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国内外福楼拜研究综述及本书的思想

在福楼拜接受史上，存在一个奇怪现象，即在普通读者和部分精英读者那里，福楼拜具有完全不同的面目和价值。其公认的艺术地位实际上是由一批精英读者为他确立的，而他的卓越成就和特殊价值却往往不易于为一般读者所接受。对于普通读者而言，福楼拜的作品明显地缺乏娱乐性和可读性，属于罗兰·巴特所说的“可写”的作品之列。在他们看来，福楼拜的作品既缺乏巴尔扎克小说的那种情节剧般的紧张和人物类型的多样化，也缺乏司汤达式的智慧、气魄和政治的老练，甚至缺乏左拉的狂暴、原生态的情欲和空想的狂热。尤其是他的域外题材小说，如《萨朗波》、《圣安东尼的诱惑》等，在内容上显得过于生僻，甚至让人感到矫揉造作，难以领略其中奥妙。即使那些给他带来声誉的所谓“现实主义”小说，如《包法利夫人》、《情感教育》和《布瓦尔和佩库歇》等，也似乎只是微弱地关涉到了所反映时代的社会历史进程，难以产生什么历史效果。几乎可以说，在普通读者眼中，除了《包法利夫人》外，福楼拜的绝大多数文字都是令人难以卒读的。

但在作家和学者们眼中，福楼拜的价值和意义却完全不同。有一批伟大的作者，如波德莱尔、乔治·桑、左拉、托尔斯泰和普鲁斯特等，都因各自的原因而对福楼拜表示赞赏。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则认为，福楼拜实际上并不是在给大众或普通读者写小说，而是在为小说家们写小说，为此他把福楼拜称为“小说家的小说家”(the novelist＇novelist)^[1]。就学术批评界的情况而言，大约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关于福楼拜及其作品所展开的论争，不仅没有随时光的流逝而趋于淡化，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尤其在二十世纪，福楼拜研究在欧美学界日益成为显学，其意义不仅在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潮中，而且也在文学、文学理论、文化批评、社会学等诸领域中显示出来，这种情况对于一位百余年前的作家而言，确乎是难以想象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福楼拜和他的作品如此引人注目，福楼拜和他的作品在现代语境中究竟具有怎样的意义，这将是本著所要探讨和回答的问题。在做这项工作之前，笔者觉得有必要对国内外一百五十年来的福楼拜批评和研究的主要成就作一个简要的综述，其目的一方面在于显示福楼拜及其作品已经被批评界所揭示的意义，另一方面则主要是为了说明，现有的福楼拜批评和研究究竟呈现了怎样的特点，还存在那些不足，哪些研究还需要进一步地深化和开拓等，这是本著就自己的论题展开研究的重要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