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定襄役 封侯
张骞问：“定襄一战，愚兄功劳微薄，何以封博望侯？”卫青说：“定襄雁门之战，兄导战有功，且绘制行军水草图，使我军知水草地形，不乏粮草，行宿便捷，其功不小于临阵杀敌。小弟特呈奏章为兄请功。皇上又念你出使西域功业非凡，但赐封低微，心有负疚，为此赐封你为博望候。”张骞说：“果然是贤弟奏章所致，我受之有愧。”卫青说：“与兄相比，我更有愧啊！我在外出征之时，平阳公主一再向皇上讨取赐封，为三个儿子谋取爵位。皇上明知不妥，却依了其姐，于是赐封我儿卫伉、卫不疑和卫登为侯。三子皆幼，幼子尚在襁褓之中，居然封侯，前所未闻。公主引以为荣，却不知被天下人取笑……”
张骞在成固县白岩村家调养了半年，身体终于康复，双腿行走也正常无碍了。
这天上午，张骞在教十二岁的儿子张绣读书。张绣正在背诵《孙子·地形篇·八十一》：
“孙子曰：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
；视子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张骞说：“很好。你讲讲看！”
张绣说：“孙子说，将帅对待士兵像爱婴儿，就可以叫他们去冒险；对待士兵像爱子，就可以叫他们去拼死。如果厚待而不能指使，宠爱而不能拼命，违法乱纪而不能治理，那好像有骄子一样，是不能用来打仗的。”
张骞说：“很好，意思你都读懂了！孙子兵法……”
一位羽林郎走进来，呈上一封帛书，说：“张大人，卫将军派我送来一封书信，请大人过目并回话。”
张骞接过帛书，看见帛书上写道：
“骞兄台鉴：近日匈奴右贤王率军数万，侵犯朔方、定襄，甚为猖獗。圣上命我挥师漠北，杀敌驱虏，三日后离京出征。兄若贵体康复，望随军从戎，杀敌报国，建功立业，以展宏志。弟卫青顿首。”
张骞说：“请你回禀卫将军，我已康复，决意随军出师漠北。你先回去，我明日抵京，拜见将军。”
“卑职告辞！”羽林郎走出张家宅院。
张绣问：“阿爸，你要跟卫将军一起去打匈奴吗？”
张骞说：“对！我要去打仗，明天就走！”
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某日上午，在长安城北郊大营，即将开拔的三万汉军将士接受了皇上的检阅。
汉武帝精神焕发，登上大营演兵场的点将台。
卫青、公孙敖、孙贺、赵信、苏建、李广、李沮、张骞和霍去病等将官，肃立于点将台下。
大营演兵场上，云集着三万官兵的队列。
卫青等将官与全体士兵高呼万岁，声震如雷。
汉武帝说：“匈奴右贤王领兵三万，侵犯我朝代郡，攻雁门，掠定襄，扰上郡，屠戮边民，抢掠财物，罪恶滔天。朕特此赐封长平侯、车骑将军卫青为大将军，统帅三万大军，号令六师，讨伐匈奴！今日开拔，挺进漠北，痛击胡虏，捍卫边陲，弘扬国威！”
台下，三军齐呼：“挺进漠北，痛击胡虏！捍卫边陲，弘扬国威！”
汉武帝宣告：“大将军卫青授衔接旨！”
卫青上点将台，叩行大礼，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卫青起身，转身肃立，发号施令，道：“本座号令：合骑侯公孙敖为中将军，赵信为前将军，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太仆孙贺为左将军，卫尉苏建为右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各带三千骑兵，分掌六师，现在开拔！”
公孙敖、赵信、李广、孙贺、苏建和李沮分别走到六师中各自所率的队伍之前，检阅人马，相继开拔。
卫青继续发号施令，道：“校尉张骞，骠骑校尉霍去病，随本座出征！”
军乐高奏，大军开拔。
