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十五章 建章宫 朝圣

第十五章 建章宫 朝圣

观赏者中,最激动、最投入、收益最大的是皇后卫子夫。她由衷感谢张骞把眩人艺团带到长安,感谢西域眩人把西域的音乐歌舞首次带给汉朝。她已暗自决定,下令宫廷乐府全体乐工舞伎要不遗余力地学会西域音乐歌舞,然后再翻新创造出更为丰富的汉朝乐府新曲。

卫皇后以重金聘请眩人艺团留在宫廷乐府,传授音乐歌舞技艺,令事狗太监李延年全力承办此事,并悉心款待西域贵宾。从此,汉朝宫廷乐府,乃至整个长安城,掀起了学习、表演西域音乐歌舞的热潮……

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初春。

冰雪消融,御道两侧柳丝飘绿,桃枝缀红。

新落成的建章宫正门阊阖门气象恢宏,高耸入云。

三十一岁的汉武帝刘彻和三十二岁的皇后卫子夫,并肩乘坐着龙舆,走向阊阖门。前有百位羽林郎开道,后有数十名宫女簇拥,而这阵势,对皇上而言,已经是轻车简从了。

御史大夫公孙弘、长安令义纵、谏议大夫东方朔等朝臣和守卫宫门的期门郎等已守候多时。此时见到龙舆,立即叩行大礼,山呼万岁。

龙舆暂停,汉武帝未下龙舆,挥了挥手,说:“朕与皇后到建章宫随意看看,御史大夫公孙弘留下陪朕即可,其余诸卿回去吧!”

除公孙弘外,朝臣们当即退出宫门。

汉武帝问:“博士,宫内土木进展如何?”

公孙弘站在龙舆旁答道:“玉堂殿和神明台全部竣工。奇华殿虽已建好,但奇珍异宝尚未搬入。太液池中方丈、蓬莱和瀛洲三座仙山正在赶工,下月之内可竣工。”

汉武帝说:“那就到玉堂殿和神明台去看看吧!”

卫子夫仰望着门楣上两个鎏金隶书大字,问:“博士,阊阖二字,是否天门之意?”

公孙弘说:“皇后圣明!二字正是天门之意。典出于《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这座宫门高二十五丈,耸入云天……”

汉武帝问:“宫门都是用玉石砌造的吗?”

公孙弘说:“是的,陛下。都是用蓝田美玉砌造的,故又称璧门。璧门有外、中、内三层。进了璧门,向左是玉堂殿,向右是神明台……”

汉武帝说:“先去玉堂殿吧!”

公孙弘喊道:“起驾!”

八名宫廷轿夫抬起龙舆,随着护驾的百位羽林郎,进入三层璧门,走向玉堂殿。

六十多岁须发皆白的公孙弘和数十位宫女步行,紧随皇上和皇后。到了玉堂殿前,汉武帝和卫皇后下了龙舆,站在殿前,抬头观看。

玉堂殿高二十丈,金碧辉煌,朱门玉阶,柱盘金龙,檐飞夔纹。最引人注目的是屋顶上两只高约五尺的鎏金铜凤凰。

卫子夫问:“皇上,那是什么鸟?是凤凰吗?”

汉武帝说:“是凤凰!凤凰是鸟中之王。雄者为凤,雌者为凰。左面那只是凤,像是朕;右面那只是凰,像是你。高高在上,永不分离。”

卫子夫说:“皇上,你又在取笑我了!博士,为什么要在屋顶上造一对凤凰呢?”

公孙弘说:“凤凰是吉祥之鸟,象征王者之气。歌谣云:凤凰一鸣五谷生,再鸣五谷熟。有了凤凰,天下就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卫子夫问:“这一对铜凤凰还会鸣叫吗?”

公孙弘说:“是的。这对铜凤凰下面有转枢,有风则鸣,迎风而翔,凤凰之首可标明风向。”

忽地,春风吹来,铜凤凰果然发出清脆如乐的鸣叫声,双翅飞动,身躯转动,头部则始终迎着风来的方向。

卫子夫笑道:“果然奇妙无比,巧夺天工!”

汉武帝大笑,十分开心,挽着卫子夫的手,走进玉堂殿。刚走到殿门前,就看见了迎上来的平阳公主和她的宫女们。

“参见皇上皇后!皇上万岁!皇后万福!”

汉武帝扶起平阳公主,说:“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平阳公主一笑,说:“我能掐会算,知道皇上皇后今日到此,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汉武帝说:“莫非大姐又有什么事要朕办?”

平阳公主说:“皇上,先进殿吧,我把酒和菜肴都备好了!”

公孙弘施礼,说:“参见公主,公主万福!”

平阳公主说:“御史大夫好!对了,大人两次殿试第一,博古通今,大家都叫你博士,我也该称你为博士!”

公孙弘说:“公孙弘不才,让公主见笑了!”

汉武帝、卫皇后、平阳公主以及公孙弘和宫女们走进了玉堂殿。

玉堂殿内玉墙铜柱,锦绣饰壁,华灯百盏,陈设奢华之极。

平阳公主把汉武帝、卫皇后和公孙弘引入殿内皇上的寝居凤凰阁。

公孙弘在凤凰阁前踌躇不前,不敢入内。

平阳公主说:“博士,进来吧!我有事求皇上皇后,也要求助于你!”

汉武帝说:“进来吧,博士,现在又不是上朝,不要拘束!”

公孙弘入内就座。酒席摆好后,平阳公主让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汉武帝说:“大姐,你究竟有什么事?”

平阳公主举杯,说:“皇上,皇后,博士,请先喝下我敬的酒,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再说!”

卫皇后一笑,说:“好!再难的事,我也答应给你办!”

汉武帝、卫皇后和公孙弘与平阳公主对饮而尽。

平阳公主大声说:“我要嫁人!”

汉武帝大吃一惊,说:“平阳侯曹寿刚死不久,大姐你……”

平阳公主说:“他早就该死了!我嫁给曹寿这个死鬼,倒了二十年的霉,等于守了二十年的寡!现在他总算死了,我再也不能守寡了!”

汉武帝说:“大姐,能否再等一两年?”

平阳公主说:“我都三十八岁了!等我成了老太婆,谁还肯娶我?皇上,你和皇后如同凤凰,日夜相伴,恩恩爱爱,谁能知道我白昼形单影只,长夜孤寝难眠的凄苦啊!”说着她哭了起来。

汉武帝说:“大姐,不要哭!你且说,你要嫁给谁?”

平阳公主说:“我要嫁给当今天下的奇男子、大英雄,功高盖世、才貌双全的那个人!”

汉武帝问:“他是谁?”

卫皇后笑而不语。

公孙弘说:“莫非是车骑大将军、长平侯卫青?”

平阳公主笑了,说:“你果然是博士,名不虚传!”

汉武帝却说:“那怎么可以?卫青已有家室,有妻有子,再说……他比你小七岁……”

平阳公主不以为然,说:“他的妻室原来也是我的家奴,还是我替他找的。他妻子敢不让我?”

汉武帝说:“如果卫青不愿意呢?”

平阳公主说:“皇上,这你就放心好了!如果不是我派人去救他,十几年前他就被陈皇后杀掉了!再说,十二年前,他就是我的床上人了!不信,你问皇后。”

汉武帝很尴尬,不知说什么。

卫子夫说:“皇上,大姐一直很爱我小弟,小弟对公主也很感恩戴德,你就成全他们吧!”

汉武帝说:“大姐,莫非你要朕颁旨命婚不成?这可不合朝规啊!”

