于自己。又想飞鸿年仅12岁，武艺虽不俗，但力气终不及成年人。思前想后，利害相关，虽然明知不利，亦不能向人示弱。于是把心一横，决定依时赴约。事前请人查究郑大雄的为人，最后得悉郑大雄是晏公街永元堂制药师及拳棒教练，为上西关将军里著名武师高大金的入室弟子，擅长上乘棍法中的左手钓鱼棍法。郑氏做了拳师数十年，所遇皆无敌手。麒英苦思破敌之法，突然忆及师父陆阿采的遗言，“凡操钓鱼棍法者，其所操守势，必以棍下垂，使敌无桥可乘。无桥则人莫敢冒险以抢进。故凡遇此法者，必先诱其棍上起，使我有进击踏入之桥。然后攻以四象棍法，则彼之守势立解”。因此立即命飞鸿操练四象阴阳等法以便来日应敌。麒英对儿子说：“现在较技不是斗力，重要的是寻找对方的空门罅隙而进棍攻击，如能做到，则小孩也可胜大汉了。”

决斗时，飞鸿与大雄二人各挺棍而前，将近接触，郑大雄垂棍于地。飞鸿看见，先作守势以观变化，不敢妄进以招祸。大雄见飞鸿挺棍守着，久久不见行动，以为他怯懦惧怕，而不知飞鸿是想诱敌起棍。大雄骄心一起，又欺飞鸿年幼力弱，便轻敌挺棍抢进，直点飞鸿的面部。飞鸿见来势凶险，急斜步侧走，以棍从旁侧进。大雄久从名师，技亦不弱，急以棍迎抵御。两棍相交，各挺着自守。过了很久，大雄不耐烦，忆及师傅高大金秘授的“金鸡拾米法”能一发三击，于是全力掣棍，沿着飞鸿棍的边缘尽力削下，想重创他的先锋手，如果不能击中，大可顺势转刺足部，如再落空，又可起棍挑击阴部，一法三击，十分毒辣。但是，飞鸿练习少林武技娴熟，身形手法又与寻常的家数不同，骤见对方的来势沿棍煞下，立即以“独马单枪”手法迎拒，先缩回先锋手于胸前，再将前马提起，所以郑大雄的棍虽然下击，却一无所中。

大雄削手不中，顺势将棍沉下，猛刺飞鸿的足部，但当时飞鸿的前马已提起，大雄的下刺亦落空。而大雄上身的守势却空门大露，飞鸿把握时机，循隙而进，攻以“四象标龙棍法”。刹那间，飞鸿长棍直取大雄胸膛，去势快如弓矢，大雄虽然急忙避让，已无法如愿，肩膊间早被击中。大雄臂伤不能举棍，便拋棍于地上，急步向后逃走。飞鸿年少，仍想追击，但麒英劝止：“胜负已分，罢手何妨。”

父子二人返回寓所。晚上，郑大雄竟然前来求见，表示受创之处淤肿如丘，恳求施药代为医治。麒英亦不想多结怨仇，于是为他疗治，大雄称谢而去。

此后，黄飞鸿的名字在广州不胫而走。闻者多惊异于他的年龄及武艺，以后每逢飞鸿卖武，围观的人便越来越多了。

2.豆豉巷遇名师　铁线拳得真传

飞鸿跟随其父麒英前往佛山办事。留居数月，身边钱财不多，不得已又再插旗开档，卖技街头，以补生计。当时，很多佛山的居民早已闻得飞鸿之名，正苦于无缘前往广州一瞻风采，现在飞鸿父子在佛山设档卖艺，又怎会不前往观看，凑凑热闹？所以飞鸿每次设档，收入尚算不俗。

■佛山豆豉巷(今升平路)，黄飞鸿在此初遇师傅林福成

一日，父子二人出外，寻找设场开档的地点。途经豆豉巷中，看见一个老人，以绳索系着一个铁锤，沿户飞舞，博取赏钱。麒英感到奇异，便停步观看。见老人运锤如风，上下盘旋飘忽，身手敏捷至看不清楚，便知眼前的老者一定是位风尘异人、武林高手。忽然间，一路人从岔路奔出，从老人身旁跑过。由于事出突然，老人收索不及，误伤了该人的头，血流披面。途人见状大哗，不问情由，准备上前围执老者，以便解交当局法办。

当时麒英、飞鸿父子正在人群之中，得见整件意外的经过，便上前排解，并以跌打刀伤药为伤者医治。伤者既明白祸因自己造成，又因伤处已止血并无大碍，更不想惊动官府，便自求离去。一场小风波得以顺利解决，老者铭感之余，与麒英父子互通姓氏。

老人姓林名福成，是“铁桥三”的高徒，武名甚著。麒英向来倾慕，只恨未得一见，今无意中相逢，甚感欣慰，便立即诚邀福成同返寓所，杀鸡煮酒款待。福成感动，自叹从“铁桥三”学艺十数年，艺虽学得真传但生活际遇却潦倒，时常不得一饱。麒英安慰他道：“只要武艺与声名能立于世，一生虽困厄于贫苦，身心亦可泰然自适。”更表示林福成的声望久已闻名于武术界中，是人所敬仰的，是不朽的，比只拥有资财的人，是不易衡量彼此间之得失的。福成开怀大悦，表示他已年届78岁，仍未有可继承他师门秘学绝技的传人，愿尽献出来教授飞鸿。麒英大喜，立即吩咐飞鸿好好跟随福成学习武技。

林福成指出，飞鸿的根基和禀赋都具备传承他武学的资质，但飞鸿的马步尚时有飘摇不定之状，进退之间还未达至成熟老到。福成对飞鸿说：“步为全身之基础，稍不牢固，即使拳技手法如何精妙，对待高手时仍难以获胜。”于是，传授飞鸿铁线拳法。飞鸿不独马步手法同时并练，而且于精、力、气、骨、神各方面，亦大有裨益。福成告诉飞鸿：“铁线拳一法，以刚、柔、逼、直、分、定、寸、提、留、运、制、订十二字诀为本。”这个十二字诀，便是十二支桥手，是武术中的上乘手法，而马步则用二字钳阳式。因此，每有练习，手法与桩步同时并练，况且气透内劲，达于四肢，每次出手，都像有狮子搏兔的力量。

飞鸿谦恭受教，留居佛山习艺才一年多，武艺便突飞猛进。后飞鸿告别师傅，返回广州，仍在街头卖艺献技。那时，他才14岁。

3.名高招妒　飞鸿遭辱

黄飞鸿每日在街头献技以维持生计。由于声誉日隆，往往招人妒忌。武术界中部分习武者有一陋习，既不欣赏别人不平凡的武艺，不与之砥砺互勉以求进步，反处处排斥诽谤，务要见到他人的失败而后才感快慰。因此，飞鸿的自谋营生，本无碍他人，虽然与世无争，仍处处受敌，是非纠纷始终不能避免。

第十甫的美华染布店主人，因不慎伤足，向黄麒英求治。麒英的跌打术一向了得，一用药便把伤者治愈。店主人足患治愈后，设盛筵答谢麒英，还邀请亲友及相熟同业赴会。

席间，店主人当众盛赞麒英父子才能出众，而众人亦久闻飞鸿之名，又见他年少不凡，均乐于与他交谈。飞鸿向来健谈，亦庄亦谐，惹得众人开怀大笑，可说宾主尽欢。

当中有一人，却对飞鸿父子斜目而视，神态不屑，状甚轻藐鄙夷。酒过数巡，那人起立，高声向飞鸿查询姓氏，并问及是否街头卖艺之人。这人姓范名朋，是染布行中的拳棒教练，为人横暴无行，时常借故生事。今次向飞鸿的询问，众人料定必无好事。果然范朋跟着表示，自他学武以来，曾听闻师傅谈论武技中的花拳绣腿，莫如江湖中人。而江湖中人，又以街头献技卖武求财的最为恶劣，并请飞鸿父子对此表示意见。麒英久历江湖，饱经世故，不发一言，但飞鸿年少气盛，因范朋当众凌辱，如何能闭口不言，哑忍呆坐？

飞鸿于是拍案而起，为江湖人士解说。范朋笑说要辨别少林武术是否花拳绣腿，不如较量武技。并扬言先较量桥手之力，再从事搏斗，必可使飞鸿当场出丑。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立刻伸出右臂，两臂相接，范朋即抢先势以全力压下，想使飞鸿的手臂不能抬起。殊不知飞鸿跟林福成学艺，每日以铁线拳之法锻炼桥手，臂坚有如铁铸。范朋虽奋力沉压，但是久久不能按下飞鸿的手臂。范朋至此才知遇到劲敌，心生一计，想以阴漏法偷袭，松手漏于飞鸿臂下，且乘势并两手指直插飞鸿的腋窝。幸好飞鸿久与江湖中人杂处，对较技中各种偷袭的诡计多耳濡目染，早已戒备于心，急缩回右手保护腋下，再偏身侧马，让开范朋正面的攻势，从侧面出掌攻之下胁。范朋措手不及，被飞鸿一掌击中，倒于地上。范急奋身跃起，纵步取势，扑向飞鸿，拳如雨下。

飞鸿见来势凶猛，知对方已动杀机，便先避锋头，稍作逊让，待范朋的旧力已过，新力未复之时才进攻。于是左右躲闪，无一招回击。范朋以为飞鸿害怕，攻击得更猛烈。但见飞鸿的马步手法，异常迅捷，进攻来回数次，仍无法击中。

长久的攻击使范朋勇力减退，气喘汗流，疲态已现。飞鸿见状立即化守为攻，步步进逼，范氏虽以死力撑持抵拒，但亦不得持久，一会，鼻已被击中，血流披面，人亦颓然倒下。飞鸿罢手，劝诫他：“须知风尘湖海中，奇才异能的人多若星辰，今后切勿再以诽言妄自诋毁天下之士。”英雄出少年，范朋掩面负伤而去。飞鸿虽厄于贫困，一如往常在街上卖艺，但名声却比从前更响亮了。

4.激义愤　怀不平　虎尾脚怒惩败类

有一段时间，麒英患腿痛，不便行走，飞鸿便独自上街卖武。

有一个名叫陆正刚的人十分欣赏飞鸿的武艺，愿意追随年纪轻轻的飞鸿，甚至愿充当杂役，只求一饱，不计薪酬。从此，正刚每日背负刀棒，跟随飞鸿出外卖武。

一天，飞鸿演艺完毕，正要收拾离去，忽然，飞鸿的一个父执严叔平赶来，向他索取跌打药丸。飞鸿向他解释：“跌打丸药只是医治他人跌倒撞打挫扭各病，如患者骨折，则不能用；若患者内脏受伤，药丸更无功效。即使伤势较轻，若骨或有移位脱落的，如无手术相辅亦不易见效。”飞鸿说得头头是道，叔平希望飞鸿能跟随他至东主之处，便能知悉事情的始末由来。

飞鸿随叔平行至第七甫水脚（码头）附近，入冯氏宅。在内室中见有一人躺卧榻上，用被蒙头。榻旁坐着一对年老的夫妇，二人显得十分忧愁。飞鸿上前揭被细察，见卧者面色灰白，闭目张口，呼吸不畅。

■民国初年广东精武体育会举行会操，四名女童表演拳术

“你哪里感到痛楚？”

“唉，我……我的腹背痛得要命。”

飞鸿仔细观察患者面色，只见他两边颧骨间有明显的青黄色，知道他的内脏与骨头皆已受重创。“你先饮下这一小瓶药吧。”不消一刻，患者竟能睁开眼睛，表示痛楚已大大减轻。

榻旁两位老人大喜，儿子受创已历一昼夜，呼痛不绝于口，现在只服少许药便能止痛，真是神术。飞鸿慢慢解开患者的衣服，审视伤势，见他的腰胁下肿起，呈现青黑色，知道伤在腰肾处，并且震动内脏，所以腹与背均痛楚。飞鸿想，若不是与人搏斗，不会有如此的伤势。敷药后，飞鸿请各人退出房间，让患者先安静心神，闭目沉睡。

患者夜深醒来，精神渐渐恢复，飞鸿便询问他受伤的因由。

原来患者名叫冯炽南，自幼爱好武技，只要听闻有人谈论武术，便心神俱往。炽南自幼得父母的钟爱，又家有资财，于是聘请一个名叫廖翼虎的武师到家中，授以武艺。想不到廖氏是一个阴狠刻毒的小人，当他知道冯家颇具资财，便萌生贪念，诸多苛索，如一时怂恿炽南买备名贵跌打药品，一时又说经济拮据，需借钱周转应急，务求在授武之余多方敛财，满足个人的私欲。炽南的父母见他得寸进尺，便拒绝再借出大笔金钱。廖翼虎怀恨在心，在一次向炽南授武时，竟然突出重手把炽南击倒于地。炽南倒地晕去，醒后腹背皆痛，炽南的父母马上将廖氏辞退。经过了一昼夜，才得飞鸿代为医治。

飞鸿愤慨于武林中竟有这样的败类，若不清除，则不知还有多少善良的人受害，便向炽南查问廖氏的住址，以便前往惩治。炽南害怕多事，开始时还不断地隐瞒，后来推却不过飞鸿的一再追问，才告知廖氏设馆在长寿寺旁。飞鸿牢牢记住，决定按址会晤廖翼虎，为炽南雪恨。

翌日中午，飞鸿向路人询问，便知廖馆具体所在。寻思若用计诱廖翼虎出门与自己决斗将会更好。于是在街市购备瓜菜鱼肉之类，伪装为厨役，前往廖馆。刚巧廖翼虎正与门徒练习武艺，呼喝之声，达于户外。廖氏为了炫耀武勇，把馆门大开，使路人可以停下观看。飞鸿混杂于人丛中，仔细观察这位教头的功夫。

廖翼虎忽然听见门外的观众中有人纵声大笑，心中愕然，奇怪有谁不知天高地厚敢到他的门前生事。他立即奔出门外，扬言道：“凡武馆习例，如馆中有人表演武技，不论何人，不能于观看时发笑，否则会被视为大大的不敬。”门外观众散去，廖氏但见一少年，手挽瓜菜鱼肉，貌似厨役，便质问他因何发笑。“笑者自笑，哭者自哭，有何处触犯武馆规例？如何界定为大不敬？”少年神态自若，朗声地说，“难道你不知道，学武之人，绝不可以仗着本身的技能去欺压不谙武术者吗？”廖氏无言可对，本想返身入内，但门人中有认识飞鸿样貌的，不禁叫了出来：“他不就是黄飞鸿吗？”廖氏听后勃然大怒。

飞鸿心想他已中计，为了进一步激怒他，便拿起鱼肉瓜菜等物，向他劈面掷去。廖氏冷不防有此一着，面部已满是鱼肉血污了。飞鸿见他盛怒，立刻拔足奔跑，诱他追赶。廖翼虎嗔目切齿，握拳呼叫，从后追逐飞鸿，弟子门人亦争相跑来观看。

飞鸿奔跑约百步外，便缓缓慢下来。廖翼虎大喜，以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一个引拳直击飞鸿背部。拳还未及，飞鸿偏身向侧走，用“虎鹤双形拳”中的“罗汉晒尸”招数，以“跌荡步”反从其侧攻入。用“桥马”“探身舒”两拳向廖氏的上下部猛力进击。廖氏突然受袭，差点受伤，尚赖功夫老到，忙出二手从上下以拒飞鸿之拳。飞鸿因探身抢打，腰马桥手已用尽，守势空虚，廖氏便扭马以阴手攻击飞鸿的下身。飞鸿急以“千斤坠”法，沉下双手以救。廖翼虎又顺势转身，以掌横劈飞鸿的头部，亦被飞鸿避开。

二人一来一往，互有攻守，年轻的飞鸿应付自如，搏斗多时仍未分胜负。不久，飞鸿攻守两势忽变，状似疲乏，廖氏门人均在旁大声呼叫以助威势。廖氏因而更奋力紧逼，向飞鸿连番猛攻。飞鸿躲让闪避，着着后退，而对方更步步压迫。退至墙边，飞鸿已无路可行，廖更尽力前扑，以为必可致飞鸿于死地。忽然，飞鸿大声一呼，以两手向廖氏双眼一扬，继而使出韦家秘传的“神腿法”（又名“虎尾脚”），手扬脚起，势如疾电奔雷。廖翼虎因贪图进攻，疏于防守，况且彼此如此贴近，突然受袭，避让不及，小腹被飞鸿踢腿所中，狂叫一声，跌倒数尺外，伤重不能起，门人只好请轿把他抬走。飞鸿亦取道返回炽南的寓所。

炽南见飞鸿神色有异，便加以询问，飞鸿表示已为他报仇，大创廖翼虎了。炽南恐怕廖馆在这里时日已久，党羽众多，而且门人弟子又多市井无赖，要慎防他们的报复。飞鸿安慰他：“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你们一家人的。”炽南仍坚持把事件的经过始末，告知黄麒英。

麒英听后，便责备飞鸿：“你行事鲁莽，技击的精神，最重要是有涵养。待人接物，必须温厚和平，即使武艺精到，也应用作自卫，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勿轻易出手。”麒英感慨良多，告诫儿子：“世上恶人之多，如何能一一出手代人锄去？”飞鸿被责，也感到自己已闯下了祸，便请求父亲宽恕。

炽南却一再感谢，表示飞鸿只是一时激于义愤，为他惩奸。其后，炽南恐防廖翼虎的徒众前来报复，便挽留麒英飞鸿父子暂住一段时日，以备不测。过了一个多月，并不见廖氏上门寻仇，追查之下，才知道廖馆门徒因惧怕飞鸿的武勇，不敢前来再生事端。炽南因而释怀，麒英父子亦告辞离去。

5.年十六设馆第七甫　袖里藏花惩李澄波

飞鸿父子二人返回广州后，为生活所逼，仍如往常般带同陆正刚上街卖武。正刚平日虽然追随飞鸿设档卖武，但心里一直想利用偏门勾当来发大财，还时常怂恿飞鸿跟他干一番“大事”。飞鸿为人正直，哪里会听他的一套？正刚便暗地里进行一些不法的勾当，获利不少。身上一旦有了钱，正刚便大吃大喝，并常取笑飞鸿愚笨，收入卑微仍老实做人。飞鸿多番劝谕这位徒弟及早回头，以免误入歧途，但始终无效。后来，正刚不辞而别，不知去向。

这时又有一个叫吴英的人，不计薪酬，慕名自荐充当飞鸿父子的杂役。吴英每天背负刀棒，协助飞鸿设档卖艺。

过了一年，飞鸿已16岁，武勇之名与时并进。铜铁行业中人仰慕他的武艺，集资为飞鸿在第七甫水脚（码头）附近设立武馆，跟随学艺。当时，第七甫水脚一带，已有一名李澄波的拳术教头，擅长以短手破长手。当他知道飞鸿在这里设馆授徒，担心个人的收入会受影响，于是四处诋毁飞鸿的武技。并在人前表示飞鸿乳臭未干，所教的只是假的功夫，害人不浅。并扬言稍后便会采取行动，使飞鸿关门绝迹于市中。

■黄飞鸿曾在广州第七甫水脚创设第一家武馆(原址在今人民中路与上九路交界一带)

过了数日，李氏果然前往走访飞鸿，到达飞鸿的武馆便即表示要领教武艺。飞鸿知道来人目的是“踢盘”，仍以谦逊的话语来接待他。飞鸿恭敬地对李澄波说：“李教头，小弟从未向弟子说过自己的武艺高强，希望大家以和为贵，交个朋友吧。”李澄波以为飞鸿怯懦害怕，更咄咄逼人，他轻蔑地白了飞鸿一眼：“若自问身无奇技，不敢应战，那就马上散馆关门，我便不再追究。”飞鸿年少，气愤对方无理侵犯，便摆出一招“单虎爪势”准备迎敌。

李澄波以排手冲进，想挤压飞鸿的手再进行攻击，竟不知飞鸿的手法只是诱敌招数，全不用力，若他人按压，便会马上生出变化。李以重力抢压，飞鸿即变招成“双虎爪”，接着李氏的手肘反攻追迫，李澄波骤失重心，跌倒地上。然而李氏的武功亦不弱，刚倒下便立即跃起，以“双龙出海”之势，用双拳向飞鸿的胸口猛力撞击。飞鸿将前马略一移动，用偏身法让开来势，乘对方的攻击落空，腋胁间空门大露之际，从斜侧的角度施以“袖里藏花”手法，一拳击在李的肋骨上。李受创弯腰，蹲地呻吟，而打斗亦就此停止。

“李教头，飞鸿与你毫无仇怨，这次本来不想伤人，只是形势迫使，才无奈出手。希望大家各安其业，勿生事端。”飞鸿说道。李澄波扶着墙壁站起，蹒跚离去。事后飞鸿的友人谈及，询问他何以不施用神腿克敌？飞鸿表示彼此无仇无怨，腿法一出，必会伤人，因伤致人残废的可能性极大，绝不是习武的人所应该做的。

想不到自飞鸿打败李澄波后，门人大事宣扬，消息瞬间便遍播广州城。李氏弟子眼见师傅委顿在床，精神不振，身上敷满跌打膏药，便心生离异，不想再跟他学习武艺。李澄波羞愤交集，一个月后伤患康复，决心设计报仇。

当时有一个浑人叫郭四，武功不俗，但品性鲁莽。李澄波向他挑拨，表示飞鸿曾批评他的武功儿戏平常，战斗时毫无效用。郭四不辨真假，大怒非常，于是请李澄波带路，携带兵器前往找黄飞鸿搏斗。