张骞和霍去病跟随大将军卫青，开赴前线，奔向北方。
十天之后，卫青、张骞和霍去病及所率兵马到达朔方郡。卫青命令在城外黄河南岸扎下大营。
卫青、张骞和霍去病三人伫立在黄河岸边，眺望对岸。大漠漫漫，长城隐约，卫青沉思良久。
前将军赵信策马奔来，下马禀报：“禀报大将军，卑职遣派探马过河侦察，悉知匈奴右贤王所带的三万胡兵，均在长城以南与黄河以北之间，已经占据了定襄、雁门、代郡和上谷。”
卫青问：“右贤王大营在何处？”
赵信说：“尚未探明。”
卫青问：“定襄、雁门、代郡和上谷各有敌军多少？”
赵信说：“尚未探明。”
卫青问：“我军过河之后，大营宜安扎何处？”
赵信说：“这……大将军，容卑职派人再探。”
卫青说：“不必了，你去吧！令前军秣马厉兵，待令而行！”
“是！”赵信骑马而去。
卫青叹了口气，说：“前将军对敌情如此茫然无知，怎么能克敌制胜？我军六师已经在黄河南岸集结待命，何时渡河？二位有何高见？”
霍去病说：“我年少无知，初次临战，胸无成竹。张大人，你说吧！”
张骞说：“我以为敌情未明，不可渡河。否则，我三万骑兵将惊动敌军，或会中敌人埋伏……”
卫青说：“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何掌握敌情，可有良策？”
张骞说：“孙子兵法上说，打仗要先了解敌情，了解敌情必须从知道敌情的敌人口中去取得。”
卫青说：“你的意思是去捉拿敌人的活口？”
张骞说：“大将军，请挑十名匈奴籍士兵给我。我连夜渡河，扮成商人，一去察看地形，二去捉拿活口。”
卫青说：“好，有劳你了！”
霍去病说：“我也去！”
当晚张骞、霍去病和十名匈奴籍的汉朝士兵，扮成匈奴商队，牵马驮货，偷渡黄河，登上北岸，悄悄地潜入了定襄郡。第二天上午，他们就进入了定襄城。
定襄郡是汉朝边防要地，两月前被匈奴右贤王率军攻占。当地汉人被杀无数，活着的汉人大多被掠去为奴。张骞和霍去病等进城后，看见街市上几乎全是匈奴官兵和匈奴商人，货摊摆满了街市，货物几乎全是从汉人家抢夺来的战利品，衣物、金银首饰、粮食、牲畜、丝绸、脂粉、漆具、铜镜、陶瓷品等，摊主几乎都是匈奴小官吏，买主全是匈奴商人。
一个匈奴当户引起了张骞的注意。这个当户卖的不是物品，而是十几个汉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还在哭泣。
张骞对随行的一位士兵沙迪尔低声说了一阵，然后，张骞等人走到匈奴当户面前，打量着这群被出卖的汉人。
沙迪尔上前说：“当户大人，你好，你发大财了吧？”
当户说：“唉，连小财都没有发起来，这些货，一个也没有卖掉。”
沙迪尔指着张骞说：“这位是我们商队的主人胡赛因老爷。老爷的母亲是汉人，要买一个汉人女奴。老爷看上这个汉家女了，你出个价吧。”
当户说：“一两金子。”
张骞说：“成交。这个女奴我要了。”
沙迪尔取出一两金子给当户。
当户笑道：“胡赛因，你很爽快！你再出五两金子，我把这些汉人都卖给你。”
张骞说：“让我想一想。这样吧，当户大人，我请你喝酒，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商量。”
当户说：“好呀！胡赛因，你够朋友。”
张骞说：“沙迪尔，去找一家最好的酒楼，我和当户大人要喝个痛快，让商队的人都去，我请客，把这个女奴也带上。”
到了云中酒家，扮成商队的沙迪尔等十个士兵包了一楼。张骞、霍去病和匈奴当户，还有那个汉家女，包了二楼雅座间。
沙迪尔对酒保说：“这酒楼，我们包了。我们老爷同当户大人商量要事，不得让外人进来打扰。酒菜要最好的，要快些送上来。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酒保不敢怠慢，很快就送上了好酒好菜，并把门关上，谢绝了别的顾客。张骞同当户干了几杯酒之后，说：“我有一颗上好的夜明珠，打算献给右贤王，换一官半职，弄个百骑长当当，不知道当户可否替我引荐？”当户欲言又止。