卫皇后说:“大姐与小弟的婚事,皇上不必颁旨,只要恩准即可。就有劳博士做一回月下老人了!”

平阳公主连忙施礼,说:“月下老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公孙弘说:“公主大礼,老夫愧不敢当。老夫平生从未当过月老,这一次只好破例,为公主与长平侯牵引红线了!”

汉武帝说:“这样也好!只要卫青愿意,朕恩准就是了!”

平阳公主眉开眼笑,说:“谢谢皇上!谢谢皇后!谢谢博士!”

平阳公主拍了拍手,喊道:“来人!斟酒!歌舞伺候!”

宫女们进入凤凰阁,斟酒加肴。宫廷乐工舞伎奏乐起舞……

神明台在玉堂殿的西北,是皇帝用来祭祀神仙的场地。

台基石砌,上立铜柱。柱上有一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以承云表之露”被称为“仙人承露盘”,高三十丈,六七围,铜柱崭新,金光四射。

汉武帝、卫皇后、平阳公主和公孙弘登上神明台,仰观仙人承露盘。

平阳公主问:“博士,这铜柱有多高?”

公孙弘说:“高三十丈。这铜柱名叫仙人承露盘。仙人举臂,高擎铜盘,承接露水和玉屑。”

平阳公主问:“那有何用?”

汉武帝说:“露水是天上神仙洒下的甘露。玉屑是王母赏赐的丹药。把露水和玉屑调和在一起,朕服之,可以长生不老,羽化登仙!”

平阳公主大笑,说:“皇上建神明台,原来是想长生不老呀!”

汉武帝说:“大姐,莫非你不相信?”

平阳公主问:“博士,你信吗?”

公孙弘说:“我是一介凡夫,肉胎俗骨,从未想过长生不老,也无缘成仙。我已年过花甲,只求无灾无病,能活到天年无疾而终,此生足矣!”

汉武帝哈哈大笑,说:“博士是儒生,只信天命,不信鬼神,自然是不相信喝了露水玉屑能长生成仙了,只是不肯直言而已!”

公孙弘说:“请陛下恕臣之罪!臣的确不信羽化登仙之说。臣以为……”

汉武帝说:“不必说了!你可知道,朕为何不让东方朔来陪驾吗?”

公孙弘说:“臣驽钝不明。”

汉武帝说:“朕讨厌东方老儿多嘴多舌。他曾八次直言进谏,阻止建造神明台和太液池及三座仙山,甚至反对朕扩建建章宫,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穷奢极欲,危害社稷。他还大骂方士道人是骗子恶棍,说他们蛊惑君王,祸害苍生……”

公孙弘说:“东方朔虽言词过激,但臣以为他对陛下是一片忠心。”

汉武帝说:“他身为谏议大夫,尽职直言,朕并不怪罪他。只是他不如博士乖巧,太令朕讨嫌而已。神明台和三座仙山是朕要建造的,与他何干?”

卫皇后问:“陛下,你难道真的相信道人方士之言?真的能长生不老,羽化成仙?”

汉武帝笑道:“那是当然!治国安邦,礼乐教化,朕崇尚儒家,重用儒生。但修身养性,益寿延年,朕深信道家之言,其中奥妙,妙不可言啊!”

平阳公主说:“皇上何不将长生不老的奥秘传授于我?我也想当神仙哩!”

汉武帝笑道:“大姐,等你与卫青成婚之后,朕会让皇后私下传授于你的。大姐定会天天如新娘,夜夜做神仙的!”

卫皇后满面羞涩,说:“皇上,你是让大姐和博士取笑我。”

汉武帝说:“都是过来人嘛!但说何妨!要不是方士道人传授的房中之术,朕还能在后宫的脂粉阵里称雄,还能如此健壮逍遥吗?”

卫子夫含羞低头,说:“好不害羞,你还说哩!”

平阳公主听了哈哈大笑。

公孙弘端坐不语,似乎充耳未闻。

汉武帝、卫皇后、平阳公主和公孙弘乘坐舆轿,到了太液池畔,下轿休息,坐在铺了绣垫的石凳上,饮美酒,吃水果,览风光。

太液池春水方生,碧波粼粼。

方丈、蓬莱和瀛洲三座仙山隐约其间,黛色蒙蒙。

平阳公主说:“皇上,这里我们来过。原来是秦王行宫的御花园吧?”

汉武帝说:“对,是御花园。神明台就是原来的望远台。十二年前,那次游上林苑,是和大姐一起来过这里。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沼泽和荒丘。”

平阳公主说:“那次游上林苑,吓得我心惊胆战。皇上和我突然遇上一头棕熊,要不是卫青和张骞挺身救驾,我们早就没命了!”

汉武帝笑道:“那时卫青还是你的家奴,是个美少年。大姐总是拉着他的手,生怕他逃走似的。从那天起,朕就知道大姐喜欢卫青了。”

平阳公主说:“我爱卫青,可是皇上更爱他姐姐呀!从那天起,皇上眼里就只有卫子夫了!”

卫皇后说:“公主,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何要取笑我呀?”

汉武帝说:“对,我记起来了!就是那一天,朕在大姐府上见到了你,就被你迷住了!大姐说得是,从那天起,在朕眼里,三千粉黛,顿失光彩,唯有子夫,光彩照人!”

卫皇后说:“你们姐弟俩总是一唱一和,皇上,你也欺负我。”

平阳公主笑道:“皇上不欺负你,你能当上皇后吗?”

正在这时,堂邑氏匆匆跑来,跪行大礼,说:“水衡都尉堂邑氏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叩见公主,叩见丞相!皇上万岁!皇后万福!公主万福!丞相大安!”

汉武帝说:“起来吧!是你在此监造三座仙山吗?”

堂邑氏说:“卑职为皇上尽忠效力,愿肝脑涂地!”

汉武帝问:“你来见朕,有何事禀奏?”

堂邑氏取出三个瓷瓶,说:“卑职派人以重金从东海蓬莱购得驻颜回春丹,特此献给皇上、皇后和公主。服下此丹,可以驻颜不老,永葆青春,容貌如花,玉肤胜雪。皇上请服用方瓶内之丹,皇后和公主请服用圆瓶内之丹。”

宫女接过三瓶丹药,献给汉武帝、卫皇后和平阳公主。

汉武帝说:“若无他事,你可退下了。”

堂邑氏叩礼而退。

卫子夫问:“皇上,他献的丹药真能驻颜回春吗?”

汉武帝说:“不妨试试!朕料他不敢进献假药。”

平阳公主说:“依我看,这个堂邑氏是个善于阿谀逢迎之徒,绝非忠善之臣。皇上,你以为如何?”

汉武帝说:“大姐真有眼力。朕并不喜欢此人!”

平阳公主问:“那为何让他出任水衡都尉呢?水衡都尉监造皇家庭园,可是个肥缺啊!”

汉武帝问:“博士,你可清楚堂邑氏的来历和政绩吗?”

公孙弘说:“堂邑氏原是个富甲一方的豪绅,不学无术,却想当官。十二年前,以千两黄金、十名美姬和四十匹骏马及多箱珠宝,进京捐官,当了个挂名的侍郎。他是陈皇后的远亲,仗势欺人,贪赃枉法,被皇上贬到沙洲去当县令。七年前,他突然带了十匹汗血天马回京,将汗血天马献给皇上。皇上念他献天马之功,准了窦丞相的奏折,任堂邑氏为水衡都尉,命他监造建章宫。”

汉武帝说:“正是如此。天下珍宝,朕所爱者,莫过于天马。十二年前,郎官张骞进献了一匹天马,朕欣喜若狂。后来经过殿试,知道张骞文武双全,胆识过人,朕命他出任大汉使臣,率领百人使团出使西域,一是让他去结盟西域诸国,以断匈奴臂膀;二是让他替朕换取天马。可是,张骞一去不还,音讯渺然!”