郭四见到飞鸿后便要求较量武艺，虽经飞鸿善言劝解亦不罢休。飞鸿见形势已是骑虎难下，再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解决的，又看见郭四早已手执木棍，便顺手取一个铁扒以作防备。郭四将棍颤震作势，稍退一步，呼的一声，以“蜻蜓点水”棍法，快速地向飞鸿的胸口点去。飞鸿急忙侧闪，用扒压棍。郭四乘飞鸿下压时，漏棍从侧面直取他的胸前，飞鸿见形势凶险，急蹲下施以“倒插荷花”式，以扒杆向上迎格，并连招带打，化作“乌龙摆尾”式，向郭四的股胫之间横扫。郭四插棍地上来保护脚下，可是扒重棍轻，迸然一声，木棍折断。郭四拋掉断棍，夺门逃跑，李澄波亦慌忙奔出，二人懊恼沮丧而去。飞鸿自打败李澄波和郭四后，声名更噪。

6.夜半偷窥绝技　佳徒得觅良师

自李、郭事件后，飞鸿更明白习武除了不要骄妄生事外，还要刻苦自励，勤习不懈。于是，每晚夜深待各徒众散去后，便闭门加倍苦练，以备不测。当时，有一名14岁的少年，姓梁名宽，在昌隆铜铁器店当学徒。这个梁宽，为人聪敏，深深仰慕飞鸿的武艺，每晚必到飞鸿的武馆门前观看，非到各人练武完毕，才肯离去。

一次深夜，梁宽偶过飞鸿门前，见大门已关闭，而仍有一丝亮光透出，便好奇地俯伏门隙窥看。但见屋内灯光掩映中，飞鸿独自演练武艺，一招一式，煞是奇妙，梁宽伏在窗前，不忍离去。梁宽大开眼界之余，佩服之情，油然而生，此后每于夜深时，便潜至飞鸿门外，偷窥飞鸿练习武艺，每次偷窥完便回家依样练习，数月来从不间断。时间一长，梁宽还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已在不知不觉间大有进步。

一天晚上，徒众在飞鸿教完武技后，请求飞鸿表演一些得意的功夫，好使大家一饱眼福。飞鸿在众人的央求下，演示了一套“虎鹤双形拳”。门人赞叹之际，梁宽竟越众而出，表示自己也懂得这一套拳术。飞鸿大感诧异，便请他表演一下。于是梁宽便把自己多夜以来偷窥习练所得，一一展示出来。飞鸿十分惊异，知道自己这套“虎鹤双形拳”，除了父亲黄麒英外，应该没有通晓的人，但观看梁宽的动作，又与自己所习练的甚为相似。

“你这套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清代广州越秀山上的城垣

“黄师傅，求你收下我这个徒儿吧！”梁宽立即拜伏地上，表示自己从小便醉心武技，只是碍于家贫无钱拜师学艺，只好每晚夜深潜至门旁，偷看师傅所练手法，回去后便私自模仿练习。飞鸿知悉事情因由，不但没责怪梁宽偷学功夫，还扶起他，满心欢喜地说：“你既然如此诚心学技，就来跟随我吧，至于学费，也不用交了。”宽欣喜异常，忙跪下，一再叩头。梁宽从此得列于飞鸿的门墙，由于领悟快，进境神速，成为飞鸿的得意门徒。

其后三栏（即果栏、菜栏、鱼栏）中人，对飞鸿的技艺十分仰慕，出重金聘请他做行中的拳术教练。飞鸿以无法兼顾两处的馆务，便解散了第七甫水脚的武馆。梁宽亦专心习武，全心全意跟随飞鸿居住于三栏行中。

7.猴形拐脚毙猛犬　勾弹脚法挫洋人

过了几个月，飞鸿收到陆正刚寄自香港的来信，表示自己早已痛改前非，现在刻苦自励，努力工作。信中还表示年来已有少许的积蓄，现设馆于香港荷里活道陈财记的附近，教授拳脚，兼营跌打事业，恳请飞鸿有空来港一聚。飞鸿知道正刚的境况不俗，并且从事正当职业，心情畅快，亦兴起到香港游历访徒的念头。

过了几个月，又收到正刚的来信，信中讲述有一个欧洲人携同一头猛犬来到香港，在大街小巷遍贴广告，表示如有人能在搏斗中打败他的猛犬，可获奖百金，打输的罚款五金。不少香港人冒险前往一试，可惜多伤在恶犬的爪牙之下。正刚认为这是华人社会的羞辱，想到飞鸿武艺绝伦，因而来信邀请，希望飞鸿能到香港为华人雪耻扬威。飞鸿看完来信，不禁怦然心动，于是在安排好馆务后便前赴香港，按址造访正刚。

正刚见到飞鸿满心欢喜，详述近来华人斗败受伤的事情，认为飞鸿的到来，凶猛恶犬必死无疑。飞鸿未敢大意，表示搏斗胜负之道是没有绝对的，况且是与猛犬相搏，而不是与人过招。恶犬若不是久经训练，主人断不会贸然立约与人搏斗。猛犬既然由外地来到这里，它的搏斗经验必然丰富。据飞鸿估计，该犬的厉害应该不单只是尖牙利爪那么简单，它的智力亦应比寻常的犬只高出很多。所以决定先行前往观看搏斗，细察它的强项及弱点，然后再相应地出手，否则，又只是多添一名失败者罢了。

二人抵达大笪地，见广场中已有木架支撑搭建的帐幕。帐幕极大，有如巨伞，四周用绳索钉牢地上。有数名洋人，摇铃招手，操不纯正的华语，邀请观众购劵入座。二人入座不久，幕后铃声大响，一名身躯高大壮硕的洋人，在一名翻译陪同下出场，猛犬随其出场，伏在洋人的脚下。洋人向在座观众扬言：“我携带这头犬只去了很多国家，先后与多国的勇士搏斗，到目前仍保持着不败的纪录。今次漫游抵港，亦希望借着这个机会来结识一下香港的英雄勇士。无论任何国籍、民族，皆欢迎下场搏斗。规则是出赛者必须空手和不穿衣服，不准暗藏任何的兵械武器。如果搏斗胜利，可赢得百金作奖励；失败的，便要交纳罚款五金。搏斗期间，双方如有任何的死伤，均不得追究责任。”洋人说完便牵着猛犬在场中绕行。飞鸿见那头犬只，凶猛有巨牙，双眼熠熠发出精光，而且身体健硕如一只小牛，形态威猛，便知道它非比寻常。

不久，座中跳出一名大汉，洋人与他在簿上彼此签约之后，大汉缴款解衣准备。铃声三响后，人犬决斗正式开始。大汉挥拳击犬，而犬只亦张嘴咬脚。大汉急忙跳跃闪避，奋拳向犬的头部劈下。犬只非常机灵，一见拳头自上而下，便迅速闪开又奔回，向汉子的股臀间猛扑。大汉急忙矮身，想以两手扼犬的头颈以勒毙它，无奈恶犬进退的速度实在太快，奈它没何。人犬相斗了二十分钟后，大汉汗如雨下，疲累不支，猛犬趁机冲前狂咬大汉下肢。大汉闪避不及，腿间鲜血淋漓，惨叫一声倒地，状甚痛楚，但猛犬仍穷追不舍，狂咬不放。此时，大汉的痛苦呼叫声不绝于耳，该洋人才慢条斯理地走出场来，且得意大笑。他在唇间发出声响，停止了猛犬的攻击。其后又有数人参赛，最后均以惨败完场。观众鼓噪不满，正刚更感奇耻大辱，怏怏不快地与飞鸿离场而去。

回到居所，正刚热切追问飞鸿有没有取胜之道。飞鸿表示，那头猛犬并非战无不胜、毫无弱点，只是一般人对自己本身的弱点认识不够，才未能发挥所长。“人类与犬只的体型不同，最高大的犬只亦只及人的腹部，所以犬只攻击人类亦多以下三路为目标。”飞鸿仔细地分析，“由于人身高大，和犬只搏斗时，自然会弯身下击，以低桩手法应付，所以灵敏的速度便不如畜生了。何况，这头犬只奔驰迅疾，别有灵性，而与它搏斗的人，多坐马与它交战，因而身法步法反应迟滞缓慢，便给犬只很多进攻袭击的机会，又怎能不败？”飞鸿安慰正刚，“你不必愤怒和失望，猛犬虽勇猛耐战，但智力始终不及人类，我们会想出法子来对付它的！”

飞鸿再三琢磨，终于想出一些点子来。“我明天和它决斗时，会施展‘猴形拐脚’来对付它。犬只攻击人类，最擅长的是伏身猛扑并以嘴巴狂咬，而这种手法刚好可以克制它的特点。”飞鸿进一步解释，“‘猴形拐脚’又名‘探路步’，将脚提起，用重力向下踏，姿势好像用脚探路，因此得名。”正刚听得入迷，对师傅的看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天中午，飞鸿、正刚二人到大笪地购券入场。飞鸿向洋人表达来意，办好一切手续后，便脱衣赤着上身等候。铃声三响之后，人犬搏斗便正式开始。飞鸿既知犬只的特长，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轻敌大意。猛犬虽不断向他攻击，他仍是不出手，只有跳跃躲闪和避让。观众见飞鸿只避不攻，以为他胆怯，有些人替他担心，有些则轻蔑地冷笑。而正刚早已如锅上蚂蚁，焦躁不安。

飞鸿当然并非畏缩怯懦，这样的表现，只是让犬只迷乱，使它勇于扑击，以便自己寻找适当的下手机会。搏斗了一会，飞鸿忽然缩短身躯，貌似猿猴，跳步向斜处侧身而走。猛犬反身张嘴，露出森森利齿，突向飞鸿的脚踝咬去。飞鸿等它扑近，伸手在犬只的头顶上方拍掌，猛犬闻声，抬头观望，飞鸿就势乘机施展拐脚之法，伸脚重重一踏，不偏不倚击中犬背，猛犬脊骨立刻断裂，狂吠一声，伏地痛苦鸣叫，不久便僵卧不动。

席间观众疯狂呼叫，大声喝彩。飞鸿便向洋人索取奖金，洋人反指责击毙了犬只不用他赔偿已算万幸，还质问飞鸿凭什么来领取奖金。“哼！岂有此理，彼此有约在先，讲明死伤不论，你怎可临时违约食言？”飞鸿据理力争，洋人要求飞鸿必须与他搏斗，赢了他才可领取奖金，输了便要滚开。洋人自恃身躯高大强健，因而轻视飞鸿，以为只要一举手投足，便可挫败对手。说罢便挥拳向飞鸿当胸攻进。飞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封”字手法，先封闭敌手，使他不能灵活变化，然后乘势冲前，用身体紧逼贴近洋人，偷步入洋人的马内，施展“勾弹脚法”。脚下向洋人的“马”一弹，双手同时向洋人身躯一推，洋人即时立足不稳，仆跌地上如滚地葫芦。全场观众欢喜若狂，掌声雷动，飞鸿抱拳，向四方观众致谢。洋人艰难爬起，自知不敌，只好付给飞鸿百金，了结这宗事件。

正刚欢欣万分，深深以有这样出色的师傅为荣，于是广邀友伴，设宴庆功，并把师傅勇挫洋人及击毙猛犬的事大加宣扬，众人听后佩服不已。但飞鸿谦让，只愿低调了事，过了几天，便返回广州。飞鸿时年19岁。

8.水坑口力战群凶　八卦棍威名四播

过了一段时间，因挂念正刚，飞鸿再度只身赴香港探望徒弟。不巧，正刚因事前往澳门，飞鸿访徒不着，只好留居客栈，等待他的返回。

当年香港的水坑口、牛栏栊、大笪地都是一般游逛的好地方，尤其大笪地摊档林立，很多小贩在此作业。有一名叫彭玉的小贩，在这里卖水马蹄已有十多年，一天，因事晚了一点开档，往常摆档的位置已被另一老人所占有。彭玉见他年老，又见所卖的货品为跌打药，不与自己的生意争利，便不作计较，只在他的旁边设档营生。第二天彭玉一早便如常开市，该名老人后来才到，见彭玉已摆设好摊档，大声呵斥彭玉，表示该位置是他所有，不许彭玉在这里摆卖。彭玉向他解释，自己在这里设档摆卖已有十多年的历史，完全谈不上占夺他人的档口。并向老人表示，可询问四邻的小贩坊众，便知他所说的并非谎话。彭玉并告诉老者，昨天见他占了位置摆卖，因怜他年纪老迈，不作计较，但并不表示便可以随意诬告他人。老人横蛮地表示，既然昨天他已在这摊位上摆卖，无论彭氏从前在这里营生多久，也要立即让位给他，否则，便要用拳头教训彭玉。彭氏不让，据理力争，而老人则恃强夺取。旁观者虽然多不耻他的所为，但也无可奈何。最后，诉诸武力，彭玉被老人击倒在地，痛苦呼救，要求坊众主持公道。老人自恃懂得拳术，不理坊众的批评和指责，仍继续追打彭玉。

■香港上环水坑口大笪地公园(据说黄飞鸿曾在此救助弱小，勇战群凶。)

一时议论纷纷，人声鼎沸。刚巧飞鸿在这一带散步，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后，不平之念油然而生。于是上前排解，跟老者评理，表示彭玉在这里已工作十年有多，况且其他地方也有位置可设摊档，不应该因此而夺人的衣食、阻人生计。老者反唇相讥，质问飞鸿此事与他有何关系？若非亲非故便不要多事自招没趣。飞鸿劝他做人要讲道理，老人反斥责飞鸿想做“架梁”。飞鸿表示对不公平的事一定会干预到底。老人狂怒，突然举拳袭击飞鸿。幸飞鸿早已暗运内力于手臂，待老人拳到，便伸手用力一格，稍一接触，老人便感到腕部奇痛攻心，连退几步，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坊众看见多拍手欢呼。老人眼见形势不利，又知自己技不如人，弄清楚飞鸿的姓氏便悻悻然准备离去。临走前还问飞鸿翌日是否有胆再来？飞鸿答允后，老人便一声不响而去。

原来该老人有很多的乡里侨居香港，计划邀集众人代己报仇。飞鸿江湖经验丰富，预测到该名老人会纠集余党，前来报复。但既已允诺他人，不能不守信用，于是决定明日赴会。第二天黎明，老人果然邀集了数十名乡里，潜伏于水坑口和大笪地一带，等待飞鸿的来临。飞鸿亦早作防备，携带一根鼠尾棍随身。当时的街市中人，恐防祸事波及，早已门户紧闭，躲避家中。

黄飞鸿一到，埋伏的各人纷纷拥出，拿着刀、斧、鞭、锏、铁尺等物向他袭击。飞鸿连忙以木棍迎拒。前来袭击的人愈来愈多，飞鸿于是改用“五郎八卦枪”棍法，运棒如风，真是当者披靡，稍为接触，便打倒了数十人。飞鸿为免夜长梦多，便趁机突围而出，且战且走。沿水坑口走至大马路，见有三名执棍的大汉挡着前路，飞鸿见前后受敌，恐防受困，便奋力施展“大黄旗”解数，将棍横扫三人之棒，三人不敌，飞鸿拔步奔跑。当时，巡逻警队闻讯，亦大队到来，前后相混，场面杂乱纷纷。

飞鸿趁机奔入人丛之中，乘纷扰之间，跑进一条横巷内，见户户关铺，无处可以容身。跑至巷尾，见一座小楼房上，窗户洞开，一名少女探身而出，向他招手。飞鸿后退数步，再向前奔跑，并以持竿跳式，借势跃入楼中，少女随即关闭窗户。过了很久，街上已无喧哗之声，该女子便助他改换装束，等待时机离去。飞鸿问清对方的姓氏，然后从后门小心离去。飞鸿当夜坐船返回广州。第二天众敌人再大举搜索，但已不知飞鸿的去向了。

后来，飞鸿为感谢该少女的恩德，托友人携备礼物，前往酬谢。经过这件事之后，黄飞鸿的大名更是远近皆知了。

9.内外钩弹三星脚　技胜神辗手提督

返回广州一个多月，设馆于回澜桥附近，兼营跌打刀伤各类项目。馆前挂有“黄飞鸿专医刀伤跌打”招牌。因飞鸿的声名日著，前来求学武艺的人众多，飞鸿无法兼顾“三栏教席”，便推荐武艺已不俗的梁宽代为教授。由于家境渐渐充裕，麒英便为飞鸿娶妻。飞鸿婚后仍以教授武技维生。

■民国初年，广州街头的舞狮场景

过了一年，城中举办河南金花庙神诞。全省的神诞，以今次最为热闹。主办人为了隆重其事，点缀热闹，除张灯结彩、摆放花木盆栽之外，又聘请戏班中人前来献唱，还致函当地各个有名望的武师到来舞狮助庆，并在庙前搭盖彩棚，方便各武师献技。飞鸿当然也在被邀之列。飞鸿与门人演练，观众大为赞叹。

时届六月，天气炎热，令人汗如雨下。富商巨贾，绅士名流，多喜在河上泛舟乘凉。海珠一带的华舫，东西相连，不下数十艘。这些华丽画舫中有名叫“紫洞艇”的，专供游客纳凉消遣之用，黄昏时放船河中，饮酒遣兴真是别有风味。适逢金花庙会，很多人便租用紫洞艇，以便在河面上观赏。

当时，提督陈泰钧（提督是清朝地方上部队的司令官，是地方上除总督、巡抚之外的高级军事将领）亦与好友在河上的紫洞艇中乘凉，听到鼓乐喧天，知道是金花庙神诞庆典开始，见庙前有武师献技，泰钧兴致异常，马上命船役把船泊于岸旁，以便他们站在船首观看。泰钧见庙前彩棚中，一青年捧着狮头而舞，所有的动作均较他人为妙。青年舞完狮子，又演练武技，身手马步精到，使人叹为观止。泰钧欣赏之余，询问左右之人才知该演艺者名叫黄飞鸿。泰钧从前已听知飞鸿的轶事，更是满心欢喜，马上命人驾小舟前去召唤。

差役来到彩棚，邀约飞鸿登上大船一聚。飞鸿本不想攀附于官宦富贵人家，便想推却，但在差役惶恐谦恭的力邀之下，只好勉强跟从。见面行礼客套之后，泰钧询问飞鸿的武技师承。飞鸿表示自幼随父学习，又曾浪迹江湖，从师数人，并谦称个人的技艺只是雕虫小技。泰钧赞赏他的武技不易练成，说自己也是醉心武术，曾获先师秘传的手法，至今数十年来没有敌手，力邀飞鸿与他过招较量。飞鸿以彼此的身份地位悬殊，婉言拒绝。可是泰钧坚不允许，声明不准扫他兴致，命令飞鸿一定要和自己较技一番。飞鸿无奈，只好出手，相与周旋。

泰钧步步进逼，冲前拳击飞鸿胸口，飞鸿被迫招架，感到对方的两条手臂坚实如铁。原来泰钧曾跟数位名师学艺，造诣功力已很深，他生平最擅长的辗手，每逢较技，多能挫败对手，所以有“神辗手”之名。加上手法变幻莫测，无论敌人以什么方法进攻，泰钧也能以辗手回应，敌手被辗，便不能逃脱。飞鸿的拳刚向他还击，便立即被他缠住，桥手进退不得，有如被铁索所缚牢。飞鸿进退已失自由，又要防泰钧出招变化而致遭挫败。幸好飞鸿的武艺高强，实战经验丰富，于是振奋使劲，急把手法化为“摇龙归洞”姿势，将手猛力抽回，化解了泰钧的辗势，又乘势暗中伸腿，偷入他的马内，以腿向外一弹，两手同时向泰钧怀内一扳，此招名为“内外钩弹三星脚法”，动作敏捷非常。

泰钧看到飞鸿的变势，急忙脱手营救，可是仍慢了一步，想挽回败势已不及，况且全部变化已被飞鸿所封闭，来不及消解，两脚摇摇欲向后倾倒。飞鸿及时伸臂托着，泰钧才不致仆于众人之前。飞鸿适可而止，巧妙收招，拱手而拜，口称佩服。旁观众人多不懂武技，而且飞鸿的援手巧妙，不熟谙者以为双方斗个平手，势均力敌，只有泰钧自己了然于胸。泰钧既钦佩飞鸿的武艺，又感激飞鸿保存了自己的尊严体面，不禁心悦诚服，大有“识英雄重英雄”的感觉。

泰钧留住飞鸿，等待其他客人离去后，便询问他的取胜手法。飞鸿解释，泰钧的手臂坚如镔铁，可见自幼已下了不少的苦功才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只是世人习拳多专注于“硬”与“力”，希望坚实如铁，却不求变化的神妙，所以出手多犯于刚，而未能达到刚柔并济之境。飞鸿进一步解释，今次自己一出拳，泰钧便以全力辗手，不太留神马步，初时，自己的手虽不能脱，但既知泰钧已出全力，又不顾下盘的桩步，所以自己先把手抢回，以解困势，并乘机偷入泰钧之马内，再配合上扳下弹之法，便破去泰钧的守势了。

■可摆多桌酒席的清末广州花舫

泰钧听后大为叹服，抬起飞鸿的手臂来观察，发觉亦是坚实有如金石，不禁赞叹：“盛名之下无虚士。”泰钧非常欣赏飞鸿的技能，宴别飞鸿后，过了几天，写信向记名提督吴全美推荐，极赞飞鸿的高强武艺。吴全美亦一向仰慕黄飞鸿，于是一拍即合，礼聘飞鸿为军队中的技击教练。飞鸿为感谢知遇，便解散了在回澜桥所设的武馆，前往军中应聘任职。