张骞取出一个小饰盒，打开，一颗夜明珠大如鸽蛋，灿灿生辉。张骞又取出一粒珍珠送给当户。
“当户，这颗珍珠，你收下吧。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谢。”
当户收下珍珠，眉开眼笑，说：“胡赛因，见右贤王的事好说。我就是右贤王手下的当户，不过，这两天不行。”
张骞问：“为什么？右贤王不在定襄？”
当户说：“右贤王攻下了定襄城，占了知县府，把汉朝知县杀了，把知县的女儿抢去做小老婆。知县女儿很漂亮，很迷人，这两天右贤王整天搂着她寻欢作乐，什么人都不见。这个女人就是知县家的用人。”
霍去病问汉家女：“见到右贤王，你认识吗？”
汉家女点了点头。
张骞给霍去病使个眼色，然后举起酒杯，对当户说：“来，当户，喝酒！”
当户举起酒杯，刚要喝时，霍去病拔出的匕首已经横在当户的颈部了。
霍去病说：“不要叫喊！一叫，我就杀了你！”
沙迪尔和另一个士兵跑进雅间，立即用布头堵住了当户的嘴，用绳子把当户捆绑起来。当户出不了声，也动弹不了，吓得目瞪口呆。
张骞说：“我们是汉朝官兵，是特地来捉拿你的。”
霍去病对汉家女说：“你不要害怕，我们的大军马上就要过黄河了，我们是来攻打右贤王的。你不要出声，不要泄露机密。”
汉家女说：“我懂，谢谢大人。”
霍去病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张骞说：“你带上五个兄弟，把他装进麻袋里，在天黑之前赶回大营，把他交给卫将军审讯。我和五个兄弟去收拾守城的匈奴官兵。今夜三更，我举火为号，打开城门，请卫将军率大军进城……”
傍晚时分，霍去病把匈奴当户押到了大营，把他从麻袋里拉出来，丢在卫青脚下。当匈奴当户知道眼前的汉朝武官就是声震边陲的卫青大将军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叩头求饶，不仅招供了他所知道的匈奴军情，还供出了右贤王寻欢作乐的地点，并愿意带领汉军去捉拿右贤王。
卫青一声令下，汉军大营的铁骑兵全部出动，迅速渡过了黄河。人噤声，马衔枚，悄悄包围了定襄城。
霍去病奉令，带领四百名铁骑兵，押着匈奴当户，去捉拿匈奴右贤王。
这时，匈奴右贤王和单于的大伯父借若侯，却在定襄城外的一座秘密穹庐里，各自搂着一个汉家美女饮酒取乐。
借若侯说：“右贤王，我已经向大单于报告了你的军功，你两个月内，就越过长城，占领了定襄、雁门、代郡和上谷。大单于非常高兴，大单于说，等你打下了朔方和上郡，他要亲自来犒赏你。”
右贤王哈哈大笑，说：“这几天我不想打仗，只想搂着汉家美女睡觉。等我玩够了，想打仗了，用不了十天就能把朔方和上郡拿下来。”
借若侯说：“这我相信。不过，大单于让我告诉你，汉朝大将军诡计多端，神出鬼没。右贤王，要多加提防。”
右贤王笑道：“我的诡计也不少啊！黄河是我的第一道防线，定襄城是我的第二道防线。在定襄城大营外面，埋伏了五百名弓箭手，这是我的第三道防线。我让人放风，说我在定襄城内的官衙里住，谁知道我们在这里取乐呢？”
借若侯说：“是呀，汉家人说，狡猾的兔子有三个洞窟，狼是找不到的。右贤王，你的窝还不止三个，而且每一个窝里，都有好酒，有美人！哈哈……”
但是这个狂妄自大的匈奴右贤王却没有料到，就在他寻欢作乐的此时，卫青带领的汉朝大军，已经到达了定襄城下，并把定襄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更时分，定襄城门突然打开，张骞和他带领的几个士兵，骑在马上，各举火把一支，同时在夜空里画了三个圈。
卫青大喜，高声喊道：“是张骞大人吗？”