公孙弘说:“西域艰辛倍常,匈奴猖獗凶狠。臣以为张骞及百位使者,十有八九已遇难身亡了!”

卫子夫说:“真可惜!张骞倒是个难得的英才!我还嘱托他把西域歌舞和乐器带回来,看来是落空了!”

平阳公主说:“卫青心地高傲,可是他对张骞却十分钦佩!他对张骞情深义重,时时还怀念张骞哩!”

公孙弘说:“皇上,堂邑氏本是庸碌之辈,为何一到沙洲,就能获取十匹汗血天马?臣以为此中大有蹊跷!”

汉武帝问:“有何蹊跷?”

公孙弘说:“据臣所知,堂邑氏的管家干练机警,老谋深算。方管家随堂邑氏去了沙洲,又随堂邑氏带十匹汗血天马回京。但在堂邑氏进献天马之前夜,方管家突然暴病身亡。臣以为方管家必知内情,因而遭到灭口之灾。”

汉武帝说:“事过多年,不必深究了!何况,十匹天马已为朕所有了。”

公孙弘说:“近来有人举报,堂邑氏借监造建章宫之便,中饱私囊,大发横财。又借为奇华殿搜罗奇珍异宝之名,派人到各地横征暴敛,敲诈百姓。此人不可倚重!”

汉武帝一笑,说:“朕对他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等到建章宫全部竣工之后,再惩治他不迟。”

公孙弘问:“如何惩治?”

汉武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何况他恶迹昭著。那时只要丞相上书弹劾,朕便下旨问罪,处之以极刑。他贪赃所得,连同其家产,一并没收,就全归于朕了!”

汉武帝大笑起来。

公孙弘不寒而栗,深感皇上阴险可怕,于是作恭顺状,说:“皇上圣明!老臣遵旨!”

这天傍晚,三十一岁的卫青身穿侯爵官服,气宇轩昂,英姿勃勃,进入未央宫内皇后的寝居。

站在门口迎候的宫女施礼说:“国舅爷大安!皇后正在等你!”

卫青入内,行礼,说:“皇后万福!”

卫子夫上前,一把拉起卫青,说:“小弟,皇上不在时,你要叫三姐,不许叫皇后!”

卫青入座后,问:“三姐,皇上呢?”

卫子夫说:“今日我身子不适,把皇上撵到王夫人那里去了!小弟,公孙弘找你说过了吗?”

“昨天公孙弘来看望我,该说的他都说了。”

“娶平阳公主,你究竟愿不愿意?”

“我想先知道三姐的意思。”

“人生在世,应当知情报恩。平阳公主对我对你,恩重如山。不是她引见推崇,我当不上皇后,不是她派人相救,你早已命归黄泉。这是其一。就情而言,平阳公主一直爱你,她对别人趾高气扬,骄横跋扈,可是对你素来呵护备至,温柔顺从。何况你与她多年来私情未断,你的小儿子不疑,是她所生。这是其二。”

“三姐,还有其三吗?”

“有。其三是她比你大七岁,已经徐娘半老,不能以色逞艳了。这就要委屈小弟了。”

“三姐,你的意思是要我答应娶她?”

“是的,你应该娶她。三姐身为女人深知女人之心。男子好色,女人重情。女人不能终身以色伺人,男人也不该仅以姿色择偶。男女之间,真情为贵。平阳公主对你可是一片真情啊!”

“三姐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旨意吧!”

“皇上对此事,只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卫将军愿意娶平阳公主,朕就恩准。’”

“既然如此,我答应娶平阳公主为妻!”

平阳公主突然从锦帘后面走出来,满面喜悦,跪地叩礼:“多谢卫郎!多谢皇后!”

卫子夫赶紧搀起平阳公主,说:“公主请起!我们是一家人,何须言谢!”

平阳公主拉着卫青的双手,柔情万般,说:“卫郎,让你受委屈了!”

卫青说:“我既然允婚,愿娶你为妻,怎会委屈?只是请求公主以后要善待长子卫伉和他母亲。”

平阳公主说:“卫郎,你如不放心,我可对天发誓……”

卫青说:“无需发誓,我相信你。”

卫子夫说:“小弟,婚礼和婚期之事,你和公主回去商定吧!今日我身子不适,要休息了!”

平阳公主和卫青告别了卫皇后,手拉手走出未央宫。

平阳公主说:“卫郎,从今日起,平阳侯府改为长平侯府了,那里也是你的家。我们回家吧!”

出了宫门,卫青和平阳公主登上了平阳侯府的马车,向西驶去。一路上,卫青没有说话,他的手一直被公主紧紧握着。而他的心头却不能平静,他并未因娶平阳公主为妻而欣喜,反而倒有几分无奈。他又不禁想起在他多年为奴的生涯里许多的无奈……

卫青的生父姓郑名季,是一个在平阳侯府里当差的小吏,与侯府姓卫的女仆私通,生下了二子三女,卫青是最小的一个孩子。郑季后来潜逃,不知去向。卫青从懂事起,不知道父亲是谁,他和哥哥姐姐一样跟从母姓。母亲死后,大哥卫长君也外逃不归,卫青同三个姐姐相依为命,在侯府为奴为婢。他自幼就给侯府牧马放羊,风餐露宿,饱受饥寒,多遭凌辱。不料他十六岁时在陪同曹寿夫妇打猎时,被平阳公主看中,成了公主的贴身侍从,受到公主的宠爱。不久,中了公主的圈套,上了公主的床,和公主发生了苟且之事。卫青十分害怕,他知道这位公主除了父王景帝之外,天不怕,地不怕,高傲任性,骄横跋扈,对她如不顺从,不仅会招来杀身之祸,还将祸及三个姐姐。可是平阳公主对卫青却很温柔,百般呵护,痴情专注,爱得几乎疯狂。卫青并不爱公主,但又不能拒绝她的爱意,因而陷入了无奈的境地。之后平阳公主挑选了一个女仆给卫青为妻。在妻子给卫青生下长子卫伉不久,平阳公主生下了不疑,而不疑正是他与公主私情的结晶,也是卫青的次子。

后来,卫青才渐渐了解平阳公主虽贵为公主,但也是个不幸的女人。她原是汉景帝的掌上明珠,是汉武帝刘彻的胞姐。她十八岁时,父王听从窦太皇太后的旨意,把她嫁给了比她大十岁的平阳侯曹寿。婚后公主才知道曹寿不学无术,面目丑陋,身体羸弱,还是个阳痿患者。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并不能填补她的空虚,更不能解除她内心的怨尤。为了表示对强加于她的婚姻的不满,也为了表明对挂名丈夫的藐视,平阳公主明目张胆地爱上了身为家奴的卫青。不仅同卫青私通生子,还为了改变卫青的身份地位,处心积虑地把卫子夫推荐给皇上,竭尽所能让卫子夫当上美人、夫人,最后成了皇后。而卫青也果然飞黄腾达,从御前侍卫荣升大中大夫,直至后来晋升为车骑大将军,被封为长平侯。曹寿病逝,尸骨未寒,平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要嫁给卫青,居然如愿以偿,连皇上也点头恩准了。她怎能不欣喜若狂,心花怒放呢?