10.梁宽舞狮招怨　飞鸿责徒释嫌

过了一年，香港果菜行订于二月初二，在上环文武庙还财炮，并筹划盛大的巡游。主事人派员前往广州礼聘锦纶堂雄狮来港助庆。适逢锦纶堂的人有要事待办，不能来港，便商请黄飞鸿代替。香港果菜行的代表知悉替代的事后，又惊又喜。既高兴能请得黄飞鸿出席助庆，又担心飞鸿从前在水坑口的械斗，伤敌数十人，恐怕早已结下仇怨，担忧别人届时借词生事。飞鸿坦然表示，可委派门人梁宽，打着“西樵务本山房”的旗帜代他前往。香港的代表满心欢喜，认为事情已可顺利进行，便恳切邀请梁宽届时依约来港献技。梁宽感到此行关乎师傅的声誉，为了不负所托，便想到最好能造出先声夺人的效果。他想在狮头的标志上表达武勇，为师傅黄飞鸿树立声威，于是决定采用白须白眉、背有金钱图案的狮子赴港表演。按过去武馆的传统习惯，如用青鼻铁角花须的狮子，即表示馆中有好手；如用白眉白须青鼻铁角、背部绣有金钱图案的狮子，即表示有老资格并有真功夫了。为了避嫌，一般人也不敢轻易舞这种狮，否则，必会产生种种的纠纷。梁宽年轻恃勇，树着两面绣有“西樵务本山房”的绉纱旗帜，率领徒众多人，坐船抵港，依约献技。

赴会时，一派鼓乐喧天、旗伞招展景象。巡游大队所到之处，真是万人空巷，沿途响着不断的爆竹声。梁宽率领徒众在巡游大队后舞狮助庆。还炮之礼完毕，各人纷纷散去，梁宽为了一壮声威，命各门人返回客栈时仍然沿途舞狮。所过之处，居民争相观望，不时有人从楼上燃着爆竹掷下以表助庆。梁宽十分高兴，感到此行一定可为师傅树立不小的名声了。

当他的舞狮队伍行至中环摆花街时，一户富有人家，在四楼的檐蓬边悬青，系着银牌、纸币、红绉纱等物，以备采摘。梁宽见所悬挂的青距离地面很高，如用叠罗汉方式采摘，恐怕在下面的人无力支持；若放弃不采，又会招人讥笑。梁宽思考再三，决定试用师傅黄飞鸿传授的双飞锤法。于是用锦绉把双飞锤缠成绣球形状，拿着涌身而出，把绳索盘旋飞舞，在前引导雄狮。门人各自振奋，当梁宽带领雄狮舞至所悬之青的下面时，嘱咐舞狮的人把狮头向上，张口作势，等待挂青下坠。梁宽抬头凝视，运力用索转动飞锤，把握时机，使劲向上把飞锤打出。四楼所悬的青，被准确飞来的锤索缠住，梁宽将索往下一拉，悬青随手而下，狮口大张，跃起衔接，配合十分成功。四周的观众为这样的奇技喝釆鼓掌，声如雷动。梁宽等得以夺帜归来。

果菜行各执事，在酒楼为梁宽等设宴，对他们的武艺大加赞赏。梁宽谦虚答谢，表示全赖师傅飞鸿的教导。第二天，梁宽率各徒众返回广州。临行时，果菜行赠送绣有“武艺超群”四字的锦标，梁宽行礼答谢。

抵达广州，梁宽便把今次舞狮所得的奖品，在北帝庙戏台中展示（这是当地的俗例，称为“晒标”）。武馆中人，无论远近，识与不识，都来观看。梁宽的门徒更是兴高釆烈，捧出白眉白须金钱背的狮子来舞动。不料，观众中有一个武林名宿王隐林，见到这种狮舞十分不满。王氏以梁宽只有20多岁，却自诩为老前辈，实在无礼，若不稍加惩戒，不足以教导后学。回去后，隐林与同行交谈，论及个人的不满。有人建议，最好派人责成梁宽，要梁宽闭馆不得授徒（俗称“冚灯”）。王隐林于是派出门下弟子黄满荣代执行。满荣以自己一人前往梁宽在三栏行中所设的武馆，忧虑对方人多，于己不利，便心生一计，伪称奉黄飞鸿之命前来要他“冚灯”。梁宽虽面有异色，但闻说是师傅之命，便不敢违背，无奈之下熄灭馆内燃着的灯火，并前往飞鸿处探询原因。一问之下，飞鸿十分讶异，表示并无派人吩咐“冚灯”之事。梁宽对这个恶作剧十分愤怒，认为是奇耻大辱，发誓必要找出肇事者来惩戒一番。于是马上返回武馆，召集门徒商议，并派弟子秘密侦查“冚灯事件”的始末因由。众弟子领命，各自秘密侦查。过了几天，弟子们查出，假冒黄飞鸿说话的人叫黄满荣，是名宿王隐林的弟子。梁宽非常愤怒，摩拳擦掌，誓言要洗雪耻辱。因此，前往探望飞鸿，详告王隐林师徒所做的事。

黄飞鸿了解了整件事情后，认为王隐林是武林有名的前辈，行为一向谨慎守礼，今次的事，必定另有内情，便制止梁宽，不可胡作妄为，必须查明个中的内情。梁宽闷闷不乐，飞鸿亦以开罪前辈而坐立不安。

一日，父亲黄麒英带来一位60多岁的长者，样貌朴实无华，装束有如一般的商店伙伴。飞鸿恭请入座，经父亲的介绍，才知老人原来是广东武术界鼎鼎有名的黎仁超先生。飞鸿向来听闻对方大名，便礼敬款待，并询问来意。黎仁超表示他的好友王隐林与梁宽发生纠纷，今次来临是想当调解的“和事佬”。并指出纠纷的起因是梁宽从香港回穗“晒标”，在北帝庙舞白眉白须背有金钱的狮子，不合梁宽的身份威望，违背了武林的规矩，隐林因此十分不满，由此出现了种种的不和。仁超认为，学武的人，派别虽有不同，但始终来自同一的源流，应当互相爱惜同业，不要因琐屑小事而交恶成仇。

飞鸿获知真相后，马上责备梁宽无礼，教训他今后对人对事均要谦敬守约。并拜谢仁超的仗义调停，化解嫌怨。仁超对飞鸿的胸怀器量、谦敬得体亦感到高兴，因而一同开怀畅饮，一切误会冰释。隐林与梁宽的纠纷，亦得以顺利解决。

11.“医艺精通”愈腿患　五行拳胜众卫兵

飞鸿年纪愈增，交游日深，阅历益广，而且武艺超群，医术精湛，深得各界人士的赞誉。特别是医治新旧患跌打创伤，与当时的名医齐名。宝芝林创制的武夫大力丸与李广海的跌打丸、何竹林的跌打风湿膏和梁财信的跌打膏药一齐享誉省港澳。

黄飞鸿体会劳苦大众生活的艰辛，无私地献出跌打药酒的良方，教坊众泡制使用，希望以最节约的金钱，治好因劳损而招致的内外跌打创伤。在宝芝林门前的广告小牌上面，贴上了这样的药方，让大家抄录：“牛大力一两、千山拨一两、半风一两、宽脚藤一两、田七五钱、金耳环五钱。”并说明以上诸药浸酒一市斤半，15天可用，其功效是活血散淤、消肿止痛。

此药方听闻是由少林派拳师陆阿采留传下来的，黄飞鸿再作添减，经多年的实践才宣诸于世。据说，当时广州一带的苦力工人经常采用此方，效果甚佳。

过了一年，梁宽不幸英年早逝，而父亲麒英不久亦染病去世，飞鸿悲痛异常，伤感不乐。一个多月后，提督吴全美又因病去世，飞鸿所担任的技击教练一职亦因而解除。飞鸿百般郁结，只得在仁安街的宝芝林，专注替人作跌打医治。一日，提督陈泰钧派来差役，表示有要事请飞鸿前往提督府一聚。

■刘永福将军曾题赠“医艺精通”四字予军医官黄飞鸿（张之洞总督手书），该题赠后来印于莫桂兰的跌打药方上

飞鸿依约前往，泰钧告诉他自己有一位好友刘永福，从前因堕马伤腿，脚部痛楚至不能走路。刘永福曾多次延请医师治疗均未见痊愈，而且肿痛日益加剧。泰钧素闻飞鸿的医术精良，便推荐飞鸿前往为好友医治。飞鸿询问刘永福是否就是大名鼎鼎的黑旗军将军，泰钧点头称是。飞鸿讶异，表示军队中有不少的跌打名医，为何不能治好刘将军的腿患？泰钧慨叹世上的良医难以寻找，若不是深信飞鸿的才能，亦不敢妄自推荐，以免自寻烦恼。

泰钧陪同飞鸿前往刘将军府，为永福疗伤。经飞鸿细心地反复诊断，知道创伤的病源是麒麟脾骨的脱落。这种创伤是最难医治的，因为骨节位于臀股之间，筋多肉厚，对治疗会构成障碍。飞鸿诊断出创伤的病源所在，便问永福身体中那个部位感到最痛。永福表示股痛不能行走，已延聘了多位医生，虽医治了多次而痛楚却未有稍为减少。他慨叹世上挂名称能的医生不少，但精于医道，施术能力高的大夫却非常少见。飞鸿对永福的这番感慨言论亦深有同感，嗟叹不已。以世上所谓精于跌打，悬名过市的可以说“似过江之鲫”，只是稍懂皮毛，或抄录三数古方便招摇过市，敛财欺人。所悬的金漆招牌，更是举目皆是，但说得上精于治理的，又好像不易多见。由于真假难分，优劣莫辨，真正的良医被无耻欺人的奸徒所混杂，亦为世人所诟病，真是非常的不公平。

麒麟脾骨的创伤，向有跌打外科中第一难治之称。医者若不高明，不但不易治愈，相反还会使患处恶化，伤势加剧，再严重些更会致人死亡。幸永福得遇飞鸿，能及时施术治理，十多日后即告痊愈。刘永福痛楚久病，累医无效，一朝得愈，真是恍如奇迹。永福心中的激动和欢喜，可以想见。于是，永福大大地称颂飞鸿的贤能，并题匾“医艺精通”赠送给飞鸿悬挂（该木匾以及黄飞鸿生前种种的生活文字资料和照片等，均于1924年的“商团叛乱”中遭到焚毁），飞鸿拜谢。

晚上，永福设盛宴答谢，遍邀故交好友作陪，更请飞鸿位居首座。永福频频向飞鸿敬酒，杯酒往还，宾主尽欢。大家饮到酒酣耳热时，座中永福的谊子关云海，说起飞鸿当年在香港水坑口以一人之力，使出“五郎八卦”棍法力挫群凶的事，永福羡慕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永福借着酒意询问飞鸿，以今天之力，还可以战胜多少个敌人？飞鸿谦称年纪已长，气力大减，现在虽一个小童也不能力敌。永福怪他谦让，表示“名下无虚士”，并要求他据实回答。飞鸿无奈，表示自审武技，寻常二三十名壮汉也还可应付。永福竖起拇指大赞，要求飞鸿与自己部下的20个卫士搏击一场。飞鸿谦逊推却，但在永福的坚持下终亦无法推辞。

永福即命勇猛精锐的卫士20人，与飞鸿到演武场上一较身手武艺。飞鸿为势所逼，不得不遵从。众卫士拱手行礼后，便严阵以待。飞鸿知道今番的出战，关系着一生的荣辱声誉，只能胜利，不能失败，寻思该以哪种方法来应付。深思之下，想起师傅林福成曾教授一套“五行拳”，最善应付多人的包围和攻击。此拳法有分金拳、夹不拳、水浪拳、火箭拳和土拋拳五种。手法虽简单却精妙，密而不疏，循环相生，用之不尽。

飞鸿决定施展“五行拳”来制敌。当众卫士一拥而上，飞鸿从容拒敌，往来冲击，锐不可挡。一会，卫士中已有多人中拳，口面皆浴血。永福得见飞鸿的神勇，知道并非浪得虚名，而是货真价实的武学高手，再战无益，只有造成更多的损伤，便下令卫士们罢斗，众卫士如获大赦。永福更请飞鸿上坐，对他倍加欣赏和尊敬。

过了数日，刘永福以厚礼聘请飞鸿为军队中的技击教练。飞鸿既充任军队的技击教练，便把刘永福将军题赠的“医艺精通”四字匾额，挂于门前。路人往来均可看见，指点钦羡，因而飞鸿的医务更见兴旺。

12.飞鸿弟子元宵演艺　永福慷慨赏金赠银

时光匆匆，又到元宵灯节。全城火树银花，城关不禁，市中灯彩五光十色，极尽工巧。永福命各差役挂灯备酒为乐，远远听闻鼓乐喧天，询问下才知道是民众在街上舞狮庆祝，点缀升平。永福饮酒后兴致勃发，命人前去召唤飞鸿，舞狮为乐，共庆元宵。

飞鸿受命，与门下各人速备舞狮各物，又派人至仁安街宝芝林召来弟子陈殿标和凌云阶二人。一切整束停当，便前往永福处候命。永福大喜，命各人齐集演武厅擂鼓起舞。鼓声咚咚下，殿标与云阶捧狮，循着鼓乐的节拍而舞。舞完狮子，便各自表演武艺。十余人先后表演完，只剩下陈殿标与凌云阶二人。

一声鼓响，殿标拔步而出，站立在各人的面前，先向永福弯腰致敬。永福见他器宇不凡，英风飒爽。殿标敬礼完便运气作势，肩膀两臂的肌肉呈现凹凸形状，只要手一伸缩，体内的筋骨便发出格格响声。永福看到殿标有驯狮搏虎的技能和功力，不禁暗暗称赞。后来殿标展开马步，运掌挥拳，高下起伏，前后进退，有如疾电奔雷，动作敏捷异常。殿标演艺完毕便敬礼退下。永福击掌赞叹，向飞鸿询问殿标是否军中的武士，飞鸿说殿标是他门下的弟子。永福惊讶如此人才，若埋没会很可惜，因而决定代为推介出路，以便发挥他的所长。永福当即赏赐殿标金牌一面及白银五十两，殿标拜谢领受。最后，便轮到凌云阶的表演。他演示的八卦棍法，力雄势劲，永福亦大为赞赏，赏赐与殿标相同。主客欢乐，欣然散去。

几天后，永福亲自给予殿标一封书信，推荐殿标前往广西苏元春提督处任军中技击教练一职。殿标携书信前往，可惜，苏元春已离职。无奈，殿标只好设馆授徒来维持生计，由于他武技不凡，来学习的人渐多，业务兴旺，因而惹人妒忌。后来殿标被人诬告诽谤，指为聚众图谋不轨，官府糊涂不察，下令追捕。殿标只有星夜与家人逃往越南暂避，并改名为陈锦泉。中华民国成立后，殿标才返回广东，后又居住于香港的油麻地。飞鸿自从殿标前往广西后，时常怀念着他，叹息人生聚散无常，切要好好珍惜眼前。

13.黄飞鸿义助弱小　林世荣终觅良师

飞鸿在市中，偶然与旧识相遇，知悉顺德麦村人麦旺，因弟弟麦洪为大盗，被官府通缉，因此受到牵连，被乱指为匪党，在严刑拷问下，麦旺冤死狱中。麦旺遗下的妻子婴孩，生活无着。后来该妇到广州找寻佣工求活，最后竟沦落娼家，以色相讨饭。

飞鸿从前在顺德曾与该妇人有过一面之缘，便以好言安慰，租赁一所房屋暂为母子两安身。后来妇人为节约租金，便请飞鸿代把部分房子分租他人。

过了一日，一位名叫林世荣的屠贩与妻子来洽谈，一谈即合，便迁入居住。世荣以婚后并无子嗣，所以对该妇人的孩子异常关爱，时常加以接济帮忙。一日，林世荣见飞鸿独自饮酒，便把日间卖剩的烧鹅和猪肉拿出助饮，与飞鸿对酌。两人无所不谈，投机得很。飞鸿既与世荣气味相投，又见他品性敦朴可靠，便请他代为照顾麦旺的寡妻和弱子。

后来，刘永福率领全军前往台湾援助唐景崧，飞鸿身为军中技击教练及军医官，亦随军前往。

大盗麦洪被朝廷招安后出任营勇。一日，他知悉兄嫂（麦旺之妻）曾沦为娼妓，大大损害了他的颜面。闻说兄嫂现居住在广州回澜桥附近，便派遣手下前住侦查。查得住址后，一日，亲自率众前往拘捕兄嫂，并准备假以时日，将兄嫂卖往海外为娼妓。

■清光绪四年，在原两广总督署旧址建成的法国圣心堂（石室教堂）

世荣得知此事，便奔走求援，请熟悉官府中人的朋友为助，才把麦氏妇人救出。后来飞鸿自台湾返回广州，得悉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更感激世荣的为人，视他犹如手足一般。

世荣较早前已跟随拳师钟洪山习武。有一次，他在飞鸿面前演示所习的拳艺，并一定要飞鸿给予一些意见。飞鸿除了赞好之外，没有再说其他。世荣鉴貌辨色，便再三要求飞鸿指正。飞鸿才表示，他的招式动作打得好，其实只是些花拳绣腿，在战斗中是毫无效用的。世荣不服，而且自恃年轻体健，孔武有力，便请求与飞鸿较量一下身手和本领，好好求证。飞鸿微笑答允，交手只有一招，便把林世荣打倒在地。世荣始知飞鸿说的话真实无虚，本想立即拜他为师，但又以唐突冒昧，恐怕遭到拒绝，只好等待时机适合才进行。

过了一年，回澜桥源记肉店的东主欣赏世荣敦朴勤恳、办事可靠，并且大有臂力，便聘请他担当首席屠夫。世荣因此与飞鸿暂别，偕同妻子住在龙富记店内。住了几个月，世荣的妻子因事要返回乡下居留一段时间，世荣便向龙富记退房。临行前因有一张木床不便携带，便征询店主，请求暂放店内，数日后便会前来提取。店主人表示同意。不料，到了世荣来提取时，店主人不但阻止还指责世荣欠租多月，因而扣下木床充当租金。世荣据理力争，店主人乘他不备，突然拿起桌上的屠刀向他迎头劈下。那时世荣的武技虽然平常，但由于习武已久，眼明手快，侧身避让并托起店主的手肘，避过一刀。世荣另一手便抓着店主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到地上，正要挥拳痛击时，被前来排解的邻人阻止，才没有把事情恶化。

世荣忖度店主在众人前受辱，必定会招集人马前来报复，便打算到飞鸿家暂避。飞鸿了解事情后，指出因为技弱才会忧虑别人的报复，表示愿意收世荣为徒，授以武艺以防身护体，不必再担惊受怕。世荣大喜，想不到因祸得福，终于觅得良师。

飞鸿与世荣既有师生的情谊，便尽力传授他武技。其后，龙富记主人果然邀集时任南海县捕头的族人前来报复，全赖飞鸿托刘永福将军的谊子关云海充当调解人，这场风波才得以和平解决。

14.豆腐兴恃技压同行　黄飞鸿义助卖鱼灿

林世荣未拜黄飞鸿学艺之前，已跟钟洪山习武，有同门叫卖鱼灿的，在钟洪山去世后，设馆于洪昌大街。卖鱼灿每夜必在馆门外教徒练武，以示武勇。这样的做法引起另一教头刘兴（刘兴曾从事豆腐业，所以人称他为豆腐兴）的妒忌和不满。刘兴派出弟子前来挑战，约期较量棍法。

刘兴一向以“双夹单流水棍”闻名，卖鱼灿恐怕自己不是对手。但既然已势成骑虎，又不能向人示弱，否则便自绝生计。卖鱼灿焦虑忧心以致不能入睡，忽然想起从前的同门林世荣现已拜在黄飞鸿的门下习技，若能加以援手，事情便有解决的希望，于是向世荣求助。卖鱼灿表示自己以技谋生，与人无碍，一向并不结怨他人，但现在为人所迫，恐怕技弱不敌，又怕败坏师门的声名，十分惶恐。世荣以他曾属同门，不能袖手旁观不理，便带他往见飞鸿，寻求协助。

飞鸿为了替卖鱼灿解除厄困，便命弟子凌云阶届时以“四象运青漏棍”去应付。到了约定的日期，豆腐兴没有前来赴约，后来各人才知原来是惧怕黄飞鸿的缘故。云阶等以豆腐兴爽约不守信用，并且时常恃技迫人，非惩戒不可。于是，云阶与世荣及卖鱼灿三人前往纸行街寻找豆腐兴。

会面之后，凌云阶与豆腐兴较量棍法。豆腐兴知道云阶是飞鸿的弟子，料定此人必是劲敌，更加不敢存有轻敌之心。于是，豆腐兴暗运内劲于手臂，以内力弹棍，先试凌云阶的内力。豆腐兴的运棍频频震动，向云阶的棍椽压落。云阶亦以内力抵御，二人所拿的棍，因互击而发出啪啪的声响。云阶久经飞鸿的训练，知道如何掌握作战的形势，因而挺棍相向，久久没有行动。豆腐兴不耐烦，叱喝动手，云阶仍不表示任何的动作。豆腐兴焦急，乘两棍相接间，以棍沿云阶的棍椽尽力削下，想击伤云阶的先锋手指。云阶见豆腐兴的木棍削下，便忽然抽棍向后一割，使豆腐兴的攻势无所乘，随即以“偷桃覆手”运棍攻击豆腐兴的咽喉。豆腐兴连忙掣棍架御，退了一步马，举棍以“朝天一炷香”招式，向云阶当头打下。云阶以“托梁换柱”势迎拒，并回棍转刺豆腐兴的双脚。如是进攻退守，双方均能应付自如，功力势均力敌。