张骞驰马到了卫青身旁，说：“卫将军，守城门的敌兵都被杀掉了，城里敌军大营五千人都在睡觉。不过，大营外面埋伏有匈奴的弓箭手……”
卫青说：“这我知道。走吧，我们杀进去！”
卫青让随从令官传令：“大营铁骑火速进城，逢敌便杀，以首级计功！”
汉军铁骑疾驰入城，宛如势不可当的洪流。顷刻之间，埋伏在敌军大营四周的五百名匈奴弓箭手，被突如其来的汉军射出的暴雨般的利箭全部歼灭。正在大营里鼾睡的匈奴官兵，被汉军铁骑杀得鬼哭狼嚎、血肉横飞，敌军营帐火光熊熊、焚烧殆尽。五千匈奴官兵，在一个时辰内，全部被卫青的铁骑大军歼灭了。
在匈奴当户的指引下，霍去病带领着四百名铁骑士兵，包围了右贤王和借若侯所在的秘密穹庐。
霍去病高声下令，说：“杀死匈奴兵，活捉右贤王！”
守卫穹庐的百名匈奴武士闻声惊恐，仓皇应战。汉军铁骑跃马挥刀，锐不可当。匈奴武士丢盔弃甲，狼狈万状，顷刻之间，全部丧命。
右贤王大为惊恐，提起战刀，跑出穹庐，骑上一匹战马，借助夜色掩护夺路而逃，不知去向。
霍去病冲入穹庐，一刀刺伤了借若侯。他询问两个汉家女人后，才知道受伤者不是右贤王，而是大单于的伯父借若侯，而右贤王已经骑马逃走了。
霍去病大怒，一刀杀死了借若侯，立即上马，去追捕匈奴右贤王了。
定襄战役，汉军大获全胜。但是，半个月后，将军卫青却面无笑容，在设置于定襄郡府衙内的大营里，他来回走动，神情不安。霍去病走进大堂施礼道：“参见大将军！”
卫青问：“可有张校尉的消息？”
霍去病说：“张校尉亲自带了十几个精兵，潜入敌后，侦察地形地貌，尚未返回，也无音讯。大将军，六师状况如何？”
卫青说：“左将军孙贺和强弩将军李沮均已阵亡。前将军赵信和右将军苏建正在雁门一带同强虏交战。中将军公孙敖和后将军李广战况如何，尚未可知。我最担心的是前、右两师，恐怕是凶多吉少。”
霍去病说：“让我去雁门增援吧，给我八百铁骑足矣！”
卫青说：“去病，切勿急躁，等张校尉回来再说吧！定襄一仗，一举歼敌五千，俘虏匈奴将官三百，得到牲畜万头。匈奴右贤王狼狈逃窜，借若侯被你斩首。光复定襄，我军大胜，原因何在，你且说说看！”
霍去病说：“取胜的原因，在于战前知悉敌人军情。张校尉提出奇策，深入敌后，生擒当户，我军才掌握了匈奴大营和定襄城内的敌军部署。”
卫青说：“说得对！正因如此，现在切不可轻易妄动。动则战，战必胜，方可出兵！”
这时，张骞走进大堂，手里拿着一卷丝帛，说：“参见大将军！”
卫青的面上笑容又现，说：“张校尉，总算把你等回来了！”
张骞呈上手中的那卷丝帛，说：“大将军，我潜入敌后，查看了各处的地形地貌，绘制了这幅敌后的水草图，请大将军过目。”
卫青看了丝帛水草图，十分高兴，说：“太好了，胡人逐水草而居，敌兵据水草而营。我军断其水源，夺其牧场，可充我给养，困敌人于死地。张校尉，你立了一大功！”
霍去病看了丝帛水草图，说：“张大人，有了这幅图，敌后实况了如指掌，我军行动明路，放矢知的，心明眼亮，打起仗来胆子更壮了！”
说话间，苏建浑身是血，踉跄而入，叩地痛哭，说：“大将军，末将请罪来了！”
卫青大吃一惊，问：“右将军，为何如此形状？”
张骞扶起苏建，说：“右将军伤势很重，坐下说吧。”
苏建说：“我率领三千铁骑，闯过雁门关，中了埋伏，遭遇敌军万余人。厮杀了一天一夜，我负伤昏迷，倒在血泊之中，醒来后，我发现三千壮士全都阵亡了！”
卫青问：“前将军赵信呢？我命他与你协同作战，右军中了埋伏，赵信的前军没有来增援吗？”
苏建说：“我右军将士与敌人鏖战终日，始终未见到前军的一兵一卒来增援！”
一位探马进入了大堂禀报：“大将军，前将军赵信被匈奴相国当户生擒之后，已经率军投降了匈奴了。”
卫青大怒，问：“赵信投降了？是否确凿？”
探马说：“千真万确！”
