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怡莹：等闲插柳柳成阴

张学良有雄厚的历史资本“大嘴巴”，90岁时爆料的够生猛：令人咋舌的外交奇才顾维钧夫妇的私生活；没有于凤至，一定狂追待字闺中的宋美龄……而11位情妇中，令他垂垂老矣犹爱恨交织的，唯唐怡莹。

唐怡莹是末代皇帝溥仪胞弟溥杰的前妻、光绪宠妃珍妃的侄女。

张学良说唐怡莹的父亲是清朝驻藏大臣。要么他记错：唐怡莹的伯父志锐曾任伊犁将军，算得驻新疆大臣。要么是唐怡莹的信口编排。她的父亲志锜是珍妃弟弟，珍妃生于1876年，我查了珍妃出世九年后的历任驻藏大臣，依次为：文硕、升泰、奎焕、文海、裕钢、有泰、张荫棠、联豫（为清朝最后一任驻藏大臣）。事实上，志锜的职位是：工部笔帖式。笔帖式，掌翻译满、汉章奏文字等事。相当于人事部秘书、翻译的八品文官。他是珍纪卖官案的主犯。案发后，被革职。他积极向维新派靠拢，是维新党安插在宫廷的内线。在当时算得新锐人物。戊戌政变，志锜逃亡上海。

“驻藏”云云，纯属唐怡莹的杜撰，抬高身价的策略。她要拔高父亲，不敢“掠取”京城的高官，便远远地将父亲“发配”到西藏去了。我们可大略猜测出此人的个性，基本不说真话。换一层意思是，脑瓜子灵，应急力强，善于变通。她为何要说谎？投少帅所好呗。张作霖出身草莽，到少帅这一代尚未彻底贵族化，特向往皇亲国戚。这种媚“贵”心理被唐怡莹一眼觑得，被革职的笔帖式岂能抬高身价？便远远地将他打发到西藏——虚构辽远的官宦背景，震慑这匹粉黛群中不可一世的东北虎。女人的谎言多半是男人逼就的。男人应对女人的谎言负责。

左起：文绣、婉容、唐怡莹

张学良破获了唐怡莹的众多作假案，但至少这次的作假效果甚佳：他至死都相信志锜的“驻藏”史迹，不忘在世人面前显摆。

1926年的春天很妖娆。22岁的妙龄少妇唐怡莹邂逅25岁的翩翩少帅。宣统已下台十来年，复辟梦犹酣，属于她的福晋时代早成过去时。夫妇异趣，只有潦倒的现世。“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她便将少帅的目光牵向辽远的边疆，借得一点神秘而庄严的家庭背景，收效自然显著。显赫的家世，福晋的身价，再加才艺展演，助她成功驯服了这头桀骜的东北良驹。张学良直到晚年都盛夸唐怡莹聪明及才艺，如若不是“混蛋透了”，他一定娶她——唐怡莹时代，哪来“赵四风流朱五狂”。

唐怡莹具备文艺女青年特质。在北京饭店舞厅里初识少帅，便怂恿溥杰邀请少帅来家做客。少帅一脚踏进她家，便被雷倒：她竟捧出厚厚一剪贴本，都是近几年来报纸上有关他消息的新闻剪贴。这是最好的爱情宣言啊！少帅飘飘不知所以然了。

唐怡莹可申请剪贴本知识产权，半个世纪后，琼瑶小说里便有类似情节，七八十年代的大陆文艺作品里，爱情手段如出一辙：爱上诗人，剪贴其诗；爱上作家，剪贴其文；爱上美人，剪贴其玉照。剪贴本剪出的爱情真是铺天盖地。许多文艺女青年都是捧着剪贴本出嫁的。

少帅号称民国四公子。唐怡莹做剪贴本，是情有独钟，但更是情感投机。后来，她和另一位公子、浙江军阀卢永祥之子卢小嘉打得火热。可能，这就是张学良骂她混蛋的原因。她对卢小嘉的投怀送抱，彻底颠覆了剪贴本式爱情，少帅明白：一直和我玩假的啊。

