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黑夜 逃亡
张骞、甘父、乌婵、沙森拜、黛维加尼、波力斯、乌尔特、伊思努、克里木和赛发吐卖一一向居次和石榴告别,然后走下山丘,骑上快马,向天虫庄外奔驰而去。
居次目送张骞等人,频频挥手。等张骞等人的身影消失后,她情不自禁地扑在石榴肩头,大哭起来。石榴搂着居次,也不禁黯然泪下,只有她最清楚,居次仍然深深地爱着大汉使臣张骞,即使天荒地老,她心中超越了爱情的这种爱,也不会泯灭!
七年之后,即西汉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
汉中郡成固县是个小县城,但因临汉水,又受益于褒惠、清惠双渠,舟楫云集,物产丰盛,故商贸兴旺,街市繁荣。城关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商号纷纭,货栈比比,洪记丝绸店便是其中一户商家。
入夏以来,多日少雨,天气干燥而闷热,洪记丝绸店的老板娘小荷,心情格外烦躁。近几个月,店里的生意日益冷清,她独自坐守柜台,也无心打理。她从不羡慕同行的其他商号生意依然兴旺,也不再指望她的第二任丈夫改邪归正,归来重整家业。她天天暗自垂泪,感伤往事,感叹自己的不幸和孤寂。
公爹张秦川病故后,她在白岩村张家果真为公爹守了三年孝。虽然为公爹守孝确是出于真心,但其实她也依然在苦苦等候丈夫张骞能从西域归来,并不想改嫁。可是,在她守孝的一千多天漫长的岁月里,依然毫无张骞的音讯。她的希望落空了。守孝期满,她只好改嫁他人,离开张家。她的后夫姓洪名飞,比她大十岁,是成固县城里洪记丝绸店的老板。洪飞是张骏商界的朋友,因多年都往返于汉中与洛阳之间,经营丝绸生意,二人相识,日益熟悉。洪飞丧妻之后,便对张骏的大嫂、多年寡居而又无子女的小荷动了心思。洪飞在小荷守孝期满之前,便随着张骏到白岩村张家,向张黎氏提了亲,张黎氏同意后,又与小荷见了面。一月之后,洪飞便骑着骏马,带上八人抬的花轿,把小荷抬到了成固县城,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婚前,洪飞除了嗜酒,行为还算端正,经商也较诚信努力,生意颇好,家境也较富裕。婚后一年,洪飞变了,嗜酒如故,赌博又上了瘾,经常彻夜不归,赢少输多,脾气变坏,时时打骂小荷。又过了一年,小荷仍未怀孕生育。洪飞经商懒怠,多乏诚信,生意亏空严重,家财挥霍一空,便迁怒于小荷,骂小荷是“扫帚星”,对小荷百般折磨凌辱,已毫无夫妻情分可言了。近来,为了躲债,洪飞索性不再回家,许多债主上门索债,不仅刁难谩骂,而且掠抢丝绸。小荷苦不堪言,满腹苦水无处倾吐,常常默默地怀念前夫张骞,怀念慈爱如母的婆婆……
这一天,张黎氏在儿子张骏和儿媳珠儿的陪同下,到了成固县城关大街的洪记丝绸店。进入店内,张黎氏与小荷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张骏赶紧关上了店门。
张黎氏老泪纵横,说:“小荷,娘对不起你!让你吃苦遭罪!娘不该让你嫁给洪飞这个败家子!”
小荷泪水涟涟,说:“娘,这不怪你!是我命不好!娘,这世上,只有娘最疼我。我日日夜夜都想你呀!”
张黎氏说:“娘今天来,就是为了把你接回家去!娘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火坑里受煎熬呀!”
张骏说:“小荷姐,走吧,洪飞这个混账,他欠人家的货款和赌债,把这个店全卖了也还不清。他溜之大吉,却让你对付一群讨债鬼,他缺德呀!”
珠儿也劝说道:“姐,走吧,现在就跟娘回白岩村!你走了,那群讨债鬼把这个店砸了、烧了,也跟你无关!”
小荷说:“娘、弟弟、珠儿,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不能走!我出了张家的门,就不是张家的人了。我哪有脸再回去呀!”
张黎氏说:“咋净胡说哩!你不是张家的儿媳,还是娘的女儿呀!在白岩村谁不夸小荷贤惠呢?骞儿他爹死后,你整整守了三年孝!只有亲生女儿才做得到呀!娘知道你心里是想再等三年,等骞儿回家来!可是,从骞儿离开家去西域,到今天整整十一年了!没有骞儿的一点音讯。要是他还活着,早就该回来了!让你白白等了他,我们张家对不起你啊!”说着,张黎氏又哭了。
张骏说:“小荷姐,娘说的都是实话。全白岩村的乡亲个个都说小荷姐人好,都盼着你回去哩!”
珠儿说:“姐,回家吧!我是笨人,机房里的活儿,我还拿不下。姐回家再教教我吧!再说……”
小荷说:“珠儿,你不要再说了!我就是回去,也要明着走。洪飞不在家,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要等他回来,当面锣对面鼓,跟他说清楚,拿了他的休书,再回白岩村伺候娘!”
张黎氏说:“还是小荷明事理!小荷说得对,等那个混球洪飞回来,拿了休书再走!不过,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回来呢?要是那个混球永不回来,小荷你咋办?”
小荷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又低下头,悄悄抹泪。
张骏说:“娘,要不然,就上衙门去告洪飞,让衙门判!”
张黎氏说:“不行!衙门里都是些糊涂官,咋能判清楚?再说,谁去告洪飞?我们张家去告他,凭啥?小荷去告他,更不行,世上哪有女人告自己男人的事?”
张骏说:“有办法了!娘,你知道不?大哥的朋友卫青,现在是车骑大将军,又封了关内侯,我去找他,他只要给衙门说句话,这件事就办了!”
张黎氏说:“真的?卫青咋这么能耐呢?你大哥说过,他原先是平阳王府的一个放羊娃嘛!”
张骏说:“卫青当上大官,主要是靠他有个好姐姐。他三姐现在是皇上的夫人,说不定还会当皇后呢!不过,卫青也真有能耐,带兵打仗他只胜不败!今年春上,他就当上了车骑大将军,带着汉朝大军去打匈奴,出了上谷势不可当,节节胜利。一直打到匈奴心腹地带,杀敌无数,俘虏了数百个匈奴骑士,凯旋还朝。皇上很高兴,就封卫青为关内侯。”
张黎氏说:“人家现在是皇上的小舅子,又是大将军,又是关内侯,跟以前大不相同了!谁知道还念不念旧情?你大哥又一去十一年,渺无音讯,卫青现在还能记得起你大哥吗?”
张骏说:“大哥以前说过,卫青是个重情义的人。现在他变了没有,我也不知道。不过,去找找他说说看吧!”
小荷说:“小弟,我的事情犯得上让你去找大将军大侯爷吗?再说,现在我不是你的嫂子了,人家……”
张黎氏说:“小荷,你还是我的女儿嘛!不管成不成,让骏儿去找卫青说说也无妨。唉!从古至今,世上的事,有理无理,是黑是白,还不是有权有势当大官的人说了算!骞儿虽说是个大汉使臣,只是个小官,又去了西域,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十一年,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小荷说:“娘,不要伤心了!你要多保重身体才是。今天你来了,小荷再苦心里也是甜的。娘,弟弟,珠儿,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做饭去。”
珠儿说:“姐,我也去!烧菜我也得跟你学。”
张黎氏说:“好呀,我好久没有吃过小荷烧的饭菜了。”
张骏说:“娘,我陪你上大街上逛逛吧!城关大街很热闹,卖啥的都有!”
张黎氏说:“好吧,我有七八年都没进过城了,趁现在还走得动,去看看热闹也好!”