双棍起落之间，势如狂风暴雨，呜呜作响。打斗间，忽听到云阶大喝一声，有如霹雳。豆腐兴被云阶一声大喝，手法略一迟缓，腰胁间便已被云阶的木棍点中，受伤倒地。豆腐兴埋伏在内外的门徒弟子拥出，各持械扑向云阶、世荣及卖鱼灿三人。三人且战且走，世荣持软鞭在前开路，卖鱼灿执双刀居中策应，云阶掣棍殿后。三人所到之处，勇不可当。豆腐兴埋伏的众门徒已有多人受伤。三人互相接应，最后杀出重围，得胜而归。

卖鱼灿大颂黄飞鸿对自己的义助，亦赞赏世荣和云阶的才能，飞鸿均一一谦让逊谢。其后云阶染病去世，飞鸿伤感，观察世荣的武技已渐达精妙，便授以铁线拳法、舞狮技艺等，并叮咛嘱咐诫以勤练，才有成效。世荣不负师傅的厚爱，夜以继日，勤奋练武，几个月后，已可与梁宽生前表现相媲美。同时的广州市最有名的舞狮健将——绰号大只窝的，亦对世荣的狮艺赞不绝口，可见世荣确是武术界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15.陈九登门来挑衅　飞鸿攘臂退敌人

几个月后，卖鱼灿在陈塘南探花酒楼石崇厅设宴款待黄飞鸿和林世荣。举杯饮罢，卖鱼灿高声向友人赞赏飞鸿力挫豆腐兴的义举。由于高谈阔论，声雄力壮，在隔壁桃源厅中的陈九，听到后异常愤怒。

原来这位陈九是沙基河面的蜑户，家有资财，做驳艇生意，六年前曾拜在豆腐兴的门下学技。陈九跟随豆腐兴学武时间虽然只有半年，但师生情谊终不可忘。由于卖鱼灿的高声谈论，言语涉及豆腐兴的败绩，陈九觉得这是师门的耻辱，便决心要为师傅雪耻报仇。

■珠江畔的海珠公园全景

过了两天，飞鸿闲居寂寥，忽见有六个人气冲冲地到来，并声言要替豆腐兴报仇。飞鸿好言相劝，表示他本人与刘兴之间亳无嫌怨。陈九全不理会，还咄咄逼人地高呼道：“此行专来攫取你的狗命。”飞鸿忍无可忍，知道他们不可理喻，多说也于事无补，只好说：“若真的要打，六个一齐上来吧！”说罢便卷起衣袖，露出两臂肌肉。飞鸿虽然年已不轻，但肌肉仍异常坚实，筋骨还很粗壮。陈九等人见他神威犹在，不禁气馁心寒，虽然架起了攻势，六个人始终不敢动手。飞鸿也动了气，厉声叱喝他们：“你们这群混账的人，速战速决吧，否则勿再在此生事。”陈九等更是心惊，最后只好支吾其词：“我们以六人来斗一老人，恐被人所笑，让你多活一天吧，明天再来取你的老命。”说完便各自狂奔，狼狈地夺门逃去。

世荣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便去找寻陈九理论。陈九自知理亏，而技也不如人，心生一计，想挑拨另一位师傅黄满荣与世荣一斗。便写下了“林世荣专打黄满荣”纸条数十张，乘夜把纸条遍贴在陈塘街上，以挑拨离间，引起争执。

第二天，围观者众，谣言流传甚广，满荣大惑不解。幸好得好友关云海暗中访查，获知定计挑拨的原来是陈九所为。云海向满荣指出，黄飞鸿师傅为人谦恭有礼，而弟子林世荣亦和蔼可亲，没有时下武师的犷悍骄矜恶习。云海规劝满荣勿受奸人摆布而与正义之士结怨，因此，满荣对此事不了了之，一场轩然大波才得以终结。

飞鸿以世荣的品格端正、武艺出众，便勉励他传艺教人。世荣亦依照师傅的意思，从此不做屠业，在回澜桥侧设馆授徒，而追随者亦甚为众多。

16.世荣技胜范拳师　飞鸿施药医顽敌

世荣武功自从得到飞鸿的真传后，名声日响，爱武的人皆乐于前来拜师学艺。可是，名高招妒，附近武馆的人渐渐心生不满。

当时武林中人，充斥着不少心胸狭隘、眼界短浅之辈，他们不知欣赏别人的才华，而只有压倒排斥的能事，武术的真谛自是难以发扬光大。

世荣设馆未及三日，附近有一名勇悍有力，绰号光头树的拳师，前来生事。他扬言世荣只是一名屠夫，所教的必定是假的骗人武技。世荣以他语言轻薄无礼，忍不住与他动手。世荣以“八分箭拳低桩法”，向光头树的下三路进攻。光头树不知世荣手法之妙，便以左手压封来势，偷步进马，从侧拼二指，直插世荣的双眼。不料，世荣的后马略一摆动，便形势有变。世荣的拳头向光头树胁下攻进，光头树急忙闪避，但为时已晚，小腹被世荣击中，颓然倒于地上。

光头树不检讨自己的技不如人，反而怀恨在心，往访范茂求助。范茂犷悍善斗，技击有名，是一个有知名度的拳师，数年来，多次与人搏斗皆获胜，因而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曾扬言在广州市中，除了他的师傅外可算全无敌手。

光头树卑词厚礼请范茂代他报仇，范氏便在一个晚上来到世荣的武馆。范茂向世荣表示，一向听闻世荣的刀棒不差，希望与世荣较量一下兵器。如世荣不敢应战，他也可以通融，不过要世荣立即解散门徒，关闭武馆。世荣表示，大家一向无仇无怨，又何必要动用真刀真枪呢？范茂以为世荣惧怕，托词掩饰，更坚持非武力无法解决。世荣只以木柴应战。

世荣手执两根木柴，以“狮子开口”的招式待敌。范茂感到被人轻视，愤而取了一根长棍，运棍杀进，但世荣的守势严紧，无懈可击。范茂收棍贴身，转以“中平棍法”点进。世荣以“较剪十字刀”手法辗棍，如敌棍受辗，便可沿着棍往下削指了。范氏亦精于搏击之道，马上沉棍，脱离世荣的辗势，一脱辗势，便以一“漏棍阴手”转化为“青蛇扑面”手法，直击世荣的胸前。世荣眼明手快，以“潜龙偷进”势，溜步抢入范茂的防御之中，一逼近便举柴刀力劈范茂的左臂。范茂闪避不及，大叫一声，被世荣重重击中，棍跌地上。范茂伸手掩着伤处，夺门而去。

范茂伤臂返家，痛楚难忍，急以跌打药医治，可是不见功效。再请其他跌打医生疗治，也不见起色。他担心臂骨中断，又素来听闻黄飞鸿精于跌打驳骨之术，只是被世荣所伤，恐怕飞鸿会拒绝医疗。但是，痛楚渐渐加剧，时间越长越忍耐不往，别无选择下，只好前往飞鸿处求治。本着“医者父母心”，飞鸿对范茂所编述的受伤理由，并不加深究，执着范茂的手臂反复诊断，料定臂骨未断，只是肌肉筋络为重击所伤，于是立即施药治疗。治理完毕，痛楚大减，范茂称谢而去。

17.交损友青年图自尽　施仁术飞鸿救祖德

一日，有人到飞鸿处求见。

厮役开门，看见四个人抬着一张木床板，上面仰卧着一个男子，以棉被密密地盖着面目和手脚。一个年老妇人随后赶至，她一见飞鸿，便苦苦哀求把卧者救活。飞鸿揭去棉被，见卧者面色苍白，闭目合口，颈部流了一大摊血渍。飞鸿询问伤情，才从老妇处得悉卧者以剃刀企图自刎，幸好被家人及时发现，急忙用药施救，可惜不见功效。各人知道黄飞鸿精于医术，便决定把伤者抬至飞鸿处，希望能得到他的救治。

飞鸿马上为伤者诊断，证实伤者的喉咙部位未有损破，只伤及皮肉，便先用药为伤者止血止痛。飞鸿又从药囊中取出“还魂散”，贮放于一截小竹管中，向着伤者的鼻孔，徐徐把药吹进。过了很久，伤者渐渐张开眼睛，并以微弱的声音表示痛楚。飞鸿对老妇人轻声说：“他颈部刀伤甚深，现在不宜到户外吹风，还是留下来作进一步治疗吧。”老妇人同意，称谢而去。

伤者在飞鸿用药后，痛楚似乎渐减，不久便沉沉睡去。飞鸿见伤者已可入睡，心中安慰，再细心审视他，见这个男子年仅20多岁，衣着样貌均不俗，不知何故要走上自杀之路？好奇心一起，便打算稍后再详加询问。

夜半，伤者醒来，支撑着坐于床上，并表示饥饿想进食。飞鸿以粥喂他，那男子吃一口稀饭便叹一口气。“大夫，你救得我一次，不可能再救我下一次，我一定会再自杀的。”飞鸿对他的说话颇感诧异，便以温言劝慰，徐徐询问内情。

原来伤者名叫杨祖德，家中数代均从事鲜果行业，在果栏开店，家财丰厚。祖德在父亲的店内工作，协助处理往来客户出纳银钱等事宜。由于他工作认真，甚得父执辈的喜爱。

伍章，是祖德学馆的书友，二人年龄接近，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祖德性格较善良，而伍章恶习颇多，最爱声色犬马的生活。有一次，二人在市集游逛，经过三角市旁，伍章便力邀祖德前往猎艳。祖德年轻识浅，又碍于友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战战兢兢地随着这位好朋友去“见识见识”。

当时的陈塘、南中、沙基一带，往来的娼妓甚多。在那里，伍章介绍了一个容貌妖冶、神态撩人的旧相识艇妓转妹，给祖德认识。妓女转妹向祖德大献殷勤，年纪轻轻的祖德，哪里能分辨情欲的真伪，不消一刻已心痒难煞，瞬间便堕入别人所设的色欲陷阱，不能自拔。

一日中午，伍章匆忙到来，表示在赌场中输掉了一大笔金钱，请求祖德念在一场知交，为他出钱解决困难。祖德表示他们份属老友，本应加以援手，但金钱出纳的大权仍握在父亲的手中，个人没有那么多的金钱可作帮助。伍章再三恳请，但祖德以实情如此，无法帮助而婉拒。伍章怀恨而去，心中甚是愤怒，日夜谋划向祖德报复。伍章知道祖德每天中午必到泉香茶肆品茗，便邀集同伴恶少二人，在泉香茶肆等机会找祖德雪恨。

一天，祖德正在茶肆中品茗，怡然自得。忽然，听到邻桌两位客人谈及他们的朋友因恋宿金花庙横水渡埗头的艇妓转妹，不幸被传染了麻风病。二人绘声绘影，高声讲低声笑，这却把坐在一旁的祖德吓得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染上了这种病，我还有何面目去见父母？不如……不如死了算罢……”祖德顿感天旋地转，“但……这两个是什么人？他们说的话可信吗？”祖德左思右想，惊惶失措，“还是先找个大夫求证一下吧。”

离开茶肆后，祖德便急步前往第七甫咸嘉巷去。后来，他停在一个门前挂上“包医三代麻风病”的诊所前。“是这里了！听人家说这是个医麻风病的能手，还是进去试试看。”祖德心里盘算着。谁知这个所谓名医，其实是个奸邪的小人，为了敛财图利，时常向病人施以诈骗的手段，说什么“无疯种疯”，借此骗人钱财。若病人能奉献足够金钱，便给与解药，否则，即使病人面目臃肿也不救治。

那个“包医师”问明祖德的病患情况和家世后，心中不禁大喜。暗忖这真是天降横财的好机会，便劝祖德不必忧心，表示要先施药来验证他是否染上恶疾，才可确定治疗的方法。他嘱咐祖德回家后，把药调混人乳，涂敷在面上，第二天，如果面上感到痕痒和红肿，便是罹患麻风恶疾的证据，到时便要火速回来疗治，若拖延半刻，便恐怕无药可治了。

祖德神思已乱，无法分辨真伪。返回家中，把药立即涂遍面上。第二天，对镜自照，立时遍体生寒，如堕冰窟，原来面孔早已红肿一片，于是他便急忙前往再找该医师想办法。“包医师”摇头叹息，表示病症已是确实无疑了，但医药费用要索取三千大圆。祖德听后，吓了一跳，“我哪里有这么多的钱？”但医师表示没钱不理。于是祖德十分沮丧，只得回家闭门，闷坐苦思，寻求解决的法子。

夜已深，祖德愈想愈后悔，愈想愈惊慌，一时情急，竟兴起自杀的念头。他把剃刀向颈项一割，颈血即时直喷，顷刻间便痛昏，仆倒地上。家人闻声到来，看见惨状，急用药救治，可惜不见功效。忙乱中，有人建议把他急送黄飞鸿处医治，也许还有希望。于是便由四人抬起祖德，飞奔前往“宝芝林”求救。

飞鸿听罢整件事情的始末后，为使祖德心安，易于疗治，便再三安慰对方。飞鸿仔细推敲，感到事有蹊跷，倘若妓女身患疯疾，断不会仍留在原处而不迁往他方。况且，祖德在未听到旁人谈及麻风病之前，身体毫无异样，但一听到别人谈论，即感到不安难耐，可能是无良的大夫在作怪。根据详细诊断，飞鸿满怀信心地对祖德说：“你面上肌肉的红肿发痒，是被药物毒害所致。”飞鸿自12岁起便行走江湖，耳闻目睹，推测祖德这次应该是被种疯骗财之徒所坑害。“有些奸人制炼药物，以腐肉、蟾酥调和数种生草药而成。人若不辨真伪，贸然涂于肌肉之上，所涂搽的地方便会红肿痕痒，甚至体内如有虫行蚁咬的感觉。你所谓的感染麻风，全是心理作用，并非真的染病呀。”便开药先帮助祖德去除红肿麻痒之苦。

飞鸿把蜜糖、片糖、合枯矾、云连、蛇床子、甘草、末药等，捣成酱末，遍涂在祖德的面上。第二天，红肿麻痒尽除，祖德才完全信服飞鸿的治疗，感激痛哭。

祖德病愈，诚心要拜飞鸿为义父，并四处表扬他的高明医术和仁心厚德。飞鸿的医馆业务因而更见兴旺，家中的经济环境也得以改善。从此，飞鸿更专注于医治世人，除三数位赏心勤学的弟子外，他已无暇授徒习武了，在飞鸿的宝芝林馆中，挂了一副对联，上写着“武艺工夫，难以传授。千金不传，求师莫问”以寄意。

18.年少任性王三恃技迫飞鸿　老而弥坚月形手破藤圈手

飞鸿虽行医济世，少谈武事，但在盛名之下，登门寻衅的人亦不在少数。

一日，飞鸿闲居，晚辈王三到访。王三在当时的武术界，已颇负大名。王三最擅长的武功是“藤圈手”法，时常以一个藤圈来锻炼，把两只手套在圈中，作出来回护拦格拒各种手势。王三身手敏捷，武功甚高，无论进退起伏隐现吞吐，都呈现连环的圈形，不管敌人以手脚或棍棒进攻，他都可以依法随势迎拒挡格，敌手大多无法迫近他。可惜，青年人得志气盛，不知修养武德心性，竟染上了一般武人的恶习，时常惹是生非，炫耀所长。有识之士不齿他的行为，多不愿与他交往，免招羞辱。可是，王三不懂反思，而且更自以为才高招妒，举世无敌。今次贸然到访，纯为了找前辈一较武技，以决高下。

飞鸿与王三的多位师傅，本为相识旧友，对这位晚辈的所为，淡然处之，况且现在已遁隐行医，不涉武林中事，不必因为他的到来而破坏规矩，于是便婉言推却。

不料，王三以为飞鸿怯于年老力弱，才出言退却，对飞鸿更添了几分的轻视。王三轻侮地说：“听闻众多师傅都仰慕你老人家的外功高妙，无与伦比。我常记在心里，只恨没有机会一试以求证实，所以今次来访，只望能一开眼界。”飞鸿虽再三说明无意争强斗胜，但却被这个后辈冷嘲热讽，着着压迫，最后只有卷袖上步，向王三的胸前出拳疾进。

王三对自己的圈手甚为自负，见飞鸿向他发拳，大喜，立即以圈手之法迎拒，来回挡格，缜密至无隙可乘。飞鸿亦感对方果然是高手，为了防避他的偷袭，便立即改变形势，从侧处攻取，施展“还魂掌”法。王三以飞鸿改势从侧进袭，急以“缠丝手”应敌。“藤圈手”是阴阳并用，而“缠丝手”则纯以阴手进攻，如蛇般缠绕树枝。飞鸿久经大敌，实战经验丰富，急缩回手并拢五指，以“毒蛇寻穴”法向王三的腹部直插。王三武技不弱，亦沉手煞下掩护，且更逼近一步，起脚向飞鸿力踢。飞鸿以“寒鸦展翅”之势来化解，并伸臂横削王三的足踝部位（当时的武馆教师俗例，若来客不先起脚，主人便不能先用脚制敌）。飞鸿以王三已先攻以脚法，便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跃后小跳一步，乘势转化，等待施展“月形手脚”。

王三轻狂失察，以为飞鸿向后逃避，必定是老弱不耐久战，便耸身扑前，挥拳如风。王三守势密集进击，出手之毒辣，犹如要置飞鸿于死地似的。王三料想不到，飞鸿虽已年老，但手脚功夫并未搁下。忽见飞鸿两手向王三双眼一扬，便脚随手起，向王三一蹴。当时，王三正以全力进击，马步已贴近飞鸿，遇此突变，已躲闪不及，仓促间不能化解下盘的攻击，小腹早被踢中，痛极而昏倒地上。王三面色灰白，飞鸿急搽药油于掌上，发力摩擦，乘热气未退，以手密按他的口鼻。不久，王三苏醒，飞鸿知道他受伤不能行走，便代雇请车辆载他离去。

19.不悔不改恨未雪　再挫再败苦自招

过了一个多月，王三身体渐告康复。每想到败在飞鸿脚下，便痛恨不已，时刻图谋报复。

王三知道拳脚功夫敌不过飞鸿，便希望以器械来雪前耻。思索所学过的武器中，以何氏师傅所授的棍法“九点十三枪”最为精妙。便以泥沙塞满四个大布袋，悬挂于室中，日夜掣棍从远处点击。过了几个月，发棍时均虎虎有声，极具威力。王三大感快慰，以为自己的棍法造诣已足可挫败飞鸿。

一日，王三满怀信心，夹着长棍再到宝芝林医馆寻衅。王三斜睨着年老的飞鸿，“晚辈早已见识过你的拳脚技艺，但不知你的棍棒功夫，是否名实相符？今次夹棍而来，是想领教黄师傅的器械技量，希望你不要推辞”。飞鸿见他所持的长棍边缘有光泽，光滑照人，料定他的棍法，也一定下了不少的苦功。飞鸿自忖，无论出于自卫防身或保持声誉，均要倍加谨慎。于是不愠不火地回答：“我自归隐行医以来，每天工作，自问于人无碍，与世无争，你又何必再来较量武技，咄咄逼人呢？况且兵器凶险，我绝不想在垂暮之年，再添杀伤他人之罪。”

■广州贡院（两广地区举行乡试的地方）

王三冷笑，“数月前，败在你的脚下，若医治不好，早已归西。今次到来，别无他求，只是要取你的老命”。飞鸿摇头叹息，“年轻人如此气焰，只怕会招祸患。要知道棍棒搏斗，如再受重伤，责任谁负？”王三大力一拍胸膛，豪气地说：“现在的我已今非昔比，即使再受重创，虽死亦无怨。”

王三持棍在手，拔步向前。飞鸿以他刚愎自用，不可理喻，为防受到突袭，亦持棍戒备。王三虽已掣棍在手，仍不敢贸然进袭，前一次的受挫，使他今回不敢鲁莽大意，只是拿着木棍，迫视飞鸿的守势，但见飞鸿长棍下垂，侧身直立而不扎马，姿态异常奇特。王三立刻想到以撩拨招式先解除飞鸿的守势，再行进攻。

“毒蛇扑面”是“九点十三枪”棍法中最毒辣的一招，王三先向飞鸿迎面点进，力量威猛，明显地想致飞鸿于死地。飞鸿见木棍迎面点进，竟不招不架，拖着棍拔步向后退走。王三诧异，以飞鸿未经接触便突然后退，估计如贸然追击赶进，必会中了飞鸿预伏的厉害招数，于是挺棍停止，不再前进，静观变化。

飞鸿见王三不追击，料他吸收了上次教训，不敢鲁莽，便改变招数，反身迫近，以“半步运星手”法，从斜侧处挺棍直取王三的腰胁。王三急忙偏马以棍从旁煞落，但飞鸿的棍法奇妙，不待王三的木棍下击，便改以“漏棍法”转而刺他的双脚。王三恐怕有失，便垂棍横架，以“家嫂摇艇”的招数来破解。二人溜退梭进，招式千变万化，势如狂风暴雨，旁人但见他们的棍棒飞舞，而不知其中的险象环生。战斗到达最激烈时，飞鸿突然大喝一声，有如雷霆霹雳。王三心神一震，手法不禁稍一迟缓，飞鸿便乘虚而入，以棍横扫。王三措手不及，被飞鸿一击即中，立时应声倒地。