卫青盛怒，拍案大骂：“无耻赵信，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张骞说：“大将军息怒，雁门敌军获胜，必然头脑昏昏，狂妄自大。此时大将军遣派劲旅，攻其不备，迅猛冲杀，必胜无疑！”
霍去病说：“大将军，让我去吧！若不获胜，绝不生还！”
卫青说：“好，你带三千铁骑出击雁门！”
霍去病说：“给我八百骑兵足够了。”
卫青说：“霍校尉，你率八百铁骑，立即出征雁门。张校尉，你带一千铁骑为他随后掠阵！”
霍去病和张骞领命而去。
黄昏时分，霍去病带领着八百汉军铁骑悄然到达雁门关外，对匈奴大营形成合围之势。匈奴大营里，官兵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正在饮酒、吃肉、狂歌乱舞……
霍去病一马当先，挥舞战刀，冲杀进大营里，左砍右劈，勇不可当。
八百名汉军铁骑突然冒出来，宛如天兵天将，个个勇猛如虎，个个敏捷似鹰，杀得匈奴官兵措手不及，仓皇逃走。
匈奴官兵人仰马翻，尸体纵横，血流成河……
雁门战役因奇袭而大获全胜，卫青再次在北方诸郡威名远扬……
此后半个月内，上郡和代郡也为汉朝大军收复，卫青率军北伐大获全胜。
半个月后，皇上派遣的特使程不识满面笑容，走进了定襄城内郡府大营。
程不识高声说道：“卫大将军及众将官接旨！”
卫青、公孙敖、李广、苏建、张骞和霍去病等将官跪地接旨，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宣读圣旨：“朕委派卫尉程不识为特使，赴定襄大将军军营颁旨。定襄雁门之战役，我军大胜，斩获匈奴官吏首级一万五千余，虏获匈奴将领有四百多人及胡兵万余人，获取牲畜百万余头，匈奴右贤王败阵而逃。胡兵败北，远遁漠北。长平侯大将军卫青统帅六师，指挥有功，功勋昭著，不再加封爵位，赐封其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三子卫登为发干侯。”
卫青谢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继续宣读圣旨：“骠骑校尉霍去病英勇无畏，所向披靡，杀死大单于伯父借若侯，生擒匈奴相国当户和单于季父罗姑，斩敌首二千二百二十八人，虏敌千人。战功累累，晋升为骠骑将军，赐封为冠军侯，封邑东郡二千五百户。”
霍去病谢恩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继续宣读圣旨：“校尉张骞随大将军出征，导战有功，使行军知水草处，兵马粮草得以不乏。赐封为博望侯，封邑南阳二千户。”
张骞谢恩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继续宣读圣旨：“卫尉苏建率右军抗敌，全军覆没，只身逃回，罪当斩，念其宁死不屈，免死罪，革去卫尉之职，贬为庶人。”
苏建谢恩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颁旨完毕。
卫青升堂，大声宣告：“同庆凯旋，班师回朝！”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五月。
白岩村的田野上，正值油菜花开，放眼望去，金黄一片，一群蝴蝶在油菜花间翩翩起舞，煞是喜人。这是油菜在白岩村广为种植的第四个年头了。
张骞正坐在河边的柳树下垂钓。去年他被赐封为博望侯，但他回到家乡，依然布衣粗食，与一般农夫无异。
四岁多的张锦和甘黎沿着田间小路追逐奔跑，宛如两只可爱的蝴蝶，到了河边，他们大声喊道：“阿爸！”“大伯！”
张骞回首，看见两个孩子，笑道：“慢些跑。小心……”
张锦和甘黎相继跌倒，张骞连忙放下渔竿，奔到田边，正想拉起两个孩子，张锦和甘黎同时一跃而起，一左一右抱住了张骞，咯咯笑起来。