这一切,卫青心知肚明。他深知公主对他一往情深,也知道非娶公主不可,但是他高兴不起来,反而深感无奈!在随公主返回平阳侯府的途中,卫青暗自决定,完婚之后,尽早请缨,去征讨匈奴,驰骋疆场,即便马革裹尸、血溅黄沙也在所不惜!他要以赫赫战功和频频捷报,向世人宣告:卫青并不是一个靠女人攀龙附凤的软蛋,而是有一腔热血、一身铁骨的男子汉大丈夫!这时,张骞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卫青格外思念他的这位已阔别十三年,音信全无的至交挚友……

这时,张骞依然滞留在龟兹国的龟兹城内。虽是初春,龟兹城冰坚雪厚,山川皆白,道路难行。然而,张骞和乌婵东归长安的决心已定,并在积极地准备回归汉朝的许多事务。

乌婵坐在胡床边飞针走线,缝制新衣。她收了针,咬断线脚,伸了伸腰,舒了口气说:“最后一件,总算缝完了!”

在她身旁观看的黛维加尼说:“妹妹的手真灵巧,又裁剪,又缝制,才一个月时间,五个人的十套汉家衣服全部都做好了!”

乌婵说:“嫂子,你又取笑我了。我哪有你的手灵巧,一跳起舞来,你的每根手指头都会说话。难怪我阿哥被你迷得失魂落魄。”

黛维加尼笑着,说:“好,现在我就用手指头说给你听!”

黛维加尼伸手去挠乌婵的腋窝,乌婵且逃且笑。

乌婵终于告饶,说:“好嫂子,我们俩先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黛维加尼问:“穿绸缎的,还是葛布的?”

乌婵说:“穿绸缎的!穿上身,去让他们看看,我俩像不像汉家女人。”

两人脱下裘皮背心,穿上各自的汉家款式的绸缎衣裙。黛维加尼快步行走,旋身而舞。

乌婵说:“不对!不对!不能大步快走,也不能又跳又舞。大哥说过,汉家女人‘笑不露齿,行不露趾’。”

黛维加尼听不懂,于是问:“你说什么?”

乌婵说:“汉家女人笑的时候,不能张嘴大笑,要抿嘴微笑,不能把牙齿露出来;走路时,要迈着小步子,不能让鞋露在裙子外面!”

黛维加尼说:“汉家人的规矩真多!连女人怎么笑怎么走路都要管,我可学不会!”

乌婵说:“学不会也要学!不然到了汉朝会被人笑话的。”

黛维加尼说:“好吧,你教我,我跟你学!”

乌婵抿嘴微笑,碎步轻移。黛维加尼学着样,两人形态滑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乌婵说:“我们把新衣裳抱过去,让他们穿上试试。”

乌婵和黛维加尼抱起衣服,走到客厅里,看见张骞和乌尔特坐在一起。张骞在跟乌尔特学习龟兹文;甘父和张绣同桌对坐,各人捏着一支毛笔,在竹片上练习写汉字。

张绣写的是《秋风辞》。

甘父写的是《百家姓》。

黛维加尼说:“你们两个把笔放下,不要写了!穿上汉家新衣裳,试试合不合身!”

甘父和张绣放下笔,脱下裘皮背心,穿上各自的绸缎衣裤,十分开心。

乌婵说:“龟兹文等一会儿再学,你也试试新衣裳!”

张骞说:“不用试,你做的衣裳都合穿!”

乌婵说:“不行,穿上,让我看看!”

张骞笑着,脱下裘皮背心,穿上了崭新的绸缎衣袍,说:“夫人之命,不敢不从!”

乌尔特打量着张骞说:“张大哥,你穿这一身新衣,特别神气!”

乌婵和黛维加尼彼此递了个眼色,突然同时脱下裘皮衣袍,露出了各自一身崭新的绸缎汉家女装,显得格外鲜亮美丽。

黛维加尼说:“大哥,汉家女人是这样走路的吗?”

黛维加尼抿嘴微笑,轻移碎步,神态庄重,却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乌尔特问:“绣绣,你说,现在谁最漂亮?”

张绣说:“黛维加尼阿姨最漂亮!”

黛维加尼说:“不,是我们的绣绣最漂亮!”

张绣说:“阿爸,你说过,等汉家新衣服做好了,我们就动身回汉朝,我们今天走吗?”

张骞说:“还要等几天,等路上的冰雪化了,我们就走!”

乌尔特问:“我们还等沙森拜、波力斯和伊思努吗?”

张骞说:“当然要等。乌鲁巴图和阿米娜有要事在身,这次不能去汉朝。乌鲁巴图临走时说过,你们几位游侠还要以眩人艺团的身份,跟我们一起去汉朝长安。汉朝的皇上和卫夫人都酷爱音乐和歌舞,卫夫人要求我把西域的歌舞乐器带回汉朝。我什么也不懂,眩人艺团到了长安,西域歌舞和乐器的精华也就到了长安,你们就帮了我的大忙了啊!”

乌婵说:“克里木、赛发吐卖、月亮和星星,他们不想去汉朝,也不愿意回于阗,都愿意留在龟兹……”

张骞说:“好呀,这院子就留给他们吧!”

甘父笑了笑,说:“你知道他们四个人的心思吗?”

乌婵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克里木和月亮,赛发吐卖和星星,这两对儿正在热恋呢!”

黛维加尼说:“那就在我们动身去汉朝以前,帮这两对儿把婚礼办了吧!”

张骞说:“好!办完他们的婚礼,我们再走。”

龟兹公主伊娜这时走了进来,说:“叔叔阿姨们好,张绣你好,母后让我来接你们去孔雀坪,马车就在门外。”

乌婵问:“有什么事吗?”

伊娜说:“父王和母后知道你们快要回汉朝了,他们想再见见你们。母后想跟黛维加尼阿姨学学身毒舞蹈,伊尔想跟叔叔学汉家刀法,我还想跟张绣学说汉语……”

张骞说:“好,乌婵、黛维加尼,你们带上绣绣先去孔雀坪古堡,我、甘父和乌尔特过两天再去。”

乌婵说:“我们换了衣服就去。伊娜,我想学弹琵琶,你可要教我啊!”

伊娜说:“好,阿姨,我还要送给你一把最好的琵琶。”

乌婵、黛维加尼和张绣先出客厅,去换衣服。

伊娜拿起桌上的竹片看了看,问:“叔叔,这上面是汉字吗?写的是什么?”

张骞说:“是汉字,这是绣绣抄写的诗——《秋风辞》。这首《秋风辞》是汉朝皇上写的。

伊娜说:“叔叔,那天在古堡歌舞厅里,你和乌婵阿姨一起唱的就是这首《秋风辞》吧?”