飞鸿趁机告诫王三和一众徒弟，“须知天地之大，到处都有人才，习武中人要有涵养，今天即使我胜了，也不表示我就是天下无敌。王三，你撩事斗非，四处寻仇生事，结果只有自招苦楚。”王三满面羞惭地离去。

经过了这一番的苦斗，飞鸿更是闭门不出。远近来人想寻找他拜师学艺的，飞鸿都推荐前往走访林世荣，世荣的门徒因而日见增多。

20.招摇撞骗　拳师夸言辱飞鸿　仁心恕道　世荣怜老饶鲁坚

一夜，世荣好友程华告诉了世荣一些传闻。世荣听后，不禁怒气冲冲地说：“对这些信口开河、危言耸听的人，绝不可以姑息，一定要教训他，为师门雪耻。”

原来，事情因一名老拳师鲁坚而起。鲁坚虽然年老，但精神矍铄，说话谈吐，声音雄亮，还在顺母桥侧设馆授徒。鲁坚每次教授武技时，总喜欢在左右手处穿上四个铁，只要手臂略一展动，铁互相碰触便铿锵有声。又于馆中设立竹林桩（以晒衣竹竿互扎，用三十六根植于地上，竹头缠以绳索，索的尾端，系以铁圈。排列所植的竹竿在左右，中间横设巨杉。如要锻炼这种桩法，便把手插于圈内，伸直两臂，坐子午马，运力将所植竹竿慢慢压下，至竹竿的曲直与腰胁平才可），用来训练门徒的桥手。旁观的人见鲁坚虽然年老，但雄风英气仍在，便多加赞赏。所以，每当鲁坚授徒武技时，旁观的人一定不少。

可是，鲁坚性好自夸自大。每次教完武技，必高声向观众扬言，表示自从以拳技谋生以来，被他打倒受伤的，不计其数。“各位老兄，如果不信的话，不妨下场一试身手，以证实我绝不吹牛。”观众以他年老，无人愿意出来相试。鲁坚便以为自己真是武技高强，无人敢与争锋，更顾盼自豪，捋须大笑，扬言道：“名满广州市的黄飞鸿，也曾败在我的手下。”他言之凿凿，煞有介事，观众无不大惊，“你在哪里打败黄飞鸿？”鲁坚笑着说，“黄飞鸿夜郎自大，目中无人，所以那天我故意在朱有兰店门前，教训了他一顿，哈哈……哈哈……什么一代大师，落得狼狈而逃”。

鲁坚的门下弟子听到他的讲述，均眉飞色舞，以为自己拜得的师傅武艺如此高强，大有面子，更争相传诵此事。

程华得悉传闻，感到奇怪，以黄飞鸿的高妙武技，数十年来未曾受挫于人，现在竟有这样的流言散播，便混迹于群众中，观察一下这个鲁坚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鲁坚赤着上身，手穿铁，腰间围着黑色绉纱带，为门人示范武技招式。程华所见的鲁坚，武技身手平平无奇，而马步更见呆滞，欠缺灵活。“他究竟凭什么可以战胜黄师傅？难道是他与人结怨，被人嫁祸？”正准备抽身离去，却听到鲁坚向观众描述如何大败黄飞鸿的故事，绘影绘声，备极详细。程华对他的言谈大为反感，于是马上走访林世荣，把听到的详情一一相告。

世荣大怒，认为是奇耻大辱，有损师门的声誉，便乘夜带同好友一起到师傅家，详述城中流传的事。

到达宝芝林医馆，飞鸿见二人行色匆忙而又表情奇特，心知有事。入屋后，世荣便气愤地讲出有人以谣言中伤飞鸿的声誉。飞鸿微笑地说：“我已活到这个年纪，什么是褒，什么是毁，也不重要了。只要问心无愧，何必为了这等琐事而介怀？”世荣却按捺不住，“师傅呀！声誉是人的第二生命，怎可以任人无故诋毁？师傅修养高可以不介怀，但我们作为弟子，却有责任为师门讨回公道！”世荣更表示要报却此仇，即使伤亡也在所不计。

飞鸿觉得世荣的言辞激愤强横，猜想他听到的事必定是不堪入耳的，便向程华一一打听传言。飞鸿听后亦觉得鲁坚的言行不顾身份，造谣中伤，有点过分，便不再反对世荣向鲁坚施以小惩大戒，但劝告要适可而止，并指出“做人不能只是依靠谎言来造假，恶言中伤他人以自夸，是站不住脚的”。

第二天晚上，世荣与程华按址来到鲁坚的武馆。

鲁馆中灯光大亮，人声喧哗。世荣见门旁有一具瓦塔，置于火炉之上，炉火猛烈。瓦塔盖为热气所冲击，起伏有声（这是武馆的惯例，正在煲着夜粥，让弟子们练完技艺，一同进食，即所谓“食夜粥”名称的由来）。世荣吩咐程华守着瓦塔，以防动手搏击时敌人以滚粥进袭，而自己则站在门旁一探虚实。

■清末广州的妇女

%不久，鲁坚赤着上身出场。他须发斑白，体格修伟健壮，左右手穿着四个铁，间或作竖眉睁目表情，以示武勇。过了一会，鲁坚展开马步，教弟子们武技。世荣见他的手法大多出手时不护己身，胸虽收而腹纵；马步不活，身形呆钝。观察了一会，便尽知鲁坚的破绽。世荣便立即转身冲门而入，厉声向鲁坚说：“老兄，你哪里有资格在此教徒谋生，还是速离此地吧！”鲁坚便喝问：“来者何人？竟敢在此胡说八道？”世荣气定神闲地自我介绍：“在下是黄飞鸿门下的弟子，现在奉师傅之命，前来封馆。”鲁坚大吃一惊，“大家无仇无怨，实在不明来意。你不要欺负老人，以免被天下人所笑。”世荣白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按道理，我是不应出手对付老人家的，但你三番五次用谣言来中伤我师傅，又是哪种道理？哼！你究竟什么时候在朱有兰店门前挫败过我师傅？”

鲁坚自知理亏，又自问技弱，搏斗必败，便请求世荣随他至内房好好说话。二人坐下，鲁坚一声长叹，悔愧于自己大言不惭，因而开罪了黄飞鸿师傅，望求饶恕。鲁坚还老泪纵横，断断续续地说：“我儿不肖，终日无所事事，我虽然一把年纪，仍要献艺混饭吃。唉，为了谋生得到别人信赖，以为说谎欺人便可以提高声誉，多赚点金钱维生。想不到因而冒犯了黄师傅的声望，希望老兄可怜我年纪老迈，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世荣承飞鸿多年的教诲，颇具仁心武德，现在冷静下来，便怜悯起鲁坚的遭遇，于是不再计较，应允罢手了事。临行前，还向鲁坚拱手行礼，表示自己做事也有点鲁莽和冲动。

归去后，世荣向飞鸿报告。飞鸿见徒儿免除一场搏斗，又能以仁心宽恕老人，十分高兴，整件事情便告一段落。

21.仗义挺身解难　飞鸿神勇慑众

自从林世荣在乐善戏院中以“勾弹脚法”击败黄芝的“八卦蝴蝶掌”后，众司闸及戏院院主皆大事称颂他的武技。院主的朋友黄北海，当时任职广东海关书记，十分仰慕黄飞鸿师徒的武艺，便打算登门求见，拜师学艺。

北海虽然恳切求教，但飞鸿再三婉拒，表示自己年老气衰，不宜授徒。“技艺功夫，难以传授。千金不传，求师莫问”，北海念着客厅中的对联，知道无法强人所难，只好败兴而归，但拜师的念头始终不忘。

北海有一个姓黄的族人，在香港经商，由于生意失败，欠下巨债，无法偿还，因而潜返广州躲避风头，但行踪泄漏，遭人寻仇。族人知道自己无法解决善罢，便托友人往找黄飞鸿，希望能援手解困。飞鸿同情族人处境，慨然答允，代为出面排解。

黄飞鸿等到达时，黄氏的屋内人声喧闹，众人中有以拳头击台的，有卷袖攘臂的，摩拳擦掌，叫杀声不绝，令人心寒。飞鸿见形势险恶，马上挺身而出，拱手行礼，请求大家心平气和地讨论解决事情的办法。“错的是他，对的是我们，你是什么的东西？少废话！”众人争相指责飞鸿，毫不容情。

“各位老兄，这人并非蓄谋欠债不还，只因生意失败所致。况且，他已按正式的法律手续，向香港政府申报破产，并且尽力按价赔偿，事属合理合法。生意倒闭，他的境况已十分艰难，你们怎能不顾别人死活，硬逼他立刻还钱呢？”飞鸿一再苦口婆心地劝解。但众人仍然十分愤怒，“你是什么人？老子今天来到这里，不取回我们应得的，我们绝不罢休。站开点，你少管闲事！”飞鸿无奈，只好说道：“小的姓黄名飞鸿，平生最讨厌那些无理取闹的人，你们若恃着人多势大，以众欺少，我还有点能力与各位周旋到底的。”

空口无凭，飞鸿便暗运内力于掌，举手向一张木桌一拍，“轰！”的一声，木桌应声散裂。众人哪曾见过如此神勇？不禁大惊失色，只好悻悻然离去。

22.飞鸿醉语收弟子　北海大礼拜良师

那个黄姓族人得飞鸿仗义援手，得以解决困厄，大为感动，称谢不绝，随即广邀亲友做伴，宴谢飞鸿，黄北海也在被邀之列。

酒过数巡，大家兴致勃勃，飞鸿也有了几分醉意，北海趁机恳求飞鸿教授他武技。飞鸿饮酒已多，一时不察，醉语答允，表示翌日便可到他的家中学习武艺。北海十分高兴，以为自己几经辛苦，精诚所至，终于拜得名师。

第二天，北海一早便到达飞鸿家中，拿着大礼进谒。飞鸿面对这样的大礼，惊讶不已。北海叩拜解释，“昨天晚上得蒙师傅答允收于门下，弟子非常感动，区区小礼，不成敬意！”飞鸿愕然，“我哪里有答应过你？”北海便把昨夜酒会中飞鸿所说的话，据实禀告。飞鸿见曾许诺于前，便不能在事后推卸责任，于是感叹道：“自己酒后糊里糊涂，轻下承诺。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缘分所致吧。北海，你今后要下定决心，努力学习，勿辜负这份传艺的因缘呀！”

北海为了报答师恩，后来还教授飞鸿的儿子学习英语，使他将来可多得一种谋生的技能。

%过了几个月，北海的武艺渐渐有了少许的成就，而飞鸿儿子的英语能力却未见进步。北海便向飞鸿提议让他的儿子跟随自己前往香港，到他父亲在同文街和安店的商行学习营商。后北海返回广州，继续跟随飞鸿习武，因而认识了林世荣和其他的弟子。师兄弟日渐热和，偶然也会一起游逛、观戏，关系融洽。

23.世荣护拳治狂徒　飞鸿武技获薪传

一日，世荣与门下关坤、谭就、梁泽、李祥、邓二各人宴饮谈笑之际，旧友程华到访。程华告诉世荣，在打铜街的天然茶楼旁，有一个以卖槟榔为业的小贩，绰号槟榔勤的，每天在那里卖货，晚上便到长寿寺快活亭附近教人习武，门下弟子已有数十人。槟榔勤曾向弟子们表示，在数年前，有一名武师到他的档前假装买槟榔，在挑选时用指力把槟榔压裂，然后投诉槟榔窳败不堪食。槟榔勤知对方借故炫耀武力，便以手指插向坐旁的墙壁间，拔出一个砖块来显示功力。那个生事的拳师面色大变，忙道歉离去。

■光绪十三年两广总督张之洞筹建的广东钱局（中国最早的银行）

对槟榔勤的自述已无法辨别真伪，但“以指取砖”一事，流传极广，他的大名因此而起，生意也越来越兴旺。可是，这个槟榔勤为人嚣张，在馆中的墙壁上，竟高挂“修整烂功夫，专门打洪拳”等语，以作宣传。标语贴出后，一般坊众都以为在岭南武林中敢写出这样狂妄的语言，必定是武林高手，否则，决不致如此胆大妄为，由此更得人人传诵。

世荣听后十分愤怒，因为师傅黄飞鸿的宗派来自铁桥三及陆阿采，二人都是洪拳巨子，名满整个广东，声名传世后，从未有人敢加以毁伤。槟榔勤现在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向整个洪拳门派的人挑衅。世荣既是洪拳的苗裔，如何能置身事外呢？他愤而离座，表示不惩治这个狂徒，无以对得起师傅黄飞鸿及洪拳中人。

第二天，世荣率弟子关坤、梁泽按址前往槟榔勤的武馆，四周察看，果然看到墙上那狂妄的标语。世荣把标语撕得稀烂，并向馆中看守的僮仆留言，表示撕去标语的是林世荣武馆中人，若馆主回来，请把留言详告。

世荣等人离开武馆后，便前往打铜街天然茶楼的肆门旁寻找槟榔勤。世荣留神观察对方，觉得这人完全不像习武之人，于是试探地向他查问：“老兄，你为什么要‘专门打洪拳’？洪拳为什么是‘烂功夫’？”槟榔勤向他白了一眼，“若不是洪拳派别中人，我是不会与他较量的”。世荣抱拳一笑，“在下正是黄飞鸿的门徒，姓林名世荣，洪拳宗派的苗裔，老兄可以出招较量吧？”

槟榔勤面色立即大变，因他素闻黄飞鸿的武功高妙，门下弟子人才辈出，现在来者公然挑战，又怎敢贸然答允？只好一改神态，苦苦乞求放他一马。“我并非存心耀武扬威，只是恐怕你的狂言乱语，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使不明状况的人，对洪拳产生种种误解而已！”世荣义正词严地教训了槟榔勤一顿。勤再三乞求宽恕，世荣姑念他肯承认过错，“师傅常教训我们要对人宽厚，我们就给你一条改过自新之路吧！但你要切记从今以后不得再造谣生事，图利害人。”说罢便与弟子们从容而去。

飞鸿对世荣的处事手法十分欣赏，并对洪拳得薪火相传、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

24.锦泉梧州立威武　飞鸿欣悦振家声

陈锦泉，又名陈殿标，跟随黄飞鸿习武多年，以武艺出众而获称誉。

锦泉在广西梧州谋生时，认识富春楼酒家的老板浩川。浩川醉心武术，并聘请拳师邬彪雄授武。

有一次，浩川带领锦泉参观自己的练武室，希望得到锦泉指正个人习武的毛病。

抵达练武室时，拳师邬某正在场内操练。邬彪雄辫发盘在头上，赤着上身，腰围黑色绉纱带，裤脚卷起，手拿仙人担（以石磨贯着坚硬木棍的两端。习武的人多以此锻炼桥手气力），盘旋飞舞。锦泉估计仙人担重量应在百斤以上，对他的臂力不禁有点佩服。邬氏随后又拿出一把铁杆大刀飞舞，左砍右劈，前后拼刺，仰挡俯斩，气势威猛。观众大赞，邬氏表示尚嫌器械太轻，不能尽情快意，并伸出手臂，夸言力量有多大、如何厉害等。锦泉见他骄傲狂妄，想起师傅平日的教诲，报以一笑便悄然离去。

谁知在场滋事者意存挑拨，告诉邬彪雄，锦泉讥笑他的武技是九流的杂耍。有人甚至火上加油，挑拨他动手报复。邬氏大怒，以自己的武名久震梧州市，这个素未谋面的陈锦泉，竟敢嘲笑他的武艺，实在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某日，邬氏一见锦泉，便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即以最毒辣的招数攻击。锦泉虽然莫名其妙，但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好尽力防御。二人一往一来，搏斗多时仍未见高下。邬氏知道遇上了劲敌，便使出平生的绝技“弹拳”法，想致锦泉于死地。锦泉是黄飞鸿门下出色的弟子，从师既久，武艺已达精妙之境，对邬氏猛烈的攻击，一一从容破解。

■民国初年在广州建成的广东邮务管理局大楼

打斗中，锦泉突然以“退马穿桥”手法来迎架邬氏的桥手，邬氏以为锦泉害怕畏缩，更猛力冲击。这样多次的一进一退，锦泉知道邬氏已轻敌，不明诱敌的招数，便趁着邬氏再进迫时，突然“进马覆手”，快速地擒拿邬氏的手腕，再向下一拖。邬氏正纵步冲击，马步本已不稳，经锦泉一按一拖，便向前冲出几步。锦泉顺势沿着邬氏的手臂边缘，双掌运劲，一招“两手推窗”，力沉且猛，直达前胸。邬氏措手不及，一击之下便倒地。邬氏满面羞惭，跃起后夺门而去。

返抵寓所，邬彪雄立即取出双刀，再急忙奔往锦泉住处，一见面便挺刀直劈。锦泉徒手，绕室而走，先避其锋，突然间，见墙边有一根竹竿，便马上拿起，反身横扫。邬氏以自己的双刀锋利，想砍断竹竿，再伤锦泉。锦泉为免竹竿受损，改用“八方追风棍法”，挺竹向邬氏怀里乱搅。邬氏恃刀锋利，运力横削，而锦泉的身形手法，却大出邬氏的意料之外，刀未削下，竹竿已收回。邬氏一击不中，转化为“红霞贯日”势，挺双刀向锦泉的上中门户插进。锦泉偷马移步，一一化解。邬氏早已汗流浃背，气喘连连，急骤的攻击渐渐无效，已成强弩之末。锦泉忽以“腋底枪法”向邬氏的小腹进击，邬氏用刀横撇，想砍断他的竹竿。锦泉立即以“追风棍法”中的毒招点颈锁喉，邬氏急忙闪避亦已不及，被竹竿击中倒地受伤。

从此，陈锦泉的威名便在梧州市中传播。消息辗转来到广州，飞鸿感到甚是欣慰，以弟子无负生平教导，自立声名于世，于是嘱家人杀鸡煮酒来庆祝。

25.世荣拳艺获赞叹　飞鸿绝技服三军

李福林的一支福军部队驻防平州，领军的长官吴近，向李军长推荐林世荣担任全军的武术总教练。世荣以盛意难以推却，便出任此职。上任前，与师傅黄飞鸿拜别。

这时，飞鸿因推却不了朋友的力邀，在十八甫福安街梁氏宅的蟋蟀斗猎场中担任护卫。飞鸿以世荣得任军中的武术总教练，大表欣慰，并表示后生可畏，笑言师傅不及徒弟了。

世荣到达广州河南的福军总部，向李福林军长报到履职。福林向来听闻世荣的功夫能力，便下令全军士兵跟从他练习武技。

一年过去，福林忽然下令，全军士卒，凡从世荣习技的，必须在三日后到讲武堂表演所学的武艺，以验证成绩。各士卒于是日夜磨炼。到了演武的日期，讲武堂内万头攒动，稍后人人肃立候命。福林与各高级将领高坐堂上，准备考验兵士的武技。

比试开始，鼓角喧天，士卒依次表演，福林等将官对成果十分满意。

压轴好戏便是由林世荣表演“铁线倒乱五形拳”法。众人只见世荣运气作势，两膀肌肉马上呈现凹凸形状。世荣举手向天伸缩数次，体内骨节格格作响。随着架势的展开，运掌挥拳，兔起鹘落，有如疾电奔雷，速度敏捷，旁人但感目眩神迷。福林赞赏叹息不绝，“果然好身手，勇猛如此，真是虎豹之士。”命人准备酒菜，为他祝贺，并邀各将官作陪。

席间，福林对世荣所表演的拳法详加询问。世荣谦逊道：“这是‘铁线倒乱五形拳’，传自已故的名拳师铁桥三。纯以内劲为主，是武技中的著名拳法。马用‘二字钳阳式’及‘四平八分桩步’和‘大小子午’等姿势，所以下盘马步十分牢固。况且用气透劲，贯于四肢，每次出手，便好像有狮子搏兔的气势。”世荣指出，跟从了师傅黄飞鸿12年，才得到传授。福林等再三劝饮，才尽欢而散。

世荣既在军中教技，跟从他学武的亦多有成就，因此更获福林赞赏，提拔他出任稽查员。后来福军的全军将士发起同泽堂联欢会，借以汇报表演年来所练的武技。世荣便亲往飞鸿家中，力邀师傅参与这个盛会，飞鸿欣然接纳。

在当天的盛会中，士卒各尽所能，次第表演。世荣先表演了“五形”及“五行”各种拳法，虎伏龙蟠，兔起鹘落，发挥了拳技中的精华，观众无不呐喊鼓掌。

飞鸿见徒儿出色的表现，雄心勃发，于是凑热闹表演“双飞锤”法。飞锤上下左右，盘旋飞舞，势如狂风疾雨，虎虎作响。观众见飞鸿两鬓已斑白，而雄风犹在，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一时间三军雷动，欢呼喝彩之声不绝于耳。大会结束，世荣偕同飞鸿，返回河北的广州，共赴长堤一起晚宴。

26.飞鸿诲徒尽心传技　排难解纷慑走李兴

自从陈锦泉威镇梧州、罗定的消息传出后，飞鸿以众门下弟子大多能学有所成，光大本门的武技，非常高兴。飞鸿一再叮咛各弟子，若为人师传授武技，一定要悉心教导，竭尽所知和所能，无私无隐地传承武艺，使彼等即使不能青出于蓝，也能有所成就，扬声显达于世。