张骏搀扶着母亲,出了洪记丝绸店,在汉中郡成固县城的城关大街上缓缓行走。
与此同时,在万里之遥的于阗城郊天虫庄的天虫一条街上,出现了另一番繁荣热闹的景象。
天虫一条街靠近于阗河,与之平行,约三四里长,街道平坦,可通车马。街道两边店铺鳞次栉比,商贾云集,有皮货店、玉器店、珠宝店、药材店、粮行、酒家、客店、货栈、车马店、铁匠铺、饮食铺、瓜果摊、杂货铺、脂粉店等等。但最吸引人的,是在离桥头不远的隔着街、门对门的张记绸缎庄和天虫布店。这两个店都是张骞开办的,建筑具有汉家风貌,白墙黑瓦、飞檐立柱、门正窗大、宽敞雅洁。张记绸缎庄出售张家织造的汉家丝绸,天虫布店出售张家纺织的葛布麻布。前来购买葛布麻布的,大多是于阗、皮山、叶城和弥一带的平民百姓。前来换取或购买丝绸的,大多是来自西域各地的商人,有楼兰人、莎车人、疏勒人、姑墨人、龟兹人、大宛人、康居人、大夏人、大月氏人和匈奴人等。
街头,有一座跨越于阗河的石墩木桥,桥面颇宽,可并行马车。桥下水深流急,可放舟行船,运送货物。
这时,乌鲁巴图和阿米娜各自牵着一匹马,从桥上走下来,走到街头空地上,把缰绳系在拴马桩上,然后步入天虫一条街。
阿米娜东张西望,连声赞叹道:“真没有想到,这里比阳关关市还热闹!”
乌鲁巴图说:“这里的天虫一条街,在西域名声很大,各国的商人都知道这里出产的丝绸和葛布麻布,货好、价格公道。前年河上架了座桥,水路陆路进出都很方便,名声大了。来的人越来越多,天天都像是在赶大集。”
阿米娜说:“张大哥真了不起!没有他,这里哪会有丝绸?哪会有天虫一条街?”
乌鲁巴图说:“是啊,这一带的老百姓说汉使张是天神派来的!有人把他也当成神,见了就磕头,害得张骞老弟都不敢出门了!”
阿米娜问:“那谁来管他的绸缎庄和布店呢?”
乌鲁巴图笑了笑说:“你问谁是店里的老板吧?前面那家是张记绸缎店,对面那家是天虫布店,你自己去看吧!”
张记绸缎庄门面较大,砖墙黑瓦,立柱飞檐,大红漆门,门楣上横着金边黑漆木制招牌,上面“张记绸缎庄”五个鎏金隶书大字十分醒目。店门敞开,店内的柜台和货架隐约可见。
乌鲁巴图和阿米娜跨入店门,阿米娜喊道:“老板,恭喜发财!”
立守柜台的乌婵闻声一怔,随即笑着跑出柜台,扑上前叫道:“阿米娜大姐!”
阿米娜搂住乌婵,说:“乌婵阿妹,一眨眼,小姑娘变成大老板了!我有十几年没见到你了,可想死你了!”
乌婵说:“我也想你啊!很早就听说你在阳关开酒店当老板了!”
阿米娜问:“张大哥呢?我跟他还没见过面呢!”
“家里来了两位客商,他在陪客人。”乌婵把月亮和星星叫过来,说,“她叫月亮,她叫星星,是我的小姐妹,也是我的好帮手!”
月亮和星星施礼,说:“阿米娜大姐、巴图大哥,你们好!”
阿米娜看着月亮和星星,笑道:“你们这个绸缎庄为什么生意特别好,名气非常大,我算明白了!”
乌婵问:“你明白什么?”
“有这么珍贵漂亮的汉家绸缎,有这么漂亮的老板,还有光彩照人的月亮星星,生意怎么会不好?名气怎么会不大呢?”
乌婵说:“大姐就会取笑人!说真心话,我宁愿成天手脚不停地织绸纺缎,也不愿坐在这里当老板做生意。巴图大哥,你不是说替我找一个能人来当老板吗?找到了没有?”
乌鲁巴图说:“我给带来了!你看不见吗?”
乌婵很高兴,说:“原来就是阿米娜大姐,太好了!”
“让我当这里的老板?巴图,为什么?”阿米娜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你的胡姬酒家被烧光了,你也不能留在阳关了。正好这里需要有人打理,我看你很适合。张骞和乌婵从现在起,开始做逃走前的准备,事情很多,你可以帮助他们。你在这里,跟各地游侠联络也方便。”
阿米娜爽快地答应了,说:“好吧!不过,张大哥和乌婵逃走时,我要跟他们一起走!”
乌婵说:“那当然!我们一起去大宛,去康居……”
“阿妈!”张绣跑进来,要对乌婵说话,可是一见乌鲁巴图,高兴地直扑过去,喊着:“乌鲁巴图大伯!你好几年都没有来了,我很想你!”
乌鲁巴图搂着张绣,比量他头顶和自己肩头一般高了,笑道:“好小子,又长高了!现在伯伯可抱不动你了……”
阿米娜问:“巴图,他就是最爱揪你翘胡子的那个张绣吧?”
乌鲁巴图笑说:“除了这个小子,还能有谁啊?”
乌婵说:“绣绣,她是阿米娜姨姨!”
张绣说:“你好,阿米娜姨姨!”
阿米娜搂着张绣,亲了亲,说:“多可爱的孩子啊!绣绣,你几岁了?”
“九岁。”张绣说。
“乌婵,甘父见过绣绣吗?”阿米娜问。
“没有,阿哥和葡萄奴从这里逃走时,还没有绣绣。现在绣绣九岁了,还没有见过舅舅!不知道他舅舅是不是还活着?”
“甘父还活着,他在大宛国贵山城。我的朋友已经和他联系上了!他在大宛国等你们去……”
乌鲁巴图的话被乌婵打断了:“谢谢你,巴图大哥!绣绣,快回去告诉你阿爸,乌鲁巴图伯伯和阿米娜阿姨来了!”
乌鲁巴图说:“我和绣绣一起去吧!阿米娜,你先在这里陪乌婵吧!”
张绣拉着乌鲁巴图走出绸缎庄。
乌婵领着阿米娜观看货架上的各种丝绸制品,一一介绍……
张骞把两位客商送出张家宅院的大门,施礼相送。大宛商人阿力奇和大夏商人阿色路各人抱着一匹绸缎,笑容满面,还礼告辞。
阿力奇说:“欢迎你到大宛国贵山城来!大宛国王子是我的朋友,我让王子领你去见国王!”
张骞说:“一言为定,我到贵山城,一定首先拜访你!”
阿色路说:“汉使张,谢谢你的热情款待,更谢谢你织造的丝绸!你一定要到大夏国蓝氏城来啊!”
张骞说:“我一定要去大夏国找你!再见,阿色路!”
送走了两位远方的客人,张骞看见骑着马和儿子一起来的乌鲁巴图,上前问候:“大哥,你好!”
乌鲁巴图下了马,说:“你好,老弟!我把阿米娜带来了,她在绸缎店,等会儿和乌婵一起回来。”
张绣说:“巴图伯伯,让我去拴马。”张绣牵着两匹马,进了院门,走向马厩。
张骞说:“走,大哥,我们进屋去说话!”张骞和乌鲁巴图进了院门,走向凉亭。
在凉亭里坐下后,乌鲁巴图问:“刚才你送走的客人,好像是大宛国人?”
张骞说:“一个是大宛国的富商,另一个是大夏国的商人,他们各自用骑来的汗血天马换了一匹菊花锦缎,非常高兴。”
张绣捧着奶茶过来,给乌鲁巴图和阿爸各倒了碗奶茶,说:“巴图大伯,请喝奶茶!阿爸,桌子上是些什么东西?”