张骞说:“是的。就是这首诗。”

过了三天,沙森拜、波力斯和伊思努从疏勒回到了龟兹城。当天张骞就为克里木和月亮、赛发吐卖和星星主持了婚礼。

第二天,张骞、甘父、乌婵、黛维加尼、沙森拜、波力斯、伊思努和张绣八人,同克里木、赛发吐卖、月亮和星星依依作别后,各自骑上一匹汗血天马,甘父还牵了一匹驮着一些衣物的汗血天马,出了龟兹城。

在城门外,张骞一行九人,同前来送行的龟兹丞相、公主伊娜和王子伊尔及一些龟兹官员,一一行礼告别,然后走过护城河桥,向东方行去。

龟兹国派出了三十名武士与张骞等人同行,护送张骞等人直到玉门关。这三十名武士每人骑着一匹骏马,又各牵了一匹驮着木箱、木笼或苎麻袋的骏马。木箱、木笼和麻袋里装着张骞带回汉朝的各种物品,包括大宛国王、康居国王和龟兹国王送给汉朝皇帝的礼物,其中还有装在大木笼里的一对孔雀和一对金狮子狗。

十天后,张骞等人和护送张骞等人的三十名龟兹武士到达了汉朝的玉门关。

玉门关是汉朝西疆边陲的两座边关之一,在阳关正北,距阳关六十里,属沙洲县所辖,是汉朝通往西域的北路门户。

玉门关城垣高三丈,黄胶土夯筑而成,敦实坚固。其上有城楼三层,立柱飞檐,雄姿巍峨。玉门关是一座方城,长八丈,宽九丈,其间有房屋若干,是守关吏卒的居所、马厩和武器粮草库。西面和北面各开一门,可通战车,可行驷马。

长城在玉门关北约五里,迤逦东西。登上玉门关,长城一览无余。

张骞等人在玉门关城北门前下了马。张骞怀抱汉节,手持御诏,对守关的几位士卒施礼,说:“我是大汉使臣张骞,十三年前奉皇上御诏出使西域,今日完使归国,有劳大驾禀报镇守大人!”

“张大人请稍候!”士卒立即上马,疾驰关内去禀报张骞归来之事。

张绣望着城楼,问:“阿爸,这里就是汉朝吗?”

张骞说:“这里是汉朝最西的边陲——玉门关,进了关,就是汉朝的国土了。汉朝国土很大,从玉门关骑马向东,要走两个月才能到汉朝的京都长安城。”

黛维加尼问:“大哥,那山顶有一道长长的墙,可是没有房子,为什么?”

张骞说:“那是长城!长城外面是匈奴,里面是汉朝。长城是匈奴和汉朝的边界。长城有三丈多高,四丈多宽,很坚固,可以挡住匈奴入侵的兵马……”

这时,玉门关镇守梁知书和数十名兵士骑马走出关门,下了马,向张骞施行大礼。

梁知书说:“卑职梁知书不知使臣大人归来,有失远迎,请大人见谅!”

张骞还礼,说:“梁大人,这是汉节和御诏,请过目验证!”

梁知书接过御诏,阅后奉还,说:“大人长途跋涉,十分辛苦,请入关休歇吧!”

张骞说:“他叫甘父,也是出使西域的使者。这五位是西域眩人,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她是我妻子,这是我儿子!还有这三十位朋友,是龟兹国王派来护送我们的武士!”

梁知书抱拳向众人行礼,说:“诸位辛苦了!请入关进餐休息吧!”

龟兹武士说:“大汉使臣,大汉镇守,我们已完成护送任务,就此告别!”

张骞挽留道:“多谢你们千里迢迢,专程护送!现在天色将暮,诸位还是入关休歇一夜,明天再返回吧!”

梁知书说:“龟兹国与汉朝一贯友好,你们是贵客,卑职已备酒宴,请龟兹朋友务必入关赏光!”

龟兹武士们不再推辞,随张骞等人进入了玉门关。

镇守梁知书办了丰盛的酒宴来款待张骞等人、感谢龟兹武士。酒宴之后,各自在邸舍里休息。梁知书陪同张骞和甘父登上玉门关城楼,漫步交谈。

是夜,月华如水,银辉明媚,一轮圆月,冉冉在天。城楼上宁静肃穆,视野开阔。长城横亘于北方山脊,宛如盘卧的巨龙。

漫漫数万里,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几经危难,九死一生;悠悠十三载,与同胞亲人音讯断绝,恍如隔世,魂牵梦萦。今日,终于返回祖国,脚下是汉朝的土地,眼前是同胞的面庞,耳际是亲切的汉语,张骞此刻怎能不激情满怀,欣喜万分呢?然而,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沉痛,因为他又想起了十三年前,离开故国前的那个夜晚。

他说:“当年出关,最后一夜我们住在阳关,使团共有百人。那天晚上,我和甘父登上城楼,吹笛吟唱,观赏月色。今天,银月团圆,宛如当年。可是,百人之中回到汉朝的只有我们两人了!其余使者都长眠于异域他乡,再也回不到故里,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甘父说:“除了一个叛徒之外,其余九十八个使者,人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个个都是我们的好兄弟!”

张骞和甘父默然肃立,眺望西天,眼角噙泪,神色悲伤。

梁知书说:“长眠于西域的使者们,为国殉职,可歌可泣。他们在天之灵闻知二位大人持节归国,一定会欣慰的!”

张骞眺望长城,若有所思,问:“这十几年间,我朝与匈奴战事如何?”

梁知书道:“这十几年来,匈奴大单于一贯敌视汉朝,不断派骑兵攻打、骚扰我国上郡、代郡、辽东、辽西、云中、上谷、渔阳及雁门一带。入侵兵马少则万余,多则十余万,攻城略地,抢夺牲畜财物,杀掠汉家百姓,危害甚烈。当今皇上雄才大略,一改前朝和亲、厚贿之策,而力主抗战讨伐。东起辽阳,西到玉门,我朝陈兵百万,兵强马壮,军威大振,捷报频传。更可喜的是,出现了两位使匈奴官兵闻风丧胆的将军。一位是飞将军李广,一位是车骑大将军卫青……”

甘父听了,惊呼起来:“啊,卫青当上大将军了!”

梁知书说:“原来二位大人是车骑大将军的故友!”

张骞说:“出使之前,我们与卫青结识不久,那时他出任大中大夫之职。”

梁知书说:“如今卫将军已是皇上宠信的权臣名将了!他也是皇上的小舅子,他姐姐是皇后嘛!”

张骞问:“卫夫人是何时当皇后的?”

梁知书说:“七年前,皇上废了陈皇后,并把陈皇后打入了冷宫。卫夫人最受皇上宠爱,又生了太子,就被立为皇后了。姐姐是皇后,弟弟自然就飞黄腾达了!”

张骞说:“出使前,我与卫将军虽是初交,但知道他心怀大志,颇有才干,擅长骑射,爱读兵书,早有从戎领军之志。以我之见,卫将军虽为皇亲,但确有超人之处,绝非沽名钓誉之人!”

梁知书说:“大人所言极是。卫青荣升贵胄,的确不完全是依靠皇后的恩泽。卫大将军骁勇善战,精通谋略,有大将之才,而且似乎有神灵保佑,他运气极佳。每次他带兵出征,总能逢凶化吉,大胜而归!”

甘父问:“卫青是哪年当上将军的?他果真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吗?”

梁知书说:“是元光六年,也就是四年前。皇上派李广、卫青和公孙敖分兵三路,北伐匈奴。飞将军李广出兵雁门,中了敌兵埋伏,被擒后又独自杀出重围,败阵而还。合骑将军公孙敖出兵代郡,也败军而还。独有车骑将军卫青,带兵攻打上谷,杀退敌兵,斩敌首数百,获胜还朝,被皇上加封关内侯。元朔元年,也就是前年,皇上派卫青独自带领十万大军,出征云中,后迂回到陇西。卫将军大获全胜,把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赶到了漠北,俘虏敌兵五千人,获牲畜百万头,还收复了河套地区。皇上大喜,又加封他为长平侯,赐他三千八百户……”

甘父问:“赐三千八百户是什么意思?”

张骞说:“这是说三千八百户农家的收成,全归卫将军所有。”

甘父说:“我懂了,如果在匈奴,卫将军就是拥有三千八百户农奴的王爷了!”