%一日，结义兄弟李东明来探访，告诉飞鸿佛山松江墟的关氏一族，准备举行静海酬神典礼。主事人倡议除了建醮演戏外，还举办大游行，游行队列以醒狮压阵。大会的主持人非常重视选择醒狮的队伍。有人建议邀请黄飞鸿献技，各主事人均大表赞同。可是，众人与他素无交往，担心飞鸿不会随便答应参与表演。大会主办人当中，与李东明有点交谊的，便请他代为邀请飞鸿参加盛会。

东明虽详述来意，飞鸿却表示年纪已不小，加上出色的门徒均已星散各地，恐怕不能答允所请。东明亦知道不易请得飞鸿出席，便表示自己愿意代行，只是想假借绣有飞鸿姓氏的大旗一用。飞鸿以他盛意拳拳，不忍再加推却，便拿出旗帜，让他代己出席佛山松江墟之会。

几天之后，东明携带旗帜返回广州，表示此行得飞鸿的旗帜帮助，获奖甚多，使人兴奋。飞鸿询问他这次舞狮头的是何人，东明便告知是林世荣的弟子麦展程。

第二天中午，东明偕同麦展程前往第十甫洪圣庙设场，展示今次所获得的奖品。东明非常卖力，讲述得奖的经过，口沫横飞，旁若无人，而展程则在旁击鼓助兴。

当时，在东明的摊档附近，有人摆设画景档口，亦正在鸣锣召众前往观看。展程因别人的锣声相杂，更加奋力击鼓来增加声响威势。而那摊档的主人亦敲锣更力，希望可盖过鼓声。一时锣鼓大鸣，声闻远近，坊众疑为火警，争相观看，场面很是混乱。画景摊档主人甚是愤怒，表示如不报复这件事，便不是李兴。

东明、展程忧虑李兴的报复，便决定把事情的原委告诉飞鸿，若得他的帮忙，事情必可迎刃而解。飞鸿一向重视友谊，答应届时到场观看，二人才欢天喜地离去。

■广州荔枝湾的游艇如织

第二天，展程在洪圣庙前摆摊设场，照样击鼓召来观众。东明亦作好戒备，以防不测。展程除去衣带，展开马步，表演拳术。正在挥拳运掌之际，突然间，人丛中有一棍掷出，向展程的脑袋冲去。幸好展程眼明手快，急忙俯身蹲地，避开攻势，定神一望，原来是李兴从旁突袭。

李兴一击不中，再接再厉，挺棍再攻。展程徒手抗拒，形势危险，便想急退以求脱身。可是李兴步步进逼，丝毫不让展程有喘息的机会。东明见他如此凶狠，便取软鞭扑前，想掩护展程脱险，刚踏出脚步，便见一根扶手拐杖飞出，快速地把李兴手持的木棍击落，势劲且烈。李兴猝不及防，木棍被手杖击中，脱手坠地，虎口也被震裂。李兴大惊，急忙察看，见从旁掷出手杖的是一个健壮的老汉。李兴便大声喝问：“你这个老头想袭击我？多管闲事，你是嫌命长？”老汉悠闲地表示，“我只是想排难解纷罢了。你正在伤害我的徒孙，我怎样可以袖手旁观呢？”他向李兴解释说：“今日这个纠纷原本只是一桩小事，大家江湖中人，本应爱惜同业……”李兴不耐，叱喝老人多事，并责问他是否胆敢报上姓名？老汉徐徐地说：“我叫黄飞鸿……”话还未说完，李兴面色大变，急忙择路而逃。

一场风波便告平息，飞鸿亦取道归家。

27.英雄不慎疑闯祸　飞鞋批掌结良缘

黄飞鸿凭着超卓的武技，行走江湖，后设馆授徒，行医济世，大名威震岭南，数十年来享誉不衰，为武术界所称道。但是，他亦偶有失手，在一次演艺中不慎“飞鞋”，惹来妙龄女子当场的掌掴。谁知这一掌，竟拍出一段良缘，成为武林中一时的佳话。

话说飞鸿自妻子去世后，追念前情，怅然若失，只有寄情武技。虽然朋友多次劝解，飞鸿始终无动于衷，从未想到续弦之事。

某年，佛山附近的迭滘乡庆祝神诞。典礼的主持人以黄飞鸿威名赫赫，多番邀请，借此增加声势。飞鸿难却乡人盛情，答允出席。

会期是日，庙前空地上早已用竹搭建了一高台，以备飞鸿等人舞狮演武。庆典先由精于狮艺的大只窝舞狮，表演狮子滚球、滚沙、剔牙、刷须等种种姿态。狮子舞得生动逼真，观众叹为观止。最后的节目，便由飞鸿压轴表演。四方来者久慕黄师傅的大名，早已群相翘首，万头攒动，屏息等待。

近台前的人丛中，有一个名叫二婶的妇人，对身旁的女子说：“桂兰，你看这个黄飞鸿虽然年纪不小，仍虎背熊腰，神采奕奕，武艺非凡。唔，你敢和我打赌一场吗？”二婶心想桂兰姑娘刚强好性、敢作敢为，便和她开个玩笑：“你若能掴这教头一巴掌，我给你一百元。”桂兰噘噘嘴巴，说：“二婶呀，我和他无仇无怨，怎可以无端动手打人？”二婶取笑她胆小怯懦，不断以言语相激，桂兰没理会她，只是继续用心观赏表演。

不久，飞鸿出台表演武技。当了武师数十年的黄飞鸿身经百战，对这种迎神赛会的表演场合，当然视作等闲，穿戴的服饰自然较随便，脚踏的只是一般布鞋，而不是扳嘴武靴。飞鸿表演的是徭家大扒，扒重力沉，虎虎有风，但意态从容优雅，赢得满场掌声。当他表演至“老鼠赶猫”和“鬼王拨扇”时，将扒一按，举脚一踢，所穿的布鞋忽然脱落飞出，刚巧打中人丛中桂兰的额头。

桂兰灵机一动，快速跑到台上。

飞鸿以布鞋脱飞而出，手刚一窒，突见一名年轻女子奔跑上台直到面前。飞鸿不虞有他，可是，电光火石中，面颊竟已被掌掴了一下。但见来者女子与自己素昧平生，为何要当众掌掴自己？飞鸿满腹疑团，忙向她询问理由。该女子气定神闲地回答：“我姓莫，名桂兰，素闻黄飞鸿师傅鼎鼎大名，上场表演竟会失手飞鞋，哈哈，你说该不该打？”飞鸿解释道：“我只是一时失手，并无任何的不敬，请姑娘见谅。”桂兰笑中有怒，语带轻蔑地质问：“幸好我只是被你的布鞋击中，若被你脱手的武器击中，后果如何？如此轻率，观众是否要戴上‘竹拆帽’来观赏你们的表演？”飞鸿的弟子见大名鼎鼎的黄师傅竟被一名寻常女子当众羞辱，均感到十分的愤怒。很多观众也为她的行为担心，纷纷喝止。可是，飞鸿不但不动气，还拱手向桂兰道歉：“我因一时不慎，致飞出布鞋，击中小姐额头，实在过意不去。你已掴了我一巴掌，也足以惩罚我的过失吧？请你不要再生气啊！”桂兰听后，微微一笑，跳下竹台，与二婶离去。

桂兰与二婶一起回到家中，桂兰便向二婶索取赌赛中所赢得的金钱。桂兰用彩金购买酒肉，大宴乡人。二婶把这件事遍告乡党邻里，各人均赞誉桂兰为女中丈夫，不可多得。

飞鸿返抵寓所后，独自寻思，懊恼自己的不慎以致飞鞋击中在座的观众。而受害女子竟敢在大庭广众前，挺身登台掌掴自己，这种不畏强暴的英武之气不但在女子中少见，即使在男子中也不可多得，心中不禁燃起爱慕之情。又想起自己的妻子已过世多年，一家大小正缺人照顾，这位桂兰姑娘身手敏捷，性情坦率，与自己志趣似乎相近，如能娶为继室，亦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飞鸿在明查暗访下，得知莫桂兰姑娘仍未婚嫁，便托人向二婶表达对桂兰爱慕之意。二婶以飞鸿的年纪已不小，但声誉极隆，如桂兰能委以终身，亦不失为一段良缘，便积极地为飞鸿和桂兰撮合。桂兰在迎神赛会上，故意当众刁难飞鸿，但赫赫有名的大师竟如此温厚谦恭，也使她暗暗佩服，亦以自己已届婚嫁之年，得与大侠婚配，实属幸事，便答应缔婚。飞鸿大喜，选择吉日迎娶桂兰过门。莫桂兰亦成为飞鸿最后的一位夫人。

桂兰对飞鸿由敬而爱，婚后一改从前刚猛的性情，夫妇二人感情融洽。飞鸿授武之余，精心挑选接近妻子性情的武艺，倾囊相授。飞鸿以女子的腕力较弱，难发挥重兵器的长处，便授以“子母刀”（飞鸿谢世后，桂兰在香港继续发扬黄飞鸿的生平绝技，特别以这套“子母刀”驰名）。飞鸿又以妻子的体格和胆量，设计传授铁线拳、十字梅花剑、五郎八卦棍和虎鹤双形拳等。

桂兰领悟力极强，学习勤力用心，在飞鸿的悉心训迪下，武技亦不下于飞鸿门下的各个出色弟子，同样享负盛名。

28.精诚坦率寻求绝技　谭三八卦棍得真传

广东武术名家谭三先生，素仰黄飞鸿的“五郎八卦棍法”（飞鸿曾在香港的水坑口大笪地一带，运用这套棍法抵御大敌，可谓棍锋所到，当者披靡）。谭三一直渴求飞鸿能传授心法，但碍于彼此身份同为拳师，不方便开口恳求。当谭三知悉飞鸿早已隐居赋闲，不再传授武技，更悔恨当初没有把握机会向高人习武练技。他再三苦思，计划如何求得名师传授。

一日，谭三拿着两条一长一短的木棍，前往飞鸿的宝芝林医馆，递上名帖求见。飞鸿与谭三虽然不是知交，但总算相识一场，便笑问他所为何事。谭三毫不隐讳，坦率直言：“数十年来，一直仰慕黄师傅的‘五郎八卦棍’绝技，要拜在你的门下，又恐怕你嫌弃我这老头儿，今天冒昧拜访，只求黄师傅示范棍法中的精妙之处，我便感激不尽！”飞鸿拱手客气地表示：“谭兄言重了，若果想了解棍法的精妙处，大家如不持棍较量，便无法认识个中三昧。”

飞鸿拿着谭三带来的两根木棍视察一番后，便把短棍取在手中，而叫谭三用长的木棍。谭三愕然，询问原因。飞鸿便对他说：“谭兄拿棍来时已先有成见了，你大概以为长棍才可以攻远，短的不能吧？”飞鸿跟着解释，“短棍亦可以攻远，并非只有长棍才可以呢。”说罢拱手摆棍，立即展开门户。谭三亦纵步挺棍，一声“恕罪”，便持棍从中点向飞鸿。谭三的棍法，类似中平枪势，飞鸿不敢怠慢，急举棍迎架。谭三变招，沿着飞鸿的棍椽削落，飞鸿将棍向后一割，先使敌势无所乘，便转化为“偷桃手法”，覆手运棍，直取谭三咽喉。谭三一惊，急退马举棍遮拦，先护要害，从而反攻，以“朝天一炷香”架式，运棍从空击落，势如泰山压顶，厉害非常。飞鸿从容地以“托梁换柱”一法消解，又见谭三的长棍已高举，下方门户空虚，便顺势垂棍抵御。

双方进攻退守，应付自如。飞鸿心想以武会友，不宜多生枝节，便将棍一弹，先冚压敌棍。谭三慎防棍被封闭，急漏棍摆脱，但势已不及，上风已被飞鸿所占。只听飞鸿一声叱喝，谭三拿着的长棍如受重物所击，不禁松手坠于地上。谭三佩服之余，急忙跪下请求飞鸿传技，并尽表仰慕之情。飞鸿急忙扶起，谦称他也乐于互相切磋。谭三再三恳求，飞鸿以谭三在武术界的身份地位，竟依然如此好学，不禁被谭三的真心诚意所打动，便将“五郎八卦棍”法尽授与谭三。谭三既得棍法的真传，从此与飞鸿的交往更密，往还无间。

29.英雄重英雄　两拳换来“无影脚”

世人谈到黄飞鸿的武术，每每称颂他的“无影脚”法，以为是飞鸿的特长和独创。而“无影脚”法并非飞鸿的独创，而是来自宋辉镗所传。辉镗的脚法绝技，却是由妻子亲授。

事缘辉镗因事远行，黄昏时于一家旅馆歇息。辉镗身在逆旅，孤单无伴，长夜漫漫，颇感枯燥寂寞，于是步出天阶，在月下徘徊。辉镗豪情忽起，便解衣打拳，呼喝连声。夜间声浪尖锐，扰人歇息。所居客人中，有一少女因不堪喧扰，便步出天阶观看。少女见辉镗的拳技演练，只有拳法没有腿法，不禁冷笑一声，返身而回。

■民国初年，广州孤儿院学生表演梅花棒

辉镗尊严受辱，于是急蹑少女之后，停身在她的卧房门前，查个究竟。辉镗听到那女子在房内向一老妇人批评他的武技“有拳无腿”，不值一看。辉镗以高手当前，怎容错过？于是不避男女之嫌，敲门请见，求教武技，女子亦欣然答允较量。双方一交手，辉镗便接连被少女的腿法击中，而且输得晕头转向，不知对方脚法来路。少女武艺实在棋高一着，辉镗十分折服，并恳求传授。

后来，二人相处日久，情愫渐生，不久缔结姻缘。女子以辉镗的武艺距离精微尚远，便早晚督促他勤习腿击各法。待见他的技术已有小成，才授以“无影脚”法。“无影脚”法因而才开始流入岭南的武术派别之中。

“识英雄，重英雄”，辉镗与飞鸿相识后，往还无间。飞鸿观看辉镗演武，运腿迅疾如风，目力几乎不及。钦慕之余，便查询技名，才知道是辉镗妻子所授的“无影脚”法。飞鸿恳切求艺，而辉镗亦想学他的“伏虎拳”和“铁线拳”。于是，二人以技换技，砥砺切磋，互相交流学习彼此的武功。

悠悠数十年，飞鸿屡次挫败强敌，而“无影脚”法也大可记上一功。

30.威名绝艺难养晦　无影脚法易争锋

当飞鸿隐居家园的时候，年已60，自以为韬光养晦，与世无争。可是，在武艺高强的威名盛誉之下，有人会钦佩仰慕，当然亦有人妒忌仇视。自关门谢访之后，仍不断有人登门请求较量。

一日，有人前来要求医治跌打病痛。飞鸿马上接待，但见来人高大健硕，有如一头猛虎。飞鸿见多识广，江湖阅历丰富，已知此人来意不善。果然来人未经询问，已自报“姓刘名杰”，久仰飞鸿的外功高妙，又有“无影脚”法无人能敌。在仰慕之余，常存较量高下的心愿。他的言辞诚恳有礼，飞鸿亦以礼相待，婉转推却。

无奈刘杰死缠烂打，再三力求较技以便从中获益。飞鸿不堪缠扰，只好说明较技有时会留手不及，因而致人伤残。刘杰笑说自己皮粗肉厚，即使接连受击亦视若等闲。他要求飞鸿放开顾虑，尽量发挥所长，飞鸿只好应允与他一搏。

比试刚开始，刘杰先占势抢风，出手疾扑飞鸿的面部。攻敌先封眼，刘杰希望使飞鸿无所施其技。飞鸿久经战阵，实战搏击多年，来势虽属凶猛，亦能招架如常。飞鸿施以抽劈的手法，刘杰一见他的出手不凡，恐防受挫，急缩手退马，转向袭击飞鸿下方的门户，攻以“叶底偷桃”一法。刘杰攻势毒辣，飞鸿急化以“懒虎伸腰”架式，先解来势，而且乘着转身躲避之际，反攻以“虎尾脚”法，腾起一脚，飞踢敌人。刘杰退马迎以“截虎千字手”，提臂力劈飞鸿的脚。飞鸿身手敏捷，从缩让中顺势化为“金鸡独立”，诱敌逼近。刘杰以飞鸿突然展式不动，以为他年老不耐久战，便拔步抢进，以“通天炮拳”法，向飞鸿的下颌猛撞。飞鸿以“磨盘手”法化解，运臂从侧斜出，密集横砍他的手腕。刘杰回手将身向后一仰，横两手先保护上中门户，用脚从下疾踢飞鸿。飞鸿目光敏锐，急蹲身于地，想截脚而送跌他。但刘杰的攻守各势，亦敏捷非常，脚早已收回，顺势举拳从上劈落，飞鸿亦及时闪避。

缠斗了一段时间，飞鸿忽然改变攻势，纯以腿法进攻，招数凌厉，敏捷无伦。刘杰从未见过这样的攻势，大为震骇，攻守之势混乱，手法呈现散漫，便给予飞鸿可乘之机。飞鸿大喝一声，举脚飞踢。刘杰措手不及，被踢中跌倒数尺之外，口吐鲜血，过了一会才能支撑着站起，负伤出门离去。

刘杰受伤而归，幸飞鸿心慈力留，加上他又体魄强壮，虽受伤亦不致太严重。过了几天，刘杰伤势痊愈，但以一脚之仇，实在不能不报。但想到自己绝不是飞鸿的对手，如要雪耻，只得央求他人代劳。可是，人人以黄飞鸿武勇，况且“无影脚”法的确厉害非凡，刘杰的受伤当可作为借鉴。前车既覆，又怎会让自己再蹈覆辙？

刘杰挑战报仇一事，便不了了之，“无影脚”法因而名重于世。

31.爱子遭谋害　忧伤成疾患

飞鸿的儿子中，大多从商，只有第二子，诨号叫“肥仔二”的，喜爱习武。“肥仔二”资质聪颖，肌肤白晳，并善解人意，在拳技上又有着不俗的造诣，因而最得飞鸿疼爱。

当时江河间的治安不靖，盗贼如毛，凡航行于西江的船只，必须聘请护勇随船，以保护乘客及货物。“肥仔二”英勇雄健，被飞鸿的朋友赏识推荐，获聘为梧州轮船上的护勇。

船上众伙伴以他既为飞鸿的儿子，料想他的武技必也甚高，因而各人对他优礼有嘉，尊敬非常。而“肥仔二”亦幼承庭训，待人和蔼有礼，因此众人与他相处融洽。

同事中有一人绰号“鬼眼梁”的，很是瞧不起“肥仔二”，认为“肥仔”只是借着父亲的余荫才获聘用。又见“肥仔二”自到任以来，谈话中从来不涉及武艺方面，更觉他不学无术，便想找寻机会，试一试他的真实武技。

一个晚上，货物已卸完，客人又已登岸，船便泊在岸旁。“肥仔二”与众同事闲坐聊天。一会后，“鬼眼梁”趁机向他询问武技。“肥仔二”不虞有诈，表示技击之道，练习起来本不甚难，最难的只有“心”与“气”。如两者未能深造掌握，即使手上的功夫如何老到，也会有功亏一篑的感觉。他进一步解释，“心”是指不动心。练习技击，在无事发生时意态本来从容，如要在仓促间应变，便容易气息上浮，手忙脚乱。这样，平时习练的功夫即使不错，也不能在刹那间收到理想的效果，只有不动心，技击才有超神入化之妙。至于“气”，亦为技击上的关键。俗世莽夫，偶一动作，便气浮意涌，呼吸急促，头脑昏瞆，不但耳目失去观听之能，手足亦必然无所措置。所以武术大家必先讲求气贯丹田，然后才习练武技。气息贯于丹田，虽腾跃纵跳，亦安然如平常。这样才可临危应变，保持必胜之机。

■清末广州珠江上的划龙舟场面

“肥仔二”畅谈完技击精微之说，听众均大为折服，只有“鬼眼梁”更心怀妒忌和不满。于是，“鬼眼梁”便对“肥仔二”表示，就算道理真是这样，也只是一片空言，在举手投足之间，如何判别有此能力？倒不如请“肥仔二”实际地向大家示范一下武技更来得具体。“肥仔二”指出须有一人作为对手才可见功。“鬼眼梁”便自荐一试。“肥仔二”说明，较量有文有武，“文”的是彼此交手，全不以力，只表现出招数的妙处。“武”的是一经合手，彼此便全力以搏来分个高下。“鬼眼梁”请求以“武”的方式来试招较量。“肥仔二”表示，双方交手时，有可能会留手不及。“鬼眼梁”指出自己力雄体健，自信不会受到伤害，神态极为轻视。