唐怡莹和溥杰的婚姻形同虚设，她在张学良身上下了真功夫，张学良承认自己非常喜欢她。发现她“完全玩假的”也欲罢不能。

唐怡莹是以爱情名义隆重地走向少帅。如何吸引蜂飞蝶绕的少帅？她有丰富的谈资。她跟着瑾妃长大，满脑袋宫廷秘闻，她便给少帅开办“宫廷人事”百家讲坛。演说西太后、珍妃、瑾妃的掌故，珍妃怎样落井……少帅乐得在她这里恶补宫史。男欢女爱的一千零一夜，便是这么消遣过来的。

自然，少帅会诧异：天生丽质，怎没捞上皇妃啊。唐怡莹如此解释道：宣统帝很喜欢她，选妃子时都把她选上了，差点儿成了溥仪的人，坏就坏在瑾妃手里，说她性情“很淫荡”……

唐怡莹（右）

唐怡莹是瑾妃一手带大的侄女，瑾妃会在溥仪面前如此败坏唐怡莹，说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如果瑾妃憎恶唐怡莹，为何长期留她在身边加以调教？——她在宫中读诗书、研习书画，能写能画，才貌俱佳，分明作为未来皇妃来培养。以瑾妃的势力让侄女当嫔妃易如反掌——瑾妃一度效仿慈禧操纵溥仪，溥仪生母便是在她的淫威下吞鸦片自杀的。但很奇怪，唐怡莹反成了溥杰的福晋。即使唐怡莹失欢于姑母，瑾妃不愿将她嫁给溥仪，也不会将“淫荡”的粪土浇到她身上吧？对未出阁少女，这是多大的耻辱啊。实则，足不出宫闱的唐怡莹能“淫荡”到哪里去？她没有“淫荡”的舞台与对象。再则，皇帝娶不得的“淫荡”女弟弟就能娶得么？溥仪的复辟梦一向是伙着溥杰一块儿做的。他希望溥杰帮衬他，他不怕淫荡女子腐蚀了弟弟的灵魂？

唐怡莹和选妃错肩而过，可能另有隐情。侄女随姑，唐怡莹虽由瑾妃调教大，性情或许随珍妃，喜欢弄权？瑾妃欲一票否决她，“弄权”是最好的理由，既不干女儿家声誉，又永远与皇妃无缘。

1931年冬，载沣随溥仪离天津赴东北，溥杰在为进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热身，张学良因“不抵抗”致东北沦陷而备受良心磨难，唐怡莹有了惊人之举：她结识浙江军阀卢永祥之子卢小嘉——民国四公子之一，将醇亲王府的财物用卡车大批运走。载沣接到急报，苦于鞭长莫及，抬出日本人，说醇亲王府早抵给日本商人，唐怡莹才中止盗运。

张学良所谓的“混蛋透了”大概指的是这件事吧。唐怡莹一亲卢，便永远失去了少帅。

她和溥杰的婚姻也走入死胡同。但她却不愿轻易饶了溥杰，大大地索要财物，离婚陷入僵局，吉冈中佐出面，替她和溥杰办了离婚手续。不用说，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唐怡莹以画技知名于平沪。她以工笔画见长，画宫廷人物、场景、生活，皆得心应手。山水静好，人物安稳，整饬的世界里不见伤痕。她的诗书画堪称三绝——男人是托付不起的，她将聪明才智凝聚在书画上，成全了自己。

据说她曾上书坚决反对满洲国的建立——既然沾不上光，不如捣碎它。她的个性里是有这种毁灭倾向的。

1947年唐怡莹在中国画苑举办个展。新中国成立前，抵香港，任教于香港大学东方语言学校。在台、港两地举办绘画个展及联展。

唐怡莹虽未和少帅修成正果，却被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女人不坏，男人焉能爱得长久？“混蛋透顶”的她钻到了他的心里，时时伸出利爪抓他……明知她在香港，他仍一迭声“混蛋”——个中爱情密码她能破译得出吗……