两个月后,张骞、甘父、乌婵、黛维加尼、沙森拜、波力斯、伊思努、乌尔特和张绣一行,终于到达了长安。他们从龙楼门进入京城,又沿着南街大道,到了未央宫南的金马门前。除了张骞和甘父,乌婵和沙森拜等人都是初到长安,所见到的城门、街道、街市、民居,尤其是未央宫和金马门,都是与西域各地迥然不同的宏伟壮观的景象,处处都使他们赞叹不已,感到新奇,目不暇接。

众人下马后,张骞和甘父上前,向金马门前的卫兵施礼,张骞说:“我是出使西域的使臣张骞,他是使者甘父。我们今日才回到长安,想进宫复命,叩见皇上。不知公车司马令在否?”

“使臣大人请稍候,容我入内通报!”卫兵赶紧进入金马门去通报。

张绣问:“阿爸,这就是汉朝的皇宫吗?”

张骞说:“是皇宫,叫未央宫。这里是宫门,叫金马门。”

张绣问:“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张骞说:“皇宫是皇帝住的地方,没有皇上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等皇上召见时,我们才能进去。”

公车司马令黄定安匆匆走出金马门,见到张骞喜出望外,说:“使臣大人,你终于完使归国了!卑职祝贺你!”

张骞施礼,说:“黄大人大安!黄大人,你还认识他吗?”

黄定安打量甘父,说:“啊!记起来了,你就是被关在囚车里的那个年轻人!皇上赦你无罪,你跟着张大人出使西域去了!”

甘父施礼,说:“老令公,你好!你还能认得我,请受我一拜!”

黄定安扶起甘父,说:“一眨眼就十几年了,我现在头发都变白了!”

张骞说:“黄大人,有劳大驾向皇上禀报,张骞想进宫朝圣,交还汉节。”

黄定安说:“张大人,太不巧了!皇上有令,罢朝三日。因为今日车骑大将军卫青和平阳公主结婚,皇上皇后主婚,文武百官都到长平侯府贺婚去了!”

张骞闻讯一惊,说:“卫将军和平阳公主结婚?真是大喜!卫尉程大人和郎中令石大人也去贺婚了吧!”

黄定安说:“八年前,程大人被皇上封为车骑将军,到雁门守边屯兵去了,至今仍在雁北。石大人年迈,早已辞官了。他行走不便,不会去贺婚。张大人,你不妨先去石大人府上小住,三天之后,再入宫朝圣吧!”

张骞说:“这样也好。老令公,这一柄汉节,还有敬献给皇上的二十匹汗血天马和不少西域物产,请老令公入库代管,其中有一对孔雀和一对金毛狮子狗,要专人饲喂。”

黄定安说:“张大人放心,我会派专人看管饲养的。”

张骞说:“还要有劳黄大人,借九匹马给我们暂用,再请一位弟兄带领我们前往石大人府上。”

黄定安说:“选九匹骏马给你们充当行脚吧,何须言借!来人,快去,挑选九匹骏马来!”

石建府第在城南民居小巷里,是一院青砖瓦房,相当于平民中等人家的住宅,所不同者仅略大而已。

堂屋宽敞明亮,陈设简朴无华。

张骞等九人进入堂屋时,白发苍苍、身穿葛布便袍的石建和老伴儿石夫人,笑容满面,起身相迎。

张骞等人同时跪地,叩行大礼道:“石大人大安!老夫人康泰!”

石建和老夫人分别搀起张骞和乌婵,说:“快快请起,请坐,上茶!”

众人就座,仆人上茶,端上了桃梨等水果。

张骞说:“石大人,我来介绍一下。他是甘父,也是使者……”

石建说:“老夫见过,还记得。甘父,你心灵手巧,铸造的那匹铜奔马匠心别具,美轮美奂!”

甘父说:“石大人过奖了!”

张骞接着介绍,说:“她叫黛维加尼,身毒人,是甘父的妻子。她叫乌婵,匈奴人,是我的妻子。这是我和乌婵的儿子,叫张绣。还有沙森拜、波力斯、伊思努和乌尔特,都是西域眩人,都是我和甘父同生共死的至交好友。”

石建笑道:“太好了!孔夫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西域各国的朋友能到我家来,是老夫的荣幸!”

石夫人说:“绣绣,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绣绣说:“爷爷奶奶好!”

石夫人搂着张绣,甚是喜爱,说:“好孩子,吃个桃子吧!”

张骞说:“石大人,十三年前我和百人使团离京出使,今天只有我和甘父生还,有辱使命……”

石建说:“能回来就好!现在,不谈这些。你一回长安就来看望我,老夫由衷高兴!你知道老夫的秉性,好客而不喜客套,尚简不爱奢华,数十年如一日,在家只穿布衣,粗茶淡饭而已。如果你们不嫌弃,就住在我家里吧!”

张骞说:“我在长安没有亲人,石大人,你是我的老上司,也是我的长辈,不投奔你,我们也无处栖身。”

石建立即吩咐仆人去准备酒宴,并为张骞等人安排住宿。

石建对张骞等人说:“你们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现在到家了,先去沐浴,然后到餐厅进膳。”

石夫人拉着乌婵和黛维加尼说:“你们俩和绣绣跟我走吧!”

石建说:“晚上,我在书房里恭候,听你们详谈细说。”

这一夜,在石建的书房里,石建同张骞、甘父等人促膝而谈,彻夜达旦。

烛光明亮,照亮了盈壁书架上的一捆捆竹简书和一轴轴帛卷。

石建躺在靠椅上,聆听张骞的叙说。

甘父、沙森拜、波力斯、乌尔特和伊思努围坐在石建身旁,有时也插说几句。

经过两个多时辰,张骞终于详细地说完了这次时历十三载、地跨数万里的出使西域的经历和得失,最后,张骞说:“以上所述,就是十三年来,我和甘父在西域的情况。如今虽说带回来二十匹汗血天马和不少西域的珍贵物品,可是与大月氏结盟来共抗匈奴的使命却未完成。”

石建听罢,异常激动,感慨良多。他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你两次被俘,死里逃生,已非易事。你竭尽所能,使我朝同大宛国、龟兹国结为盟国,功勋显著。匈奴强大,能征善战,西域各国,无不畏之如虎,不敢与匈奴公然为敌。与大月氏结盟未成,根源在此,非你之过,不必自责了!”

张骞说:“使团百人,如今生还者仅有我和甘父。每当想到此事,深感负疚!”

石建站起来,走了几步,说:“飞将军李广何等骁勇,雁门一战,尚损万人,他也被俘,后来侥幸逃脱。你所率百人并非军旅,深入匈奴腹地,怎能抗衡强敌?你被囚十一年,面对敌酋,守节不降,坚贞不屈。甘父历经艰险,九死一生,始终效忠汉朝。你二人所作所为,难能可贵,功业非凡!老夫虽已辞官多年,但这次要亲自奏本,为你和甘父请功!”

张骞说:“我两次被囚,两次脱险,到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龟兹等国出使,都是靠西域朋友们的帮助。没有西域各地的朋友,我和甘父早已葬身异域了,更不可能回归汉朝!”

石建看着沙森拜等人,说:“我看得出来,你们是生死之交的好友。从这几位西域朋友身上,我也看得出来,你在西域朋友很多,人缘很好,深受西域诸国各方人士的爱戴敬仰。你心地宽厚,待人诚挚,不然,你这些朋友绝不会不远万里,跟你到长安来的。从人和方面来看,你出使西域非常成功,你已经在西域各国人士之间结成了友好之盟,已经沟通了汉朝人和西域人之间的友好之路!”

张骞异常感动,说:“石大人知遇之恩,张骞铭记不忘!”