张骞说:“这是大宛国客人送给我的礼物,都是我们汉朝没有的。这是红蓝花,是染料,染出来的是金红色……”
乌鲁巴图说:“其实我们匈奴也有,叫做红花,可以当药来用,能治跌打损伤,也能治妇女病,很灵验。这个是胡萝卜,可以生吃,也可以炒菜,很好吃,也好种,大宛国出产得最多。”
张骞说:“这种萝卜和我们汉朝的萝卜不一样,汉朝的萝卜有红皮的、白皮的,里面都是白色的,胡萝卜从里到外都是红色的……”
张绣问:“阿爸,这是种子吗?”
张骞说:“是种子,这一包是胡萝卜的种子,这一包是胡麻的种子,阿力奇说,胡麻长出来有些像苎麻,但大不相同,胡麻籽可以榨油,这种油可以用来炒菜,味道清香不腻。”
乌鲁巴图说:“是的,我到过大宛国,那里家家户户用胡麻油炒菜吃,可我吃不习惯,还是习惯吃牛羊的油,不过胡麻油煎出的面饼非常好吃!”
张骞说:“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带回汉朝去,首先在我们的家乡试种试用。”
乌鲁巴图笑道:“兄弟,你把蚕种带来了,这里也有了丝绸,你也发了财;你把红蓝花、胡萝卜籽和胡麻籽带回汉朝很好!单是胡麻油这一种,就会让你发大财的!”
张骞说:“发财事小,民生事大。我们家乡农民很穷,靠种麦子维生,我们那里没有牧场,很难养牛、养羊、养猪,饲料也不多,牛油、羊油和猪油都很贵,穷人吃不起,一年到头,吃菜缺油。要是胡麻种植方便,又能丰收的话,那么家乡农民和汉朝百姓吃油的大事,就可以真正解决了!”
乌鲁巴图听了,深受感动,说:“你离家万里,身被囚禁,还事事想着家乡父老,处处想着大汉百姓,有你这样的官员,汉朝怎么能不富强呢!可是,你们汉朝,有些官员比猛虎还残暴,比狐狸更狡诈。这回我到阳关去送汗血天马,我和阿米娜险些遭到暗杀,阿米娜的酒家也被烧了,这都是因为碰上了那个很坏的汉朝县令。”
张骞听了,大为吃惊,问:“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时,乌婵和阿米娜走进院子,到了凉亭。乌婵说:“大哥,他就是阿米娜大姐!”
张骞起身施礼,说:“你好,阿米娜!”
阿米娜上前,抓住张骞的手,就哭起来,说:“大哥,我对不起你,送天马的事,让我办糟了!”
张骞说:“阿米娜,这不怪你,莫哭!请坐!”
乌婵说:“我在天虫酒家要了一桌酒菜,马上就送到。有什么事,吃过饭慢慢说吧!”
张骞说:“好,先饮酒、吃饭,给巴图大哥和阿米娜接风洗尘!”
在右谷蠡王府居次的寝宫里,居次卧病于胡榻,面容憔悴,神色萎靡。
石榴端了一碗中药汤剂,走到榻前,喂居次服药,说:“居次,趁热把汤药喝了!”
居次说:“我不喝,我的病是不会好了!”
石榴说:“喝吧,这药是汉使张亲自为你配的,汉家的药方很灵验,喝了就会好的。等你病好了,我再陪你去天虫庄。这碗药,也是汉使张对你的一片心啊!”
“好吧,我喝!”居次正在喝汤药,阏氏走进来:“孩子,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母亲,有什么事吗?”
阏氏坐下后说:“爷爷病得很重!我和你父王明天一早就要去漠北王庭,去晚了怕就见不到你爷爷了!”
居次说:“那我也去!爷爷最喜欢我,我要去见他一面。”
“不,你有病,不能去!再说,你父王和我这次去漠北,是福是祸很难说,或许等我们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居次问:“你们去看望爷爷,为什么会有战争?”
阏氏说:“如果你爷爷去世了,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还有骨都侯,都要抢夺大单于的王位,谁也不会退让,一定会打起来的。”
居次问:“父王也要去抢夺单于王位吗?”
阏氏说:“抢不到大单于王位,就会被抢到王位的人杀掉,谁让你父王也是大单于的儿子呢?”
“父王带兵去吗?”
“当然要带,能带的兵马都要带上,带少了,打不过别的王爷。”
“山戎乌达叔叔去不去?”
“他当然要去,带兵打仗离不开他。”
“冯效堂也去吗?”
“不!你父王说了,这个人不可靠,他跟骨都侯暗中有勾结,不能让他去,让他留守于阗城。”
“要是他趁父王不在,造反作乱怎么办?”
“他不敢。你父王和乌达安排好了,王爷府有重兵保护,只要你不出去,就不会有事的。”
“不,你们走了,我到天虫庄去住。”
“不行,你绝不能去,这是你父王要我再三叮嘱你的。”
“为什么?”
“为了你平安无事。等我们回来了,你再去吧!”阏氏说,“石榴,你好好地伺候居次,不许她离开王爷府,出了事,我就回来找你算账!”
石榴说:“是,我一定伺候好居次。”
阏氏说:“孩子,你早点睡吧,我走了。”
阏氏走了之后,居次焦急不安,说:“石榴,你骑上快马,赶快去天虫庄,把阏氏刚才说的话,告诉大汉使臣。”
石榴说:“居次担心王爷他们一走,冯效堂就会对大汉使臣下毒手?”
居次说:“是的,你快去快回,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好,我去了!”石榴匆匆走出寝宫。
居次躺在胡榻上,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
在张骞宅院的凉亭里,阿米娜在讲往事。
阿米娜说:“上月初九的那天中午,乌鲁巴图一到阳关,就到胡姬酒家来找我,多年没见了,我当时又惊又喜……”
“天啊,乌鲁巴图!”
“阿米娜,看来,你还没有忘了我。”
阿米娜和乌鲁巴图互相拥抱、亲吻,欣喜异常。
阿米娜问:“你怎么会跑到阳关来了?”
乌鲁巴图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你,事情很机密……”
阿米娜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关门停业,我们到后院里去说。”
到了后院屋子里,阿米娜摆上了酒菜,让乌鲁巴图边吃边说。
乌鲁巴图掏出一卷帛书,说:“这是大汉使臣张骞写给汉朝皇帝的奏章,上面写了他在匈奴被囚禁和这十一年的情况。我带来的十匹汗血天马,是张骞用他和乌婵所织的丝绸托人从大宛换回来的。张骞托我把奏章和天马带到阳关来找你,请你设法交到汉朝官员的手里,再让他们送到长安献给皇上。”
阿米娜说:“阳关属沙洲县管。现在的沙洲县县令是刚到任的,我不认识。不过,县衙的厨师老刘常来我的店里喝酒,喜欢吃我做的几样菜,跟我很熟,也讲义气,我让老刘带我们去见新县令,不成问题。”
乌鲁巴图说:“好吧!不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张骞的好朋友,就说我是匈奴商队的保镖,收了钱才替大汉使臣办事的。”
阿米娜说:“这怕什么?又不是干坏事!”
乌鲁巴图说:“汉家人有句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沙洲县县令是个什么人呢?”
沙洲新任县令究竟是何许人,当时阿米娜和乌鲁巴图无从知晓,还以为他是朝廷派出的要员。事隔多年,他们才知道,此人竟然是曾经陷害过甘父的堂邑氏!