张骞两臂各抱一个孩子，笑道：“两个小坏蛋，真调皮！”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亲吻着张骞的面额，说：
“阿妈叫你快回家吃饭。”
“婶婶叫你吃饭，快回家！”
张骞说：“好，今天我钓了几条大鱼，回家烧鱼汤喝。”
张锦和甘黎同时溜下来，奔到河边去看竹篓里的大鱼。
张骞收渔竿时，看见乡佐黎大走过来，说：“大头哥，上我家去喝两盅，我钓了好几条大鱼。”
黎大说：“喝两盅就喝两盅，这几天心里烦，正想找你说说话儿。”
张骞问：“什么事烦心？”
黎大看看两个小孩子，问：“小锦儿和小黎儿都三岁了吧？”
张骞说：“都四岁了，小锦儿大一个月。”
黎大说：“皇上下旨了，口赋提前了，从三岁征起。”
张骞问：“原来口赋不是从七岁才征收吗？”
黎大说：“现在不同了！这几年每年都发兵打匈奴，军饷开支大，口赋征龄提前了！以前每人征口赋二十钱，今年翻了一倍，征四十钱……”
张绣跑过来：“阿爸，快回家，刚才……”
张骞把鱼篓给了张绣，说：“你领妹妹弟弟先回家，我和乡佐大伯就来。”
张绣领着张锦和甘黎，边跑边笑着回去了。
张骞问：“算赋还是每人一百二十钱吧？”
黎大说：“也加了，现在征收一百四十钱。还要收马口钱，每人加收三钱……”
张骞问：“马口钱是什么？”
黎大说：“就是军马的草粮钱。以前只征收刍蒿税，马口钱也是今年加上的，还加了更赋。这些年，新建皇宫、上林苑、太液池，徭役很重。每个男丁服徭役一个半月，不去的就要交更赋，每人三百钱，总共下来，每个男丁四百八十三钱，还不算刍蒿税。五口之家每年要出二千五百钱，老百姓的日子艰难啊！”
张骞说：“现在我在朝廷为官，全家税赋役全免。可是我知道平民百姓生计艰难。大头哥，村里的乡邻有几家确实困难、无力交税？”
黎大说：“有七八户人家。”
张骞说：“这七八户人家的税钱，我来交吧！”
黎大说：“常言道，救急不救难。兄弟，你心好，帮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张骞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人生祸福无常，都难免有三灾七难啊！”
一名羽林郎骑马奔来，张骞知是朝廷派来的，便迎上去。羽林郎下马后，向张骞行礼，禀报：“博望侯，匈奴来犯北地和右北平，大将军要你随军出征，特命卑职来请侯爷去京！”
张骞说：“好，我同你一起去长安！”
张骞回家告知母亲和妻子后，匆匆离开白岩村，返回长安，到了长平侯府。
卫青身穿便服，在客厅会见了张骞。
卫青说：“匈奴右贤王去年败北，恼羞成怒，现在领兵四万侵占了我朝居延海，北地告急，我已经命霍去病与公孙敖率三万大军奔赴北地去了！”
张骞问：“右北平情况如何？”
卫青说：“匈奴左贤王发兵四万，已经越过大凌河，向右北平逼近了。郎中令李广出任右北平太守，已经领兵两万，前去赴任了。”
张骞说：“我军仅为敌军之半，飞将军李广虽然骁勇善战，但恐怕难以制胜……”
卫青说：“正因如此，我想请兄再率两万兵马前去增援。”
张骞说：“既然如此，我立即率兵出发！”
卫青说：“两万兵马，明晨集合，你明日即可开拔，今日与兄小酌，为兄饯行。骞兄，我们去后花园吧！”
在后花园的水榭上，卫青与张骞小酌慢饮，开怀叙谈。
张骞说：“贤弟，愚兄有一事不明，早欲相问。”
卫青说：“何事你说。”
张骞说：“定襄一战，愚兄功劳微薄，何以封博望侯？”
卫青说：“定襄雁门之战，兄导战有功，且绘制行军水草图，使我军知水草地形，不乏粮草，行宿便捷，其功不小于临阵杀敌。小弟特呈奏章为兄请功。皇上又念你出使西域功业非凡，但赐封低微，心有负疚，为此赐封你为博望侯。”
张骞说：“不出我的所料，果然是贤弟奏章所致。哎，名不副实啊！我受之有愧。”
卫青说：“与兄相比，我更有愧了！”
张骞问：“贤弟何出此言？”