“鬼眼梁”挺身而起，纵步挥拳，向“肥仔二”进攻，“肥仔二”立刻举臂挡架。二人在船上较技，“鬼眼梁”处处采取攻势，“肥仔二”只取守势。“肥仔二”对拳理认识不浅，知能守才能攻，便从抵御中去观察“鬼眼梁”的来路。“鬼眼梁”不明道理，见“肥仔二”不断地退让，以为“肥仔二”怕他武勇，因而胆怯，于是，更蓄势运拳，向“肥仔二”的胸口攻以“霸王敬酒”一招。“肥仔二”急退前马为后马，以“双龙伏蛟”之法，两手快速地擒拿住了“鬼眼梁”的手腕，按理应该马上扭折，但“肥仔二”以这次的较量，非同仇敌，不想伤人，只略为握了一下便任由“鬼眼梁”脱去。“鬼眼梁”不知对手宅心仁厚，还以为是自己的本事，跟着以左右两拳向“肥仔二”连环冲击，“肥仔二”只好以冚手来消解他的“左右通天炮”招数，而且并不趁势反攻。“鬼眼梁”以屡次进攻都无效，便突施最阴险毒辣的“采果偷桃”手法，右手二指直剜“肥仔二”的眼睛，而左手则进攻“肥仔二”的下部。“肥仔二”急退后转身，回以一招“虎尾千字手”，运臂横拨。“鬼眼梁”急以截手迎御，顺势横肘，进逼一步，猛力撞击“肥仔二”的胸部。“肥仔二”偏身侧马，以“黑虎爪”伏下“鬼眼梁”的手肘，从而施以下三路之“勾弹脚”法。“鬼眼梁”艺弱不能御，被他扫跌于船舱之中。

船上伙伴，彩声雷动，大赞“肥仔二”虎父无犬子，果然武艺高强。“鬼眼梁”羞愤非常，突扑起向“肥仔二”拳下如雨。“肥仔二”知道若不给“鬼眼梁”少许挫伤，他必定不肯罢休，便乘隙还以一拳。“鬼眼梁”口唇被击中，鲜血流出才罢斗。“肥仔二”急忙拱手道歉。“鬼眼梁”性情阴险深沉，知道不能只靠力敌取胜，于是怀恨在心，图谋报复，表面上却表现出坦然不介意，并要与“肥仔二”痛饮，以答谢有缘得见神技。“肥仔二”心性纯厚，竟不怀疑“鬼眼梁”的存心不良。

中秋佳节，船中各人均准备鲜果酒食等物以为点缀。“鬼眼梁”久有寻机报复的心，见各人均准备果酒，便心生一计，亦马上登岸买酒，暗中撒放吕宋烟灰等物在酒中，想借此灌醉“肥仔二”。“鬼眼梁”心想“肥仔二”不善饮酒，饮后必会乱性发狂，人不能制，因此便准备依计行事。

是夜，风平浪静，水天一色，明月高挂，长空万里。众人赏月饮酒，不知人间何世。这一晚刚巧是“肥仔二”看守轮值，因而“肥仔二”腰际插上短手枪。“鬼眼梁”见状，拿出混有吕宋烟灰的酒向他劝饮。“肥仔二”虽推辞，但碍于情面，加上有心人算计无心人，推却不成，便一杯复一杯的饮了不少。没多久，“肥仔二”已面红耳赤，醉态显露。众人怕“肥仔二”醉倒，便想扶他入仓睡下，谁知他酒狂大发，动手把人推跌地上，众人见状哗然，想合力制服他。大家刚想扑近，不料“肥仔二”已拔出短枪轰击，各人只好跳水逃命。船主见状，下令关闭舱门以免伤及无辜。“鬼眼梁”见他的药酒已奏效，计谋初步成功，便向船主自我请缨，表示个人的枪法相当准确，能把“肥仔二”手上的短枪射毁，保证大家的安全。

船主不察，于是命“鬼眼梁”开枪射向“肥仔二”所持的短枪。不幸的事终于来临！丧心病狂的“鬼眼梁”竟然瞄准酒醉了的“肥仔二”胸前发射。枪声一响，“肥仔二”应声倒下，胸前洞开，血流如注，死于当场。

噩耗传至广州，飞鸿十分哀恸。悲悼之余，追忆往事，平生虽则行事光明磊落，一片清心，日月可鉴，可惜拳脚无眼，与人较量搏斗，难免损害苍生，有伤天和。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垂暮之年，孽债竟报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飞鸿思前想后，黯然神伤，久久不能释怀。

几个月后，李福林奉命率军出征福建，林世荣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师傅，便辞职留在广州。由于爱子死于横祸，爱徒又因自己而失业在家，飞鸿忧虑、悲伤、愤慨百感交集，终于病倒下来。幸得世荣等弟子多方劝慰，飞鸿的心情稍有好转，病情亦有所改善，身体渐告康复。

32.修德行仁守正道　不图厚利作凶顽

其后，香港持平猪肉行主席黄金源，一向仰慕世荣之技，听闻世荣解职闲居，便去信邀请世荣到香港任职，诚意礼聘世荣担任行中的技击教练。

不消数天，行中执事人等便集资租赁了“三十间”荣兴理发店的地牢，作为行中人练武的场地，并由世荣担任主事。后来，世荣又率徒众义助小贩唐财痛惩勒索的歹徒，因而声名更盛，徒众更多，事业颇见成就。世荣追念师恩，认为若无黄飞鸿师傅，便没有自己今天的成就，于是寄信广州，邀请飞鸿来港，一叙别后之情。飞鸿收到书信，十分安慰，便准备收拾行装，去港赴约。

正当飞鸿在收拾行装时，忽然有一个满面杀气的青年自户外匆匆闯进。青年人原来是邻街合兴米店的少主吴友梅，因急事求见。友梅竟要聘飞鸿为“杀手”，所杀的对象是他自己的一个朋友。飞鸿听后惊异不已。

事缘友梅的父亲多年来从事米店生意，40岁才生友梅，因而对儿子极为宠爱。友梅长大后，便担任店中的出纳职位，以助父亲的生意业务。可是，少年人入世未深，一朝大权在握，便为所欲为，误入歧途，结识了一名成衣店的学徒徐华，相与往还，渐渐沾上了不良的恶习。

一天傍晚，徐华邀约友梅，到迪隆里一户周姓的人家，结识了周家的少女三姑娘。徐华想诱友梅陷身女色之中，借此胁诈金钱。友梅却懵然不知，渐渐堕进了徐华的圈套。

其后，徐华向友梅借钱，一次又一次，徐华不胜其扰，便拒绝所求。徐华遭到拒绝后气愤不已，于是大骂友梅勾引他的姘妇三姑娘，并恐吓如不按时给予金钱，便把他勾引诱惑朋友妻的不道德丑事四处宣扬，务使他身败名裂为止。友梅因自己一时不慎而坠入了坏人圈套，成为要挟的对象，感到十分后悔。

友梅后悔之余又不甘心，于是渐生怨愤，突然间恶念一起，想谋杀徐华以便灭口。但想及行凶之人，必须拥有勇力才可，而以勇武著称的，当今之世，非黄飞鸿莫属，于是打算重金礼聘，乞求帮助。

飞鸿知悉整件事情的因由后，便劝友梅勿因一时之愤而触犯法纪，弄得亡身亡家，累及亲人。最后，飞鸿答应友梅将会劝谕徐华放他一马。友梅感动，拜倒于地。

飞鸿找到徐华，力劝他息事宁人，不要再多生事端，否则，做人将不会有好的结果。徐华一向知道黄飞鸿的武技名镇百粤，惧怕他的勇武，答应不再滋事。

这场纠纷本来如箭在弦上，现终于得到顺利解决，实在有赖飞鸿的侠义心肠。飞鸿自挺身排解完吴友梅的事后，便到香港赴世荣之约。

33.惟大英雄能耀武　是真神勇见奇才

岁月如逝水，时光匆匆，又届飞鸿的生辰，门人弟子商量集资为他宴贺。飞鸿感到欣慰，但劝诫弟子们切勿铺张浪费。众人虽然答应不浮夸浪费，却仍想把师傅的寿宴办得光彩一点，因而隆重其事，大事粉饰。

弟子们搬搬抬抬，刷刷抹抹，为飞鸿装修家居，飞鸿欣慰于弟子的一番美意，也凑热闹地拿出珍藏的书画，让众人悬挂来增加气氛。众人选来一个很大的“寿”字悬挂堂中。这个“寿”字书法淋漓苍劲，笔笔有神。在字旁辅以对联“惟大英雄能耀武，是真神勇见奇才”，下款署名的是“新会伍文琯”。

寿宴是日，飞鸿一众的弟子和朋友济济一堂，好不热闹。飞鸿为拳师数十年，生平所结交的多为武林人士，所以座中亦多雄健的赳赳武夫。

黄昏时，有一华美的轿车停在门前，从轿车里走下了一位衣饰华贵、外貌儒雅，绝不似武夫形象的文人雅士。这位雅士一见到飞鸿，便恭恭敬敬地执起弟子之礼，口称飞鸿为师傅，众人因而大感诧异。有人询问飞鸿，才知这个人便是堂中悬挂对联的撰写人，伍文琯是也。伍文琯是个饱学之士，谁知他跟飞鸿习武也有一段因缘。

文琯年少时便喜爱读书，加上天资聪敏，在科举考试中，成绩优异，被选入翰林院进修。回乡拜祖时，乡里均以他为荣。族中的年长乡绅，想按族中旧例，颁予一笔重金以奖励他能取得功名光宗耀祖。但有一人极力反对，认为多年来宗祠的收入均入不敷出，若再颁予文琯一笔重金，经济会更拮据。反对的人是武进士伍子忠，众人均畏惧他的勇悍，战栗不敢与他争辩，大家因而不欢而散。文琯十分气愤，想驳斥伍子忠说话，但终于也因畏惧而沉默不言。这个伍子忠还对旁人说：“伍文琯想取得奖金，便须先问一问我的拳头呢！”

■清末广州的读书人

文琯忧虑伍子忠故意为难，心想要对付子忠这类武夫，必要有另一个更勇武的人才能把他镇服。但“秀才遇着兵”，自己又如何能制服他呢？在当时的广州，黄飞鸿勇名远播，广东人多知道他武功高强，因此文琯便决定远赴广州，前往拜访飞鸿。

文琯一见到飞鸿，便表明拜师学艺的心志，目的是强身驱病云云。飞鸿仔细观察，见文琯虽无病容，却非常体弱，便问他何以至此？文琯道出自己多年苦读，累坏了身体，虽然名列翰林院，但体魄日渐孱弱，情况令人忧虑。飞鸿见多年来跟他习武的多是粗人和没有知书识墨的文化人，伍文琯不只读书识字，而且身入翰林，便欣然收纳文琯为弟子，表示来日可跟随他学习武技，强健身心。

文琯既得列为弟子，便每日前往飞鸿家中习艺。过了一个多月，文琯与飞鸿渐相投契，便询问自己的武技练到什么时候才可与人一搏，以决高下。飞鸿讶异，探知情由，文琯才叹息着乞求飞鸿的帮助。当时飞鸿与他的师生情谊渐深，不想他被人欺凌，便答应出手帮助对付伍子忠。文琯十分高兴，纳头便拜，感谢师恩。

飞鸿饱经事故，人情练达，知道伍子忠是武进士，能挽强弓，举巨石，拿大刀，气力必定不小。况且子忠少壮，自己已老，今次代文琯前去理论，势必要动武较技，故此必要先行了解对手的武功造诣深浅才可。

文琯对飞鸿分析子忠的武功表现，“两年前，子忠曾在宗祠前面的草场炫耀武技。当时，他赤着上身，两手各拿起一个巨大的石锁，重量约在百斤以外，上下拋举，如玩积木。玩完石锁，又将宗祠侧的巨石抱起，气不喘面不红。”飞鸿不以为然，“这些只是气力的表现，却不知拳技身手如何？”文琯道：“只见过他炫耀气力，拳技从未见到。”飞鸿续道：“力大未必有用。世上的武秀才、武举人和武进士，多以力为时尚，至于武技，多不照顾。武技之道，不能纯以力来决定，最重要是站桩，为武技的基础，是武技入门所必需。借其功以练气下行，不但能增长脚力，又可避免血气上浮，否则身体上重下轻，稍为活动便气喘脚颤，未打已先跌了。子忠虽然力大，亦等于耕田的牛只罢了。”文琯十分佩服飞鸿的理论分析，决定明日约会族中的长辈在宗祠集会，与子忠论断是非曲直。

乡中长老一向畏惧子忠的勇悍，各人劝文琯不要开罪子忠而惹祸。文琯恃有飞鸿相助，极力请求召开乡人会议。会议决定按族例给与文琯奖金，酬谢他取得功名为乡人光宗耀祖。判语一出，子忠便拍案喝骂，否定会议按族例的决定。文琯挺身反驳，子忠便想扑前殴打文琯，忽然看见文琯背后站立着一个老人，两眼炯炯有神，双手叉腰，形象十分威猛。子忠喝问文琯，才知老人是鼎鼎大名的黄飞鸿。子忠大惊失色，过了许久，才向众人表示，这件事纯属伍氏族人，异姓的人不得干预。飞鸿厉声向子忠表示，虽然他不是姓伍的人，也不想干涉伍氏族中的事，他今次的到来，只是为抱打不平罢了。

飞鸿指出他听闻伍氏族中有人恃强违反乡族的旧例，蛮横无理，“凡恃强无理，欺压弱小的事，我一旦得知，虽千里跋涉，也要来会一会那位强人”。飞鸿说：“我平生最爱抱打不平，更何况是徒弟被无理欺凌，我岂能袖手旁观。”说完便屈指如爪，力按桌上。桌虽是坚木，也铿然有声，众人瞧见桌上已被他抓出木屑来，而指痕如斧凿一样，见者皆目瞪口呆。子忠更惊怕至不能说话，父老见他畏惧，便问他还会不会反对颁发奖金，问了数次，他才摇头表示不会。于是，父老们便当众宣布通过族例，声言子忠不再从中作梗。但各人又恐怕飞鸿离去后再生枝节，便要子忠在议事簿上签名同意作为凭据。最后，这一场争执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34.领悟禅理　黄飞鸿畅论拳艺之道

伍铨萃是伍文琯的族人，一向仰慕黄飞鸿师傅的武功和行事。当他知道黄师傅替文琯制服了强横霸道的伍子忠时，更击节赞赏飞鸿所为与古代的大侠无异，于是便焦急地渴求文琯代为引见。

原来铨萃的祖先代代从事商业买卖，在西关晓珠里开店，店名官记。铨萃在科举考试中成绩优异，被选拔进入翰林院。亲友闻讯，都争相恭贺，但酷爱武术的父亲却闷闷不乐。原来他以儿子虽在文章上有成就，但仍遗憾未能以武功名扬天下，因此常命铨萃练武，以达成未竟的心愿。可是，铨萃未能觅得名师，因此所练习的只是些花拳绣腿罢了。飞鸿一向性情谦和，便答应文琯安排时间会见铨萃。

会面时，飞鸿见铨萃器宇轩昂，雍容华贵，不像学武的人。铨萃对飞鸿执礼甚恭，“素仰黄师傅行事，极像古代的大侠，十分倾慕。今日唐突求见，请求师傅多多指教。”飞鸿对铨萃的彬彬有礼，亦甚为欣赏。酒过数巡，众人渐渐谈到学武之道。

铨萃向飞鸿问道：“我生性愚鲁，虽习武多年，仍未能领悟其中要领，希望黄师傅指点迷津，以开茅塞。”飞鸿向他解释，学武之道，本易学而难精，必先明白规矩和学习标准，然后才假以气力，审察运用，武功才能得以进步。再从而探讨横直吞吐浮沉及进退出入的四到之秘、五门之法、八面之形和生死之路，便可达到成功的境界了。

所谓“四到”，是指心、眼、手、脚一起配合的运用。因为心到便操守有主；眼到便光明不紊；手到便攻取易行；脚到便搏击敏捷。

所谓“五门”，是指上中下左右各方位。上有七窍，中有心胸，下有要害。左方有左手左脚的门户，右方有右手右脚的路径。整理门户，固定形势，若人在方位上有疏忽，敌人便有机可乘了。

还要审视东南西北的正偏八面形势。占势必先抢占险地，再观察敌人的强弱来攻弱取易。这样，便可以取得生机和优势，避开死路与劣境了。

又要试远度近。虚来实近，实来虚闪，远不发拳，近要抢风，高来高救，低来低消。

要经常审慎掌握动静的机会、高下形势、进退出入的必要及吞吐浮沉的用力。假如能活学活用，自然熟能生巧了。以上所讲的仍算是小道，而生死关头，才是技击术中最重要的部分。

若生死关头不能勘破，便会生出种种的障碍。飞鸿接着解释，曾有武功高强的人，一遇到生死间突然变化的形势，便心胆俱落，手足无措，这就是不能勘破生死的关头了。想解除和超越这个困难，必须从禅理中的领悟入手。由于人在面临生死的一刹那间，便会千思万念云集，若能在这时一无牵挂，即已通达和超越生与死了。难关既破，自然不会感到恐怖，没有了畏惧心便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影响一个高手应有的反应，到达这种境界才算功行完满，否则，即使武功高强，也还是功亏一篑的。

铨萃又问飞鸿：“何以自古至今，武术界的能人多离不开佛道二家？”

飞鸿指出，自菩提达摩创设“十八罗汉手”，后世习武的人多方依循，视为正宗的手法。特别是方外中人朝夕竭智殚虑及身体力行地去钻研练习，孜孜不倦。以后更互相交流，精益求精，所以绝技多会聚于方外人士之中。再从野史的记述、故老的遗传以及飞鸿一身的经历所得，均可证武技能手多不离佛、道二家的方外中人了。

飞鸿表示，即以他所跟从的师傅而论，父亲黄麒英跟随陆阿釆，而阿采的武艺又得自少林僧侣。另外，林福成是铁桥三嫡传的高足，而桥三皈依禅宗，武技亦多从禅理中领悟启发而来。福成得桥三传艺，影响之下也略解禅理。飞鸿受福成的传承，也颇能明白个中的道理。

飞鸿大谈拳艺之道，二人频频劝饮，宾主尽欢。

宴会将近完结时，飞鸿赏识伍铨萃的文才，请他为自己的宝芝林医馆题一对联。铨萃即席挥毫，书写“宝剑腾霄汉，芝花遍上林”的对联相赠。飞鸿高兴非常，悬挂在堂中，常常欣赏不绝。

35.苦心规劝　利害并陈　飞鸿深悔掷石陋俗

一日傍晚，飞鸿饭后出门散步，经过永馨烟店，入店内交谈。由于店中人与飞鸿均为旧相识，因而彼此谈话亳无拘束，交谈甚欢。

当中有一个名叫陈流的人，表示在几天后便坐船返乡参加掷石节（这是清末时民智未开，部分广东村落的歪风陋俗。掷石节举行时，齐集千百乡人于郊野外，拾碎石瓦片向人乱掷，虽头破额裂，血流披面，亦在所不惜。胜利者以为那一年必得上天的庇祐，事事均能称心如意。到了民国时代，这种歪风还未能彻底革除）。陈流说话时伸臂抚胸，神态兴奋莫名，而听的人还大赞他勇气可嘉。只有飞鸿摇头叹息，并不认同。

陈流忙问他原因，于是飞鸿便解说，掷石节是乡村中最不良的陋俗。节日何时开始已史不可考，但当时的民智未开，兼且太过重利和迷信，以为凡是得胜未受伤的人必获天祐，因而群起仿效。飞鸿以为，乡人未获天祐已先获头破血流之苦，真是天下第一的蠢人。回想四十年前，飞鸿亦曾一度参与掷石，现在追思回忆，心情悔恨不已，因而敬告各人，这种陋俗绝不适宜存在世上，希望最后能彻底清除。

原来，当年西樵山下的禄舟乡人与张姓乡人不和，双方立约掷石，决一胜负。于是，禄舟乡人便邀请了黄飞鸿作为他们的教练。当时，飞鸿亲临场地督导禄舟乡人，乡人士气大增，可说是瓦石横飞，石无虚发。张姓乡人不敌，受伤颇多，最后竟违规拔出利刃，刺伤不少禄舟乡的人。飞鸿仍记得当时的伤者狂叫呼救，惨不忍睹。在这一役中，受伤的乡人不下数十，大伤天理。飞鸿因而痛加自责，深悔当年督率参与的错误。因此，飞鸿力劝陈流不要返乡参加掷石。陈流聆听教益，最后留在广州，不再参与这些大损阴德的俗例。

36.仁侠心肠　治愈幼童肋骨

一天晚上，飞鸿在市中的街道散步。行至耀华卡，忽然听到一阵儿童的号啕哭声，声音凄厉，摧人肝胆，触动了飞鸿的恻隐之心。

哭声传自一所破房子，飞鸿循声而去，但见屋内一个愁眉不展的妇人抱着小童，一个男子蹲在旁边，正掏取膏药在小童的腰胁间搽擦。小童不能忍，在妇人的怀中哭号哀叫。飞鸿嗅到小童身上的跌打药味，知道小童必定曾受创伤，便上前询问缘故。

妇人凄然地向飞鸿道出事情的始末。

受伤的小童名叫麦春，蹲地搽药的是他父亲麦新。麦新靠抬轿做苦力维生，劳碌辛勤才得以解决衣食生活。夫妻两人从来与世无争，不料横祸飞来，儿子受到极大的创伤。

■广州城西方便医院配药房

几天前，小春在家门外，与在附近居住，年龄相若的吴氏子嬉戏。小孩无知，因小事争执而打架。吴氏子不敌，被小春推倒地上，于是哭着返家，向父母投诉。吴氏子的父亲以屠宰为业，性情暴烈，街坊便给予他“牛皐兆”的诨号。“牛皐兆”看见儿子痛哭返家，二话不说，立即抱着儿子出门寻仇。