堂邑氏自从用大量金银财宝买了个侍郎的官职之后,便寓居长安,又自耗巨资修建了堂邑氏官邸。在朝中,他只挂了个虚名,有职无权,无所事事。于是他终日里挥金如土,吃喝嫖赌,走狗斗鸡,寻欢作乐,招摇过市。因为陈皇后早已失宠,在京都他自知后台不硬,也不敢横行霸道,多年来他也没有重大的罪恶,也未曾触犯刑律。本来他可以一直逍遥下去,优哉游哉。不料,朝廷突然把他贬到西陲边地,命他出任沙洲县县令。事后才知道,卫子夫怀孕,生下龙子后被皇上立为皇后。皇上废除陈阿娇的后位,并把她打入了冷宫。堂邑氏也受到株连,所幸未被罢官,他只好离开长安,到沙洲来上任。
次日上午,乌鲁巴图和阿米娜跟随厨师老刘,来到了沙洲县府衙,见到了县令堂邑氏和师爷方锦堂。
老刘说:“县令大人,他是匈奴商队的保镖,她是胡姬酒家的老板。他们有要事向大人禀报。”
堂邑氏问:“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乌鲁巴图说:“大汉使臣张骞出使西域,十一年前被匈奴官兵捕获后,一直被囚禁在一个小村庄里。他没有投降匈奴,也没有忘记使命,在小村庄植桑养蚕,织出了丝绸,又托人用丝绸从大宛国换了十匹汗血天马,又托匈奴商队把十匹天马带到阳关,要交给县令大人,再请县令派人护送天马去长安,献给皇上。我是商队的保镖,商队把十匹天马专程送到阳关了,请县令大人去验收。”
堂邑氏十分惊讶,问:“张骞还没有死?他还能织丝绸?丝绸又换了天马?你是说笑话吧,我不信,我……”
方锦堂低声说:“老爷,信不信且不说了,你问他十匹天马现在何处?去看一看就知是真是假了!”
堂邑氏问:“那十匹天马在哪里?”
乌鲁巴图说:“就在阳关客栈里,请大人派人去验收领取。这里还有一卷帛书,是大汉使臣给皇上写的奏章,请大人一并送交朝廷。”
方锦堂走过来取了帛书,交给堂邑氏,二人私下商议了一会儿。
堂邑氏问:“你们认识张骞?”
乌鲁巴图说:“都不认识,也没见过面。”
堂邑氏问:“都不认识,这样重要的事,张骞怎么会托你们办呢?”
乌鲁巴图说:“张骞没有托我们办,他是托匈奴商队办的。张骞能织丝绸,他同西域许多商队都有交往。我只是个保镖,负责把天马和帛书护送到阳关,收商队给我的钱,与张骞本人无关。”
堂邑氏问阿米娜:“你是个酒家老板,他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阿米娜说:“当然有!我是你们双方的中间见证人!我要亲眼见到你们从商队把十匹天马领走,也要亲眼见到他拿到盖有县衙大印的回执收单。万一将来哪一方不认账,我这个中人就要站出来说话。”
堂邑氏问乌鲁巴图:“你还要我给你写回执收单,上面还要盖上县衙大印?”
乌鲁巴图说:“不错。不然我凭什么到匈奴商队领保镖的钱?没有县衙回执收单,张骞怎么会相信匈奴商队把十匹天马都交给了汉朝官员?”
“你为什么找她做中人?她是你的什么人?”
乌鲁巴图说:“她是我的匈奴同乡,她在阳关开酒家,阳关又属于沙洲县管,我找她做中人最合适了。县令大人,你若是还有怀疑,或者不愿意管张骞所托之事,那我们就去找别的汉朝官员。大人,我们告辞了!”
堂邑氏这时才急了,说:“不要走!这件事,我管!我办!方师爷,你带些人手快到阳关去看看,那十匹天马是真的汗血天马,你就把十匹天马带回来!”
阿米娜问:“那回执收单呢,什么时候办?”
堂邑氏说:“我办!我给你们办!县衙大印,我也盖!”
当天下午,方锦堂带人验收并带回了十匹汗血天马,也把加盖了县衙大印的回执收单给了乌鲁巴图。
每天下午老刘照例要给堂邑氏做一桌佳肴,送到府衙后院的餐厅里。女仆小白照例要在餐厅里伺候堂邑氏和方锦堂用餐。
堂邑氏和方锦堂边饮酒,边叙谈。
堂邑氏说:“你要我亲自把十匹天马送到长安去,献给皇上?让我替张骞跑腿?这种傻事,我才不干呢!”
方锦堂说:“大人,只有你亲自进京把天马献给皇上,才能升官,才能让张骞劳而无功,让他为大人做‘官’衣。”
“你的意思是说在皇上面前,根本不提张骞?”
“当然不能提他!十一年前,他只献了一匹天马,就当上了大汉使臣。要是皇上知道这十匹天马还是张骞献的,那还了得?这一回,只字不提张骞,就说是大人你用重金从大宛国买来的,专门献给皇上的!”
“皇上一高兴,不但会把我调回长安,还会给我加官晋爵!对,就这么办!不过,万一以后张骞回到长安,那怎么办?”
“张骞要是能回到长安,他何必托商队把天马送到阳关呢?他被囚了十一年都逃不出来,他死定了!大人不要担心,万一他能活着回长安,他要告发大人你,可他空口无凭,既无人证,也没有物证。你不要怕!”
堂邑氏取出张骞写的奏章,说:“不行,他的奏章就是物证呀!”
方锦堂笑了笑,说:“只要付之一炬,还有物证吗?”
堂邑氏说:“对,烧掉它!”
堂邑氏立即把帛书奏章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方锦堂说:“大人,一不做,二不休!物证没有了,可是人证还在!必须把证人赶快干掉!”
堂邑氏说:“对!一个匈奴商队保镖,一个匈奴酒家老板,都是人证!他们手上,还有一份盖了沙洲县衙大印的回执收单,不能让这两个匈奴人跑了!”
方锦堂说:“他们跑不了!我已经吩咐衙役盯住他们了!大人,快下令派一队人马,以捉拿匈奴奸细的名义,去捉拿这两个人。一旦抓住,立即处死!否则,后患无穷!”
堂邑氏说:“好,你立刻去办这件大事!”
方锦堂说:“我这就去调集兵马!”
小白端着剩汤剩菜回到厨房,把老刘拉到无人处,把她刚才听到的堂邑氏与方锦堂的阴谋诡计全告诉了老刘。老刘和小白早就不愿在县衙当差了。他和小白决定把情况告诉阿米娜后,就双双逃离沙洲。他俩赶到胡姬酒家,把堂邑氏的阴谋诡计告诉了阿米娜和乌鲁巴图。
乌鲁巴图和阿米娜送走了老刘和小白后,也收拾了衣物钱财,关闭了酒家,藏身于一家茶楼上观看。果然,傍晚时分,数百名官兵包围了胡姬酒家,搜不见人,便放火把胡姬酒家烧光了!
乌鲁巴图取出那份加盖了沙洲县衙大印的回执收单,给了张骞,说:“这就是那份回执收单。老弟,你收好,等你回汉朝后,再跟堂邑氏讨这笔账!”
张骞说:“这个堂邑氏心如蛇蝎,阴险恶毒。当年就陷害过甘父,如今又胆敢焚烧我给朝廷的奏章,企图瞒天过海,杀人灭口,邀功请赏。总有一天,我要跟他算清这笔账,揭露其丑恶嘴脸的!阿米娜,是我连累了你!你经商多年,会做生意,从今日起,绸缎庄就交给你了!”
阿米娜说:“好吧!我不会客套,我来替你们打理这个绸缎庄!”
乌婵说:“巴图大哥说,已经找到阿哥甘父了!他就在大宛国的贵山城。”
张骞说:“太好了!巴图大哥,请你设法同甘父联络,让他在贵山城等我和乌婵。”
这时,石榴匆匆跑进来说:“张大哥,乌婵姐!居次让我来告诉你们,明天一早右谷蠡王、阏氏和大都尉要带上大军去漠北王庭争夺大单于王位,冯效堂留守于阗。居次担心冯效堂会带着留守官兵到天虫庄来杀害你们,居次希望你们趁这个时机,尽快逃走!”
张骞说:“石榴,替我们感谢居次!你快回王爷府,好好保护居次,我们会尽快逃走的!”