石建严肃起来,说:“以前,你是老夫的部下,如今你是老夫的忘年之交。老夫有几句逆耳之言,望你们纳耳记心!”

张骞说:“大人请讲!”

石建说:“汉朝不同于西域,京师在天子脚下,是百官争名夺利的场所,人心叵测,祸福难料。你和甘父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切勿介入他人之是非!切勿计较一时一事之得失荣辱!”

张骞说:“大人之言,我和甘父一定谨守牢记!”

石建又说:“西域游侠同盟之事,切莫对任何人说!入朝禀报时,更不可言及一字。这几位西域朋友,只能以眩人的身份出现,否则会有不测之祸,还会殃及其他西域朋友!”

张骞等人说:“多谢大人提醒!”

石建最后说:“明天,你们一行九人应该去长平侯府,给卫将军贺婚。请卫将军引见入宫,朝圣禀报。几位西域朋友宜以眩人身份出现,并表演西域歌舞杂技,以表祝贺。这样做,有益无害。”

张骞说:“多谢石大人指点!”

石建送甘父等人出了书房,又单独留下张骞叙谈。

石建推心置腹地说:“老夫在官场沉浮多年,未曾远离皇宫,侍奉过两代皇上,曾参与过朝廷内部的争斗,也目睹了官场里无数身败名裂的惨祸。所幸的是,我觉醒颇早,及时退出‘后党’,此后完全效忠新皇,不再追逐名利,明哲保身,甘于泊淡,才免于杀身之祸,得以颐养天年。如今每当回首往事,仍然心有余悸!”

张骞对石建的肺腑之言,洗耳恭听,未插一言。

石建继续说:“与十几年前相比,当今汉朝,空前强大,国泰民安,富裕昌盛,兵强马壮,边防坚固,连顽敌匈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一切应该归功于英明睿智、雄才大略的当今皇上。皇上正值英年,天赋卓然,执掌朝政,运筹帷幄,群臣莫不恭顺。朝廷之中,文多贤才,武多良将,治国安邦之才可谓济济一堂。然而官场之中,难免有奸佞钻营之辈,对权势利禄的明争暗夺,也未曾间断。近几年来,对皇上和权贵阿谀逢迎者日益增多,胸襟磊落、耿介直谏者虽然也有,但却屈指可数……”

张骞忍不住了,问:“难道皇上没有察觉出来吗?”

石建说:“察觉出来又能如何?哪位君王不爱听奉承讨好的话呢?何况皇上唯我独尊,喜欢群臣对他绝对服从,往往把直言进谏者视为不忠之臣。”

张骞这时才明白石建的心意,说:“石大人,你是担心我会唐突进言,冒犯皇上?”

石建说:“你终于明白我的苦心了!你宅心仁厚,又耿直坦荡;你去国多年,又不知官场内情。我是担心你过惯了在西域信马由缰、快语直言的日子,为此,劝你回国入朝之后,要收缰勒马,言行谨慎!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建功立业还大有作为,我只是提醒你,切勿冒失,自毁前程!在你入朝见圣之前,我赠给你一句话共勉吧!这句话就是‘淡泊于功名,谨慎于言行’。”

张骞说:“石大人,谢谢你!‘淡泊于功名,谨慎于言行’这句话,我会铭刻心上,终身不忘的!石大人,关于冯效堂……”

石建说:“他是我的远房侄儿,早就恶劣狂妄,我让他去西域当使者,为的是让他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可是他却叛国投敌,出卖使臣,害死了数十位使者。他罪恶滔天,死有余辜!你和甘父代表朝廷将他处死,来祭奠使者的亡灵,为国惩奸,替天行道!也为我们家族除掉一个败类,老夫非但不介意,而且要感谢你和甘父!”

张骞到长安的第二天,也就是卫青与平阳公主大婚的第三日,在长平侯府依然是喜庆欢乐的吉日。

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侯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这几天,卫青春风满面,神采奕奕,有一股扬眉吐气的得意之情发自内心,形诸于色。这倒不是因为他当了新郎、娶了平阳公主,也不是因为皇上皇后亲临大婚、御史大夫公孙弘主持了婚礼,而是在建造长平侯府这件事上,他第一次自作主张,并且完全实现了自己的意图。

婚事在三个月前就定下来了,他和平阳公主都决定在长平侯府举行大婚典礼。但平阳公主要把平阳侯府改建为长平侯府,不愿意离开她多年住惯了的旧址。而卫青决意重新选址,建造一座崭新的长平侯府,要彻底摆脱平阳侯府多年给他留下的阴影。为了此事,他第一次同平阳公主发生了争执,而且互不相让。他的三位姐姐心里都赞同卫青的主张,但表面上又不敢违背公主的意愿,就连卫子夫也不敢公开偏袒卫青。最后,还是皇上开了金口,规劝平阳公主要听从卫青的决定。

皇上说:“大姐,你既然执意要嫁给卫青,就应该尊重丈夫的决定,维护丈夫的颜面。大姐,以后你要记住,卫青不再是平阳侯府里的牧马家奴了,他是你的丈夫,是车骑大将军,是朕赐封的长平侯!”此后,平阳公主竟然事无巨细,完全听从卫青的主张,对丈夫卫青更加温顺谦和了,就连卫青也感到有些奇怪。

崭新的气势恢宏、建筑精良的长平侯府落成了。在这座豪华而精美的府第里,长平侯卫青和平阳公主举行了誉满京师的隆重婚礼。御驾亲临,丞相主婚,百官恭贺,朝野轰动。一夜之间,卫青的名字家喻户晓,万众仰慕。人们都知道,卫青是战功彪炳史册的车骑大将军,御赐三千八百户的长平侯,是公主的丈夫,是皇上的小舅子。就连为数不多知道他出身的人,也似乎都忘了卫青曾是个为平阳侯府放羊牧马的家奴。

卫青经过这次大婚庆典,也似乎换了个人。在这座完全属于自己的,也是完全按自己意愿建造的豪华的府第里,他平生第一次真正当了主人,往昔为奴出身的阴影已荡然无存了!皇上的赞誉,百官的恭维和俗民的仰慕,并没有使卫青浑然陶醉而忘乎所以,反而使他对权势有了清醒的认识。

他不再因为出身卑微而讨厌权势、畏惧权势,他知道能够利用权势并拥有权势,才能够办成大事,去实现自己的主张,去创建更宏伟的业绩。这时,卫青已暗自决定,明日上朝,他就向皇上请缨,率领三十万大军去北伐匈奴,去收复代郡、定襄、上郡一带的塞外失地,要用更辉煌的战果来向朝野证实,卫青绝非庸碌之辈,更非欺世盗名之徒!

此时,长平侯府内的大厅里,舞伎们正在表演汉乐府歌舞《江南可采莲》,她们身穿荷叶裙,作荡舟采莲、嬉戏玩耍状,轻松而欢乐,乐曲柔美而悠扬……

卫青和平阳公主身穿新婚吉服,分外鲜丽。卫皇后身穿便服,坐在新郎和新娘之间,三人笑语频频,观看歌舞表演,饶有兴趣。

大厅四周几案毗连,酒宴分席,权臣贵胄数十人围坐观赏,欢宴共饮。公孙弘、东方朔、义纵、公孙敖等人亦在其中。

侍卫长匆匆入内禀报:“将军、公主,使臣张骞前来贺婚求见!”

卫青既惊又喜,说:“张骞从西域回来了?快请进来!”

卫子夫十分高兴,说:“想不到他还活着!太好了!”

平阳公主起身,对乐伎们说:“歌舞暂停!奏乐相迎!”

