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彦文：多情却似总无情

1916年，就读吴兴湖郡女校的毛彦文向清华大学的表哥朱君毅绵绵吐情丝时，不曾料到，这些情语淙淙流入他的同窗好友吴宓心灵，灌溉成另一段爱恨情仇。

吴宓很享受与朱君毅共读毛彦文情书的微妙。透过滚烫的文字想象着她的容颜、风采、情怀，大为倾倒。在吴宓心目中，毛彦文是最匹配才子的“红袖添香夜读书”式的红颜。毛彦文是吴宓心头的“朱砂痣”。

毛彦文的爱情神龛上供奉的是朱君毅。1914年，16岁的她奋起抗婚。事情闹大，姻亲震怒，姑娘家名誉扫地。但她无悔，并为自己庆幸：解除了和商贾之子方国栋的“娃娃亲”，和意中人朱君毅正式订婚。

在她心目中，朱君毅是翩翩才子，是君王，是神，她乐意将情感与幸福交由他主宰。

得知杭州女子陈心一拜读自己发表在《清华周刊》上的文章很是心仪，在哈佛留学的吴宓灵机一动：这是结识毛彦文的契机。吴宓遂通过朱君毅交付毛彦文一个美差：“考察陈心一。”毛彦文欣然接受这一使命，1919年两度去杭州打听陈心一情况，并坦率地表达个人观感：陈心一是旧式贤妻良母型女子，才艺上恐不能与吴宓比翼并飞。

朱君毅与毛彦文二人情深意浓，自己徒然艳羡而已，吴宓便将情怀寄托在陈心一身上，聊以自慰。1921年8月吴宓归国，和陈心一成婚。

1924年，回国两年的朱君毅爱上了汇文女子中学一年岁小他许多的女生，毛彦文苦心经营十几年的爱情城池开始沦陷。朱君毅以“近亲不能结婚”的科学理由和毛彦文解除婚约。

毛彦文的爱情随着岁月一道成长，历经20余年，已根深叶茂，被逼操斧砍伐，怎一“痛”字了得！

吴宓大喜过望。不顾为夫为父的责任，开始狂追毛彦文。

毛彦文恨不能将和朱君毅有关的往事一概尘封永不开启。可恼的是，吴宓偏喜念叨她那些情书，他正是读了她的信才心生幻想……他从头细说，焉知她感情上的抗拒！

毛彦文与熊希龄

1928年8月，执教清华大学的吴宓到杭州拜访毛彦文，泛舟西湖，两情相悦。

吴宓曾幻想实行两头大的双妻制度。他和陈寅恪商议，遭到批评。吴宓不死心，以娥皇女英为喻试探毛彦文，毛彦文大惊：动此念头便是犯罪！

吴宓破釜沉舟，与陈心一离婚，狂追毛彦文。

1929年秋，吴宓资助毛彦文留学美国密歇根大学，并借机赴欧进修，筹划和毛彦文在国外结婚事宜。

“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知闻。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毛彦文准备正视吴宓的感情，吴宓却又矛盾起来：他摆开架式，绕着地球追毛彦文；又不愿毛彦文将他束缚住，从而影响他全球性的选妻之举。

吴宓其实要的是恋爱的感觉，而非婚姻。

就像他所熟读的《红楼梦》，他想效仿贾宝玉，赚取众多女儿家的眼泪。

吴宓以为自己机会多多，才女们都张着玉臂意欲投怀送抱，实则一厢情愿：他迷恋的西洋女子Harriet和Mering对他并不感冒。他对燕京大学的陈仰贤抱着好感，可她独爱叶公超，公开批评吴宓是最好的教授，但无资格做父亲和丈夫——双票否决。

毛彦文的英文名海伦，吴宓一直视奉她为爱神。然，当爱神降落凡尘，与他谈婚论嫁，他却拒婚：自由之身若拘束住，便失去“广为物色合意女子”的机会，损失岂不太大！折翅的爱神在饮泣。毛彦文几欲崩溃。

先是朱君毅的感情背叛，接着是吴宓的反复无常，接连在爱情上栽跟头的毛彦文作出惊世骇俗的决定：1935年嫁给年已花甲的北洋政府前总理熊希龄。然而，东厢房的大红喜字尚未黯淡，熊希龄已永诀娇妻。毛彦文一再高调这段婚姻，称她和熊希龄在一起的三年胜过以往的30年——枯灯独坐的深夜，心里的隐痛更与何人说……

晚年的毛彦文承认对婚姻有反常心理，年轻的异性之爱变数太大，长者才会永不变心——这是朱吴二人带给她的偏见。

回首前尘旧事，百岁老人毛彦文矢口否认与吴宓有过一段情：“他是单方面的。是书呆子。”给吴宓一个重耳刮子。轰轰烈烈的追求事件，因毛彦文的颠覆而“轻若鸿毛”。毛彦文并不以吴宓的追求为荣。吴宓黄泉有知，又该吟诵怎样的怨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