石榴走后,张骞、乌鲁巴图、乌婵和阿米娜立即商定了逃离于阗、奔赴大宛国的行动安排,并分头开始了逃亡行动……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张骞、乌婵、阿米娜及月亮、星星把库房和绸缎庄里的丝帛绸缎及衣物等包扎成捆,在不少牧民的帮助下,装上几辆牛车,并运到了河边。乌鲁巴图则找来了三艘较大的马皮革船和几位划船并担当押运的游侠朋友。夜半时分,所有的丝帛绸缎和物品都被搬上马皮革船,并一一放好。
乌婵把一块木牌挂在张记绸缎庄的门板上,牌子写着四个隶书汉字:“暂停交易”。乌婵、月亮和星星走进绸缎庄,关上了最后一扇门板,三人再一次环视店内,然后从后面的小门走出绸缎庄,到了临河的岸边。
阿米娜笑道:“乌婵阿妹,我真不走运,这个店的老板当不成了!”
乌婵说:“不!大哥说,这个绸缎庄只是换了个地方,到了贵山城,要重新开张。老板还是阿米娜大姐!”
张骞和乌鲁巴图走过来,月亮、星星和张绣都各自挎着小包袱,走到了河边。
乌鲁巴图说:“外面所有的匈奴官兵都撤了,河面上也没有哨卡了。”
张骞说:“巴图大哥,货物都装好了。你带着他们动身吧。天亮再走,恐怕有麻烦。”
乌婵亲了亲儿子,说:“绣儿,要听话,你跟巴图大伯和阿米娜阿姨先走!先去大宛国找你舅舅!我和你阿爸骑上汗血天马追你们,过一两天就能赶上你们了!”
张骞也亲了亲绣儿,说:“好孩子,你不是说长大了也要当游侠吗?要当游侠,可不能只跟在阿爸阿妈的后面呀!你要像巴图大伯一样,做个真正的男子汉!”
张绣笑道:“乌鲁巴图大伯,我跟你走,现在就当小游侠!”
阿米娜说:“张大哥,乌婵阿妹,我们还是一起走吧!现在是逃走最好的时机,留下来很危险!”
张骞说:“你们先走,我和乌婵随后就走。这个村庄还有几十家牧民,我得把他们安排好!”
乌婵说:“我们还想等居次来,把这里养蚕、纺丝和织锦的作坊交给她。这些作坊办起来不容易,毁掉太可惜了!”
乌鲁巴图说:“好!我们先走!张老弟,你这样做很好!办什么事都要善始善终,要对得起老百姓。我相信什么困境也难不倒你!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西域的几位游侠高手快到了,他们会来找你的!”
乌婵问:“这几位高手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呢?”
乌鲁巴图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见到了他们,你就知道了!好了,该上船了!老弟,乌婵,我们在大宛贵山城再见!”
乌鲁巴图、阿米娜、张绣、月亮和星星乘船离开了天虫庄,顺流而去。
张骞和乌婵提着灯笼,回到了张家宅院,度过了在天虫庄的最后一夜。
次日清晨,右谷蠡王、阏氏和大都尉山戎乌达,率领着十万骑兵,浩浩荡荡地开拔,出了于阗城,急速前行。所过之路,尘烟滚滚,遮没了道路、田野和半个天空……
留守于阗的千骑长和冯效堂站在城楼上,看着十万大军消逝在滚滚而去的尘烟里。
二人走下城楼,冯效堂说:“久闻在十万大军中,千骑长酒量第一,无人敢比,是真的吗?”
嗜酒如命的千骑长说:“冯都尉不信?莫不是要跟我比试比试?”
冯效堂笑道:“比试不敢,只是想见识见识!漠北骨都侯送给我一瓶汉家烧酒‘神仙倒’,我没敢打开喝。王爷去了,今天空闲无事,我想请千骑长品尝品尝‘神仙倒’,如何?”
千骑长大笑,说:“好呀!那你就见识见识吧,看你这‘神仙倒’能不能把我放倒!”
千骑长哪里晓得,这是投其所好的冯效堂给他设了一局呢?
冯效堂知道,自己的都尉之职高于千骑长,但王爷把留守于阗的兵权却给了千骑长,只允许冯效堂有调动两百名士兵的权力。王爷去漠北又不肯带自己同去,是怕自己到漠北后去投靠骨都侯。冯效堂知道,王爷和大都尉从未信任过自己,始终存有戒心,总有一天自己会像狗一样被他们除掉。冯效堂决定,趁王爷和大都尉不在于阗,要尽快办好两件事。头一件是杀死张骞,以雪自己多年心头之恨。第二件是把王府财宝掠夺一空,然后飞赴漠北,去投靠骨都侯。
而在办这两件事之前,必须把碍手碍脚的千骑长放倒!为此,冯效堂设下了这个局。果然,千骑长被“神仙倒”放倒了!这不是因千骑长酒量徒有虚名,也不是这烧酒真能放倒神仙,而是冯效堂做了手脚,早就把蒙汗药注入了烧酒坛子里。
当千骑长不省人事之际,冯效堂带领两百名武士突然在天虫庄出现了。
冯效堂和匈奴武士骑着战马,在天虫庄一条街上横冲直撞。人们如见虎狼,急忙躲避,摊贩连忙收摊,店家纷纷关门,如同大祸临头一般。
冯效堂在张记绸缎庄门前下马,看见了“暂停交易”的木牌,气呼呼地摘下木牌,扔在地上,一脚踏碎。他手一挥,一群匈奴武士砸破店门,冲入店内。冯效堂发现店里空空如也,无人无货,气得大骂,让武士把柜台货架捣烂砸光。然后,他带上这两百武士,骑马直奔张家宅院。
匈奴武士包围了张家宅院。两名武士奉命去敲院门。
院门敞开了,张骞和乌婵并立在门口,沉默不语,张骞腰佩劲路刀,盯着冯效堂。
冯效堂说:“张大人,别来无恙?”
张骞说:“我不想看见你,请回吧!”
“我可是特地为你来的!”
“有何见教?”
“你的绸缎庄为何关门停业?”
“生意兴隆,销售一空,关门歇业,有何不可?”
“你分明是打算逃走!”
“我走不走,关你何事?”
“你是囚徒,我是都尉,你要逃走,我就要捕你杀你!”
“你是汉朝的叛徒,我是大汉使臣,今天你送上门来,我非亲手杀了你不可!”
“你太不自量力了!你要杀我?来,杀啊!”
张骞拔出劲路刀,说:“这把劲路刀,已经等你多时了!”
张骞挥刀就上,冯效堂惊恐后退,一群匈奴武士拥上,双方持刀相对。
张骞说:“这把劲路刀,是你们大都尉送给我防身杀兽的。我起过誓,不会用这把刀杀任何匈奴人。我不想与你们为敌,请你们后退。我要杀的只是汉朝的叛徒!”
匈奴武士们纷纷后退。
冯效堂大喊:“后退者斩!都给我上!杀死他!”
匈奴武士们又持刀拥上来。
张骞把劲路刀给了乌婵,低声说:“你快走!从后门走!”
乌婵无可奈何,提着劲路刀后退。
“来吧!”张骞赤手空拳,威风凛凛地大步上前,对匈奴武士喝道。
他忽然向前一跃,右手一伸,左手一拳,一个匈奴武士被击倒,一把匈奴战刀被张骞夺了过来。张骞挥刀搏杀,霎时间七八个武士受伤倒地。后面的武士们又持刀拥上来……
冯效堂发现乌婵并未逃走,便挥刀上前,乌婵虽持宝刀抵抗,但因不会武功,手中的劲路刀被击落。冯效堂拾起劲路刀上前来砍,乌婵闪身一退,踏空倒地,被冯效堂抓住。
冯效堂一手将劲路刀架在乌婵颈部,一手抓住乌婵,把她拖到院子门外,大喝道:“住手!张骞,你放下刀,不然,我就杀了你老婆!”