卫青和公主走向门厅,与入内的张骞、甘父等人相见。

张骞和甘父行礼拜见,说:“拜见将军!拜见公主!恭贺将军和公主新婚!”

卫青说:“二位请起!都是故友,不必多礼!你们完使归来,可喜可贺!”

张骞说:“这是我妻子和儿子,这是甘父的妻子。这是几位西域眩人,随同我来长安献艺。今日特来表演歌舞杂技,恭贺将军和公主的大婚!”

卫青说:“欢迎诸位!卫皇后也在这里,听说你们回来了,她很高兴!”

张骞等九人上前施行大礼,说:“拜见皇后陛下!恭祝皇后万福!”

卫皇后笑吟吟地颔首还礼,说:“张使臣、甘使者、诸位贵客,快请入座喝喜酒吧。”

卫青领着张骞和甘父,拜见了公孙弘、义纵、东方朔和公孙敖等朝臣,然后归位入座。

平阳公主走过来,说:“皇后请二位夫人和小公子过去说话。”

乌婵、黛维加尼和张绣跟着公主,走到了卫皇后面前,再次行礼。

卫皇后说:“不要拘束。来,坐在我身边,我们好说话。你们都会说汉语吗?”

乌婵说:“我是匈奴人,她是身毒人,都会说汉语,是跟大哥学的。”

平阳公主问:“大哥是张使臣吗?”

黛维加尼说:“是,我和她都把他叫大哥。”

平阳公主说:“你们俩太美丽了,像天仙一样。这孩子多漂亮啊!来,让我亲亲!”

平阳公主亲了亲张绣,摘下一对金手镯给张绣,说:“这是给你的见面礼,等你长大了,娶亲的时候,这金手镯你再送给你媳妇吧!”

张绣说:“谢谢公主!”

卫皇后取出一只红玛瑙雕成的玉锁,说:“好孩子,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来,让我给你戴上。”

卫皇后把玉锁挂在了张绣胸前,搂着亲了亲张绣。

张绣说:“谢谢皇后娘娘!”

卫青说:“皇后,西域眩人的表演要开始了!”

卫皇后依然搂着张绣,说:“好,我们看眩人表演。”

沙森拜走到大厅中间,表演魔术。他两手空空,瞬息间,相继变出了三束艳丽芬芳的鲜花,分别敬献给卫皇后、公主和卫青。

全场观众热烈喝彩。沙森拜又凌空变出了一幅红缎喜幛,上面绣着有“百年好合”四个金色汉字,沙森拜和伊思努拉着喜幛,献给卫青和公主。全场再次热烈喝彩。

康居眩人波力斯上场,表演杂技。他口吞刀刃、口吐烈火,惊险万状又平安无事。

全场观众目瞪口呆,提心吊胆,见有惊无险,才放心舒了口气,又热烈喝彩。

龟兹眩人乌尔特同大食眩人伊思努上场,合演口技,更为精彩。只听见马蹄声、马嘶声、官兵喊杀声、狗吠声、鸡叫声、羊叫声、牛叫声、婴儿啼声、母亲哭声、老人呼叫声、百姓纷纷跳跑声不绝于耳,忽地又发出官兵冲杀声、双方兵刃搏击声、军号声、鼓乐声、雷霆风暴声、万马奔腾声,惟妙惟肖,逼真动人。

全场众人震惊、赞叹,继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乌婵上场,表演琵琶独奏,甘父和沙森拜、波力斯和伊思努为之伴奏,演奏的是龟兹的《破阵乐》。琵琶声声,旋律雄壮而激越,欢快而流畅,回肠荡气,扣人心弦……

全场众人鸦雀无声,神情陶醉,倾心赞叹。《破阵乐》奏完,全场长时间喝彩。

最后,黛维加尼上场,表演独舞《摩诃兜勒》片断。乌婵、甘父和波力斯等人为之伴奏。

在场众人从来就没有见过身毒舞,黛维加尼绝妙的高难度的女神降世般的舞姿,神秘而奇妙的伴奏音乐,征服了每一个观赏者,众人如痴如醉,目随神驰,仿佛进入了异域他乡……

观赏者中,最激动、最投入、最喜悦、收益最大的是皇后卫子夫,她由衷感谢张骞把眩人艺团带到长安,感谢西域眩人把西域音乐、歌舞首次带给汉朝。她已经暗自决定,下令宫廷乐府的全体乐工舞伎,要不遗余力地学会这些眩人带来的所有的音乐歌舞,然后再翻新创造出更为丰富多彩的汉朝乐府……

当天晚上,张骞等人回到石建府后不久,便接到了公车司马黄定安前来宣读的两道圣旨:其一是命令明日早朝,使臣张骞和使者甘父,入建章宫玉堂殿见驾;其二是命令明日张骞和甘父携带妻儿,伴同西域眩人,赴建章宫华奇殿参加宫廷御宴,并表演西域歌舞杂技。

翌日清晨,张骞手持汉节和甘父、乌婵、张绣、黛维加尼、沙森拜、波力斯、伊思努等人,在黄定安的导引下,骑马到了建章宫门口,众人下马后,见到了早已在宫门前等候的御史大夫公孙弘和事狗太监李延年。

张骞和甘父跟随公孙弘进入大门,向东去玉堂殿见驾。

乌婵、黛维加尼、张绣、沙森拜等则随李延年进入大门,向西走向奇华殿,去见卫皇后。

张骞和甘父走进玉堂殿后,在丹墀之下,向高坐于御座之上的汉武帝叩行大礼。

张骞说:“叩见皇上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甘父说:“叩见皇上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汉武帝道:“二位爱卿平身!”

张骞双手举汉节过顶,太监收起汉节,走上丹墀,呈给汉武帝。

汉武帝手抚汉节说:“张爱卿,你写的奏章,朕已经阅过。你与甘父在西域历经十三载,跋涉数万里,备受艰辛,九死一生,始终能保汉节无损,不畏强暴,坚贞不屈,难能可贵,朕甚欣慰。你二人出使大宛国和龟兹国,代表我朝与大宛、龟兹两国缔结盟约,意义非凡;又出使康居、大月氏、大夏等国,虽未能与诸国正式结盟,但诸国均愿与我朝互通友好;又从西域带回二十匹汗血天马及许多西域特产和珍宝。你二人功劳显著,应予以嘉奖。御史大夫,你替朕宣诏吧!”

公孙弘展开圣旨宣诏:“圣上特旨,赐封张骞拜大中大夫,六百石。赐封甘父为奉使君,四百石,钦此。”

张骞和甘父跪地叩礼谢恩,高呼:“吾皇万岁!”

太监宣旨退朝。

张骞、甘父和公孙弘等朝臣,跟随着汉武帝,走出玉堂殿,向华奇殿走去。

中午,张骞、甘父、乌婵、黛维加尼、沙森拜等参加了皇上和皇后为张骞和甘父庆功而特设的宫廷盛宴,公孙弘等朝臣出席作陪。

下午,眩人艺团和乌婵在宫廷乐府,为皇上皇后表演西域音乐、歌舞、杂技。

公孙弘等朝臣列席观看。

汉武帝龙颜大悦,大为赞赏,赏赐给诸位眩人许多黄金和丝绸。

卫皇后以重金聘请眩人艺团留在宫廷乐府,向乐府的全体乐工舞伎传授音乐歌舞技艺,命令事狗太监李延年全力承办此事,并悉心款待眩人贵宾。

从此,汉朝宫廷乐府,乃至整个长安城,掀起了学习、表演西域音乐歌舞的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