来到麦新的家门前，“牛皐兆”放下幼子后，便不由分说，以掌猛击小春。小春年才6岁，怎受得起这样猛烈的袭击？“啊——”地一声惨叫，便扑倒路旁。麦母见状，急忙抱起孩子，但小春已面如土色，气若游丝。麦母大惊，质问“牛皐兆”。“牛皐兆”竟恶狠狠地大声疾呼：“你家的小混蛋把我儿子推倒在地，现在我要给他一点教训。”麦母担心儿子伤势转剧，无暇与恶人理论，便抱子返家，替他搽上跌打药。可是敷药后，孩子的痛苦并无丝毫减轻。十多天后，伤患完全没有好转。麦氏夫妇家贫，无钱聘请医生治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苦、呻吟。

飞鸿怜悯他们一家的遭遇，便伸手轻按小童的腰胁，过了很久，才表示小童的肋骨已有两根断裂，跌打丸药是不能有效医治的。麦新夫妇大惊，更急得徬徨失措，呼天抢地。飞鸿安慰他们不必惊惶，表示一切均可由他治理。麦氏夫妇再三跪拜。

飞鸿抱起孩子返回自己的寓所，立即进行治疗。过了十多天，小童的肋骨得以顺利驳回。

在这段时间，飞鸿得悉那个“牛皐兆”平日横暴无理，任意妄为，对附近邻里作出种种的欺压，只是坊众力弱，敢怒而不敢言。飞鸿对这类恶霸甚为厌恶，一天，他便向麦新表示，要惩罚这名恶人，还要他赔偿缴付一笔金钱，好让麦氏一家渡过难关。麦新听罢狂喜，忙问飞鸿的计划内容。飞鸿胸有成竹地说：“我暂认作孩子的义父，你们领我到‘牛皐兆’家，再见机行事。”

三人到达“牛皐兆”的家门前，敲门请见。“牛皐兆”出来应门，一见之下，原来是麦新父子和一名素未谋面的老人。“你们想死？竟敢找上门？”“牛皐兆”恶形恶相，两手叉腰，厉声喝问。黄飞鸿虽然是个有修养的人，但也愤于对方的凶悍蛮横，禁不住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恶霸。“我的义子麦春与你的儿子嬉戏争吵，本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孩无知，成人又何须介怀？而且阿春还只是个6岁的小童，你竟出手如此狠毒，打断了他两条肋骨，还差一点便成残废了。”飞鸿愈说愈气愤，“我告诉你，你要负起所有的医药费用及一笔可观的赔偿金额，否则，我将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牛皐兆”震怒，大喝：“你是谁？是否嫌命长？”飞鸿从容淡定地回答：“我姓黄，名飞鸿。”“牛皐兆”一听到黄飞鸿这三个字，便战栗不已，良久，才涎着脸、哈着腰地请求飞鸿给他三天的时间去筹措款项。飞鸿向他斥喝：“你平日欺凌弱小，希望今次能痛改前非。三日后，我一定会再来，到时不要再耍赖！”便偕同麦新父子，出门而去。

37.仗义惩奸　足挫横暴教头

飞鸿走后，“牛皐兆”既生气又担心。心想自己只是个屠宰商人，怎么对付得了闻名远近的黄飞鸿？若赔偿“汤药费”，又心有不甘，便向伙伴刘伦问计，好作应付。

刘伦在“牛皐兆”的肉店任职多年，臂力很大，能只手提起一头笨重的猪只，加上身高雄伟，擅长技击之术，徒众党羽甚多。“牛皐兆”知道刘伦爱讲义气，想利用他以暴制暴，便捏造说飞鸿登门勒索，请他加以援手。

刘伦与“牛皐兆”久为宾主，一向臭味相投，听完“牛皐兆”的话便自告奋勇，“别人怕黄飞鸿，我刘伦却要看一看他是否头上生角。哼！就算有角，我也要把它拔下来。”

三天后，飞鸿果然依时偕同麦新父子前来。“牛皐兆”表示金钱已准备好，但要飞鸿先见一位人物。飞鸿久历江湖，估计要见面的人，必定是他所聘的帮凶了。可是，为了替麦氏父子讨个公道，“明知山有虎，偏向山中行”，于是便疾言厉色地对“牛皐兆”说：“不要拖延时间了，快快安排吧！”

“牛皐兆”进内带刘伦出来，飞鸿见他身高体壮，满面杀气，眼泛凶光。刘伦遥望飞鸿，见此老人白发苍苍，年在七十余，心想这老头儿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了！于是出言不逊：“你年纪不轻，为何出来作‘架梁’？还是留在家中，休养等死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飞鸿不想再耽搁时间，便纵步发拳，向刘伦疾进。刘伦亦攘臂抵御，以验飞鸿之力。飞鸿外功高妙，凡进击于人皆纯以柔为主，柔者善变，起伏无迹。刘伦以手臂挑搭，感到飞鸿的桥手松软不实，对他更加轻视，立即进马向飞鸿的胸间发拳。飞鸿见他如此进攻，测知他的武功造诣不会精深，便移马偏身，从侧以掌攻击他。一掌击中，刘伦马步不稳，后退了几步。飞鸿便笑着问：“老人是否一定好欺负？”刘伦大怒，明知遇到劲敌好手，也不得不以性命相搏，以图侥幸。

■广州城西方便医院救护队

刘伦运足两膀之力，纵步抢进，想横抱飞鸿而把他摔倒。这招“小鬼抱金刚”又怎会难倒飞鸿？只见飞鸿迅捷迎以分漏手法，沉下两臂向左右一分，顺势地快速擒拿刘伦的手肘。飞鸿握实刘伦手肘，并暗中以脚力踏他的先锋马。刘伦正在全神贯注，想用力摆脱被制的两只手肘，料想不到飞鸿会用脚踏自己的前马，脚背被踏，奇痛大作，跟着倒地不起。

刘伦战败，“牛皐兆”手颤股栗，深恐飞鸿即将向他痛击。飞鸿见他面色大变，便笑着对他表示，只要赔偿一笔合理的费用，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在这样的形势下，“牛皐兆”完全不敢对抗，马上拿出飞鸿所索取的费用，恭敬有礼地递与麦新，以作补偿。飞鸿满意地偕同麦氏父子出门而去。

事后，麦新十分感谢飞鸿的大恩大德，想起自己只是一名苦力轿夫，无力回报，便命麦春拜飞鸿为义父，希望他将来长大后能感恩图报。从此，每有余暇，麦新便带着儿子到飞鸿家中叩问安好。

黄飞鸿的美事，在民间的流传中又增添了一笔。

38.虚心研求　不惮不馁　飞鸿为重民谈技击真义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时光匆匆，又届一年的终结。飞鸿嘱咐医馆众伙伴，洒扫除垢，准备过年。

飞鸿取出多年所藏的书画，打算选取一些悬挂店中，以作新春的点缀。在选择书画时，众人见有一副对联的下半截被人以墨涂污。而“宝剑腾霄汉，芝花遍上林”这副对联出自翰林院伍铨萃的手笔，伍铨萃的才华为世所重，谁人敢涂污他的下联？对联虽已被涂污，而飞鸿仍藏而不弃，中间必有原委，众人忙向飞鸿问个不停。飞鸿笑着表示，涂污这幅下联的人便是他的门下弟子夏重民。众人讶异，更想知道其中的故事。

飞鸿的弟子夏重民，自少贫穷，后来跟从有学问的黄乐诚读书。乐诚与飞鸿为旧相识，重民也因此得机会与飞鸿接触，彼此渐渐熟稔。重民向飞鸿请求学武，飞鸿喜欢他活泼聪慧，便高兴地收为门下弟子。重民日间在私塾读书，晚上便在飞鸿的家中练习武技，他能入耳不忘，苦练不懈。重民习武时间虽然不长，但所练的功夫已大有可观，故此甚得飞鸿的赏识。重民又时常询问学武的道理，飞鸿喜欢他的虚心研求，不惮不馁，便对他详细讲解技击的真义。

飞鸿表示，凡怀有技击术的人，一定要具有慈悲悯人的心肠才可。武术多源自佛门，佛以慈悲为本，所以，首先不可常常存有以技伤人的念头。可是，后来习武的人，多忘记了本旨，常以练武防身为借口，实际上在锻炼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寻求伤人的意念，这种念头一起，便为祸最大了。习武的人若不是经历了很多的磨折，是不能透彻领悟这个道理的。他们重视的只是哪种手法最适合进攻，哪种手法防守最好。飞鸿表示，他年轻时也曾一度陷入这个迷津，幸好后来江湖阅历较多，才能自觉地改善过来。一旦豁然开悟，便可择善固执，不再违背技击的原旨了。

技击术多源自少林寺。僧侣本来深受佛家慈悲悯世思想的影响，后来又何以将这种有杀伤力的技术盛传天下呢？原来自从明朝覆亡，满族入关，深山穷谷之中，到处都有伤心故国之士，他们悲恸山河的变色，多寄迹于佛门之内，锻炼身手，等待复国的时机。于是各人运掌挥拳，每日孜孜不倦地苦练。后来更变本加厉，全力以赴，因此绝技便多源于少林之门了。遗法流传，往后学习的人多已忘了本来的宗旨，反而专注在杀伤别人的方法和技术上。即使间或有人能够想到本旨的，可惜又多骄矜自许，不可一世，舍我无人。

飞鸿再加以解说，凡从事技击术的人，无人不听过“一胆二力三功夫”这句名言。所谓“胆”，表示要不动心。心既不动，自然能超脱生死恐怖的境界，虽泰山崩于前也可以平常心来面对。情绪不受影响，反应自然有最佳的表现。

“力”与搏击的关系十分密切。习技的人当以练力为急务，但也不可只求速进速达，否则百害丛生。人的力量本生于气，气又生于血。血强然后气强，气强自然力大。力壮便筋骨壮健，肌肉充实，这是一定不变的自然规律。可是，力气却有虚实沉浮的分别，沉实的为上乘，虚浮的便落于下等了。不明白这个道理，任令力气如何强大，也只是属于虚浮罢了。飞鸿表示曾见有“直力”强大的人，但“横力”却很弱，一出手，力量由臂至肘而止，不能贯透于指端。所以“力”这一项，亦是练习技击的人不可忽略的。

最后要说“功夫”了，功夫是指手法和技术而言。各家各派的手法千变万化，各有优异独到之处，但总离不开专一和恒心的苦练。专一表示认真、心无旁骛地学习；恒心更可使技艺熟练。能“专”能“恒”便杂念不生，长久下去自会熟能生巧，信心大增，达到神妙的境界。所以勤练功夫是技击术中为人所重视的事。

重民喜爱读书，颇有慧根，听过飞鸿的话，对师傅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加倍努力学习。

39.心正性谦筋骨壮　专恒方得秘技传

一天，重民忽然询问飞鸿，一向听闻飞鸿收藏有一幅出自伍铨萃之手的对联，很是脍炙人口，是对联中的佳作。重民仰慕伍铨萃的才华已久，希望飞鸿能让他观摩一下，以慰心愿。于是，飞鸿便拿出对联来展示。重民细看之下，面色突变，而飞鸿却未有留意，还不断地赞扬这对联中的“宝剑腾霄汉，芝花遍上林”能涵盖“宝芝林”三字在内。飞鸿话未说完，重民忽拿起桌上的墨，遍涂在“芝花遍上林”一联上。飞鸿叹息抢救不及，便查问重民这样做的缘故。

重民指出，因感念飞鸿知遇之恩，诚恐飞鸿的威名受辱，为了挽救师傅的声誉，不致被这对联所拖累，才出此下策。重民说，上联尚无多大问题，但下联却充满了奴隶叩头屈膝的味道（“芝花”喻人才，“上林”喻帝王的管治。含有天下才士均替帝王服务之意）。重民认为，凡具有血性的汉人，均应以听命满人为奇耻大辱。指出“芝花遍上林”暗含为满洲帝皇尽忠效命的意思。他还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地列举满洲人在入关时，对汉族人所干下种种令人发指的暴行。飞鸿恐他言语招祸，便嘱咐他可另写一联以较高下。于是重民奋笔疾书，写出“宝剑出匣，芝草在林”的对联。飞鸿就教高明，拿去请教黄乐诚。乐诚细心观看，表示联语虽有瑕疵，但意境甚壮，亦算得上是佳作。

黄乐诚还指出，重民性情刚烈，一遇意见不合便常常率性而为。乐诚也知道重民是个人才，不是池中之物，不会始终久居人下。可是，文学与武技不同，文艺之争，虽剧烈尚不致丧命，但武技较量，便常有伤亡。由于重民的性情太过率直，不够谦和圆融，乐诚便要求飞鸿，无论为重民或者为他人设想，均不宜教他秘传之技。

飞鸿回家途中，反复思量乐诚的话，感到大有道理，以自己认识的夏重民，虽然聪敏勤学，但又常因坚持己见，动辄与人争执甚至殴斗。由于重民的性情偏激急躁，遇事不能忍，容易闯祸，累己累人，飞鸿对重民传技时便有所取舍。重民聪慧，知道飞鸿的不满，便另辟途径，时常跟飞鸿谈论一些技击之法，使飞鸿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露秘传之技。

飞鸿待人诚厚，果然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的不传之技名叫“月影手脚”。飞鸿阐释，“月影手脚”一法，是自己平生秘传的“十毒手法”之一。所谓“十毒手法”是指：低桩八分箭拳、扑地虎尾拳、月影手脚、铁门闸、千斤坠、拐脚法、左右还魂掌、双单黑虎爪、扫地勾弹脚和低桩扑翼手。十法之中，月影手脚位居第三，手法十分毒辣，出必伤人。所以若不深入了解该人，决不轻易传授。

飞鸿一再强调，拳术是杀伤人的技术，所以收徒之先，不得不加以审慎防范。第一防弟子体质筋骨不够健壮，学艺不精，遭人杀害。第二防弟子心术不正，性欠谦和，容易害己害人。重民又问飞鸿：“师傅有没有把‘月影手脚’教与其他人？”“只有梁宽、陈殿标及林世荣三人得传。”重民俯首自思，嘴嚼飞鸿说话的含义，知道飞鸿的绝艺，要长久相处，彼此了解才获传授，想起自己习艺的时候不长，是不会有破例得传的，于是收起雄心，不久离去。

重民去后，飞鸿亦淡然置之，照样在家行医养晦。但有时想起重民不再学武一事，便叹息读书人大多懦弱，欠缺大勇。

40.杜门缄口不言武　韬晦忍隐可寿长

飞鸿年纪愈大，阅历愈丰，愈是体会人情世态，深深明白韬光养晦的奥妙，为人更潜藏，以摆脱人世间种种的纷扰。可惜，由于武名太盛，慕名求见的，窥伺寻衅的，简直是络绎不绝。

一天，有客驾临拜访，飞鸿以为是旧相识，于是开门接见。谁知来客是个陌生人，看他一脸狰狞，便知来者不善。安坐后，飞鸿有礼地说：“我垂垂老矣，与废物没有两样，不知先生有何见教？”访客直言：“我是城西叶琪的弟子宋伦，仰慕教头已久。十数年来练习拳棒，却始终不能了解拳技的真义。我钦佩教头是武道中的圣手，所怀妙谛必多，因而不避唐突，希望与你较量一下。”飞鸿为难地表示：“我不与人较量已很久了，加上拳技荒疏，恕难从命。”“教头的修养高，原本可敬，但人生光阴，转瞬即逝，若把绝技葬于泉壤，不如向真诚来求的人赐教一下吧。希望你不要拒绝了！”宋伦说到这里，飞鸿不禁为之动容：“不知道你有什么疑难呢？”

宋伦便问：“‘文’与‘武’两方面，那样的难度更高？”飞鸿答道：“‘武’这方面更难。因为与敌人对决时，形势使人无暇思考，不容许些微的迟缓，转眼之间，生死胜负便已立刻判定了。”

宋伦又问：“以武技中，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名称。不知是由于形态而命名抑或是来自传统的习惯？”飞鸿耐心地答：“以名称而论，其中名不副实的有很多。当然，亦有因动作的形似而命名的，如以扭马运两拳向后力扫的，名叫‘乌龙摆尾’，所谓‘摆尾’是因两拳向后横扫之故。又如‘马作子午式’，拥身猛扑，运两掌向前力推，名叫‘黑虎推山’，观此摊腰落马，奋掌前推，名称十分恰当。至于以两掌椽横砍敌人之上臂，称为‘双刀斩鼠’。所谓‘鼠’，是广府方言臂膀肉的称谓，俗称‘老鼠仔’是也。以脚踢敌人的肾，称为‘踢灯’，肾为命门之火，因此取名为‘灯’。以二指剜敌人双眼，称为‘二龙争珠’。以手攫敌人的私处，便称为‘神仙摘笳’。凡此种种，都是取其形似而命名。”

飞鸿继续阐述：“虽然手法之名，多不能尽述，但真正的意义不外攻与守两字罢了。攻守两字所藏，亦不外挑、劈、拦、切、封、逼、擒拿等数字诀。所谓‘挑’，即上阻敌人之手。“劈”，即顺势砍下。‘拦’即将敌人攻来的桥手截住，使彼不得接近己身。‘切’，即乘机直切对手。‘封’，以手封闭敌手，使人不能活泼变化。‘逼’，即逼进一步，使敌人立足不稳。‘擒拿’，即以手擒按敌手或要害之处，使人无法动弹而被我所制服。如果习武的人能苦心孤诣去研求，手法自然能左右逢源，武艺到达精妙的境界了。”

飞鸿详述完，宋伦拱手称谢道：“口述为传，到底不如实际示范来得恰当。口述有如画龙不点睛，希望教头劳动手脚为小的示范一下。”

飞鸿知道他的来意不善，若不动手，他必定不能解除恶念，在无奈下应允所请。宋伦马上解去外衣，并要求飞鸿施展全力，不要隐藏本领。一方奋拳扑进，一方攘臂抵御。宋伦估计飞鸿年事已高，尽管神勇，耳目手足必较年轻人迟钝，何况自己正在年富力强的时候，自信飞鸿最终必定被他制服。

宋伦待飞鸿逼近，快速地伸手擒拿并想折断飞鸿的手臂。飞鸿年纪虽老，然而屡经大敌，自然与寻常的武术家不同。宋伦的手将接近时，飞鸿已用“摇龙手法”，回臂脱去。宋伦的拳技亦不弱，夺势虽落空，便顺势发拳，疾攻飞鸿的头脑。飞鸿急迎以“美人照镜”一法，以手臂从下挑上，力格来势。因此，宋伦的攻势又告失效，不只这样，先锋马也几乎被飞鸿所暗袭，因飞鸿向来擅长连消带打的方法攻敌。

宋伦造诣亦深，一见飞鸿的双肩微耸，急退前马为后马，偏身从侧避让，所以飞鸿的暗袭亦落空。飞鸿改以“铁帚手法”，运掌刷击宋伦的双眼，宋伦见来势凶猛，急以小跳退避于后，飞鸿便展式以待。宋伦见飞鸿前马甚低，单肩膊伸右拳于马外，伏左掌于胁以助势。奇怪飞鸿的守势不伦不类，便偷步向侧疾进，想以此来破飞鸿的守势。殊不知飞鸿所展示的并非守势，而是飞鸿的平生绝技之一，名为“八分低桩箭拳”，外观虽呆钝，法内的神妙，是不能以常理来猜测的。宋伦轻视飞鸿守势的身侧两旁都是虚疏不密，而且马坐很低，转动必定不够灵活。于是立即拔步引拳佯攻正面，实际上以偷步闪身法，偷袭飞鸿的侧身。

宋伦的所为，正是拳经中的“避实击虚”手法。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飞鸿将后马一移，守势已大变。宋氏以为是空门的，现已化为实在的防守。况且彼此已很接近，稍有迟缓，即胜负立判。飞鸿眼明手快，乘势抢风，紧逼一步，发掌攻击腹部。宋伦措手不及，中掌倒地。飞鸿告诫宋伦：“今后切勿欺负他人年老，应以此事作为借鉴警惕，否则，会不得善终的。”宋伦满面羞惭而去。

宋伦去后，飞鸿感触不已。以拳技而言，谁都知道强国必先强种的关键道理。但武术流传日广，习武者品流复杂。不肖之徒，以为自己所习的武艺已举世无人匹敌，便自高自大。门户之见日深，遇到别的宗派，便要一挫他人为快。百多年来，这种相因的陋习始终难以革除。想起自己习练拳棒数十年，虽然年迈仍要与人较量，真是“斯人无罪，怀璧其罪也”。又自责修为数十载，仍未达至“忍隐”的修养境界，一遇到不顺心意的事，常会勃然大怒，甚至出手动武，意气之争终不能免。今次宋伦受挫，不知会否再来寻仇雪恨呢？

飞鸿思绪纷陈，沉思再三，忽然豁然开朗，参悟到“韬晦忍隐”为人生的至宝，有如在炎炎的丛火中寻觅到一口清泉似的。从此，飞鸿便杜门不出，缄口不再谈论武技。亲朋好友看见他的行为与往常不同，皆趋前询问，飞鸿也只是微笑不答。

据广东作家冯植先生的《南海黄飞鸿》所述，广东民间用了通俗易懂的顺口溜去赞颂这位武学大师。这些顺口溜读起来朗朗上口，下面三首是40年代在广州西关一带广为传诵的：

（一）虎痴平生多轶事，虽无正史稀人知；唯是民间广有说，粤者口碑多振词。

（二）金钱镖出震四众，饶人不痴是英雄；黄门一家有三杰，西樵山下出虎龙。

（三）前清十虎说太公，麒英衣钵传飞鸿；西樵山下显三杰，禄舟一村现虎龙。

参考/节录资料：

1.朱愚斋：《黄飞鸿别传》和《岭南武术丛谈》

2.冯植：《南海黄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