匈奴武士们收起刀止步,盯住张骞。
张骞回头一看,见乌婵危在旦夕,心头惊震,但神色镇定,傲然而立,战刀仍在手中。
乌婵大叫:“大哥,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冯效堂对乌婵说:“住口!你再喊我就杀了你!”
张骞骂道:“冯效堂,你是个卑鄙小人!”
冯效堂却说:“不错,我是个卑鄙小人,你如果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就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苦连累你老婆呢?我再说一遍,你放下刀,我放了她!”
张骞说:“好!我放下刀,你放了她!”
张骞把刀丢在了地上,冯效堂却并没有放手,仍抓着乌婵。
冯效堂大喊:“给我拿下,来人,把她也给我捆了!”
一群匈奴武士拥上,捉住张骞,捆绑了他的手脚。另两个武士上来,把乌婵的双臂也捆绑了。
张骞骂道:“言而无信,无耻小人!”
冯效堂大笑,说:“你骂吧,能骂死我吗?张骞,在阳关你打了我五十棍,今天我要加倍奉还!来人,给我重重地打他一百棍!”
两个武士摁倒张骞,另一个武士抡棍就打,还有一个武士数着棍数,“一,二,三……”
乌婵大骂道:“冯效堂,你不得好死!”
冯效堂满脸淫笑,说:“小美人儿,不要生气嘛,给我当小老婆吧!你这么漂亮,我会心疼你的。”
“呸!”乌婵吐了冯效堂一脸唾沫,“你休想,我宁可死,也绝不跟你这狗贼!”
冯效堂擦了脸上的唾沫,也不生气,仍笑道:“我才不会让你死呢!我要让你丈夫亲眼看着你给我当小老婆,然后再让他死!”
匈奴武士说:“大人,他昏死过去了!”
冯效堂问:“打了多少军棍了?”
“八十四。”
“泼冷水,他醒了,接着打!一百棍,一棍也不能少!”
“是!”
匈奴百骑长匆匆赶来,说:“都尉,来了几个外国人,他们要见大汉使臣,要买他的丝绸。”
冯效堂说:“不行,谁也不准见张骞!把他们撵走,撵不走的就统统杀掉!”
“不行啊,他们手里有大单于发给的路牌,有了这个路牌,可以在匈奴的各地通行,不能阻止,更不能杀掉他们。”
“噢,他们是些什么人?”
“是眩人。眩人就是流浪的艺人,会唱歌、跳舞、杂技、变戏法,还会算命、给人治病……”
“原来是走江湖的。好吧,让他们进来!”
百骑长走后,冯效堂命令士兵把张骞和乌婵关押在院内东厢房,房屋门口有几个武士把守着。
冯效堂和武士们都进入了张家的宅院。
沙森拜等六个眩人,跟随匈奴百骑长走入宅院,走入凉亭。冯效堂坐在凉亭内的椅子上,凉亭四周都是匈奴的武士。
冯效堂问:“你们是什么人?”
沙森拜回答:“我们是眩人艺团,我叫沙森拜,是大夏国人,是艺术团首领。她叫黛维加尼,是身毒人,表演歌舞。他是大宛国人,叫木拉比,人称魔笛。他是康居人,叫波力斯,能吞吐刀火。他是龟兹人,叫乌尔特,表演魔术。他是大食人,叫伊思努,能医善卜。长官,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
冯效堂说:“我是匈奴都尉,姓冯。你们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沙森拜取出一块铜制路牌,说:“都尉冯,我们是流浪的眩人,以表演歌舞杂技为生,走遍了世界各国。七个月前,我们到漠北为匈奴大单于表演,他很高兴,这块匈奴国路牌就是大单于发给我们的,请都尉过目。”
冯效堂看了看路牌,又给百骑长看,问:“这是真的吗?”
百骑长说:“这是真的,是大单于特制的通行全匈奴的路牌。”
百骑长把路牌还给沙森拜。
沙森拜说:“我们到于阗城,本想到王爷府献艺,可是王爷不在于阗,我们听说天虫庄很热闹,有大汉使臣织造的丝绸。我们来这里是打算给大汉使臣表演歌舞,换取一些汉家的丝绸。长官,大汉使臣在吗?我们想见见他。”
冯效堂说:“张骞打算逃走,被我抓起来了!谁也不准见他,你们走吧!”
大宛眩人木拉比与沙森拜低声商量了一会儿。
沙森拜说:“长官,我这个大宛国兄弟只会说大宛话,他说这个凉亭很美,适合表演歌舞,请长官允许我们表演几个节目,赏我们一口饭吃就行了!”
冯效堂说:“这里没有人做饭,你们走吧!”
百骑长悄悄对冯效堂说:“大人,最好不要得罪这些眩人,让他们表演吧!天虫酒家菜做得很好,我去叫他们送来。大人,在这里喝酒,看看歌舞魔术,也是美事。”
冯效堂说:“好吧,快去办酒席,快些送来!”
百骑长派了一名武士骑马去天虫庄酒家置办酒席。
冯效堂说:“你们远道而来,我不能不领你们的情意,我已经派人去办酒席了。你们可以表演了。”
沙森拜说:“谢谢!长官,我们商量一下,演几个什么节目。”
六位眩人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阵,木拉比特地叮嘱了一番。于是,“演出”开始了!
沙森拜说:“请看第一个节目,吞刀吐火!”
波力斯,一个身高体壮的二十七八岁的康居汉子,光着上身,腰扎着宽皮带,穿一条火红色的裤子和一双红色的皮靴上场了。他右手拿着一柄雪亮的匕首,行礼之后,舞起匕首来。一柄匕首顿时变成一圈一圈的光练,从头到脚,绕身飞旋,只见雪白的刀光和火红的一团,不见人影,博得匈奴武士们的热烈的喝彩。忽地,波力斯停步显身,把匕首用力朝自己嘴中刺去,匕首只剩下把柄在外面,近一尺长的刀身完全被吞入他口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脸朝着天,用力一吐,匕首从他嘴里吐了出来,飞往高处,刀身依旧雪亮没有一丝血迹,接着,他又吐了一口气,嘭的一声,这口气在空中变成了燃烧的火团,直追上飞的匕首。波力斯又吐了一口气,气又变成了火团,第二个火团飞上去撞第一个火团,霎时火花飞溅,如雨落地,匕首又回到他的手中。
冯效堂和匈奴武士看得目瞪口呆,惊诧不已,然后大呼小叫,齐声喝彩。
沙森拜报幕说:“请看第二个节目,空中取宝。”
乌尔特,一个三十岁的龟兹青年,身穿一件白色的葛布圆领宽袖长袍,上场后拍衣捋袖,表示衣袖之内空空无物,双手也是赤手空拳。他身子突然转了一圈,双手上竟然有一束鲜花。他把鲜花抛给了观看的武士。他身子又转了一圈,双手居然捧出了一只白鸽,双手一放,白鸽子向空中展翅飞去,顿时博得一阵热烈的喝彩。乌尔特将左袖一甩,空空无物,在左袖上一捋,然后从左手手心里拽出五根长长的似乎没完没了的色彩不同的丝绸,特别艳丽,使观看者眼花缭乱。五彩丝绸抽尽后,他依然两手空空,乌尔特当空抓了两下,左手上变出一个酒壶,右手上变出两只酒杯,他把酒壶和酒杯给了身后的女郎黛维加尼,便施礼退场。
黛维加尼,大约二十三四岁,肤色略赭,极为光鲜,浓眉大眼,高鼻樱唇,一对酒窝不笑亦笑,她身材颀长,丰乳细腰,秀发披肩,一袭紧腰彩条身毒纱丽长裙,袒胸露肩,婀娜多姿,举手投足,楚楚动人。
黛维加尼从酒壶里倒出了酒,分别斟满了两只酒杯,她笑盈盈地走向冯效堂,献上两杯酒,请他喝。
冯效堂色眯眯地盯着黛维加尼,却疑神疑鬼,不敢接杯饮酒。
黛维加尼走到百骑长面前,自己先喝了一杯酒,请百骑长喝另一杯酒。
百骑长喝下了杯中之酒,说:“很香,好酒,大人,放心喝吧!”