卫青说：“我在外出征之时，平阳公主一再向皇上讨取赐封，为三个儿子谋取爵位，皇上明知不妥，却依了其姐。于是赐封我儿子卫伉、卫不疑和卫登为侯。三子皆幼，幼子尚在襁褓之中，居然封侯，前所未闻。公主引以为荣，却不知道被天下人耻笑。我有口难言，心中苦涩啊！”
卫青苦笑，连饮三杯酒。
张骞说：“贤弟战功赫赫，确实无虚，天下皆知，你无须为此烦恼。”
卫青说：“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我三子封侯，外甥霍去病封侯，加上我，一门赏万邑、封五侯，亘古所无。长安街头巷尾，歌谣传唱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骞兄，难道你没有听到吗？”
张骞说：“我不曾听到。”
卫青说：“天下人心不服，连我姐姐也被骂进去了。本来就有人嘲讽我是靠我姐姐的裙带飞黄腾达的，如今三子封侯，朝野上下，对我当面奉承，背后唾骂。我卫青本来是堂堂男儿，但如今却成了个丑角儿……”
张骞说：“贤弟，你醉了！”
卫青又喝下三杯酒，说：“我没有醉，我还能喝！骞兄，除了你，我心头深藏之语去对谁说？当今朝廷，百官济济，只有你淡泊于功名，能超脱于身外之物。我佩服你，我再敬你三杯，来喝酒！”
张骞说：“好，我陪你喝！”
卫青说：“大哥，你是有福之人！你的福气在何处？你不知道，可我知道。你娶了一个好老婆！她嫁给你时，你还是个囚徒，她跟你同生死、共患难。她是匈奴人，跟你到了汉朝，给你生儿育女，她不要儿子封侯，她不盛气凌人，她不刁蛮专横。可是我的那位……”
张骞说：“贤弟，你真醉了！”
卫青果然醉倒了，睡着了。
张骞大声叫喊：“来人，扶大将军去寝宫！”
次日清晨，博望侯张骞带领两万骑兵离开长安，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风尘仆仆，五日之后，终于赶到了右北平太守李广的大营。
校尉石某迎上前，说：“参见博望侯！”
张骞没有下马，急切问道：“太守李将军可在大营？”
石校尉说：“昨日匈奴左贤王突然袭击卢龙关，李太守与李敢已经率兵去迎敌了。”
张骞问：“李敢是何人？”
石校尉说：“李敢是李将军的长子，在军为前锋，骑射超群，骁勇无比。”
张骞问：“左贤王带了多少兵马？”
石校尉说：“胡兵四万，袭击卢龙关的敌军约有万人左右。”
张骞问：“李将军带去多少人马？”
石校尉说：“仅仅带去五千骑兵，另派四千兵马守平泉，其余兵马留守大营。”
张骞说：“唉，我来迟了！李将军父子处境危险，我带来两万骑兵，就此奔赴卢龙关！”
张骞高声喝令：“随我疾行，奔赴卢龙关！”
张骞一马当先，两万骑兵随之奔驰，烟尘滚滚，呼啸而去。
在卢龙关外，滦河北岸的一条葫芦形的山谷里，一场触目惊心的殊死血战，尚未结束。经过两昼夜的厮杀，汉军和匈奴双方死亡的士兵已过万人，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几乎堆满了长长的山谷，谷底的溪水已经被血水染红了。
日落时分，汉军方面李广和李敢仅剩百余士兵，而匈奴方面援兵已经到达，源源不断，如潮水涌来，把李广父子和百余名汉朝士兵包围在山谷出口。匈奴骑士们疯狂地大声叫喊：“活捉李广！活捉李广！”叫声如雷，气焰嚣张。
这时，李广断然下令，让儿子李敢带领三十名骑兵向北突围，回大营调兵增援。
李敢领命，带头向北突围，频挥战刀，左劈右砍，大声怒吼：“杀！杀！杀！”
三十名汉军铁骑紧跟着李敢，拼命冲杀，毫无畏惧，齐声怒吼：“杀！杀！杀！”
匈奴骑兵纷纷落马，或死或伤，或退或让，无不惊恐。
李敢一行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冲破重围，逃出了卢龙关。