黛维加尼又斟了两杯酒,献给冯效堂。冯效堂无法拒绝女郎那双勾魂善笑的眸子,终于喝下了两杯酒。这时,天虫酒家的几个伙计送来了两席佳肴,一席放在冯效堂面前,另一席放在沙森拜等人的面前。
沙森拜说:“现在,由蛇仙黛维加尼表演蛇舞!”
黛维加尼袅袅婷婷走到凉亭中央,在木拉比的笛声伴奏下,开始表演蛇舞。她身段婀娜,舞姿动人,舞着舞着,她身上裹着的纱丽忽然飘起,解开,散落在地,露出美丽绝妙的躯体,除了金色丝绸的乳罩和三角短裤之外,全身上下,寸缕全无。最令观众意外和惊诧的是,她的双臂上居然缠着一条手腕粗细的金花蟒蛇。
冯效堂和武士们大为惊恐,但却都死死盯着这个绝色美女。
沙森拜说:“长官,不要怕!这条蛇没有毒,它是黛维加尼的舞伴。”
黛维加尼一旋身,蟒蛇落地,下部盘圈着地,上部蛇身舞动,与黛维加尼的舞姿合拍,在激越的笛声中,越舞越狂,而黛维加尼似乎也变成了一条正在飞舞的金花蟒蛇……
这时,一件没有人注意的事发生了。匈奴武士克里木和他的好友赛发吐卖,悄悄溜出了凉亭,走到囚禁张骞夫妇的房屋前。克里木对在门前看守的两名武士说:“兄弟,百骑长派我们来替换你们。快去看表演吧,太好看了!”
两名武士向克里木致谢后,离开屋子,向凉亭走去。
克里木和赛发吐卖急速打开房门,进屋用刀割开了张骞夫妇身上的绳索。
张骞一看,大喜,说:“啊,是你们俩!谢谢!谢谢!”
克里木说:“汉使张,你是好人,我们是朋友,不用谢。你们赶快逃吧!”
赛发吐卖说:“汉使张,院子外面没有士兵,有马,你们骑上马快逃吧!”
乌婵问:“那你们怎么办?”
克里木说:“都尉冯是豺狼,我们俩不当武士了。我们也逃走!”
“大哥,你被打伤了,能骑马吗?”乌婵问张骞。
张骞刚要回答,忽然听见一阵羌笛声,十分耳熟,便问:“克里木,是谁在吹羌笛?”
克里木说:“是眩人艺团里的一个大宛小伙子,他正在给都尉冯和武士们表演歌舞呢。”
张骞十分肯定地说:“乌婵,是甘父来了。眩人艺团肯定是西域游侠朋友们,有好戏看了!我们不能走,要走和这些朋友、和甘父一起走!”
乌婵大喜:“对,是阿哥甘父在吹羌笛,他们一定是来救我们的!”
赛发吐卖问:“汉使张,现在该怎么办?”
张骞说:“把我和乌婵再捆上。不过,要绑松点。不要慌,见机行事,我们一起行动,一起逃走!”
克里木说:“好,我们跟你一起逃走!汉使张,乌婵,不要怕!我们俩一步也不离开你们,谁要伤害你们,我们俩先跟他拼命!”
克里木和赛发吐卖用绳索在张骞和乌婵身上轻轻地缠了几道,让张骞夫妇留在房内,他们俩关上门,在门口守卫着。
蛇舞结束了,蟒蛇一飞,又缠在黛维加尼的双臂上。她轻移蛇步,笑盈盈地走到冯效堂的身边。冯效堂脸色发白,十分惊恐,叫道:“不要过来!蛇、蛇……”
黛维加尼双臂一动,蟒蛇飞蹿,进入了木拉比身旁的一只竹篓里,木拉比把竹篓盖好、扣紧。
沙森拜说:“最后,请看魔笛表演。”
冯效堂问:“这笛子真的有魔力吗?”
沙森拜说:“笛声可以让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或者做他想不到的事。比如这位武士现在不愿意睡觉,可是一听这笛声,他就会马上睡着;那一位武士没想过翻筋斗,可是听到这笛声,他马上就会去翻筋斗。不妨试试,如何?”
冯效堂说:“看看也好。”
木拉比吹起魔笛,笛声飞扬,一位精神抖擞的武士立刻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木拉比吹起另一支曲子,另一位武士丢下刀,开始翻空心筋斗,一个接一个,不停地翻,笛声停止,他也站着不动了。
冯效堂问:“能不能让一个不肯服从我的女人服从我呢?”
沙森拜说:“这太好办了,那女人在哪儿呢?”
冯效堂说:“把乌婵带上来!”
克里木对乌婵悄悄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乌婵说:“我才不怕呢,我阿哥和游侠朋友一定有办法治住冯效堂的!”
克里木把乌婵带入凉亭。
沙森拜说:“把绳索解开才行。”
冯效堂说:“给她松绑!”
克里木用刀割断了乌婵臂上的绳索。
沙森拜走近乌婵,用匈奴语说:“听到笛声,你不要惊慌,去给冯效堂敬酒。我们就能把你和张大哥救出来。”
乌婵说:“笛声一吹,我就知道阿哥来了。没有想到乌鲁巴图说的游侠是你们,张大哥已经获救了。他让我告诉你们,一定要除掉冯效堂!”
沙森拜笑说:“他跑不了,一切都安排好了!”
木拉比又吹起了羌笛,乌婵心头大喜,面带笑容,接过黛维加尼递来的酒壶,斟满了酒杯,上前恭恭敬敬递给冯效堂。
乌婵说:“都尉大人,请喝酒!”
冯效堂又惊又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说:“哈哈,果然是魔笛,连乌婵这样倔强的女人也顺服了我!”
木拉比顺手掀开竹篓盖子,金花蟒蛇飞蹿出来,缠在黛维加尼的右臂上,昂起头,吐出红红的信子。
冯效堂和武士们看着黛维加尼和金花蟒蛇,莫名其妙,不知道又要表演什么。
这时,木拉比扯下贴着的胡须,摘掉帽子,走到冯效堂面前,问:“冯效堂,你还认识我吗?”
冯效堂大吃一惊,叫道:“啊,你是……甘父,怎么是你?”
甘父说:“今天我来跟你算账,要取你的狗命!”
冯效堂大声高呼:“来人!把他们……”
话没有说完,冯效堂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说不出话来。
黛维加尼大声说:“都不要动!谁动,我手上的毒蛇就要谁的命!”
沙森拜说:“冯效堂喝下了毒酒,他罪大恶极,该死!谁敢动武,谁就得死!”
甘父拾起劲路刀,对武士说:“我们只杀冯效堂一人,他是叛徒,是恶贼,是最坏的人,你们不要再跟着他胡作非为了!”
克里木高喊:“赛发吐卖,你把汉使扶出来!”
赛发吐卖搀扶着张骞,来到凉亭。
甘父和乌婵连忙上前,一右一左搀扶着张骞。甘父说:“两位大哥,谢谢你们。”
这时,另外两名匈奴的武士,趁百骑长不备,抓住了他,手中的两把战刀架在百骑长的颈部,其中一个武士喊道:“百骑长,要是你乱喊乱动,我就杀了你!”
百骑长吓坏了,说:“不要杀我,我不敢乱说乱动!”
克里木对匈奴武士喊话:“弟兄们,都尉冯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他欺压了我们很多年,干尽了坏事,早就该死!汉使张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也是我们匈奴牧民和士兵的朋友,弟兄们,放下刀吧!”
不少武士放下了战刀。赛发吐卖走到了百骑长的面前说:“百骑长,你下令吧,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百骑长大喊说:“各位武士,快放下刀,放下战刀!”
所有的武士都放下了手中的战刀,没有一个愿意与张骞等人为敌。
张骞往前走了两步,打起精神对匈奴武士说:“武士朋友,你们之中的不少弟兄,我都认识,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冯效堂是我汉朝的叛徒,他死有余辜。他死了,是他作恶多端的可耻下场,这同各位武士朋友无关。刚才,我为了自卫,伤了几位朋友,很对不起……”
一位负了伤的匈奴武士站起来说:“汉使张,我们不怪你!都尉冯强迫我们来抓你、围斗你,我也向你道歉!”
沙森拜说:“请负了伤的朋友到这边来,伊思努是大食国的名医,他带了金疮药,来敷药吧!”
伊思努说:“过来吧,我的药是灵验的,有专治刀伤的好药。”
七八位负伤的匈奴战士走了过来。其中一位说:“谢谢你!不过,你还是先替汉使张上药吧,汉使张伤得不轻。”
张骞对沙森拜和伊思努说:“谢谢你们赶来救我和乌婵,我终于见到了西域游侠朋友了。”
沙森拜说:“不用谢,我们是自己人,是乌鲁巴图盟主让我们来的。甘父兄弟说了你很多的事,我们都很敬佩你!”
伊思努说:“汉使张,我先给你上药,还有许多话,我们慢慢再说吧!”
张骞说:“不,你先给武士朋友敷药,我不要紧,只不过是皮肉伤。”
伊思努只好先给匈奴武士敷药疗伤。
这时,忽然有一群持刀的匈奴武士进入张家宅院,甘父和沙森拜等人骤然一惊,立即拔刀,准备应战。
居次和石榴跑了进来,居次喊道:“不要动武,这是我带来的武士!”
张骞、甘父和沙森拜等人见到居次,松了一口气。
居次说:“大哥,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和乌婵受苦了!”
张骞说:“谢谢你,居次!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是来救我和乌婵的!还有克里木、赛发吐卖和一些武士朋友,也是我和乌婵的救命恩人!”
“谢谢各位朋友出手相救!大汉使臣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最敬重的英雄!”居次又对百骑长和武士们说,“百骑长,武士们,你们被冯效堂欺骗了!冯效堂故意先把千骑长灌醉了,然后假传命令,让你们到天虫庄来杀害大汉使臣!百骑长,王爷临走前让千骑长统领留守官兵。你跟随冯效堂到天虫庄来胡作非为,千骑长知道吗?”
百骑长跪在地上,说:“千骑长不知道。他也没有下过抓捕大汉使臣的命令,都是冯效堂……”
居次说:“你可知罪?”
百骑长说:“我知罪了,请居次处罚我!”
居次说:“起来吧!那你就得将功赎罪!从现在起,你带领这些武士,留守天虫庄,好好保护天虫一条街,不许任何人破坏!更要保护这里的牧民和商人!不许你们欺压牧民、商人和游客!”
百骑长说:“我一定照办,将功赎罪!”
居次说:“好!你现在就带领武士们走吧!”
百骑长带领着匈奴武士们走出了张家大院。
居次看见躺在地上的冯效堂,问:“张大哥,这条恶狗死了?”
张骞说:“他喝下了药酒,昏死过去了,还没有死。不过,我要杀了他,用他这颗狗头,去祭奠葡萄奴和大汉使者们的亡灵!”
居次说:“好!张大哥,由你处置吧!”
甘父把他亲手制作的木质墓碑竖立在葡萄奴的墓前。墓碑上是张骞替甘父写的七个大隶书汉字“爱妻葡萄奴之墓”和四个小隶书汉字“甘父敬立”。
墓碑前放着一束束鲜花。这些鲜花是甘父、乌婵、张骞、居次、石榴、黛维加尼、沙森拜、波力斯、乌尔特和伊思努,在各自默哀之前一一献上的。
冯效堂已被五花大绑。克里木和赛发吐卖把他押到葡萄奴墓前,让他跪向墓碑,听候发落。冯效堂自知难逃一死,神态惶恐,面无血色,垂头不语。
甘父上前一把抓住冯效堂的头发,拉他抬起头。甘父双目怒火燃起,盯着冯效堂骂道:“叛徒冯效堂,若不是你出卖了我,葡萄奴就不会死!她死得好惨啊,我要替她报仇!”
甘父拔出腰刀,正要向冯效堂砍去时,被张骞拦住了。张骞说:“且慢!让这个叛徒再多活一会儿,我们要用他的狗头,去祭奠使者们的亡灵!”
甘父骂道:“狗贼,那就再让你多活一会儿!你死罪难逃,活罪也难免!”
甘父一刀刺进冯效堂的腹部。冯效堂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甘父拔出腰刀,把满是鲜血的腰刀横放在葡萄奴的墓前。甘父洒泪说:“葡萄奴,我的好妻子!我给你报仇了,你安息吧!”
张骞说:“走吧,我们到那边去,祭奠使者弟兄们!”
张骞和沙森拜等人向使者的衣冠冢走去。克里木和赛发吐卖拖着像狗一样的冯效堂,也跟着走过去。
乌婵和石榴把菜肴和水果等祭品摆放在大汉使者的衣冠冢前。张骞和甘父点燃了香火,插在墓前的土地上。
居次和沙森拜等人肃立墓旁,观看张骞和甘父对冯效堂的惩治。
克里木和赛发吐卖把冯效堂带到衣冠冢,让他跪着,面向冢前“英魂安息”的墓碑。
张骞手持汉节,严正地说:“冯效堂,原为大汉使团的一名使者,因贪生怕死,追逐富贵,投降变节,出卖大汉使团,以致四十九位大汉使者惨遭匈奴官兵杀害,罪大恶极,人神共愤。我以大汉使臣的身份,代表大汉朝廷,对叛贼冯效堂处以死刑!使者甘父,立即行刑!”
甘父接过张骞拔出的劲路宝刀,斩下了冯效堂的头颅,并把冯效堂的头颅放在大汉使者的衣冠冢前。
张骞、甘父和乌婵同时跪在墓碑前,向衣冠冢叩行大礼。
张骞说:“舒汉副使,使者弟兄们,今日祭上叛徒冯效堂的首级,为你们报仇雪恨!让天神保佑你们的英灵,永垂不朽!舒汉副使,使者弟兄们,安息吧!张骞、甘父和乌婵,向你们发誓,百折不回,继续西行,万难不惧,一定要完成你们为之捐躯的出使重任!”
接着,沙森拜、黛维加尼、波力斯、乌尔特、伊思努、克里木和赛发吐卖,以及居次和石榴,也一一向汉使衣冠冢行礼悼念。
祭奠完毕,居次说:“张大哥,乌婵阿妹,甘父大哥,我真舍不得你们走,不愿同你们分离!可是,你们还是走吧!同西域游侠朋友一起走吧!趁父王还没有回来,你们走得越远越好!”
乌婵扑上前,抱着居次哭泣,说:“居次,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我这一辈子决不会忘记你!我永远感谢你!”
张骞说:“居次,乌婵说的话,也是我的心里话!我永远感谢你!从心里敬佩你!”
甘父说:“居次,你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我感谢你!也替葡萄奴的在天之灵感谢你!”
居次热泪纵横,说:“谢谢!谢谢!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祝你们一路平安!你们走吧!”
张骞、甘父、乌婵、沙森拜、黛维加尼、波力斯、乌尔特、伊思努、克里木和赛发吐卖一一向居次和石榴告别,然后走下山丘,骑上了快马,向天虫庄外奔驰而去。
居次目送张骞等人,频频挥手。等张骞等人的身影消失后,她情不自禁地扑在石榴的肩头,大哭起来。
石榴搂着居次,也不禁黯然泪下。只有她最清楚,居次仍然深深地爱着大汉使臣张骞。即使天荒地老,她心中超越了爱情的这种爱,也不会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