刚出卢龙关，就看见了博望侯的大旗和一马当先的张骞，也看到了张骞身后的汉朝大军。
李敢喜出望外，连忙高呼：“博望侯张大人！”
张骞问：“你可是前锋李敢？”
李敢说：“卑职正是李敢，奉父亲的命令，突围出来，回大营调兵增援！”
张骞问：“李将军何在？”
李敢说：“仍在卢龙关南面，同匈奴大军厮杀。”
张骞挥刀策马，大声怒吼：“向南冲杀，火速前行！”
张骞一马当先，大军紧跟其后，冲向卢龙关，宛如排山倒海的洪流。
李敢掉转马头，随着大军前行冲杀。
在卢龙关南的山谷口，李广和数十名汉军骑兵被匈奴官兵重重包围。
李广和骑兵们布成圆阵，面对强敌，横刀立马，严阵以待。
匈奴都尉下令放箭，四周一片箭雨直射汉军。
李广等舞刀护身，击落箭矢。
李广大喝一声：“拿大黄弩来！”
他身旁的士兵送上大黄弩和大黄箭。
李广挽弓搭箭，瞄准匈奴都尉，大喝一声：“倒下！”
匈奴都尉中箭身亡，跌落马下。
李广及数十名汉军骑兵一齐张弓射箭，一批匈奴官兵坠马伤亡，匈奴骑兵惊恐后退。匈奴千骑长却放声大笑，说：“李广，你能有多少箭？射吧，总有射光的时候！”
突然，杀声震天，蹄声杂沓，张骞率领大军赶到，向前冲杀，锐不可当。匈奴骑兵大乱，魂飞魄散，纷纷崩溃败退。
张骞上前行礼，道：“李将军，我来迟了！未能及时增援，是张骞之过。”
李广说：“博望侯，这不怪你！左贤王骤然袭击，大兵掩至，出我意料，五千兵马所剩无几，是我之罪！”
李敢问：“博望侯，敌军撤退，是否追击？”
张骞说：“你护送将军回大营，我率大军前去追击！李将军，回头再叙。”
张骞挥刀高喊：“乘胜追击！痛歼胡虏！”
张骞疾驰前行，大军奔腾向前……
半个月后，程不识来到右北平汉军大营颁传圣旨。
程不识高声说：“李广、张骞接旨！”
李广和张骞跪地接旨，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宣读圣旨：“朕委派卫尉程不识为特使赴右北平颁旨。右北平之役，虽击败匈奴左贤王大军，杀敌八千余，虏获牲畜十万余头，但右北平太守李广所率之军伤亡惨重，死者过半，念其奋勇，以寡敌众，功罪相抵，免于责罚。”
李广谢恩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继续宣读圣旨：“博望侯张骞延误军期，应坐死罪。念其追杀胡虏三千余人，革去侯爵，贬为庶人。钦此。”
张骞谢恩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程不识收起圣旨后，说：“李将军，公务已毕，老夫讨杯酒喝，与李将军及张贤弟小酌一番，如何？”
李广说：“来人，上酒宴！石校尉，你去整饬兵马，明日班师回朝！”
程不识、李广和张骞相聚而坐，兵卒呈上酒肴。
程不识说：“张骞贤弟，委屈你了！”
张骞笑道：“我当死罪问斩，侥幸有命，已是万幸，何有委屈？”
李广说：“张骞贤弟率军前来，昼夜奔驰，马不停蹄，一到卢龙关，便解了我军之围，怎能算延误军期呢？程大人，其中大有蹊跷之处！”
程不识说：“圣旨已下，言之无益！张贤弟，风云不测，祸福难料。你解甲归田，焉知非福？身怀碧玉，总有光灿之日。”
张骞淡然一笑，说：“程大人言之有理。回归故里，有田种则衣食足，有书读则身心悦，有鱼钓则常宁静，有朋来不亦乐乎？”
程不识叹道：“贤弟如此淡泊旷达，老夫佩服！”
李广问：“程大人，可知北地战事如何？”
程不识说：“北地一战，右贤王大败而逃。骠骑将军霍去病三次大捷，独领风骚，斩敌首三万，虏敌八千，功勋卓著，加封五千八百户。合骑侯公孙敖驰出塞外，中途迷路，延误军期，当斩，免死罪，革去侯爵，贬为庶人。”
李广叹道：“福祸天赐，荣辱瞬间。命乎？运乎？唉！休言身外事，且尽杯中酒！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